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Ｅｐ３－３
亡籠死聲
「明明沒有被咬到……」
「為何我頭越來越覺得頭昏腦脹？周遭的事物都在旋轉……」
「血液……即使擦拭掉仍然不停流著……」
「原本恐懼的心情，好像變得有點興奮？」
「輪到我了，已經開始失去自我了……」
※ ※ ※
突如其來的三具殭屍啃食了想自個兒先逃走的學生，他的慘叫聲迴響在禮堂像是樂曲一般……
突來的意外引出了禮堂所有人潛藏於心中載浮載沉的恐懼，但真正讓禮堂陷入混亂的並不是那三具殭屍，那三具殭屍正朵頤著眼前新鮮饗宴。
從禮堂上方觀眾看台的兩側鐵門被大力撞開，一具又一具、一具又一具，殭屍很快的將上方觀眾席擠得水洩不通，甚至開始有殭屍因為太過擁擠，開始直接往禮堂跳下。
所有人當下的動作當然是往電梯的方向跑去，比起那三具殭屍，像是當紅偶像在這表演，而讓看台不停湧入，彷彿無止盡般的屍潮……才是最讓人感到恐懼的。
雖然大家都往電梯的方向逃，但並沒有人敢去搭乘另一座電梯，每個人都害怕下場會和那個學生一樣……他們都往樓梯移動，這座樓梯會將他們引往學校的中庭。
擋在最近的電梯前那三具殭屍，一點也不理會我們這群忙著逃跑的人。
我拉著棗……不，應該說是命，我拉著她的手，急忙跟著人群走上樓梯這條亡命之路……
「等等……」走在最後頭的臻芹突然叫住了我和命，她拿著手機似乎正和某個人通話中。
雖然聽手機的不是我，但手機那頭有個非常激動的聲音正大聲嚷嚷著，甚至能讓我們在殭屍的低鳴聲中聽見……
是個熟悉的口氣……
「愛麗說上面中庭也都是殭屍！她要我們搭電梯！」臻芹將愛麗透過手機傳達的指令告訴我們。
「但是其他人都已經上去了，不告訴他們嗎？」我抬頭看著樓梯上方……不妙，上面已經開始有驚慌的聲音傳出。
愛麗所說的是正確的，樓上早就已經圍堵的數量可觀的殭屍，正在那兒守株待兔等著我們。但是就只有我們折回頭搭電梯離開……似乎有點……
「凜文！愛麗要親口和你說……」臻芹突然把手機拿到正猶豫不決的我前面，手機那頭傳來了一陣叫罵。
「混蛋凜！你優柔寡斷個屁啊！別說是樓上中庭的地方，再拖拖拉拉下去，等看台上掉下來的殭屍包上來，就真的沒處跑了啊！」
嘖，是愛麗那總自以為是……但通常卻都是正確的話。
「……她說的是對的哦……」命也慢吞吞的說著，既然她們都這麼說了，只好……
聽從愛麗的指示，我們三人反方向走回禮堂的電梯間。
那三具殭屍還在瘋狂的撕裂那個學生……從它們的身子間隱約看見那具屍體。被吃成這樣，別說要爬起來了，這根本連動都沒法子動吧？
等等……那其中一具殭屍的髮型……還有身上的制服？似曾相識……
「凜文，快點！」
怪了？為什麼我會突然這麼冷靜？明明還有目標沒有達成……心裡卻有死了也無所謂的想法……
「吼啊啊啊啊──」
噫？這是什麼詭異的聲音？不知是誰的吼叫，比起慘叫聲，這聲音迴響在禮堂中似乎快把耳膜給穿破一樣……迴音結束後，雙耳還不斷有嗡嗡的聲音……
是一具異於其它一般模樣的殭屍！它站在一群學生屍變而成的屍群中特別顯眼──沒有雙臂、喉部好像腫脹好幾顆噁心巴拉的腫瘤，那尖銳的叫聲正是從它發出的！
其它殭屍在聽見這刺耳的吼聲後，原先緩慢的動作開始有了改變，它們開始奔跑了起來！就連原本朵頤屍體的那三具殭屍也因為叫聲，改變了它們的目標。
狂暴化……我想起先前在樓梯間的鐘聲，以及突然爬起，會狂奔的殭屍……
「凜！」命……不對，那個眼神是棗的眼神？似乎因為屍群暴走而我還杵在原地不動，她跑了過來……
