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24 GP

◆追尋(塔隆)

作者:Cecil│2013-08-04 21:28:55│巴幣:492│人氣:2878

〈追尋〉

  每一次揮刀,都讓他離曾經渴望過的東西越來越遠。
  那是他從未擁有,因此也無從想像的事物。

  「你沒有盟友,一切的殺戮都只為了生存。但你現在卻像條拴了鏈子的狗一樣,死命地追著這個失蹤將軍的足跡跑,為什麼?」

  反思議廳中,召喚師居高臨下、比他還高傲的可恨聲音,毫不留情拋出這個問題。
  這讓他開始回憶。

  他當年侍奉在將軍身邊,起初為的只是活命;後來,他卻漸漸被一個畫面吸引住。

  每次隨杜.克卡奧將軍返抵家中,就會看見將軍的一對女兒站在門前,欣喜地等待父親的歸來。她倆的母親則掛著溫婉的微笑,把手放在女兒的肩上,等待丈夫前去和她們團聚——他說不出那個畫面當中有什麼,亦說不出,自己究竟為何感到一種焦灼的痛楚。

  那似乎是他一輩子都不能擁有的東西。

  他只是個護衛,一個聽從將軍命令行事,看似無影無形、無情無血的殺手。一開始他總自覺,和那個畫面隔著一段雖短、卻是一輩子也跨不過的距離。然而,跟在將軍的身邊久了,他似乎能夠稍微觸碰到,並且想像那樣的溫暖。

  「要一起吃飯嗎,塔隆?——是嗎,馬庫斯真是的。不然,我請人做點吃的讓你帶著吧?」
  「你叫做塔隆吧?我告訴你,不管父親讓你做什麼,保護他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是你啊,塔隆?父親呢?他說要親自指導我的。沒人能比父親更厲害。」

  將來,也有一個人會像呼喚著將軍那樣,滿懷某種情感呼喚他嗎?





  於今,耳聞他名號時,有人抖顫、有人咬牙、有人讚賞、有人得意。
  但他們都不曉得一件事。

  一把刀不能只是刀;正如一個刺客,身手再好仍不能單獨存在。

  因此,馬庫斯.杜.克卡奧消失後,他發了瘋似地找尋。
  只為了再見到一次那個畫面,也為了給自己的刀一個理由。

  給再也不用擔憂性命安危的他,一個殺戮的理由。




  塔隆的記憶始於諾克薩斯陰暗的下水道。

  每每顧盼過往,他都無法不先憶起手旁那把鋼刀傳來的冰冷。無論之後染上多少熱血、沾粘碎肉,那把刀在拭淨後,依然保持一種凜冽。他常常撫著刀面,感到顫慄靜靜地從手臂爬上來,像是拖在背後的死者靈魂,低喃著向他索命。他並沒有和誰簽訂契約,卻免不了毫無止境地把人送往冥途,猶如死神的行為。

  滾吧、滾吧。你們這些失敗者。
  他經常想。
  連對上我都會輸,又怎麼可能對抗得了你們的命。





  生活在諾克薩斯,他有足夠多的理由說服自己,殺戮不是一種罪。

  高貴地聳立在花崗岩山上、睥睨世界的部份遠遠不及那些深入地底、可恨殘酷的部份;上望灰暗天空,下探無盡地底——諾克薩斯就是這樣一個奇特的所在。環繞著城邦的護城河,充滿有綠有紫、顏色怪異,時常冒著白煙和濃稠泡沫的液體,那是女巫們隨意傾入的毒藥,直接而無語地阻絕了不受歡迎的外來客。

  在這裡,人們不倚賴道德價值或多數意見來判斷某事的對錯是非,他們只在乎力量和權勢。擁有力量的人,相對地也擁有了解釋的權利,能夠定義什麼是好什麼是壞,而底下的人們也心甘情願服從。

  在城邦創立的時候,人們就信奉著這樣的價值。憑依這則信條生活的好處,是這裡人人都堅韌勇毅、剛硬如石;壞處則是,弱小的人們若非立刻被撕成碎片,便是慢慢地被撕成碎片——軟弱在諾城是一種可恥的罪,比偷盜搶劫、殺人放火都可惡。

  塔隆不覺得自己生來就該變成碎片。
  至少,握著刀的時候,自己沒什麼理由該白白送死。

  有好幾次,他從屍體身邊走開,身上的血濃稠到厚重到幾乎讓他跪倒在地。然後,他步入小巷,慢慢地靠著牆滑了下去,倚牆坐著,感覺微冷的雨水滴到臉上。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殺人的呢?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握刀的時候,連站都還有點站不穩。他也受過傷、也曾經奄奄一息倒在路邊,但都頑強地捱了過來。現在,他把失敗過的記憶都忘了,只剩下這副愚蠢、用傷疤記憶那些敗北經驗的精實身體,以及那把不怎麼需要保養、閃亮如新的刀。

  該怎麼辦、該去哪裡,他從來沒有想過。
  
  偶爾,他能遠遠看見殺敵無數的強人,牽著自己孩子的小手,走過街道。那時,他會跟有幸把臉貼上櫥窗、想像麵包味道的孩子一樣,想像起那種溫暖。他自幼無親無故,一路拼殺著斬去所有想吞噬他的現實和殘忍;但那不代表他生來就是個殺人鬼。

  他生來該是什麼呢?把他生下來的人,為什麼沒有告訴過他,他該是什麼呢?

