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發生在過去某一天夜晚的事情。
那是發生在一座小小村落的事情。
當薇葶·艾因茲維抬起頭望向之際,她看見了一幅非自然界的景色--煙霧染上了火焰的色澤,自遠方的山林間緩緩升入漆黑色的夜空。同時間,那個方向傳來了一陣又一陣轟隆聲響,可是她非常確信那並非是由閃電所引發的雷鳴。
薇葶忽然感覺胃裡一陣翻騰,心底同時浮現出不祥的預感。
原生種之間的戰鬥嗎?她心想。
原生種,這些由金屬所打造的生物之間偶爾也會發生衝突;有些出於領地意識,另一部分則是純粹的種類差別。相較之下,人類兩個物種並不受第二種因素而相互攻擊彼此。發展至文明階段的他們,老早不被頭腦中最原始的那一部分心智所影響。
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又或許,從穴居野處的時代以來,從部族之間拿石頭及棍棒相互殘殺以來,人類是否根本毫無進步;戰爭是否又從未改變。
當然,意圖為戰爭做出個結論無疑是愚蠢至極的行為。但是,人們自然可以使用簡單易懂的概念來替戰爭本身----自圓其說。
戰爭……戰爭可以由各種原因引發,有的看似高尚實則龌龌、有的悲哀卻也無奈;不過化作做基本的,戰爭中最主要便是清楚劃分『我們』及『他們』之間的界線。兩方的外表再怎麼相像,『我們』和『他們』仍具有不同之處,兩者也絕不相容。縱使你要從國籍、信仰,抑或是皮膚顏色上來判斷都無所謂,重點是『不同』這個詞彙的運用。
因為不同,所以允許欺壓。
因為不同,所以容忍殺戮。
因為不同,所以戰爭開打了……
從這一點看來,人類派兵進駐姆大陸,最後和原住民兵戎相見,就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自從雙方開戰以來,薇葶聽聞過許多關於戰爭殘暴血腥的故事;幸運的是,她所居住的村落正好坐落於姆大陸偏僻之處,至今人類軍隊的魔爪(至少就薇葶的觀點來看)仍未染指這個地區。
直到此刻
「不可能。」薇葶喃喃自語。「如果不是原生種的戰鬥,難道會是人類嗎?不過人類又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確實,薇葶所住的的村落附近並沒有埋藏多麼稀有的自然資源,土地價值更無法和姆大陸外圍地區相比擬;村裡的人平時都過著純樸又簡單的日子,根本就不存在足以吸引人類目光的東西。
而且,受到攻擊那個地方還是--
薇葶不敢接著想下去,她回頭就往自己家中跑,取出她放在倉庫中的武器--體積巨大的兩挺滑膛砲--接著她跳上村落用來與外界接觸用的運貨小卡車,發動引擎,準備朝位於幾公里之外,正在燃燒的山谷那一頭方向前進。
可是薇葶忽然停下了動作。透過後照鏡,她望著沉醉於夢境中的整座村落,以及住在村落其中的居民。
需要叫上莉歐嗎?薇葶暗想著。又或者該警告一下村民。
今晚薇葶正好睡不著覺,因此她獨自一人在村外散步,順便確保村子周遭的警界安全--這也才目睹了發生在遠處的不自然爆炸與其聲響。不過對於其他仍在熟睡的村民而言,他們自然難以察覺薇葶所見之事。
然而念頭一轉,她相信以自己的能力便足以處理這件事。薇葶不相信區區原生種或人類便可以把她擊敗。並且,她的戰鬥能力是整座村落中排名第二高的;僅次於莉歐·萊茵,那名長久以來的競爭對手。她甚至可以藉由這個機會來證明自己並不輸於對方。
一廂情願嗎?不……薇葶握緊抓住方向盤的雙手。她在數次對原生種實戰中都展現出超越一般GA的卓越戰鬥能力。村落能平安至今能無事,一半的原因出於它的地形優勢,另一半卻得歸功於薇葶及莉歐等人的努力。
她們是GA--少女兵器,結合了兵器強大破壞力的戰鬥種族。
辦得到的!
