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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創作]紅絲帶俱樂部

作者:二級玩家│2013-09-03 21:55:51│巴幣:10│人氣:502


頭上這頂手織毛帽是小也送我的禮物,剛收到時它是令人感覺溫暖、溫柔的米白色,與我常穿的偏灰色系衣著十分搭配,但在那天之後所發生的眾多紛擾加上冬天冷酷的風塵與西門町特有的那股煩悶濕氣,原本由純羊毛發出的微亮色澤如今已成一片衰退的淡黃,有人問我究竟要戴這舊帽子多久,但我並沒有回答,關於這頂毛帽的回憶,那個女孩。


我的名字是常介,正值就學年齡的二十歲,但我很乾脆的放棄升學,畢竟,唸書從小到大就不是我的專長,何況我已順利的從高中畢業,人生經驗也差不多夠了,提早出社會對我來說比較實在。

你或許會問高中畢業能有什麼人生經驗,但這是對在良好環境下成長的你們才會有的問題。說起我們學校,那可是出了名的腐爛啊!每個班上什麼好人壞人都有,隨便瞄幾間教室就能看盡社會百態,所以一般的校園生活像念書考試之類的,在我們這則變成了蹺課作弊等等亂事,能從這種地方順利的畢業,還能沒有人生經驗也實在是件了不起的事。

靠著之前常在街頭亂塗鴉的經驗,曾身為後段學生的我現在是個噴畫家,說好聽是畫家,但在什麼人什麼職業都有的世界裡,我不過是個靠噴畫耍帥的街頭藝人而已。雖然收入不太穩定,比起硬去讀明知道不會有好出路的大學,像這樣年少輕狂的過日子實在踏實許多。

我的畫攤開在西門町,這裡表面看起來是個繁華的商店街,實際上則是台北市的黑暗中樞。穿插在徒步區裡的數十條暗巷,是眾所皆知的黑市,小則一塊鴉片,大則一個活生生的女人,各界人等都可以在這滿足自己的需求。至於像我一樣的街頭販子,則會聚集在誠品116前,用五花八門的各式玩意來吸引來來往往的人群。

但就算是如此混亂的地方,和我臭味相投的傢伙還是很多,畢竟,這裡可是西門町啊!

記得是開始街頭工作的第一天,我就碰到了國中的同學元晝。說到這傢伙以前在學校裡的形象,可是標準的書呆子,除了看書什麼都不會,但現在可不一樣了,身上的行頭走在流行尖端,原本的平頭變成亞麻綠色,甚至還穿了耳洞,一副輟學生的模樣,後來他跟我說自己國中畢業後因為考不上第一志願被爸媽趕出去,只好住在他那當藥師的堂哥家裡,已經快五年沒碰過書了。

說起來緣分這東西還真是奇妙,本來你認為一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過了好幾年又以不同的樣子出現在面前,讓你不禁感嘆這世界有多小。那次相認以後,他打工完都會過來畫攤找我,因為他認為在旁邊看我畫畫聊天比較好玩。我不否認他的說法,的確每當我在作畫表演的時候,就會有蠻多的人聚集圍觀,其中不免包括一些來逛街或看電影的年輕女生,雖然我認為她們每個人的打扮和髮型都差不多,就像是一群複製人,但對已經單身快五年且四處碰壁的元晝來說,這簡直是天堂!

就這樣,原本只有我自己的畫攤,多了一個頗會亂來的夥伴。


但這樣子的自由自在出現了巨大的轉變。去年末在萬年大樓二樓發生了第一起RRC恐怖攻擊,RRCRed Ribbon Club------紅緞帶俱樂部的縮寫。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子:一對情侶正在逛街時,一個戴口罩的男子以問路為由來向他們搭話,在對話途中,一個冷不防抓住男方手臂,快速貼了張貼紙後就迅速離去,根據男方說法,那張貼紙寫了句鮮紅色的「Welcome to RRC」,且貼上皮膚時並無任何感覺,但撕開一看,上面卻黏了約四五根遭不明液體染紅的細針,當下他以為是惡作劇並無特別理會,直到過了不久,從未感冒的他突然出現嚴重類感冒症狀,在就醫後,確診為愛滋病第一期。

原本就不是很安全的地方,再加上RRC事件,西門町陷入恐慌有好一陣子,但這在剛開始並未對我造成影響,因為,本人多了個特別的新朋友。

那是在事件爆發前的晚上,不知為何客人少的莫名其妙,就連現場噴畫秀也頂多吸引四五個人觀看,看情況想定今天在這沒搞頭的元晝老早就跑去找樂子了,色鬼一個。悶到發慌的我只能微張著嘴像白癡一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突然,我的視線突然閃進了一個倩影,穿著淺藍色的護校制服,改的頗短的裙子下露出了一雙白皙修長的美腿,穿著白色的平底鞋。