  他也渴望著家庭。有時他騰出一些思緒,幻想家人、幻想著溫暖。
  幻想一個不問他過去的歸處。





  「嘿。」

  一個聲音從路旁的垃圾堆出聲叫他。

  塔隆下意識拔出鋼刀,冷冽的金屬在空氣裡發出有如嗚咽的震顫。他將刀以不可思議的平穩舉在眼前,向著聲音的來處。對方很識相,把雙手舉到面前,從陰影中走出來。

  「欸,打個招呼而已,沒必要才過午就開幹啊,會消化不良喔。」

  他的眉擰得更緊,刀轉而橫在胸口,一臉警戒地瞪著來人。對方是個模樣十分中性、性別難辨的瘦小孩子。不過,因著那副沙啞的聲音和說話的口吻,塔隆決定暫時把這人當作男性。

  男孩有著一頭凌亂、但沒有因缺乏清洗而糾結的鼠灰色短髮。唇邊一抹調皮的笑,自現身開始就一直沒有消退。身上的衣服舊歸舊,有破損的地方卻也細心縫補,露出補丁的痕跡。

  他簡短開口。「做什麼?」

  「哎?忘了我啊?算了,想想也是挺有道理的哈。」對方用拇指抵了一下鼻頭,露出兩顆門齒。「我也不是想來怎樣啦,只不過看到舊日同伴,那種懷念感讓我很想打個招呼哩。」

  塔隆頭也不轉,眼珠往周圍溜了一圈,便舉起空著的手要對方安靜。

  他聞到臭味——有狗負傷回來尋仇了。

  男孩眼中放出精光,用迅雷之勢從背心口袋掏出小刀,朝他射來。
  他則偏頭,把刀換到另一手,往對方背後躍去。

  這兩個行雲流水、天衣無縫的動作,當即給他們減少了兩個敵人。塔隆把刀從來不及出聲的受害者頸子抽出,又隱入陰影。男孩則「哎呀哎呀」感嘆幾句,沒想要把沒入偷襲者額頭的小刀拔走,而是跳上旁邊的木箱,再用出人意料的敏捷姿態,反身翻上屋簷,蹲踞在那俯視。

  眼見兩個暗算失敗的探子被撂倒,一群人如失了控制的蜂群一般湧出。

  「抓住他,要他把我們的錢吐出來!」
  「抓住他!」

  塔隆這才知道,自己先前在諾城外偷襲的那個商隊老大,帶著手下回來了。如果這裡是風吹草低的曠野,那他或許會稍居下風,畢竟人數實在是相差懸殊,而他擅長的手段,在空曠明亮的地方是比較不起作用的。

  但這裡可是諾克薩斯,就算陽光當空輝耀,也照不進地底黑暗的諾克薩斯。

  他在陰影中出入,每出來一次就帶走一條命。追著他進入影子的人,會發現去路反被他阻斷;想在幽暗夜燈的光芒中抓住他的人,會被他從頭頂直直劈死;躲在箱子後準備一次襲成的人,會發現一隻染血的手從後方無情掩上。

  當塔隆微微抖著膝蓋走出小巷,身後傳來的血腥,居然像是來自士兵大肆屠戮過的戰場。兜帽吸飽了血,微微地沿著帽沿淌落;皮手套和手的空隙都注滿了血——他沒有一處傷,卻有如隻身斷後,再殺出重圍的死士,染得一身猩紅。要不是知道那個男孩還沒走,他大概會直接半跪在地。

  壓在身上的那些東西,又靜靜加重了幾分。

  男孩從屋頂上滑著腳步溜下來,輕巧跳到箱子上,再沿著牆壁跑到他面前。

  「不用太感謝我哈。」他沒頭沒腦向塔隆說了一句。

  「為什麼要感謝你?」

  「欸,你沒發現有一個特別高的胸口早就中了一刀嗎?那可是我的功勞。」

  「謝謝。」

  塔隆老實地道過謝,轉身準備離開。大概是被他的反應嚇著,對方急忙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也不管染上他肩頭又黏又腥的血味。

  「哇哇,你不會就這樣要走了吧。我們可還沒聊完,剛才只是被幾個不識相的傢伙打斷了嘛。」

  真不是普通纏人。他想著,又轉過身。

  「我說,好吧,我先報上名字來——我叫瑞特(Rat),看、因為頭髮灰灰的,而且公會裡的人都嫌我矮,所以這樣叫我,我是覺得挺不錯哈。你叫什麼名字?」

  「塔隆。」

  「啊、對對,我想起來了。剛剛我叫你的時候,一直在想你就是那個誰……特啥的,原來叫塔隆啊。誰給你這名字的啊?」

  「我自己。」他說。

  「真的假的?」

  其實他早忘了,於是搖搖頭。

  「好啦,也沒關係。欸,我剛剛看見你的時候,馬上想起來了咧,你之前不是參加過集體搶劫嗎?那時候你可出名了。」

  瑞特說的集體搶劫,指的是塔隆八、九歲那時候加入的一個偷盜集團。由大概十六歲的老大領導,各自有各自的工作,以偷市場裡的東西或攔截商隊為主,之後再按照階級分配戰利品。

  那時,塔隆分到的工作最多、而獎賞最少。當然他很快就受不了這種規則。而且也有太多人覬覦他的鋼刀,一直找理由想搶。幾次行動以後,他索性提著刀,在分戰利品時撂倒所有在場的孩子,搶走了五成以上的戰利品,直接宣告脫離集團。

  在那之後不久,他在市場偷庫莽古莓,偷著偷著忽然有人揪住他領子,說:「啊哈!有人看見你這小兔崽子偷東西,這下總算給我抓到了!」他直覺是來勘查地形的小孩,為了報復他而密告老闆的。在被拎著準備送給警衛時,他找到機會踢翻關著三頭雞的籠子,造成市場裡的大騷動,趁亂逃逸。

