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獵．魔者—Aveline　4-20

　　當那台冰藍色的Vespa P125X來到位於上卡賽那河區與聖瑪莉區交界處的高級住宅時，被害者的父親—同時也是被害者—喬許．夏維茲正在大門口等著她的到來。

　　艾芙琳一臉歉意，「抱歉，夏維茲先生。」她真心認為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該負起一部分的責任，但他只是揮著手，示意她不要介意。

　　他帶著她來到住處一樓的大廳，「艾芙琳小姐，時間不多了，現在我聯絡不到我的秘書，也不清楚卡洛琳會去哪裡……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面對那雙盛滿驚慌的眼神，艾芙琳沉吟著，「先等一下，我想我們應該先整理目前掌握的情報……」望向身旁，沙發空無一人。這是當然的。「可惜我的搭檔沒有來。」事發太過突然，不然這個時候，她會很需要凱特在場。

　　夏維茲仍時不時按著他的後腦，艾芙琳想到了他在一個小時前還曾受到牠的脅迫，身體也受了傷。「夏維茲先生，你還是該先到醫院去一趟。」

　　他搖著頭斷然拒絕了。「不！先處理這件事……我的傷不是重點，艾芙琳小姐，我直接整理一下目前的情況給妳聽。」

　　他先交代了從道格回來之後所發生的事，連同卡洛琳折回來奪取手拿包的情況都盡可能交待清楚。「艾芙琳小姐，從卡洛琳一直很在意我的感情狀況，再回想起之前在道格時她曾留下一句意義不明的話，我大概知道她的真正目的了……」他摘下眼鏡，捏著自己的鼻樑，「該死……我應該早點發現，今天凌晨通話時的我實在太慌亂了！」

　　「究竟是什麼？」她忍不住微微向前傾。

　　「她強調著『媽媽會回來』，她說『她』會回來；說了兩次。」夏維茲搖著頭，「已經過世、火化的茱莉亞能夠再回來？這怎麼可能！但當時卡洛琳口中的『她』除了指茱莉亞之外，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艾芙琳的臉色變得很凝重，不斷的點著頭。「我也猜測過卡洛琳真正的目的，其中包含這一項；在聽到你的轉述後……不會錯的，她想舉行某個儀式，喚回自己的母親。」這下子事情總算清楚了！

　　「那儀式究竟是什麼？真的有方法能喚回已經過世的人嗎？」

　　她斬釘截鐵的回答。「不可能！這是只有真主能作主的事；惡魔依附、屈服在主之下，既然真主決定讓茱莉亞女士的靈魂回到祂身邊，那就不可能以惡魔的力量把她召回人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發生。」
　　但是想念母親到幾近瘋狂的女孩卻選擇了相信！艾芙琳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如果可以，她好想抱著那女孩，任由她痛哭一場。

　　那是多麼荒謬的想望？但這願望的背後，卻又包含著多少對母親的不捨跟依戀？她不得不說卡洛琳說得對：如果這三天能提早個兩年出現就好了，如果夏維茲先生那些話能早一點對卡洛琳訴說就好了！那麼今天這個局面不會造成，那是可以避免的！

　　她終於能夠稍稍體會夏維茲先生為何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為讓自己的女兒得到救贖的心情；她彷彿在他身上看到卡洛琳的影子。那希望女兒獲得救贖的想法，與卡洛琳希望母親復活的想望無異。

　　「卡洛琳為什麼會相信這種話？她究竟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夏維茲幾乎情緒崩潰，他掩面哭泣，就在這個任何住戶都可能經過的大廳。

　　「所有。」艾芙琳彷彿有種抽離感，她的聲音自動回答了他的問題。「如果惡魔接受了她所開出的願望，那條件一定是『奉獻妳的所有』。卡洛琳是個特別的例子，通常惡魔會盡可能控制被寄生的人的意志，尤其是在夜晚牠們的力量特別容易彰顯的時候，但卡洛琳不同，不同之處在於：她的行動完全出自於她的自由意志。」

　　她與他視線交會，「所以，她能夠任意使用這樣強大，可以說難以理解的力量；破壞禮拜堂是如此，任意引導惡魔進入人們的身體也是如此。牠給她極大的權限，藉此讓卡洛琳去完成牠所需要的一切，然後欺騙卡洛琳說那是為了她的願望而準備，如此一來，卡洛琳將會心甘情願、毫無保留的去做！」

　　「當卡洛琳做到這一切，滿足牠所欺騙她的『復活的條件』時，等著卡洛琳的究竟是什麼？」夏維茲的語調不自覺顫抖起來。

　　「吞噬。」這是她所理解的，惡魔的最終目的。

　　「卡洛琳將完全被惡魔所佔領，變成只崇尚殺戮、暴力，只遵循著欲望而生的行屍走肉，她將不再是我們熟悉的卡洛琳，而且擁有難以理解的力量。今後她只為她心目中的神—也就是惡魔而服務。」艾芙琳緊握著雙手。「我們必須阻止她完成儀式，這不能發生，絕不！」