「這是什麼呀?」有點可愛卻又不失成熟的嗓音,我回過神來抬頭一看,哇!超正!跟那些量產化的複製女不一樣,她並沒有化妝,那天生就精緻的五官,加上烏黑長度及肩的微捲長髮,流露一股典雅的氣質。

但我並沒有馬上招呼她,我首先做的,是四處張望,確認那個搗蛋大神不在附近,要不然,以他那種白目的搭訕技巧,這樣稀有的美女是不會多停留在這裡一秒的。
嗯,那傢伙不在:「唔……那是富士山。」我指著她手上的畫開口。

「好漂亮呢,這樣一張多少錢!」她掏出了錢包來,雖然我不懂名牌,但看的出來那是個精緻的白色皮夾。

我把元晝的椅子拿給她,用我認為最帥的聲音說:「那張還好啦,不如你先坐下來我現場免費幫妳畫一張,十分鐘搞定。」

她先是有些疑慮,後來就露出笑容答應了。但正當我拿起噴罐準備開工時,那不要臉的元晝偏偏好死不死的跑回來,我的臉瞬間綠了一半。

「喂!阿介你也太可惡了吧,有女生光顧怎麼不趕緊通知我呢?嗨!我是元晝,你叫什麼名字啊……」我默背出出生以來聽過的所有三字經,把這位叫許欣也的可愛女生的容貌噴在薄鋼板上,剛好十分鐘後,我把畫拿給她。

「哇!好厲害……」她小尖叫了一下,超可愛!

元晝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我:「太誇張了吧,你是不是加入太多個人幻想了!」的確,由於我已經被電得神魂顛倒了,原本該是幅優雅的肖像,我卻畫的更加華麗夢幻,藍色的護士服改畫成輕柔飄逸的白色長裙,在她的背上還多加了一對翅膀,活生生一幅仙女畫。

短短十分鐘,我們就熟絡了起來,又渴又累的我們後來早早收拾了應該不會有客人的攤子,並在元晝的大力邀請下,到他打工的星巴客喝免錢(他去偷倒)的咖啡,而咖啡因造成的莫名精力讓咱們聊了許多事,像我以前在學校的胡鬧日子,以及元晝的一些荒唐事跡,而個性開朗大方的她也跟我們說了很多在護專和醫院實習所發生的趣事,相談甚歡的氣氛下,我們兩個西門單身漢也終於有了個異性朋友,畫攤也多了個宜人的夥伴。

可愛的幫手就是不一樣,雖然小也因為學校的緣故不會每天都來,但那年冬天的畫攤業績竟比往年上升了將近十倍,原本考了駕照但沒有車的我終於存夠了錢,買了一台還算拉風的中古車。

有了車子,剛開始我和元晝可樂的,每天就這樣在市區亂跑,但窮酸的我們也去不了哪裡,不消一個禮拜,我們還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回到西門町過日子。


小也第一次單獨約我出來,是買車後的隔周四。正睡的香甜的我被手機鈴聲嚇的從床上跳起來。

「喂……」我揉了揉雙眼,話筒的另一邊傳來小也的聲音,從混雜在其中汽車喇叭聲及排氣管噪音來看,她應該走在街上。

「阿介你下午有空嗎?」不知怎麼的,她今天的聲音比平常可愛,是錯覺嗎?
「應該有吧我今天沒有擺攤……等等,今天不是禮拜四嗎,你不用上課喔。」炒得沸沸揚揚的RRC事件影響頗大,最近連續幾天都沒有客人,懶惰的我便放了自己一個長假。
「我把今天的實習課請掉了,所以下午我沒事。」
「是喔……那妳要幹嘛?」我抓起吊在門後的牛仔褲穿上,走到浴室梳洗。
「我們去跨年!今天十二月三十一號吔!」我聽到差點就把牙膏泡給吞下去,看來過太久沒有詳細日期的生活了,我連一年快結束了也不知道:「喔那好啊,你有約元晝嗎?」
「沒有,我只有約阿介而已喲!」她特別強調「只有」兩個字。

這下我真的把牙膏吞下去了。不是吧!