  自那時起,塔隆再也不和人合作,他開始了獨自行動的生活。成了的話東西不用和別人分;敗了的話,他也知道那絕不是因為豬一樣的夥伴。常常在寂冷的夜裡走在路上,唯一陪著他的只有被月亮拉得好長好長的影子,和他那把刀。

  「喂、醒醒。」男孩把手掌在他面前晃著,他才從思緒中回神。

  「那我走了。」

  他對瑞特沒有興趣,兩邊各自介紹過以後,他想回去了。他在錯綜複雜的下水道有個空間還夠、進出不算太過不便的藏身處,那裡唯一的缺點是,因為臨近蒼寂學院的煉金術研發地,連通那個地方的水管經常飄散可怕的惡臭。

  「欸、欸欸,我剛剛幫了你解決幾個傢伙,你總該感謝我吧。」

  「我不殺你。」

  塔隆沒有開玩笑。他的認知中不存在所謂的朋友或夥伴,出現在他面前的人,要不是他該踩在腳底的廢物,就是他打不贏的強者。

  今天他心情不好也不壞,既然瑞特跟他討謝禮,那他就少揮一次刀吧。





  幾星期後,塔隆開始覺得,當初沒揮那一刀真是天殺的錯到了底

  「嗨、塔隆,吃飯了沒?——還沒啊?那給你個機會請我吃飯,什麼啊,我才不是忘了帶錢,只是下次換我請你,請來請去的感情不會斷嘛。」

  「囉唆。」

  「抱歉啊抱歉,公會那邊還沒給錢嘛。欸塔隆,我想吃街角那邊的烤肉串啊,能不能——」

  「那家我上次去搶過,不能。」

  「可是他們號稱用地獄黑火烤一下就熟了,哇那味道簡直可以殺人啊。」

  「那你還買。」

  「好聞到要殺人啦,塔隆、咱們去買吧。」

  那次偶遇之後,瑞特纏上了他。奇怪的是,除了藏身處以外,不管塔隆在哪,瑞特都找得到他,而且總是有理由讓他請吃飯。問題是,塔隆明明就記得很清楚,上次也是他請吃飯的,但瑞特堅持說他記錯了。

  看著身旁坐在屋簷上,腳在半空中晃呀晃的瑞特,塔隆再次壓下揮刀的衝動。他跳到地上,動作僵硬地要瑞特跟上。

  「這次我記清楚了。」他瞪著大嚼烤肉的瑞特。

  「塔隆,我跟你說,這就是你不對了。」瑞特煞有介事咬著烤肉串,一邊用手背抹掉嘴邊的油。「你平常肯定很無聊喔?」

  「還好。」

  「我也是很忙的,不過我還是會抽空來讓你請我吃飯啊,這就是義氣。」

  瑞特真的是個很嘈人的傢伙,讓塔隆頗感困惑的是,他也沒有把瑞特給做了的想法或衝動。有時候他想,或許是因為瑞特對他的生命沒有一點威脅,唯一的缺點就是他真的很吵。

  「哇,塔隆,我覺得你的頭髮真的很好摸——呃、抱歉,我把手慢慢拿開,你那把刀也要慢慢拿開……」

  「塔隆,我——哎喲,有夠多血的,你等等,我這裡有藥可以——啥?你說這不是你的血?」

  「欸,塔隆,我肚子有點疼——你可以至少假裝擔心一下嗎?」

  「欸,塔隆,我是不是你認識最久的活人啊?」

  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拔刀要他閉嘴,但他沒說的是,和瑞特在一起的時候,他居然意外地總是感到平靜,來找他尋仇的人少了,因為他經常被瑞特纏得沒空去搶劫或偷盜。如果他沒錢吃飯——他曾經試著用這個理由拒絕請客——瑞特會消失幾小時,然後憑空出現在他身旁,手上抓著一些食物。

  這該是什麼呢?塔隆經常看著瑞特說個不停的嘴巴,這樣想。如果他不是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早在第一天見到這個男孩的時候,他就會知道,像瑞特這樣的人,應該可以稱為「朋友」。

  「喂、塔隆,你以後想做什麼?」

  某天,瑞特頭下腳上地倒掛在屋簷上十分鐘以後,滿臉通紅地這樣問他。
  
  「什麼叫『想做什麼』?」他盤腿坐著,鋼刀擺在腳上。

  「你不會要這樣流浪到七老八十吧?我先說,年輕人搞流浪是帥到有風啦,不過老頭子在街上遊蕩,哇靠,真的是只能用一個慘字形容。」

  「你不是一樣?」

  「嘿,我可跟你不一樣,我是有地方去的。」瑞特嘿嘿笑著後空翻到地上,搖搖頭把頭髮理好。「我不是跟你說我有個公會嗎?」

  「喔。」

  「塔隆,你不問我那是什麼公會嗎?」瑞特右手一拍額頭。

  「喔。什麼公會?」

  「哈,我想你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吧,要是你也能加入就好了。」瑞特站在他面前,然後蹲下,饒富興味看著他。「想不想加入刺客公會啊?殺人有錢的喔。」說完,拇指和食指還來回搓了搓。

  「不要。」

  「真的嗎?我覺得我們真的可以搭檔得很好耶。當然我們的專業有相衝啦,但是你想想,你是用刀我是用飛刀,一個近一個遠,哇,我想公會裡沒有我們不能做的任務了。要是殺出名堂來,或許連最高指揮部都會想辦法延攬我們耶。」

  這個幾近無序、只單憑力量的高下維繫內勢均衡的城邦,其實還是有其統領:諾克薩斯指揮部,或直接簡稱「最高指揮部」,就是領導諾克薩斯的力量。當中有許多將領,身懷和其名分相符的高強武技,而且也幾乎都是在征伐鄰國時,靠著挫削眾多敵人的骨血,確確實實取得了現今的地位。

