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說大人,則藐之」。為什麼要看不起那些有頭有臉的?
英國思想家阿克頓(Acton)道出了答案,
他說 Great men are almost always bad men.大人物多非善類。
孟子與阿克頓之言,看似武斷,其實安全。
除非大人物能自證其好,我們先咬定其壞就沒錯。
亂世中,竄那麼高,好人成嗎?
孟子引齊景公的話說:「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絕物也。」
什麼是「絕物」?
「絕物」就是自絕於人。
這種人其實是鴕鳥,頭埋沙中,不能正視現實。
但他比「打不過他們,就加入他們」(If you can't lick ' em, join' em.)的西方現實哲學,看來不無原則。
鴕鳥拒絕同流合污,精神可嘉,至少不是風派。
不說客氣話,但說漂亮話;不說俏皮話,但說風涼話,
讓我們看不起這種人!
在人海里、在網頁里,我們看到太多的漂亮話和風涼話。
這種人一針見血,你的血;一擲千金,你的金;
他們對秦始皇一個屁也不敢放,卻又漂亮又風涼的罵你,
說你不罵秦始皇。
在人海里、在網頁里,他們永遠是懦夫和小人。
我雖然喜歡和孟夫子一樣罵人,但我只是罵人,
從不爭權奪利,所以尚未引來殺身之禍。
我一生爭的是道理與是非,世俗的權與利,我不放在眼裡。
看到他們爭權奪利,活像一群禿子在搶一把梳子,
我為之大笑或竊笑(閩南話用「偷」笑,別有俗韻)。
小時候在北京,看到漫畫「禿禿大王」,於今為烈矣!
蘇聯解體原因有N個,只有李敖說得中肯,
原因在「人民不怕政府了」。人民不怕政府之日,就是民主綻放之時。
民主的真諦不在選舉、不在議會,而在人民不怕政府。
美國一輛汽車上,曾有貼紙說:
I love my country—I fear my government.(我愛國家‧我怕政府)
尋民主真諦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美國肯尼迪總統的老弟羅勃肯尼迪說了一句妙話:
One-fifth of the people are against everything all the time.
我加油加醬譯之曰:世上有1/5的人,他媽的什麼都反對。
這位老弟被槍殺多年後,世界變了、網路出現了,這下子可好了,
1/5變成2/5了,人們有了宣洩的摩登工具,他媽的更他媽了。
男人有錢了會變壞;女人變壞了會有錢;
政工這種人變壞了也不會有錢;稅吏這種人沒錢也一樣變壞。
繞來繞去,都是人不幸會變壞。「人心不古」是真的。
古人的壞,沒有政治來教、沒有政黨來推、沒有各種大革命來試煉,
壞得的確古不如今。並且,古人壞得不會明目張胆,因為他們沒網路。
坐井觀天不值得鼓勵,但坐困愁城還能仰望星斗的,卻值得拍他肩膀。
王爾德﹙Wilde﹚書中人有言: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
意在斯乎。有些人的視野很猥瑣,只看到溝壑,卻看不到星星。
這種人恰好被他們詛咒的政權統治,因為同為鼠輩,都活在陰溝里。
納粹德國殺了 600 萬猶太人,
基本手法是集體剝光、推進密室、放出毒氣。
哀號、悲憤、呼天、搶地的畫面,已不足奇。倒有一幅,今人驚嘆:
一個五個月大的小男嬰,不知死在眼前,在媽媽懷裡,向老祖母招手;
老祖母也不知死在眼前,你招我招、你笑我笑。誰又能毒死他們呢?
當他們有了那一笑。
美國建築大師賴特(Frank Lloyd Wright) 說:
「真理比事實更重要。」(The truth is more important than the facts.)
意思是說:事實看來是真的,有時候卻是假象,而真理卻在假象之上,
看來相悖,實際卻「超以象外」,
比假象更逼真、更周延、更抽離、更客觀。
魔術完全是假象,想想魔術,你就懂了。
道學家朱子有首道學詩:
「昨夜江邊春水生,蒙沖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意思是說:時機比努力推移重要,時機對了,一切水到船開。
這種哲學,殉道者和革命家等「有為主義者」是不相信的,
他們要在黑夜裡閃出星光。於是,世界有了文天祥,
我們啊,總要推移一下!
有些人的觀點很低下,老是從「勝敗」觀點評價一切。
這種人的世界里,沒有文天祥。
因為從「勝敗」上一精算,文天祥絕無勝算,都是一盤死棋。
但文天祥呢?