下午一點半,我開車到錢櫃樓下等她,而小也本來就是個守時的女孩,還沒熄火,就聽到了她充滿朝氣的「喂!這邊這邊!」,我把視線對了上去,已經回家換過衣服的她穿著一件全黑色的緊身T恤,外面罩了件白色輕羽絨衣,搭配頗短的牛仔熱褲和棕色麂皮長靴,同時我也注意到平常不怎麼化妝的她,今天也稍化了點淡妝,宛若天仙下凡的她頓時吸引住所有男人的目光,但等到她上車之後,那些男人卻又不屑的瞪著駕駛座上的我,我搖下車窗回敬他們中指,便催了油門走人。

大約過了十分鐘,我才發現自己正漫無目的的亂開,原本副手座一直都是屬於雄性的元畫,但現在坐在旁邊的卻是仙女般的小也,這埸跟之前相差甚遠的真實夢幻實在讓我無法專心下來。為了改變氣氛,我旋開開關,讓聯合公園的重金屬搖滾從密閉的音箱衝出來,並藉此壯膽:「要去哪裡?」

「啊...那阿介有要去哪嗎……?」
「喂,這不對吧,是妳約我出來的吔,怎麼會我來決定。」我很努力的不讓聲音發抖。
「咦……啊!對吔!那我們去信義區那走走吧」這可奇怪,那個活潑開朗的小也怎麼突然彆扭起來了。
但我答了聲「喔」後就沒再多問什麼,只是繼續握住方向盤,女孩子有女孩子自己的思考吧~我心裡想著。

幾首曲子過後,我把車停到世貿三館,並在小也帶領下,開始了這感覺有些輕飄飄的跨年之旅。首先我們去看了部很沒劇情的動作片,接著又陪她去逛新光三越,只見她看一家去一家,同一間店試穿了快八、九套衣服,還不斷問我意見,不懂這些花肖名堂的我剛開始只是說些像不錯、OK呀等等的客套話,但在發現她買下了所有我稍有讚許的套裝後,接下來我便決定不要開口,以免她無意識的把手上那張脆弱的信用卡刷爆。

四個小時後,拿著加起來快十公斤的紙袋的我和滿臉興奮的小也拔腿直奔到101的觀景台,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這麼高的地方看臺北,水泥叢林變成了一塊塊灰色積木散落一地,車子如彩色螞蟻般穿梭於其中,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現在成了卡通世界,華麗的讓我目不轉睛。
衣袖稍稍一緊,小也拉著我離開窗邊,腳步碎得有些不對勁,我回過頭看,似乎看到了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睛,但一回兒就消失在人群中,大概是錯覺吧。

到了人比較少的角落,她才終於停下,我看了看錶,再五分鐘就十二點了。

「阿介,這個給你。」她從包包裡拿出了個東西幫我戴上,是頂跟她的皮夾一樣白的毛線帽,套上去那瞬間我的頭竟感覺有些熱麻。
「怎麼突然送東西給我,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你不是之前說過冬天的風吹久了會頭痛,所以我就織了頂帽子給你呀。嗯!跟想的一樣,果然很適合阿介呢!」她的笑容像天使,但我完全不記得有說過這件事。
「喔謝謝……那我也該送你個什麼
「不用啊,你已經送我那張畫了,反而是我該道歉,這麼晚才回禮」她低下頭來,稍稍吸了口氣:「我有話要跟阿介

周圍突然鼓燥了起來,大概是開始倒數了吧,我聽不太到小也的聲音:「等一下吧!時間快到囉!」說完,便抓起她的手加入倒數的行列,這讓她驚訝的小跳了起來。

「五…HAPPY NEW YEAR!!」那一刻,地板震動了起來,一連串閃耀的火樹銀花從窗外射出,像是噴漆一樣的灑在名為夜空的畫布,每個人都沉醉在壯觀之下久久不語,只怕破壞了這幅如畫的美景。
殊不知,在同一時間,西門町出了大事。


RRC第二次恐佈行動的消息是今早最大的新聞。原本只攻擊單一對象的他們,在跨年那天突然瘋狂了起來,藉由擁擠的人潮做掩護,利用同樣的貼紙手法進行無差別攻擊,那晚的受害者估計超過五十個以上。
此事也對警方造成很大的壓力,得不到任何情報的他們只能使用最原始的人海戰術,眾多便衣警察的強力巡邏讓周圍充斥著一股肅殺感。
而畫攤還是無法避免的受到了影響,媒體每天不斷的報導讓這裡遊客瞬間是少了二分之一,不像打工可以領時薪,街頭藝人沒有生意就等於是無業遊民,現在的我必須得吃泡麵過日子,車子也就只好停在家裡省油錢。