  但是,塔隆對他們沒有興趣也沒有認識。

  不管如何,他一輩子都沒有加入過刺客公會,瑞特也沒有因為這樣就生他的氣。還是天天來找他,天天慫恿他去買幾支烤肉串、去偷市場的三腳雞,好來個烤雞大餐、把他們發現的秘密通道入口封起來,讓想從捷徑逃跑的小賊撞上牆壁、兩個人一起翻過牆,身後是守衛憤恨的罵聲……

  現在他會想,那時的自己,和現在比起來,軟弱得讓人看不下去——如果他不是那麼軟弱,他決不可能擁有任何同伴,畢竟真正的強者從來不依靠任何人。

  然而,隨著年月過去,他一天比一天希望自己可以回到那時的軟弱。

  因為他發現,變得越強,他就離自己曾經渴望過的東西越來越遠。




  大概又過了三星期,瑞特消失了。

  塔隆並不是因為沒有在約定的地點看見人(事實上他們從未相約見面)才發現這件事的,而是某次經過號稱「用地獄黑火烤肉」的店家時,罕有地沒聽見「欸塔隆,我們去買吧」的快活聲音。之後兩天,他不意駐足,但從早上等到了過午,卻依然沒人向他搭話。

  瑞特消失了——跟隻失足跌入排水溝的瘦老鼠似的,就這樣不見了。將近一星期沒看到人,塔隆也不去找他,僅是靜靜拔出刀,準備去洗劫某個正往諾城走私黃金的商隊。

  大概一星期後,一個用黑色布巾蒙住臉的人,在傾盡全力擋下他的攻擊後,發出一個聲音問他「要不要加入刺客公會」,他漠然地搖頭、收刀,反手把他的頭直接劈飛,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就這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接下來兩週,有更多刺客瘋了似地、像是整座諾城只剩下塔隆一個禍害一樣,全都一窩蜂地來找他,問他「加入刺客公會或是死」。心高氣傲的他不喜歡被威脅的感覺,於是用鋼刀做出了最簡單的回應:把所有追兵都殺了,然後抓著他們的脖子,一個一個丟進滿是毒藥的護城河。

  除非他回到自己位於蒼寂學院附近的藏身處,否則幾乎都身處在刀光血影中——跨越轉角時橫在喉頭的刀、伴隨輕微的震顫自頭頂劈落的刀、勁道大得可以深深沒入他後背的刀,全都輸給他手上這把凜冽、泛著冷鋼光芒的刀。

  他累了。

  這個想法,是在碰上倒數第二個刺客的時候浮現的。





  「我實在很不想殺你啊,塔隆。」

  「你太多話了。」

  應該說,一直都是個多話的傢伙。

  塔隆看著眼前連臉都沒遮的少年,不自覺地握緊刀柄,掌心發痛——暴露自己面貌的刺客,一定明白這次戰鬥必將殺個你死我活。即便清楚這件事,瑞特還是一副毫無牽掛的笑臉,手上兩三柄有飾環的匕首變戲法似地拋甩,看似游刃有餘、深不可測。

  「不問嗎?」

  幾分鐘後,儘管知道塔隆就是這樣沉默,瑞特仍有點侷促地、苦笑著說。

  「沒必要。」塔隆拔出刀,還是以往如同嗚咽一般的聲響。

  瑞特搖搖頭,身影隨即消失。

  塔隆往前躍出,原本站立的位置,頓時多出沒進石板路的幾把飛刃。他旋身,右手狠勁一下,特製裝置中的刀刃甩出,手爪一般成了更加稱手的武器……

  那是一場遙遠的追逐。

  渾圓明亮到有些病態的滿月下,瘦小的男孩扯開喉嚨,試著和身後的追殺者對話。而男孩遺留的陰影,就是塔隆起跳的殺著。不過,瑞特敏捷到讓人苦惱的動作,讓他一直和塔隆維持著教人焦躁的適當距離。

  「塔隆,我告訴你吧——」

  當初是誰密告你偷東西,害你差點被抓起來的?是我、哎喲,別露出那種表情,反正你逃得掉嘛,我很想看你怎麼逃跑耶。當初你把我們所有人揍得半死,把錢都拿走的時候,不是就逃掉了嗎?

  拜託,我也是那個偷盜集團的一員啦,我還被你在這裡揍了一拳耶。哇,我不是要你再揍一次的意思,就算你真的揍得到,在拳頭碰到我的臉以前,我的頭就會被刺穿了啦。

  「喂,其實我本來有機會反擊的——」

  你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啊?啥?不記得了?欸,要不是你頭偏了,我那把刀肯定刺進你右臉啊,比打你巴掌還實際是不是?誰要殺你?誰知道,我覺得你應該煩惱的是你為什麼這麼欠殺啊。你不會不記得了吧,之後不是還有一批想殺你的?