　　「我必須聯絡我的司機。」夏維茲立刻站了起來，「或許他會知道卡洛琳要帶著黛安前往何處，我們要知道牠將在哪裡舉行儀式！艾芙琳小姐，除此之外呢？牠還需要哪些東西？」

　　「確切條件如果卡洛琳不透漏，那我們將無從得知，不過，從卡洛琳這麼積極引導惡魔進入外人身上，或許這就是其中一項條件；再來，通常為了取悅神，一般的信仰都有獻上活祭的儀式……最能取悅惡魔的活祭，大概就是以人獻祭……」

　　「黛安！」夏維茲脫口說出那個名字，艾芙琳趕緊拉住他。「天啊……我的天啊！」他搖晃著身軀，然後重重跌在沙發上。「黛安……我不能失去卡洛琳，也不能失去黛安！」

　　拿她怨恨的父親所鍾愛的女性當作活祭，艾芙琳不得不說這也是對夏維茲最大的報復。而這恐怕都在卡洛琳計畫之中！她不禁背脊發涼。

　　此時大廳的時鐘發出整點報時，「嗡、嗡」宏亮的鐘響充斥著整個大廳。下午兩點了。

　　艾芙琳看著那座巨大而精緻的座鐘，碧藍色的眼珠登時睜大。「今天幾號？」

＊

　　凱特仔細拿著木槌，把溫徹斯特步槍的木質槍托與槍身作組裝；她正哼著歌，心情很好，因為工作總算完成了。雖然只是第一把，但總算，她的「暑假作業」完成五分之一了。

　　確認槍托完美貼合槍身，她把槍托抵住肩窩，以金屬瞄準具瞄準工作台上的器物；再替彈匣裝入子彈，槓桿式槍機的退殼、上膛、閉鎖的動作完美無缺。

　　「卡嚓」、「卡嚓」，就像是小孩發現新奇事物般的喜悅，她反覆扳動槍機，聽著槍機結構正常運作的聲音，然後對著手上的步槍微笑。

　　「耶！完美無缺！」最後一步就剩下試射。凱特擦拭著槍身，經過擴膛的槍管變得適用於點５０史密斯威森的子彈，這會讓它對付起惡魔更得心應手。不得不說，要不是考量艾芙琳對於槍枝不是很熟練，她當初應該要找比魯格威力更大一點的手槍。

　　她把耳罩掛在脖子上，抓起五枚子彈，正打算利用老爸工作室裡的室內靶場作簡單試射，沒想到鈴聲突然響起；凱特皺起眉頭，「誰啊……」看了一下手機螢幕，那個金髮女人扮鬼臉的照片顯示在螢幕上。是艾芙琳！

　　「喂！我剛剛把步槍組裝好了，正要去試……啥？」凱特不敢相信耳朵聽到什麼。「他有跟妳聯絡？妳為什麼不跟我說？害我都沒更新到情報……好，晚上見面，妳把事情告訴我……」她挑起一眉，手上的寶貝步槍差點摔到地上。

　　「這什麼蠢問題！今天二十號，六、月、二、十！」她每個單字的發音都完美無缺。
　　「滿月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二十二號……為什麼我知道？新聞上有說啊！今年還是超級月亮，滿月特別大哦！」

　　下一秒，凱特的眼睛立刻睜大，原本輕鬆喜悅的心情立刻沉澱下來。「那我們一定要阻止她，時間不多了！我們晚上約在哪……嗯……好，先這樣。」

　　她看著電話螢幕，深呼吸了一回。「願真主保佑。」她把子彈裝進彈匣，扭開室內靶場的隔音門。

＊＊＊

　　聽說滿月時，月亮的魔力會是最強的；所以有關於滿月的傳說從中古世紀開始從未斷過；吸血鬼、狼人的活躍都與滿月有關，據說精神病院還有個規定，滿月造成的精神異常無須捆綁，因為這是月亮的魔力造成，是自然的。

　　還剩下兩天。

　　卡洛琳靜靜的坐在車內，外頭艷陽高照；班依導航系統開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總算抵達了她所指定的地方。

　　這裡是西城區一處廢棄工廠，一旁還有一棟十層樓高的大樓，從外觀上來看，原本白色磁磚的外牆以現在的角度來看只能說是老氣又過時，更別說外牆早已斑駁，染上類似鐵鏽般的褐色。

　　但這裡是舉行儀式的絕佳地點；不會有人打擾。會知道這個地點。是因為西城高中的那些雜碎提過這裡，聽說這裡原本是一間紡織工廠，而這棟大樓就是員工宿舍，這裡在廢棄前曾經發生過不少怪事，例如一些靈異事件，或是員工在這裡燒炭自殺；後來不景氣，紡織業紛紛外移，這座工廠及大樓於是就此廢棄了。