某個陰冷的禮拜三,元晝還在打工,我獨自坐在安麗美特前創作,正畫的順手時,小也從另一頭走了過來,她旁邊跟著兩個同樣穿護校制服的女生,其中一個戴著副黑框眼鏡,眼神給人一種她是高材生的感覺,另一個則是短髮挑染,男人味十足的女人,從牽在一起的手判斷,她們應該是同志吧。我揮了揮手向小也示意,那兩人看了我一眼後就離開了

「是朋友嗎?」她一坐下,我馬上開了口。
「算是吧」小也面露難色,女生之間的友情還真是奇妙:「我想問你些事
「什麼啊?」
「男生會喜歡上生病的女生嗎?」小也淡淡的說著,很認真。
「妳怎麼了嗎?」我想起跨年那晚她好像想說什麼,心裡竟有些不安。
「我沒事,只是幫醫院的小女生問問而己,你說看看嘛!」她低下頭來,等著我回答。
「唔……喜歡這件事情我也說不準,那是種很單純的感覺,如果男生對某個女生有好感,那不管對方有沒有生病,都沒關係。」
「那如果我生病了,阿介還會喜歡我嗎?」她抬頭看著我,臉上泛起了陣若有似無的紅,我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了。
「妳跨年那天要說的不會是……
…………」她不說話,只是臉更紅了。

正想不出要說些什麼,從遠處就傳來了元晝的聲音,我們倆立刻坐挺了身。見到我們倆有些不對勁的他苦笑了出來:「小也,妳不會說出那件事了吧?」
「還沒有
這可奇怪了,難道還有別的事嗎?我調侃性的問了元晝:「不會吧!小也有跟你說什麼我不能知道的事嗎?」
「呵呵,羡慕嗎?」他咧嘴一笑,露出噁心的黃板牙。
「白痴!」我笑了出來,起身收拾東西,差不多該上工了。
元晝走遠後,我轉過頭來:「晚點吧,這件事我得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回覆妳,好嗎?」
「嗯,你要加油喔!」小也露出了往常的微笑,目送我離去。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笑容。


隔天早上,我又再一次被手機吵醒,看了下來電顯示,是小也,我按下通話鍵。

「這裡是西門分局,請問你是常先生嗎?」話筒的另一邊不是熟悉的甜蜜嗓音,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是警察。
「我是。」
「今天上午我們發現了許欣也小姐的遺體,透過她的手機,得知您是她生前最後的聯絡人……」我的腦袋被這段話給狠狠刺醒。
「我們另外也已通知了林元晝先生,如果情況允許,可否請您立刻來局裡一趟?」
「我知道了我立刻到
「好的。」

電話掛斷,我僵硬的走出門外,手裡握著那頂毛帽和車鎖匙,看著它,我想起了我和她最後的約定,心頭便一陣酸楚。

身體下意識的開特別快,抑或者是今天路況良好,不消十分鐘,我就到了西門分局樓下。一進門,可能是因為命案緣故,加上原本就一直是問題的RRC事件,整個警局可說是兵荒馬亂。
等元晝到了以後,我們便乖乖跟著打電話給我,叫做陳世豪的警官到偵訊室裡作筆錄,這是我第一次進偵訊室,不像電視裡那般明亮寬敞,反倒有些狹窄和昏暗,加上那看起來頗為老舊的摺疊椅,令人感受到股莫名的壓力。
從基本的那句「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開始,進入了漫長的偵訊過程。我們得拼了命去扭絞那被痛苦打亂的腦袋才能擠出正確的回答。

「最後一次見到許欣也小姐是什麼時候?」
為了趕快結束,我得盡量誠實以對,便將小也昨天問我的問題和我說好今天會回覆她等等的事詳細說出來。世豪警官聽完後便將筆錄交給了外面的另一名警員,並要我們在他的辨公桌前等他。

過了約十分鐘後,世豪警官報告完回來,說我們可以離開了。但,我很想趕快把整件事情搞清楚,因為這次出事的不是別人,而是小也。

大約是四個小時後,命案的正式報導才被新聞播了出來:「今天早上七點,在台北市萬華區西門萬年大樓前停車場發生了一起驚人命案。根據警方表示,被害人被發現時全身赤裸的被綁在樑柱上,身上共有多處刀傷, 另外在犯案現場發現了許多疑似為RRC作為感染途徑的貼紙,因此不排除此案為RRC所為……