  之後我是應該積極暗殺掉你,不過我發現待在你身邊也挺有趣的,比公會那好玩多啦。而且你看起來真的是滿孤單寂寞的,不過待在你附近太久,我也很難一直矇公會的人說我在收集資料啦,你幹嘛不加入公會呢?唉。

  之後?之後他們就叫我回去啦,然後派了其他人來逼你加入,不過還是失敗嘛,畢竟他們都滿弱的。最後公會還是決定讓我出馬啦,唉,我也覺得他們很反反覆覆啦。我最後再問你一次……

  「塔隆,加入刺客公會吧。不然我真的只能殺掉你了。」

  瑞特伸出手,塔隆也伸出手。
  鋼刀沐浴著月光溫潤的華彩,仍沒有顯出一分柔和。  

  
  


  隔天清晨,塔隆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和瑞特道別。他把這個男孩瘦小的遺體,背到諾克薩斯的城外,一個林間的空地。他漠然地看著瑞特戲謔,好像在裝睡的表情,一滴眼淚都沒流。

  他只是把鋼刀和手刃當成鏟子,一鏟一鏟挖著土。直到一個剛好能容納瑞特身體的坑洞出現,便停止。他把瑞特放進去,再把土填好。

  他從來不曉得有情緒叫做「悲傷」。
  也不曉得,明明很悲傷卻無法流淚的情況叫做「悲哀」。

  他只是把手刃收好,甩落刀上的灰塵,然後入鞘;期間,鋼刀一如既往地彷彿在嗚咽。結束後,塔隆背對那個已經填平了的坑洞,坐下、仰望。

  諾克薩斯城郊的天空灰茫茫的。
  就像一隻浸了水、死透了的瘦老鼠





  一個月過了,再沒有任何人想來抓他。塔隆知道,他和這個世界唯一的接點已經消失了。常常想著這件事,他就靠著藏身處骯髒濕黏、累積了經年髒污的牆,把臉埋進膝蓋裡,像個拒絕面對現實的孩子。

  令塔隆驚訝的是:最後一個刺客,居然將他從這種算不上痛苦、更無法謂之悲傷的空虛中,解救出來。

  那是某天的黃昏。

  和之前那些膽小鬼不同,這個人揮的第一刀並非試探,而是最直接的殺著。塔隆左旋閃開,兜帽被嘶啦劃開一條長長的裂縫,他躲開的同時也用右手拔出鋼刀,左手甩出手刃支住下落的身子。他根據經驗馬上判斷出,這個人比他高十公分左右、左撇子、肌肉結實——而且,不是底層生活磨練出來的堅韌;而是從戰場上生還的老練,每一條神經,都是為了求生瞬間的爆發而存在。

  是個士兵。
  更精確來說,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士兵。

  刺客?

  他架開沈重得讓人暗暗咋舌的攻勢,揮出左手,往那人的腹部招呼。戴著兜帽的男人哼了一聲,伸腳一踹,手長腳長的他居然就這樣往後飛了出去。他快撞到牆之前,便強硬地立刻轉變姿勢,一蹬牆又揮著刀往那人攻去。

  男人抬起頭,眼中閃現狂暴的精光。他抓住塔隆的身體,隨即後仰,讓塔隆飛過自己,重重跌在地上。塔隆顧不得痛,落地便滾了一圈,滿意地聽見對方的鋼刀,跟石板地撞擊出凜冽的聲音。

  兩人不知道纏鬥了多久。

  最終,塔隆鬥不過這個男人,對方的刀架上他的脖子,刀背壓得他喉頭生疼。然而疼的不只有喉嚨,自己的肋骨、脛骨、關節處,都被施以力道精確控制過的攻擊,這些地方受創,他的行動越來越困難,才會落居下風。

  「終於有機會可以好好說話了,」那個人的手像是鋼條一樣死死卡著塔隆,他用手拉下兜帽,露出已近中年的面貌。「你好,塔隆。」

  塔隆毫無感情地俯視著他,這個男人的英俊並沒有被年月磨蝕,進而消滅,而是煥發成一種游刃有餘的自若幹練。單看外表,一般人絕不可能知道他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可怕的殺氣。
  
  但塔隆能夠感覺到。

  「我應該是少數幾個可以把你打成這樣的人吧?」

  沉默。

  「加入最高指揮部吧。」

  ……要是殺出名堂來,或許連最高指揮部都會想辦法延攬我們耶。

  想起瑞特曾經說過的這句話,他淒然地扯著嘴角笑了,對方「嗯?」了一聲。

  「還是要拒絕?抱歉,如果你拒絕,我不能放你走。」

  鋼刀越卡越緊,塔隆感覺自己快被刀背給勒死了。

  「你要我,做什麼?」他嘶啞著聲音開口。

  「你本人或許不曉得,但是你十分有名,我得趕在其他人來找你之前,把你納入我麾下。有了你,相信最高指揮部的一些棘手的工作,都能迎刃而解。」

  「我得、殺人嗎?」

  「你應該很擅長吧,放心吧,我會給你權限殺人的。你如果答應,那麼你立刻就會是我的棋子。你要殺誰想殺誰,都是經過我的指示。」

  塔隆的右手鬆開了,鋼刀落地的聲響,足以讓人脊背生寒。

  「我比你、弱,但是……」塔隆慢慢開口,感覺夜晚來臨前的最後一絲暮光照在臉上,隨即消逝。「和最高指揮部的人比,我、強還是、弱?」

  「這樣說好了,他們贏你的地方,只有年紀。」

  男人發出雄渾豪邁的笑聲,似乎為自己罕有的幽默自豪。

  「那麼,我只會聽命於你,你是、誰?」

  「馬庫斯‧杜‧克卡奧,位階是將軍。」
 



  塔隆就這樣進了一個他沒有想像過的地方。
  
  杜‧克卡奧莊園矗立於能俯瞰整個諾城的山丘。莊園看起來清幽質樸,其實內部裝設華奢,塔隆走得很慢,本能地恐懼自己的鞋子會污染光潔明亮的石質地板,動作過大的話,或許還會不小心把花瓶給掃落在地。走著走著,他又想起剛才在門口,下午還冷著臉跟他說不入他麾下就只能死的將軍,居然把妻子抱起來轉了一圈,還讓兩個女兒掛在手臂上玩了一會,看得塔隆的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稍作介紹後,將軍直接把塔隆帶往自己的書房,和他解釋他日後的工作:不用替將軍出任務的話,塔隆的工作自動成為將軍的護衛;出人意料的是,將軍即使在家中,都有遭遇刺客的危險。