一邊這麼想,薇葶一邊用力踩下油門。
***
現代 某一早晨
薇葶·艾因茲維因左手臂傳來的劇烈疼痛而自夢中清醒,痛苦地皺了皺眉頭,她強迫自己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急就章搭建起的單人帳篷裡頭。
雨滴打在帳篷表面的啪搭聲不絕於耳,聽久了令人有些心煩。她不用探出頭都知道外頭正下著大雨;甚至,從雨滴分量和打雷頻率兩者來判斷,她曉得這絕不是什麼毛毛小雨。
「暴風雨嗎?」薇葶自言自語。
將手掌覆在自己雙眼上,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薇葶彷彿疲憊得無法再承受任何壓力。自從那一天起,每每閉上眼睛之後她便會夢到那一晚所發生的事件。不管自己在心裡頭重新模擬數百遍,採取多少次不一樣的行為,她都無法改變既定的結果;不管再怎麼去懊悔,已發生的事情都不可能有所改變。
現在薇葶能做的,只有替死者與自己的姊妹復仇而已。
「艾因茲維隊長。」這時帳棚一頭被打了開來,一名少女兵器探入半個身子,向薇葶說道:「第四小隊成功完成了任務,捕獲目標和協助他的少女兵器,莉歐·萊茵。」
「很好,非常好……」薇葶說,不過嘴裡的低語更像在念給自己聽似的。
「他們當初的行為就跟預測的一模一樣,對吧?」薇葶問。
「啊、咦?」對方愣了一下,接著趕緊回答。「是、是的,完全一樣。正因如此我們才將他們兩位逮個正著,不費吹灰之力。」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薇葶忽然輕笑了起來,使得一旁的少女兵器屬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隊長?」她有點害怕地出聲呼喚。
「這兩個傢伙真是登對啊。」薇葶一邊說一邊站起身,順邊將某個東西放入口袋中。然後,下面這句話才是對著屬下說的。「該是審判人類的時候了,把其他人都叫起來吧。」
「可是現在才剛經過下午一點,姊妹們累了一整個晚上後,只休息不到幾個小時……」對方還想說些什麼。
「我說,把她們都叫起來!」
薇葶並沒有提高音調,但她的雙眸中射出了充滿殺意的凶狠目光,令眼前這名少女兵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我、我瞭解了,隊長。」點點頭,後者馬上拔腿似的從帳棚內離開。
「殺了你,並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吧。」
薇葶舔了一下上唇,接著她走出了帳篷,同時意味著走入了暴雨之中。
***
你是要睡到什麼時候呀?
呼喚聲來自於記憶的最底處;那嗓音既陌生卻又熟悉,矛盾在混成一團的意識之中相互衝擊著。
哈囉,有人在家嗎?
在猶如茫茫大海的記憶裡搜尋著那聲音的主人--沒有,從沒有聽過這名年輕女孩的聲音。既然如此的話……
喂喂喂,不要又倒回去睡覺啦!
絲毫不給予任何休息的機會,銀鈴般的嗓音變得尖銳,刺入了耳膜;老實說,非常煩人。到底要怎麼樣她才會善罷干休?
叫我放棄,門都沒有喔!畢竟你還沒付出相應的代價嘛。
說什麼鬼話?
這個世界並不欠你保護,但是當中卻有許多人依舊需要你,因此你不能就這麼走了。聽懂了嗎?
完全不懂。
唉呀,所以我才說給我起來!起來啦!
我累了。
上尉!
……上尉,我嗎?
那還會有誰?既然是名軍人就立刻醒來,有模有樣一點!
妳又有什麼資格說我啦!
當然有資格,你這個死腦筋軍人!就是因為這樣跟在你身旁的GA才會這麼痛苦!
妳說什麼……痛苦?
對啦,全都是由於你不坦白面對自己過去的緣故,結果害得每個人都--
那我又該怎麼做?有些事物既被毀滅之後,就再也無法復原了。縱使我原諒了自己,其他人也不會這麼做。妳告訴我該怎麼去彌補啊!
所以才說你死腦筋,真笨呀。
啥?
每個人都會為此而質疑自己,但只有在這種時候相信自己是顯得最為重要的。相信自己該做的事。
任何事都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
不可能,但面對疾病的第一步就是勇敢面對病症喔。
啥啊?
你的不坦率幾乎能與疾病相提並論啦,笨蛋軍人先生!
那麼我現在該做的……
你現在該做的,就是相信自己原本該做的事情
我該做的……
你原本心底想做什麼,上尉?
我……
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為什麼在這裡?