他就是要從容赴死,化失敗為勝利。
有些人一生都不懂為什麼失敗就是勝利,當然也弄不懂文天祥。
自己的觀點低下還不自知,多可悲啊!
「白鯨記」(Moby-Dick) 船長復讎,身殉在白鯨身上,
他的追隨者本來想逃走的,可是看到死前船長最後的招手,
大家感動了,一起犧牲了。
勝利者白鯨?失敗者白鯨?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失敗的水手,
他們得到精神的勝利。
精神的勝利其實也是一種勝利,它的偉大,世俗不知道,但白鯨知道。
老羅斯福總統(TR) 是虎虎有生氣、令人難以抗拒的火焰型人兒,
作家寇巴( Irvin Cobb ) 描寫:
你必須澈底厭惡他,才能避免喜歡他。
這話說得很逗。別以為口口聲聲罵你的人是你的世仇,
其實他很可能是「唯你是視」的隱性崇拜者,
求歡不遂、憤而行兇,為了避免喜歡你,因而澈底厭惡你。他會哭的。
老友陳又亮教授跟我說:
「有的人我只願同他共事,但我不願同他共一個夢。」
世界上,能夠共事又能共夢的人,看來是很難的。
共夢的人不是那麼務實的:
他天馬行空、他天南地北、他天方夜譚、他天花亂墜。
但是,他的世界里有夢幻、有夢境、有夢想、有夢寐。
別怕,都值得、都值得,即使也有夢碎。
大人物的一生像長河,它不在乎有濁水揷隊。
在乎濁水的,是把自己看小了,濁水混進一點來,又何傷長河之大?
而那些濁水啊,空忙一場,最後,除了一堆匿名,什麼也沒留下來。
唐朝杜甫就看到這一有趣現象了,
他寫詩奚落:「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名垂萬古的,抱歉絕非濁水也。
二戰日本投降,卻還有飛機逼近美國軍艦。
海軍上將赫爾賽(Halsey)下令:
Investigate and shoot down all snoopers-not vindictively, but in a friendly sort of way.
(查清楚、打下來。不是仇人相見,而是友誼式的打下來。)
人生如戰場,敵友之間、生死在線,你可以笑臉,但還是要開槍。
胡適一生,「名滿天下,謗亦隨之。」謗者滿天下,胡適一概不理。
理由很簡單,謗者是小人,小人為謗而謗,他心術不正,不值得一理。
有葉青者,身為共產黨,謗胡適好多年:
後來此人投降國民黨,身為國民黨,又謗胡適好多年。
多麼滑稽!自已變了又變,但一生謗胡適不變!這種小人,能理他嗎?
「兒女英雄傳」點出「一片心術不正」之人。
這種人有兩類:一類根據事實,再永遠歪曲之;
一類捏造事實,再永遠歪曲之。
後者之心術,自然更歪。網路使這兩類人更得肆惡:
又方便又匿名也。
一變成這兩類人,他將陷於自食其果:
他一生要以邪惡維護他的「正義」,但他的「正義」,原來卻是邪惡。
司馬遷是偉大的史學家,在「史記」的字裏行間,他寫出了歷史,
也寫出了正義。
他並沒有因為遭受牢獄之災,就嚇破膽、不敢借古諷今了,
在他筆下,「當今聖上」被他遺臭萬年。
「史記」這部書,在他生前未能流傳,
是他死後由他外孫楊惲流傳起來的。
專制帝王都擋不住「史記」,何況今朝。
談雞巴得有學問。柏楊說漢武帝割了司馬遷雞巴,是「割屌皇帝」。
其實柏楊不知道,司馬遷被判的是死刑,
漢朝死刑犯可以要求割小頭以保大頭,這種免死,叫做「贖刑」。
柏楊說漢武帝「指定割掉生殖器」全是胡扯。
漢武帝才不管這種閒事呢。
而是依法可讓死刑犯選擇,司馬遷就割屌求生了。
我們的世界里有星星,它沒有光明,但它有希望;
我們的世界里有文天祥,他沒有成功,但他有正氣。
我們不斤斤計較世俗的功利,
我們不用事事精算的方法以定取捨和去留。
世上有太多的聰明人,
他們的世界里沒有狂飆、沒有粉彩、沒有俠義、也沒有星星和文天祥,
他們沒有理想主義,他們太貧乏了。
中文「厭」字有 5 種發音,現在簡化成一種了,就是討厭的厭字。
古有「厭勝錢」,小兒佩戴壓伏妖邪,「厭勝」就是壓住妖邪而勝之,厭字發音壓。
我當兵時,每上廁所,就被別人的大便臭氣熏得要命,
只好快速拉出自己的,並盼越臭越好,「厭之以臭」也。
人生有時無奈得寧願只聞自己的臭大便也。
暴露狂(exhibitionism)的地方有三:小巷裏、舞台上、網站內。
上網本該自我表現些真格的、深度的、明辨是非的、有人道關懷與正義標準的議題,而不是淺薄的打屁。
不幸的是,以演藝人員為主的男女,他們盤踞了網站,
整天自我表現暴露狂,像猢猻撅起紅屁股,太討厭了!太討厭了!