  會面結束後,杜‧克卡奧將軍要塔隆去休息,明天才有工作給他。才剛出書房,他就看見一個趿著有扣帶的涼鞋的女孩,隱約記得是將軍的二女兒,正用一種睥睨的姿態看著他,儘管她的視線甚至還不及身形高瘦的塔隆的胸口。

  「你叫做塔隆吧?我告訴你,不管父親讓你做什麼,保護他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她說完這句話便凜然轉身。塔隆默默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也走回房間。

  晚上,躺在房間的床上,他仍感覺像在做夢。他知道床這種東西,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躺在床上,感覺很不習慣。而讓他更加不能習慣的是,忽然成為最高指揮部某個將軍的護衛,還住進了他家裡這件事。當然,他是不會自以為能夠成為將軍的家人的,而將軍的家,也不可能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只是個護衛,只是個聽命於杜‧克卡奧將軍的刺客。
  比起連自己的朋友都能殺的怪物,他比較喜歡現在這個身份。





  他跟著諾克薩斯聲名最盛的將軍(他後來才察覺的)行動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他的刀、他的命、他的目標、他周圍的死亡和血花,如今都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將軍。這種有所寄託的感覺,讓他感到很平靜。他不需要為了殺戮有任何一點內疚,將軍這樣說——塔隆只是他的棋子,他的罪孽源自於杜‧克卡奧的命令,僅此而已。

  就像他在很多年後說的一樣,他奉著將軍的名號行動,卻保有自己的靈魂。

  於是他越來越不去懷疑自己,不用常常在夜闌人靜的時刻,聽著地下道空靈孤寂的水滴聲,想著自己該何去何從。他偶爾還是感到寂寞,尤其是看著將軍和他的家人在一起的時候,那種難以言明的焦灼痛楚,依然讓他不知所措。

  他總有一天也能擁有那樣的畫面嗎?

  幸好,他偶爾需要出遠門的時候,只要想起自己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便感到稍微安全了一些。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是死是活都沒人在意的小子了,即使只是因為身為將軍的護衛而被記得,他也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和這個世界有了聯繫。

  為此,他一直都默默地感激。
  感激那一天,沒有因為高傲選擇拒絕的自己,也感激看見他、賞識他的將軍。





  某天,將軍在出門前揚手,要他留在莊園。他抬頭,用詢問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主子。

  「我昨天本來答應卡特要教她刀術,不過你也看見了,我今天臨時有事,你幫我先訓練她一天吧。」

  昨日,將軍的大女兒卡特蓮娜,對來訪的卡洛‧克倫登將軍和他的兒子們,大大露了一手讓人驚艷的技術。儘管在他看來,是稍微多了一些花俏累贅的動作,但確實不失其潛力。將軍為此立刻答應讓卡特蓮娜接受他的親自訓練,將來必能成為不遜於他和塔隆的優秀刀客。

  聽見將軍的命令,他默默點頭,身影消失。

  下午,莊園的庭院中,一個看上去脾氣很壞的女孩子。一邊等待一邊頓腳,偶爾搖搖生著豔紅長髮的頭,像是在咒罵遲到的人。他從樹上靜靜躍下,落地時深刻地感覺到劍刃披風的重量。

  「為什麼是你啊,塔隆?父親呢?他說要親自指導我的。」

  卡特蓮娜拿出隨身的小刀,一邊把玩,一邊嘟著嘴說。將軍平日甚少爽約,而真不幸至此,女兒們都會露出嬌嗔的神色。

  他冷靜回答:「將軍今天有會議,昨日還未有此安排。他臨時吩咐我,今天先教妳一些基本。」

  「哼,好吧。」

  得到卡特蓮娜相當勉強的首肯,他這才開始講解一些基本技巧。

  高明刺客的第一守則是不被發現。

  「但是,」塔隆對著眼前這個天資聰穎的學生繼續說道。
  「更高明的刺客可以在人群裡來去自如。」
  
  「是嘛、誰不曉得。」卡特蓮娜露出志得意滿的神情,微笑清冷冷的,深知其內蘊者都明白這個微笑有多危險。「早在被看見時,他們的命就歸在我們手裡。只是殺太多人,刀就要鈍了,僅此而已。——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不錯的把戲可以教給我呢,結果也只是一些紙上談兵的漂亮話嗎?」

  「倒不盡然。」

  他輕輕施了一禮,便使出自己擅長的暗殺技術:瞬間出現在對手身後,用刀重創敵人的喉頭,不過基於對卡特蓮娜應有的禮儀,他只用了刀背;儘管如此,他的殺招還是強勁得讓她呻吟一聲,很短促、但確實有。

  卡特蓮娜啐了一聲,吐了點血。「有趣。這招你應該不外傳的吧?」

  「妳之後可以鍛鍊出相似的技巧。」他毫不隱瞞。「我這種技巧在杜.克卡奧將軍,也就是妳父親眼裡,也僅是黔驢。他的速度遠在我之上,倘若妳有遺傳到他的能力,訓練下來或可有他八成。」
  
