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一滴、兩滴,似乎每走一步路,宛若細雨初降般的汗水就緩緩灑落。看著那些一疊又一疊的紙箱所推成的小山,一座座地山峰都須讓人抬頭才能仰望,而現在的我好似愚公,將這一座又一座的小山搬到組裝的作業線處。
看著因拖紙箱而磨破皮的手,和地板上那一滴又一滴的汗水,抬頭望著天花板那吹不到自己的電風扇,令人有種等等下班後想直接遞辭呈的衝動。
原本睽違已久的暑假,原先早就計畫好要痛快地玩,而現在在工廠裡默默地做著苦力活,這種因期待而造成的反差讓人有股淡淡的哀傷。
好想趕快開學喔,突然懷念起學校的資源回收場了,校內的工讀比外面的打工輕鬆多了。
無趣又辛苦的日子,能快點結束就好了。
真的很無趣!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今天的工作是封箱,而我拿著膠帶卷封了一個又一個的箱子,疊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正當我手邊的箱子封完後,我立刻跑去排隊領箱子再繼續工作。
正好那位和我同組的小妹妹也封完箱了,看著她在前面搬著箱子,而我在等待的時候,慣性的望向天花板那仍舊吹不到自己的電風扇。有種即使吹不到也好,『看著看著總會涼一點了吧』的自我安慰。
「啊──」
銳利的尖叫聲,立刻將神遊到一半的我嚇醒了,轉頭看向聲源,想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而後看到小妹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這個表情是在控訴我什麼嗎?我記得我應該什麼事都沒做吧?
看著一旁也因聽到尖叫聲而跑過來的小組長,我開口向小妹詢問。
「怎麼呢?」
「妳怎麼站在這裡,我不知道後面有人,被妳給嚇死了。」
望著她,我想我無語了。但過了幾秒後,我無奈地開口解釋這應該不需回答的問題。
「我也要搬箱啊。」
「都沒聲音,嚇死人了。」
「拜託,是誰嚇誰……大家都被妳的尖叫聲給嚇到了啦。」
望著眼前那一臉無辜的小妹,突然令人覺得好氣又好笑。
因為同組的關係,即使不怎麼熟的人,偶爾也會聊上個一兩句話。
在封箱的時候,站在我旁邊的小妹突然開口向我搭話。
「請問妳是樓下苗苗姊姊的親戚嗎?」
有點詫異的問題,雖然心裡有在猜到大概是什麼原因她會知道這回事,但仍開口詢問已確定自己的想法。
「妳怎麼知道?」
「上次你忘了帶東西的時候,苗苗姊姊有說過。」
--果然如此。
「妳們認識啊?」
「來這裡才認識的。」
令人意外的回答。原先本來以為她和苗苗原本就是認識的朋友,才會每天都載著這位小妹上下班的,沒想到居然只是在這幾天內才認識的而已。
「認識沒多久,她就每天載妳上下班嗎?真好。」
像是付和我的這句『真好』,她給我一個看起來很呆的傻笑,而後一臉小心翼翼又帶點期盼的表情看著我。
「今天苗苗姊姊中午就回家了,請問妳可以載我回去嗎?」
「載回妳家嗎?」
「苗苗姊姊家,我的腳踏車放在她家那。」
雖然我和苗苗是親戚,但其實我們兩個不太熟。大概回憶一下她家在哪,想說離我家很近,騎車也不過五分鐘的距離,想說舉手之勞也就接受了。
「可以。」
下班的時候,機車的後座突然多了一個重量,令人非常不習慣。回憶以往出門的時候,不管是和同學出門也好、或是和家人出門也好,通常我都是被載的那個人。
我騎單車總是搖搖晃晃的,雖不會跌下去總是保持著很微妙的平衡,但在旁人眼裡看來也只有驚悚兩個字可以表達內心的感想。
雖然很想抱怨機車不是單車,但大家還是持有偏見的認為我騎車的技術令人不敢恭維。
有人願意讓我載,且還是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小妹妹。不知道該怎麼說呢,心情莫名其妙的不錯,笑意也悄悄地爬上了嘴角。