英國歷史家卡爾(E.H.Carr),在完成蘇聯史后感慨:
「危險並不在於我們掩蓋他們革命的巨大罪行,
而在於我們忘卻他們革命的巨大成就,
在於我們對這些成就視而不見、沉默不言。」
對他們只看到負面,不但對他們不公道,對我們也不公道,
因為我們竟因痛恨他們而自己變成大混蛋,多劃不來啊。
拳王喬路易(Joe Louis)一次與友人外出,
途遇有眼不識泰山的小子們尋釁,大家交手,唯喬路易閃躲而已。
他的朋友大叫老喬你為什麼不打,喬路易說我這一拳多值錢啊!
怎麼可以用來打這些雜碎。
喬路易雖然粗魯不文,但不輕易動武,惜拳如金,亦高人哉!
人老去,會退步,但也不無進步可尋。
我找到了一項進步:年輕時,我責人甚嚴;
年老了,我會設身處地,一件難事,如果我做不到,我不再責備他做不到;
如果我不能比他做得更多,我不再責備他做得太少。
當年我責備胡適不反對蔣介石,
今天我知道他技巧的反對了,設身處地,我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多了。
唱衰中國有什麼好處?
中國垮了,26分之一人口(5000萬)化為難民流到世界,世界垮了。
我們的路只有一條,就是督促「它」變好,
幫「它」勸「它」哄「它」騙「它」
拱「它」推「它」掐「它」捏「它」
擰「它」胳肢「它」,使「它」變好。
我們不要推翻「它」,懂得「休戚與共」的,才是真愛國者。
一位女士問猶太宗教哲學家馬丁布勃(Martin Buber):
時間與永恆之別在那裡?
布勃說:即使我肯花時間說給你聽,你也得經過永恆去了解它。
(It would take an eternity for you to comprehend it.)
對先知說來,他必須有心理準備:
聽眾可能跟不上你,他們尚在永恆中浮沈,要給他們時間來罵你。
海峽兩岸有一種人,他們居然把台灣的言論自由,歸功國民黨,
我聽了,一直笑。
假如一個人,他窮兇惡極,一直用腳踩住你的腳,一踩 39年,
最後快死了,腳放開了,難道你還歸功他的寬大嗎?
該讚美的,不是那隻腳,而是逼他高抬貴腳的那一拳頭。
讚美李敖的拳頭吧,如果你還有正義感的話。
十七世紀的偉大知識分子顧炎武,一生不同政府合作。
他對知識分子的高下,定了一個檢驗標準,
就是你對「四海窮困」講不講話。你逃避不講話,只會「詩文而已」,這是不及格的。
因為「君子之為學,以明道也、以救世也」,
不能明道救世,只是余什麼中、余什麼雨那種貨色,
偉大知識分子是看不起他們的。
禿子是很過敏的,有權的禿子更過敏,
他不但不准你罵禿子,甚至不准你罵和尚,
因為「指著和尚罵賊禿」,顯然意在禿公。
不過,千百年過去了、時代變了、生髮劑也起禿回生了,
禿子也變寬大了。他終於同意罵和尚不等於罵他。
於是,禿子頭戴假髮,給了我們影射的自由。有一天他還會罵和尚呢。
看到最多真笑的是幼稚園老師;看到最多假笑的是大公司老闆;
看到最多真哭的是殯儀館主任;看到最多假哭的是拍片廠導演;
看到最多真相的是整型科醫生;看到最多假臉的是化妝間小妹;
看到最多共產黨烈士的是國民黨殺手;看到最多國民黨殺手背影的是共產黨;
看到烈士淡出背影入土的是李大師。
光著屁股打老虎,又不要臉,要不要命
喜歡你喜歡的,打敗你不喜歡的,活超過你討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