  「那我們還是廢話少說吧。」

  卡特蓮娜身影如箭射出。




  
  訓練結束後,塔隆站在原地,呼吸沒有一點紊亂的模樣;卡特蓮娜拿刀的手有點發顫。塔隆看見她不甘地死瞪著他,很不服氣地想站直。  

  庭院中,晚風捲得落葉發出颯聲,塔隆任由那風吹得斗篷不斷翻飛,等卡特蓮娜調勻氣息。不久,她挺起身,遠遠用刀指著他鼻頭。

  「明天,明天我就可以傷到你。就算傷不了你,也一定把你的斗篷劃開!」
  「我明天就要奉將軍的命令去弗雷爾卓德。」

  她的眼神閃現惱火的烈焰。「管你去哪。早上要走以前叫醒我,打完再說。」
  「將軍不會准我踰矩。」他冷靜回答。

  卡特蓮娜冷笑。「好。下次一進宅子就把傢伙全備上,我要開打可不通知。給我等著,我會用我學到的所有技巧,想辦法讓你還有點命幫我父親辦事。」
  
  見狀,塔隆把兜帽拉好,不讓她見到自己佩服的表情。

  出身諾克薩斯最底層,塔隆現在的身手技巧,無一不是那段艱辛殘酷的時光磨出來的。倘若卡特蓮娜自認單憑天才跟一股狂氣,便能擊潰他自歲月當中累積而成、樸實無華的求生技術,那她就把戰鬥想得太簡單了。

  然而,她確實是一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刀客。雖然杜.克卡奧將軍偶爾會裝模作樣地跟他抱怨,自己多年都膝下無子,能承接志業的居然只有一對女兒;可在他看來,一個卡特蓮娜能值十個諾克薩斯的年輕男人。而深諳交際之道的卡莎碧雅,也正好補足卡特蓮娜空缺的部份。

  杜.克卡奧將軍既是諾城最有資格心高氣傲的刀客,也是最有資本向人吹噓的父親。
  對於塔隆,將軍則是一個接點

  那個人讓他的存在產生了意義和價值。是,他是失去了自由,但他得到了更好的東西;不管讓他選擇幾次,他都不要再流浪了。他以為只要替將軍完成所有任務、保護好將軍不受傷害,這種生活就能一直持續下去。
  
  然而,就在多年後的某天,當塔隆幾乎失去了戒心,以為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以後,沈寂多年的命運又忽然轉頭,狠狠朝他揮了一拳。而他無法擋下這一拳的原因是,朝他揮拳的人,就是將軍——因為一直都沒能贏過將軍,是塔隆當年願意入他麾下的原因。

  馬庫斯‧杜‧克卡奧消失了。

  某天,將軍前往諾克薩斯的象牙區,那是一個人潮洶湧的繁華地帶。他跟著將軍,卻發現將軍有意拋下所有護衛,往一個未知的地點前去。當他意會過來時,將軍已經不見了。那時,他呆然佇立在人潮洶湧的街道正中央,忽然有種天要塌了的錯覺。

  從來都是這樣,杜‧克卡奧可以抓到你,你卻永遠不能抓住他。
  
  之後,聽聞父親失蹤的消息,在某次的北境任務中徹底失敗,成為半條蛇回來的卡莎碧雅,歇斯底里地哭喊父親的名字,所有敢進她房間的僕役統統都被撕碎或掐死。卡特蓮娜身在成立不久的聯盟,因為公事纏身而無法回來穩定現況,但他知道她會露出怎樣壓抑的表情,讓人以為她仍是泰然自若。而塔隆自己,則是被卡莎碧雅賞了一耳刮,無法回答,自己那時為什麼不在將軍身邊。

  他被賞了一耳光,卻不覺得疼痛或惱怒,只感到一種巨大的空洞侵蝕著自己——在脫離地下世界多年以後,他發現歲月和歷練,並不能減輕那種悲哀,那種失去又一個和世界的接點時,讓人陷入絕望和無序的空虛,又開始吞噬他。

  很快地,莊園空蕩下來。卡莎碧雅在被詛咒後,原本把自己關在房內,不願別人見著往日的社交花淪落此刻境地;失去將軍,卻讓她決定走出房間,前往姊姊所在的英雄聯盟。她出來時,看見塔隆站在房外,只是冷啐一聲。

  「你想去哪就去哪吧,我要去找我的爸爸……你沒有保護好他,我恨你。

  他漠然地看著她,披風一甩,轉身離去。耳中只剩下蛇尾在地上滑行的摩擦聲,和卡莎碧雅逐漸遠去、旁若無人的號泣。回到房間,他躺在床上,什麼裝備都沒卸,就這樣靜靜地凝望窗外,直到入夜。





  他決定踏上尋找杜‧克卡奧將軍的道路。

  那些時光已經回不來了。將軍的妻子已經因為疾病過世、一對女兒已經長成一朵致命的玫瑰,都進了聯盟服務,當年讓他能稍稍偷取一點虛偽溫暖的畫面,已經再也不復見。莊園現在已經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煙,只有受雇維持莊園清潔的老僕,經常惆悵地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看見將軍的兩位千金回來故鄉。

  但至少,杜‧克卡奧將軍不能就這樣消失。他替將軍服務多年,已經忘記了怎麼在地下世界生存。他並不是無法活下來,而是不知道自己要為了什麼活下來,如果沒人等他、沒有地方讓他回去,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死亡對他已經不足懼,他本來就是死亡的等義字。如果連死都不用怕,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正視自己內心世界的感覺如何?