纖細的手拉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往電梯的方向用力拉，閃過那三具開始注意我的女殭屍，跑進另一座電梯之中──
「吼啊啊啊啊啊──！」那三具其中一具動作敏捷地衝了過來……
是一件殘破、滿是血漬的的制服，胸前的名字並沒有被血液給濺染模糊掉……怡君……沒錯，這髮型、身型，十之八九是她沒錯……
怡君死了？桐花不見？那麼羽音呢……？
「走開！」臻芹在「怡君」衝進電梯前，硬是用腳將她踹了出去，它被踹飛到撞擊到牆上後跌坐在地，那雙屍化的雙眸死盯著我並緩緩爬起。她連忙按下關閉的按扭，電梯門緩緩閉上前，我聽見了一群人從樓梯回來，卻因為電梯間也擠滿了殭屍而驚慌失措的聲音。
一股罪惡感，知道一群人即將走頭無路，然後全部死在那裡的罪惡感；屍化的怡君直盯著我，彷彿述說著為何當下沒有和她們在一起的罪惡感……全部同時湧上心頭。
「呼呼！好家在！」臻芹按下八樓的按扭，然後蹲靠在一邊笑著：「好險我有把殭屍踹出去，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啊，要是被抓到就慘囉！」她對把殭屍踹出去這個判斷感到很滿意。
「芹菜，芹菜！」
臻芹放在胸前口袋的手機傳出了愛麗的聲音，臻芹把手機的播放調成擴音：
「你們先上八樓，七和八現在都沒有殭屍的蹤影。」
即便我們已經往上移動了，卻還是能聽下面猛烈的碰撞聲。
電梯上升時，學校的廣播也同時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也不算是奇怪，就只是很普通的鐘聲罷了，只是這鐘聲好像不太願意停止似的。
我盯著電梯移動樓層時變換的數字，當視線無意間要移到棗身上時，突然一個巴掌對我的臉掃了過來。
啪──這巴掌在電梯裡聽來格外響亮。
「……我說你啊，剛剛呆站在那裡做什麼？如果不是臻芹，你早就死在那裡了！」
「吶……棗……其實羽音……羽音已經死了對吧？」怡君的屍體，又讓我產生了那種想法。
「凜！你……你振作一點好嗎……」棗撲上來抱著我，又是一陣搥打：「總是這樣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會害死你的！怡君她會死掉和你沒有關係……羽音她一定還很好，至少還有桐花在啊！」
「已經夠了吧？羽音已經不在我也沒有必要繼續留在學校找她了吧？剛剛就讓我解脫就好了啊！」
啪──聽我胡言亂語，棗毫不猶豫地又送了一巴掌過來，她的表情不解中似乎還帶了些醋勁。
「那我……」
「那我算什麼？旁邊的日本娃娃算什麼？口口聲聲羽音羽音的！除了羽音外，你有為身旁默默守著你的人，你有為他們想過嗎？」
臻芹的手機再度傳出愛麗的聲音……
「妹妹重要，陪你出生入死的日本娃娃就不重要嗎？在教室前救你的朋友們不重要嗎？蘿莉塔那裡已經少一個人了，她卻還是照著原本的計畫進行，你卻連羽音還活著沒都不知道就想先去送死？」
「夠了……虧我在事件一開始想到的討論對象是你，甚至你到學校時，怕你擔心我而用不同手機寄簡訊告訴你該怎麼走……陳凜文，你這傢伙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對吧？」
電梯在我們聽著手機裡愛麗的話時，已經到八樓了，沒有人走出電梯，只是等著門自動關上。
「因為你的出現，我原本幫的那群人突然失去了和我的連絡，他們處於需要我的決定，而我卻轉為幫助你……」
「因此……因此他們全部都死光了……當我注意到時，他們因為我拖了太多時間，所有能夠逃生的路都堵滿了殭屍。哈哈……他們肯定非常恨我……恨我這個見到青梅竹馬就忘了他們的人……」