RRC……我看著電視牆,頭上的毛帽讓我的大腦一陣發熱。


小也的葬禮在市立殯儀館舉行,那天天空下著傾盆大雨,彷彿連老天爺都在為這可愛女孩的死而感到哀傷。我和元晝到場時,會場裡並沒有很多人,但這樣的寧靜、和平反而使整場喪禮更加莊嚴慎重。交付白奠後,我領了三炷香,走到灑滿小白花的靈柩前。小也就這樣躺在那,她穿著跟那幅畫裡幾乎一樣的白色長裙,臉上是安詳的微笑,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拜了三拜後,我就將香插在爐內,在抓出兇手前,我是沒辨法也沒資格好好向她道別的。

告別式後,我們便開車回到西門町,就算心情再怎麼差,·活著的人還是有生活要過的。等到車子開上市民大道後,突然,元晝緩緩開口了:「阿介,我必須告訴你,關於小也的那件事……
「嗯,你說吧。」
「小也她……RRC的一員,早在認識我們之前,就已經是了……
我有些訝異的睜大了眼,總是掛著溫暖笑容的女孩怎會是個恐怖份子:「你的意思是,她有愛滋?」
「嗯但那不是她的錯」元晝低下了頭,好像又快要哭了,這次的事讓他整個人變軟弱了:「……你知道她實習的地方是停車場旁邊的市立聯合醫院吧,就在遇到我們幾天前,她被病人侵犯了,這件事她的父母並不知道。」
「所以她就加入了RRC?不合理吧!」
「不……因為攻擊她的,就是RRC的人,他們用此要脅她加入,那時候他們正在吸收新成員……
太過戲劇化的事實震撼了我的思緒,讓我稍微暈眩了一下:「她為什麼只跟你說,而不是找我?……
「她不想讓喜歡的人擔心
這是她最後的體貼嗎?可惡!我好後悔當初沒有緊緊抱住她,抱緊那個堅強的女孩!
「那……為什麼她會死?」我按摩著太陽穴。
「不知道我也想不透……
「那你……看過其他的RRC成員嗎?」
「沒有不過她有說過跟她一起實習的同學好像也是一份子……
那兩個同志的樣子出現在腦海裡,RRC的事看來有方法處理了。

「元晝,今天晚上跟你們店長請個假吧,」這件事得請那傢伙幫個忙:「我們去找血瞳鴉。」


身為黑暗之一的黑市是個充滿危險地方,它象徵著不法經濟的華爾街,只要這裡出一丁點事,就足以動搖整個地下世界,而其高風險下所得之高收益,也成了各方勢力爭相奪取的目標。為了保護自己,黑市商會成立了絕對強力的警衛團,那就是血瞳鴉。

而這個血瞳鴉的初代團長,正巧是我的高中同學,堂羽。

與他的身份相反,台美混血的堂羽看起來並不是個粗獷的人,反倒充滿了一股文學氣質,但如果因此而小看他,那你可就倒楣了。身為最強的他擁有一身與高瘦體格成反比的蠻力以及精準的眼力和靈活的動作,加上機智謹慎的個性,甚至曾經一擊就撂到了一百多公斤重的大漢,也因此,商會相中了他成為團長,統領這支恐怖的流氓大軍。

晚上八點,我和元晝約在絕色影城前,從對面的統一超商旁邊小巷進入黑市區,雖然是第一次來訪這裡,不過跟隨著在其中穿梭的混混小鬼,我們很快就找到了血瞳鴉總部。
漆成鮮紅的總部大門,上面畫了一隻展翅的烏鴉,相較黑市其他店家破舊並無裝飾的一般鐵門,這裡顯得格外突兀。我敲了敲放在烏鴉腳上的扣環,空洞的金屬撞擊聲在狹長的小路迴盪,不久,平面烏鴉的眼睛張開了,從裡面射出了兩道刺眼白光,我無法看清楚位在光芒後面的臉孔。

「誰?」經過混音處理的人聲從門後傳來,摸不透是男是女,這裡每家店大概都有同樣的設備吧。
「找堂羽,跟他說常介有急事要談。」
……」對方沒有答覆,便離開了門後,元晝在我旁邊發抖:「不要緊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靜了下來。約一分鐘後,那兩道光消失,接著一聲厚重的「喀喳」,門開了。
「請進。」

我們跟在看門小弟的後面上二樓,來到了血瞳鴉的辨公室。裡面的空間隔外寬敞,一張張電影海報掛在塗鴉遍布的牆上,堂羽就站在離門口不遠的撞球桌後,黑色的皮衣底下穿了件紅色襯衫,一頭橙髮中間染了條火紅,十分帥氣,辨公室裡另外還站了一些像是幹部的人,有男有女。他看見我後便笑著走過來。