  當然是,讓人非常地不爽。

  塔隆提刀在手,伴隨他至今的武器沒有沾上一點血沫,只是在空氣中發出仿如哭泣的震顫。他走出反思議廳,深深體會著這裡的危險:幻術、魔法、過去、符文、悔恨、追求、欲望——英雄聯盟有太多殘缺不堪的東西,它們彼此爭奪著、吞食著,要想靠這種東西維持瓦羅然的安寧,真是可笑至極。

  他開始細數英雄的名單,並開始盤算,要把這一票人都殺過幾次,才能找到一點關於將軍的線索。他深信將軍的失蹤必有內情,而英雄聯盟這個權力和利益的交會點,正是各方勢力瘋狂角逐的地帶,這裡一定有人知道將軍去了哪、又是為何要去。但最重要的,肯定是先去杜.和克卡奧姊妹會合,交代自己的來意和企圖。失去將軍以後,他只剩下這對姊妹,勉強能夠擔當他和這個世界的接點。

  他習慣性地潛入陰影,感覺劍刃披風的重量,就像那些年來壓在肩頭的東西,沉甸甸的。





  耳聞他名號時,有人抖顫、有人咬牙、有人讚賞、有人得意。
  但他們都不曉得一件事。

  一把刀不能只是刀;正如一個刺客,身手再好仍不能單獨存在。

  深切明白這個道理的他,一直在追尋一個歸宿。



〈追尋.完〉

吼,寫了這麼久終於寫完了。我真的是無法算到底多久以前就預告塔隆的故事了(汗
每次和友人聊到延伸我就汗顏,塔隆各種不想E我了啊對不起真的
本來寫到瑞特的時候,其實想把他寫成女孩子(只是為了生存需要把外表弄得很像小男生),不過寫到後來發現其實不太必要……
如果有人跟塔隆一樣被瑞特騙到了那就呵呵呵呵(意義不明

中間教卡特蓮娜暗殺的部份,在卡特蓮娜的延伸〈刀刃〉裡也有提及,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

因為他的故事真的沒有很多內容可以寫,能發展的橋段也不太多(應該說我會用的不太多),所以要撐到一萬字真的有點小辛苦,雖然說可以用他和將軍還有卡特卡莎的故事寫,不過要寫當然就是要CP嘛,偏偏我印象中的塔隆也不是跟她們配……(何)

總之,寫完了真是超~級可喜可賀!我這次學乖了,不預告下個英雄的故事,敬請等待!
塔隆記得,今天晚上就不要再E我了!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2114513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相關創作

同標籤作品搜尋:League of Legends|LOL|英雄聯盟|延伸創作|Talon|塔隆|杜‧克卡奧|卡特蓮娜|卡莎碧雅|不用被E了耶!

留言共 7 篇留言

黑の蛇(農藥)
很棒哦!!加油!

08-05 06:30

Cecil
非常感謝!08-05 08:13
黑の蛇(農藥)
http://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2013293
這是我寫的www有空可以看看(趁機亂推銷!

08-05 08:18

Cecil
居然是推銷XDDDDDDDD08-05 09:01
沉思者
文筆十分流暢,可惜我沒有手機認証,不然真想給gp

08-05 23:01

Cecil
有這樣的評價就可以抵一次GP了(笑08-05 23:12
哈某
等 得 很 痛 苦 [e3][e3][e3][e3][e3]

08-09 00:06

Cecil
對 不 起 你 們[e3][e3][e3][e3][e3]08-09 08:28
eigetsu910
我終於回來啦,沒想到不過帶個營隊和迎新整個暑假+學期初都沒了((淚
現在竟然是我最閒的時候啊可是要期中考啦淦wwwwwwwwwww
老實說我對塔隆的愛其實不大啊ㄏㄏㄏㄏㄏ
因為我不喜歡緊身衣wwwwwwww((欸
其實我也覺得塔隆的腳色故事感覺不多wwwwwww
或者說沒有其他人來的曲折,還是說和其他角色的連結其實不多呢!?
其實塔隆在我的心中一職被當成碧蓮(?)家的僕人wwwwwwwwwww
幫忙洗碗+顧兩個小女孩之類的wwwwwwwwwwwww
而且應該是一個充滿無奈的好笑角色wwwwwwwwwww
版大你把他寫得好沉重啊QAQ
是說那位Rat仁兄為什麼我一開始會想到NO.6呢wwwwwwwwwwwww
可惡整篇裡面我竟然最喜歡他(她?)這個原本不存在的角色wwwwwwwwww
總支線先回一個overview的心得,改天重複看有新體驗的時候再回詳細的
因為我現在又要去寫作業啦((倒

10-01 20:11

Cecil
辛苦kuro桑了!給你搥背!(搥搥
要期中考囉YA!(ㄍ
沒關係只要劍刃披風很帥就夠了!
感覺非常簡單的故事,但裡面也隱藏了相當的沈重,或許塔隆本身不太喜歡回想所以感覺他的過去沒有什麼可提的!?
碧蓮XDDDDDDDDDDDDDDDDDDD
你是天才XDDDDDDDDDDDDDDDDD
我非常喜歡看馬庫畫的苦命塔隆但自己寫的時候都會寫得很沈重,我有把故事變沈重的才能!
聽到有人喜歡Rat我好開心啊~~~~~我愛你(誤
寫作業加油!10-01 22:25
御堂葉
寫得真好[e12]
塔隆在聯盟中或許沒有特別受歡迎
但是我還是對他還是很有愛阿[e16] EQRW一套很多脆皮都要噴了
可是前期對到護盾角 OR 手太長(沒有說某星X拉
真的會很痛苦阿[e20]

02-10 02:35

Cecil
寫完塔隆被搭訕以後我才發現其實喜歡塔隆的人還滿多的!
我玩安妮也很怕對到一套打不死的角色……02-10 10:26
呼吸
讚 好看=ˇ= 塔隆超棒 故事也好棒

03-28 20:28

Cecil
喜歡塔隆的人能喜歡這篇故事是我的榮幸(跳跳03-28 20:29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24喜歡★annmcecilis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前一篇:◇Code 6: Fir... 後一篇:◇Code 7: The...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hyzgdivina喜歡虹咲的LLer
我的小屋裡有很多又香又甜的Hoenn繪師虹咲漫畫翻譯喔!歡迎LoveLiver來我的小屋裡坐坐~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23:24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