「甚至因為你！原本是要去救姐妹們的姐姐，在我指示下改變路線，搭救了你，卻斷送了六個服務隊姐妹的性命……」
「就這樣兩組人，有兩組人的性命全部斷送在我手上……」
「我卻彷彿想贖罪，集中所有注意力不再去顧及其他活下來的人，怎麼也不想讓你死掉……」
「竟然你要死……要死你就去死吧！反正就算你死了，日本娃娃和芹菜也能靠我離開！沒有你根本就無所謂！」
「你只背負沒有救到羽音而死，我可是背著十來個相信我，卻斷送在我手上的生命的陰影啊！」
「愛麗……我……」
嘟──嘟──嘟──電話已經掛斷了。留下的是感到愧疚的我、故意不把視線擺在我身上的棗，以及因為與自己不相干，表情十分尷尬的臻芹。
「我們先出電梯吧？」三人在電梯內沉默了好一陣子，臻芹開口了。我們移動到服務隊的專用教室，這裡比起製圖科更為偏僻，而且只有服務隊使用，所以並不會有其他人在這。
被愛麗數落那一番我並沒有感到不爽。她剛剛說的一點都沒錯，我滿腦子都是羽音，卻把從小一起長大的她，而且還在同一間學校的她給忘了，或許這對她來說不打緊，引起她不滿的絕對是我突然說出放棄自己生命的話。
我拿出手機，刻意不從通訊錄直接撥給她，一個號碼一個號碼慢慢輸入，愛麗的號碼我一直記得……結果卻是空號，她已經換了手機了；那些救命簡訊的主人，便是愛麗。
將她新的手機一個號碼一個號碼慢慢輸入，不同於撥給羽音手機時永無止盡的重覆鈴聲……只響了半秒就接起來了。
「幹麻啦……」
好懷念的語氣，是以前兩個人每次吵架後，那種有點賭氣、又想要道歉卻又不認輸的聲音。
「對不起。」
「你幹麻道歉？」
「不知道，可是我一直沒顧到妳，從上高中時開始我就……」
「哈哈！笨──蛋──」
笨蛋這兩字的音刻意拉得很長，通常我先道歉然後出現這情況，表示愛麗原諒我了。
「我只是無法忘掉被我害死的那些人罷了……更不能原諒沒在第一時間通知全校的自己……」
為了我，兩組人死在她的手上嗎……雖然我並不這麼認為，但打從一開始傳簡訊的人就是愛麗的話……那麼我的命確實是被愛麗給撿回來的……
「算了，都過去了……你們三個先在我們的秘密基地躲一下，小心……『碰碰──』呃……好像出了點狀況……」
（註：服務隊專用教室，愛麗喜歡稱她為秘密基地，並且使用女字部的她去稱呼。）
電話除了愛麗的聲音，還傳出其它怪聲。
「……好像有人發現『鏘鏘──』，呃……教官室『鏘鏘鏘鏘──』視器全部都被打壞了，我沒辦法看見是誰在撞門……你『碰──框鏘──』待著。」
愛麗為了不讓外頭不知是敵是友的人知道她在裡頭，刻意將聲音壓得很小，金屬碰撞的聲音也因此蓋過她的聲音。
「愛麗，那邊的聲音太大聲了！聽不見妳說什麼！」
「我用簡訊傳給『鏘────』先這樣！」
嘟──嘟──嘟──
「愛麗？愛麗？可惡！掛斷了！」我緊緊握著手機，那邊肯定碰上了什麼危險的事情才會這樣。
過沒多久，我的手機收到了愛麗傳來的簡訊──
不要來教官室，外頭應該是狂暴化的殭屍或是被濺到血液直接變化的人。從二樓往通過和平樓，再往信義大樓移動，應該可以和蘿莉塔她們的隊伍會面。
我會想辦法活下去的！
別開玩笑了！要我丟下她嗎？教官室就在靠近教室的電梯正下方一樓打開外面而已，我怎麼可能會去丟下她！
「愛麗要我們去和佩馨會合，她那邊碰上的應是殭屍，而且就在門口。」我把愛麗的簡訊大略告訴棗和臻芹。
現在我們三個必須做出決定──
一.不理會愛麗說的，直接回到一樓去教官室營救在裡頭被困住的愛麗。
二.先聽從愛麗的指示，和蘿莉塔佩馨她們會合，之後再折回來找愛麗。
現在判斷該怎麼做的，不是愛麗了，而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