「抓好囉。」
叮嚀著坐在後面的小妹,確定她已經坐好也抓好機車後面的把手後,我才敢催動油門。
剛起步時的重心,因後座多了一個重量而不習慣,仍不負眾望地搖搖晃晃了幾下,但後座的小妹好像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我嚇到,而是在我停紅綠燈時很貼心地用一腳幫我穩住那不穩的機車。
「謝謝。」
「不會。」
雖然透過後照鏡可以看到後面的小妹,但因戴著安全帽的關係,我看不到她的臉,但卻會好奇她現在的表情。會不會是像她在詢問我能不能載她回家時一樣,那副羞澀的笑意。
一段不到三十尺公尺的路,卻設了三個紅綠燈,我過了第一、二個,第三個卻因煞車不急,想說這種路段又沒車就直接給它騎過去。
「妳居然闖紅燈!」
又是突如其來的尖叫,我被這聲尖叫嚇地下意識按下煞車好穩住那因驚嚇而搖晃的機車。
「……妳嚇到我了。」
「不是啊,我以為妳是那種會乖乖遵守交通規則的人,沒想到妳居然闖紅燈。」
我還以為是什麼理由……原來我是那種看起來會乖乖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啊?莫名地感到安慰。雖然的確是會乖乖遵守交通規則沒錯,但突然切換燈號總也會有煞不住的時候吧......
為了辯解我的行為,於是開口緩緩向小妹解釋。
「妳不覺得這一小段路設三個紅綠燈很沒意思嗎?」
「對啊。」
「妳不覺得這段紅綠燈根本沒什麼車會走嗎?」
「對啊。」
「那我剛剛看到黃燈時已經煞不住了,又沒車反正直接過去嘛。」
「哦哦。」
聽到小妹一直不斷的附和,會讓我在心底默默地吐槽,那剛剛是為了什麼而尖叫。
沿著濱海公路直騎,總能看到那令人心情平靜的大海。一波又一波的浪不斷拍打、堆疊著,會令人覺得如果此刻能在那裡衝浪,一定會很過癮。
下班時總是映著夕陽的餘暉,而我總會吹著海風,騎著車奔馳於濱海公路。今天又多載了一個人,車速不免放慢了一些,但仍不影響那份享受愜意的心情。
一路上除了剛剛那些意外的小插曲,我們都沒有再說話,但騎著車卻也能感受著身後多了一個人的重量。
第一次載著剛認識不久的女孩回家,第一次覺得自己那被人嘲笑的騎車技術也能令人有所託付,也第一次覺得繞路回家其實也不怎麼麻煩,因為已經有許許多多的理由,足以令我開心了。
半小時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我覺得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很快就要到我親戚家了。
正當我打算彎進苗苗家的巷子時,小妹急忙出聲喊話。
「到這裡就好了,謝謝。」
聞言,我在路邊停了車,讓她下車。
「我用走的進去就好了,今天真是謝謝妳。騎車回家要小心哦!」
感受機車後座所消失的重量,再看著眼前禮貌地向我道謝,再想起先前她貼心 的舉動,會覺得這個小妹妹真是個好孩子。
「嗯,掰掰。」
回到了家,停好車,打開門走進了家裡,我立刻慣性地攤死在沙發上。
像是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在廚房裡忙碌的母親知道我回家了,她邊忙著準備晚餐,邊朝客廳的方向喊著。
「今天怎麼這麼晚?」
「就順道載一個小妹妹回家。」
「苗苗每天載個那位小妹妹嗎?」
「嗯。」
「真難得妳會載人。」
得到我晚回家的理由後,我媽拋下這話又繼續地自顧自地忙碌了起來。
--是啊,的確很難得。
雖然每天下班都累得像條狗,但現在想想,其實打工也沒那麼糟糕了,是因為遇到了有趣的人,才會有有趣的事。
如果沒有這份工作的話,或許即使是望著一樣景色的風景而生活的人,也不一定會相識。
而現在我的這份選擇,而締結了這正好交錯緣分。
--相遇、相識,而相互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