　　她可以感受到這裡的詭異氣氛；啊，太好了……這裡幾乎不會有人來打擾，有也是白天來。有些人會到這裡玩生存遊戲，毒蟲也會到這裡用藥；那些人無法妨礙她。

　　她打開車門，下車的同時，班也離開駕駛座，並且拉起後行李箱蓋。不知道那個女人怎麼樣了？卡洛琳真期待看見她那充滿驚恐、絕望的表情。

　　她掀開後行李箱，微微前傾，棕色眼珠與那雙溼潤的眼睛對望。「午安，睡得好嗎……啊，我都忘了現在是夏天，這裡應該有將近四十度吧？妳全身溼透呢，菲爾普斯小姐。」卡洛琳從襯衫口袋裡拿出手帕，替她擦拭臉上的汗水。

　　「這是哪裡……卡洛琳……我們、我們必須好好談談……」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折騰，那個女人躺在行李箱裡，看得出來她已精疲力盡，那張巧克力色的臉沾滿汗水、眼淚跟鼻涕，看起來悲慘極了。

　　「沒什麼好說的，自從妳跟那個男人搞上之後，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卡洛琳一手撐在行李箱的防水膠條上，居高臨下的睨著她。「我看見了，菲爾普斯小姐，妳跟那個男人就在妳們的辦公室裡上床……或者該說是上辦公桌？」她低頭笑了幾聲，那聲音又尖又細，令聽者感覺不到一絲喜悅，反而是嘲諷意味濃厚。

　　「真是骯髒，我說妳啊，既然都有那個男人家裡的鑰匙，為何不乾脆搬進去住？我在房子裡到處找女性用品，結果妳還收的挺乾淨的？不過……」她歪著頭，突然靠近那個女人的耳際，用極其細微的聲音說。「妳應該常常去吧？他說他最近幾乎每天回家睡，所以你們約會地點是不是改在那裡？是不是曾經在客廳當著母親的面做愛？老實說沒關係，我不會怎麼樣的。」

　　「不、不、不……卡洛琳，我們……對，我、我是喜歡著喬許，但……我們兩個人的關係，不是妳想的那樣……」那個女人居然哭了起來，她整個人趴在行李箱內，就像一隻快乾死的魚。

　　「不是我想的那樣？」卡洛琳皺著眉頭，一手捲著那個女人的頭髮玩，瞇著眼回想當年他看見的情景。「可是我真的看到你們兩個搞在一起，所以妳是要跟我說跟妳搞的男人不是他，還是我把別的女人看成妳，因為妳們的膚色差不多？」

　　「卡洛琳……我跟喬許，只有那一次……他還愛著茱莉亞女士……那鑰匙……是他放在辦公室裡備用的，不是他給我的……卡洛琳……」那個女人哽咽著，幾乎泣不成聲；她承認最後幾句真的聽不太清楚在說些什麼。

　　她一臉失望，捲著頭髮的手指突然收緊；那個女人仰起頭痛喊了一聲。真好聽！「好……我想事情都已經清楚了；班，把她搬出來。」卡洛琳彈指，離開車子幾步；早在一旁待命的班不發一語的靠近，輕易的把那個女人抓出行李箱，扛在肩膀上。

　　「不……主啊，幫助我……」她的腰掛在班的肩膀上，雙腿不斷踢動、掙扎著。卡洛琳回過頭，朝叫喊的她賞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妳的主不會來，死心吧。」她一把捏住那個女人的臉頰；她的臉頰因汗水、淚水而溼滑。卡洛琳扣住她的下巴，讓她無法言語。「別再我面前提到那些敏感字眼，否則妳的下場只會更慘。」

　　「走吧，咱們上去看看。」她對上班那雙無神的眼，指著那棟廢棄大樓；她領在前頭走了幾步，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回過頭來。「你的電話給我，這兩天大概用不上。」那失神的男人如她所說的照作；她拿到手，毫不猶豫的關機。「好了，走吧。」她露出淺笑，把那支舊手機放進襯衫口袋。

＊＊＊

　　這裡的環境簡直不是人住的；不過既然是舉行儀式的最佳地點，卡洛琳只能忍耐。

　　那個女人被綁在一張快倒塌的椅子上，她餵她喝了點水，也給她吃了點東西。她閉著眼睛，口中唸唸有詞。卡洛琳心想，她應該很累很累了，卻因身處於這種環境而無法睡著；真是可憐。管他的，她沒必要同情那個女人，嚴格說來，她也只剩下兩天可活，睡與不睡應該沒什麼太大分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似乎只吸進霉味與灰塵，這裡沒有吃的，所以連老鼠與蟑螂也不屑光顧，但是腐屍的氣味倒是不缺。班把車子開到安全的地方放，就算沒有科技產物她也能與他聯絡，現在他是她言聽計從的僕人，她一叫，班就會立刻趕來，比那畜生好太多了。

　　翻著筆記本，她檢查著目前紀錄的儀式條件；卡洛琳仰起頭來，吐了一口氣。

　　一切準備就緒。後天，她的願望就可以達成了……

　　她唯一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