「阿介!」
「堂羽!」
我們倆來了一次義氣擁抱,真的很久不見了。

「我們等回再來敘舊,先說說你的要事吧!」堂羽把我倆帶到撞球桌前。
我點頭:「前幾天,我們的朋友小也被殺了,根據在我旁邊這個叫元晝的的消息,她之前因為被實習醫院內的RRC成員侵犯和威脅,得到了愛滋且加入了RRC,現在卻疑似被他們殺害,何況RRC已在這造成眾多恐慌,為了回到先前的生活,我想除掉這恐怖份子,而小也之前有跟元晝提到,與她一起實習的也是RRC成員,我曾經見過她們,希望能以其為目標進行跟監行動,進而鎖定、攻破RRC各處據點,再揪出幕後主謀。」

說完後,輪到堂羽開口:「各位,阿介和我們這次的任務目標一致,稍早之前商會也委託我們要除掉造成黑市危害的RRC,而且先前的第二次事件各支部也出現不少受害者吧!現在有了情報和戰術,何不開始行動?所以明天由我和阿介他們在護理學院確認目標,各支部再聽從接下來的情報守在指定地點,等查出主腦後全體再進行總攻擊,此事我們得盡快解決,了解了嗎?」
全部的人一起大力點頭,十分整齊,整場討論不到五分鐘結束,完全符合羽哥不拖拖拉拉的座右銘。

「那女孩對你來說很重要吧?」已從剛剛的一臉魄力鬆懈下來,堂羽露出柔和的表情,那笑容好像小也。
「嗯……我還沒回覆她的心意,她就走了
「唉人生真是殘酷啊……你說是吧?」堂羽看向元晝,他戰戰競競的說了聲是,引來旁邊一陣狂笑。
「放心,把事情交給我們就對了,我們絕對會達成抓到幕後主謀。」堂羽充滿自信的說著。


隔天,小也患有愛滋這件事在她的驗屍報告出爐後開始被媒體大力報導,甚至被推論出她其實就是RRC的一員,但對於行兇動機各界可說是眾說紛紜,祭品說、陪葬說甚至是自殺說都有,雖然是早就預料到的事,不過看著死去的朋友成為媒體的消費對象,心裡還是會不好受。

為了發洩這股不快,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投入在這次的RRC破壞行動上。中午時,我們三個在商會事先安排好的公寓內,觀察對面護理學院的正門口,而思考周到的堂羽,也派駐了幾個小隊分別看著平常不會開啓的側門及後門,有了確定的目標及完備的人力,正式執行一點都不麻煩。

兩個小時後,那兩個女同志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出,打情罵悄以外還大放噁心的閃光,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無數雙兇狠的視線注視著。
OK,鳳鶵支部,那兩個強暴大家眼睛的就是目標,拍下她們的正、側兩面後傳給所有團員,並以她們作首要盯梢對象,如果看到她們有認何動作及去了什麼地方,立刻回報給我。」這次在堂羽的建議下,我成了這次行動的參謀,除了制定戰術外,還必須整理獲得的情報。

「阿介,接下來怎麼辨?」元晝看著我。
「你去跟著她們,想辨法跟她們搭話。」
「不好吧,我那麼
「不,如果是你反而沒問題,阿介已經被她們看過了,其他的人去也會因為殺氣太重而被發現,就算有危險,我以血瞳鴉團長的身份作擔保,絕對讓你全身而退。」堂羽總是一句話就能安撫每個人,元晝聽完就信心滿滿的跑下樓,果真是天生當頭頭的料。

好了,現在該商會提供的各式道具出馬了。我從後背包拿出指向式麥克風,聽堂羽說,只有發射器對準的目標才能聽到通話者的聲音,是非常方便的工具。而背包裡還裝了竊聽器、針孔攝影機,甚至還有幾支在電視上看過的麻醉吹箭,讓我不禁好奇堂羽手下這一群到底是流氓還是情報員。

元晝出現在視野內後,我打開了麥克風開關:「元晝,聽得到嗎?聽到就揮一下右手。」
他先是稍微嚇到後,便大力揮起左手,唉,算了。
「接下來如果有什麼變動,我會通知你,首先,前面的野狼125坐了一個人,那是我們的人,等那兩個傢伙走到那後,再跑去搭話。」
揮了一下左手後,他便依我的指示動作,我把無線電調到125上那台機子的頻率,以便聽到他們的對話。

Hello,可愛的小護士們,要不要一起去玩呀。」跟想像一樣,他果然用搭訕這招。
「不好意思,我們有急事。」
「不要這麼冷淡嘛,一下下,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喂!你這傢伙是怎樣!」
第一個說話的是那個看起來像資優生的傢伙,沒想到她的聲音竟然超級低沉,而另一個中性人則是嗲的很誇張的娃娃音,與她們的長相產生強烈對比,這讓堂羽整個人笑趴在地上。
「哎呀!對不起啦,請妳們喝咖啡如何……
「王八蛋……」那中性人似乎要從提包裡拿出什麼,從望遠鏡下很清楚的看到元晝往後跳了一大步。
「呀!世莉不要衝動!我們快走就好!」
她們走遠了一段後,我趕緊用麥克風叫元晝拿起125上的對講機回報狀況。

「那那個人妖有一把沾血的野戰刀啊!」
刀?聽到這,我不禁冷汗直流,腦裡浮現出一句「身上共有多處刀傷」:「125那個,你叫什麼名字?」把發射器指向那個團員,我盡可能穩重的說話。
「我是梁山泊支部的大龍。」
「好,大龍你現在騎機車繼續追蹤她們,每半小時定期回報。然後元晝你在原地等著,我們下去找你。

看到那個叫大龍的離開後,我對堂羽投了個不妙的眼神。
「這次可不能見血啊」堂羽說。


接下來的四個小時,大龍陸續傳回了許多重要情報。那兩個傢伙先是在威秀影城停了一陣,又去了NET、麥當勞、阿忠麵線等地,最後回到了估計是大本營的聯合醫院。發現了這麼多可能據點,各支部依照計劃到附近待命,我們三人則是帶著本部精英在醫院前立體停車場裡繼續觀察,原本以為會陷入長期抗戰的行動頓時加速許多。
趁著這一小段空檔,我走到小也遇害的地點。現在這裡已被重新粉刷,恢復成命案前的模樣,說不定時間久了,大家就會忘了這兒曾發生過如此悲慘的事吧!
像是要立下記念碑似的,我不自覺的拿出口袋裡的小噴罐,在潔白的牆上畫出一個金橙色的光環。

「阿介,有新狀況……這光環還真漂亮。」堂羽走到了我旁邊,露出了讚嘆的神情。
「堂羽,雖然有些任性,不過你能保護這光環嗎,我不想讓它消失……
「我會試著幫你但不保證它會毫髮無傷喔!真是的,你這傢伙怎麼畢業後就浪漫起來啦!」堂羽苦笑。
「我本來就這樣啦!對了,什麼事情?」
「你自己看吧」指了指醫院方向,有四、五個人結伴走進醫院,胸前都各別了條紅絲帶,一看就知道是RRC的成員。

我看了看錶,下午四點,醫院還在營業。

「堂羽,把那些在第二次事件受害的傢伙找來吧。」我把背包裡所有工具都倒出來:「這些東西得用一用。」


「這樣能看到嗎?」
OK!你們可以出來了。」
RRC攻擊過的團員有十個左右,為了避免無謂的損害,先讓被感染的人進入內部偵查是唯一的選擇。我各給了他們一些竊聽器和針孔攝影機,並要他們設置在醫院各處,看著監視屏目,裡面的所有動靜全都照的一清二楚。

「接下來可以叫大家稍稍休息一下了,等醫院關門再繼續行動。」我命令一下,緊繃了整天的大伙全鬆了口氣,有些人拿出手機打電動,有些則是抽煙,這些全都是西門町不良少年的休閒活動。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原本一直對血瞳鴉感到恐懼的元晝,現在卻和團長堂羽熱絡了起來,他們聊了些像是電影、籃球、把妺的事情,堂羽這傢伙似乎頗為喜歡元畫,聊到後來竟承諾事後要幫他辨幾場聯誼。

這麼說來或許有些對不起小也,但認識堂羽三年多的我都還沒這種福利咧!


愉快時光很快就過去了。晚上八點,醫院拉下了鐵門,今天的營業正式結束。
在此同時,躲在內部的RRC成員們有了動作。以叫世莉的女同志為首,一群人來到了地下室的藥局前方集合,可惜裝置在櫃台下的竊聽器好像沒電了,無法聽清楚他們的對話。然後在十分鐘後,一個穿著白衣的男人從藥局的門後現身,大概就是RRC首領,那容貌讓元晝的臉瞬間慘白。

「這……我堂……我堂哥!」沒想到自已的親人就是RRC的首領,他整個人暈倒在地上。

從接收到的支字片語像第四次、針頭、十四號來看,他們應該是在計畫下一次的恐怖攻擊,我和堂羽監看著屏目,直到那會議結束,大部分的RRC成員們紛紛從被打開的正門離去,只剩下元晝的堂哥---RRC首領獨自一人,是時候了。
人到了極度興奮時反而會異常冷靜,至少現在的我就是如此,原本需要思考一陣的戰術,現在一瞬問就可以想出三個以上。

「堂羽,我想先問他一些事情,請你看情況在後面支援,還有,元晝拜託了。」
「阿介小心點,碰到他們的血你一輩子就完了!」

雙腿因腎上腺素的影響下而比平常來的有力,瞳孔適應光線的速度也加快,我一路衝刺到地下室,站在那萬惡之源面前。
首領的臉一副正直清高的模樣,如果剛才沒有聽到他剛才那些瘋狂的言論,我大概會把他當作留在這加班的一般職員吧。
「到此為止。」
「呵呵歡迎啊,無知的男人」看到我這個不速之客,相對於一般犯罪者會滿臉驚恐,他反而老神在在,好像早預料到我會出現。
「在你還可以正常說話的時候,我想好好請教一件事情。」他看著我,露出顛狂邪惡的笑:「為什麼小也要死?」
「果真無知啊,如果她沒死,現在的你就病啦!我可救了你一命呀那女人我們愛滋病患是無法幸福的追求幸福的人我們全都要處死!」
首領仰天吼叫著,狂言在空蕩的醫院流竄,從四面八方穿進我的耳膜。

「不要把自己的瘋狂加諸在別人身上!」我將口袋那瓶噴罐對準他那瘋狂的臉全力扔去,但還沒擊中,就在半空爆開,化學顏料灑滿純白的大理石地,仔細一看,他的手裡多了一樣東西,是一把釘槍。
踹著氣,首領把槍口對準了我:「現在RRC可不能停下,這世界還沒陷入和我一樣不幸之前,攻擊不能……停下!」

下意識的往右一個翻滾,我清楚看見了三根二寸長的鐵釘拖著血色的尾巴硬生生的穿進剛才的立足點,但那首領絲毫沒有停下扳機,似乎把所有的情緒發洩在每次的射擊上,時鐘炸開、盆栽爆烈、周圍的無機物發出悲鳴,我也終於被逼進牆角,死亡的恐懼占滿思緒。

「哈…………」被瞄準的眉心生出一股酥麻,我緊閉雙眼。

「鬧劇該停演啦!瘋子!」一聲巨響從上方傳來,血瞳鴉們從落地窗一躍而下,見堂羽手一揮,快而精準,麻醉箭射中了首領浮在空中的左手,那瘋子的眼神瞬間失去了光。

從極度緊張解脫,整個人放鬆下來,我撿回了一命。

「不是要你小心點嗎?晚一步的話你就得見上帝啦!還有,其他的據點都攻破囉~」堂羽把昏厥的首領五花大綁:「接下來,就交給警察來辨……還好吧?來,我幫你。」
「你下次自己站在槍口下試看看」我抓住堂羽伸出的手站起,心臟還在劇烈跳動。

散播恐怖三個多月的RRC,在這狂人藥師倒地的同時,破碎在冷漠的夜色之中。‑‑‑‑‑‑‑


一大早,我又被電話吵醒,這次是堂羽。
「對不起呀,阿介,那個光環好像壞掉了。」他有些落漠的說。
「我晚些再過去。還有道什麼歉啊,你又沒有跟我保證它會完全沒事。」
「說的也是,那拜了。」
掛斷電話,把畫攤所有家當帶上,休息了快一個月,是該營業了。我腦中浮現出擁擠的人潮,抱持著有些期待的心,車子開上市民大道,直奔那好久不見的徒步區。


到了那面紀念碑前,我笑了。

光環還是原本的金橙色,但原本是片空白的內圈,多了五顏六色,密密麻麻的各種塗鴉。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翡翠色的「魂之友」,從那有些歪斜的文字來看,這是鳳鶵支部的小鬼們畫的;再來是連成一串的寶藍色「WE ARE SOUL MATE」,臥龍支部那些傢伙最崇洋媚外了;一個紫色的大笑臉占去了一大角,梁山泊果真不是寫字念書的料;鮮艷紅色連成一句「介這個ROMANCE BOY」,堂羽的書法應該很好看:「大家都想妳」,元晝,你到底多愛亞麻綠呀?中心剩下最後一片白,等著最後那句答覆。

小也,大家都是妳的好朋友呢!

我拿出從沒用過的粉紅色,履行承諾:

I LOV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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