***
大腦原本就在狂亂地加速,整個世界宛如膠卷電影般跳了起來;青年指揮官聽見四周有人聲,也聽見腳步聲;鬼影掠過眼前,又經過一次,但他不確定。某位少女在大喊,對象包括他以及其他人;門打了開來,他確定聽見老舊木門打開的摩擦聲響。房間占滿了人,好像全部人都在吶喊,然後走掉。他聽見人群依續離開,雙腳踏在石板地上的震動有如頭痛的節奏;回音逐漸停止,四處一片死寂。隨後猶如聖母顯靈,清涼柔軟的觸感降臨在臉頰上。
然後,青年指揮官醒來了,發現自己身在牢房裡。
***
就跟以往一樣,青年指揮官首先察看四周的環境。石造的改裝單人房,或稱為囚房更為貼切。加裝的鐵窗已經鏽蝕斑駁,由一塊塊石頭所砌成牆壁細縫露出龜裂的痕跡,彷彿整間建築已被廢棄許久,直到最近才被臨時啟用;不過最重要的,莉歐在一旁看著他。
「莉歐!」青年指揮官想移動,卻發覺雙手都被鐵銬銬在牆壁上。
「指揮官先生。」莉歐露出一抹微笑,不過表情卻備顯筋疲力竭。
「你沒事吧?」青年指揮官問。「她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這句話是我該問的吧。」莉歐說。「這群少女兵器在搬運你的時候可沒有特別溫柔喔。」
身體各處傳來刺痛感,連帶臉頰也是;青年指揮官身上到處都是擦傷,但基本上毫無大礙。莉歐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莉歐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只濕毛巾,輕輕地在青年指揮官臉上擦拭。她就像一名溫柔的姐姐,耐心擦乾淨搞得全身是傷的弟弟。
後者低下眼瞼,說。「謝謝……抱歉。」
莉歐道。「道歉可嫌太晚了喔,我早就已經被捲入其中了。」
「妳看起來很累……」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呢。」莉歐揚起眉毛,說。「為了怕你被她們擅自帶走或殺掉之類的,我可是從昨天開始就始終保持清醒,完全沒機會休息。」
「抱歉。」青年指揮官又說了一次。
「不用道歉啦,指揮官先生。你真的是一位過於嚴肅又認真的人。」少女輕笑,滿是疲憊的神情上透露一絲笑意。「真不知道是好是壞,跟在你身旁的女孩子一定都很辛苦。」
「確實如此。」想起了什麼似的,他苦笑道。「如果我再有用一點,妳就不會受苦了。」
青年指揮官沉默了一會,接著對莉歐說:「趁這時後逃走吧,莉歐。她們只在乎我一個人而已,以妳的能力鐵定可以輕鬆脫逃。去吧,然後就不要再回來了。」
聽完後,莉歐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她放下濕毛巾,改以自己的手掌輕觸對方左臉臉頰,暖活的觸感覆著青年指揮官冰冷的臉蛋。
少女緩緩說道。「我說過了吧,我要陪伴到最後……我要陪伴至了解指揮官先生,並直到你說出心底答案那一刻為止。」
「莉歐……」
這時開鎖的聲音,兩人同時回過頭,正好看見房門被打了開來。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兩位的恩愛時光。」
走進房間的是薇葶·艾因茲維,她依舊穿著那身鐵灰色軍裝,頭頂上戴著與莉歐相似的貝蕾帽。
「薇葶!」莉歐反射性地站了起來,卻無法挺直自己身子。她一隻手按住自己隱隱作疼的腹部,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莉歐。」薇葶簡短地回應一聲,然後單眼瞥向青年指揮官,目光絕對說不上有善。
青年指揮官凝視薇葶,說:「這是怎麼一回事,薇葶?」
薇葶沉默地望著對方,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我以為妳要殺了我,為什麼又把活捉起來?」他說,挑釁意味居多。「要幹掉我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指揮官先生!」莉歐喊道。
「雖然這聽起來很像三級電影才會出現的台詞--要殺要剁我隨妳們便,但至少答應我把莉歐先放了再說,她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
「說什麼傻話?那我先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不這麼做的話,妳根本就不會自行逃跑的,對吧?」青年指揮官微笑著說。「我現在也只希望妳能平安活下去而已。」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來的笑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起先是咯咯幾聲竊笑,接著才逐漸變成狂笑不止--站在一旁的薇葶禁不住似地啞然失笑,那一連串笑聲中夾雜著一絲不可思議的興味,彷彿呈現於她眼前的是多麼罕見的奇觀。
「你們兩位簡直就是絕配,或者是再出色不過的演員了。」薇葶一邊笑一邊說道。「竟然到了這步田地仍在講這種話。」
薇葶忽然停止狂笑,笑意瞬間盡失;下一秒,她轉變為厭惡至極的神情,宛如吃到了什麼噁心的食物。
「你們兩個人真令我做噁!」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有力。
「薇葶,現在住手還不算太晚。」莉歐說,「放了指揮官先生……放下仇恨心吧。」
「住嘴住嘴住嘴住嘴!」
發自內心的怒吼,迴盪於狹小的房間內。
直到幾秒鐘後,薇葶才深深吸了一口氣,說:「莉歐,我原以為你收到匿名信之後,會為我們提供協助;結果反之妳竟然選擇幫助仇人,令我感到失望透頂。」
「我告訴過妳了,目前還有未確認的事情等待我們釐清。假如隨隨便便就把指揮官先生殺掉,那麼我們將永遠失去得知真相的機會」
「真相?哈,真相很明顯就擺在我眼前,因為我親眼見識到了。那傢伙是如何將我害得這麼慘的兇手!」
薇葶頓了一下,不給對方機會便馬上說下去:「況且,你們倆根本沒資格跟我談真相。連真面目都不敢視人的兩位,絕配的兩位啊!」
「真面目?妳究竟是什麼意思?」
「還想裝傻嗎,莉歐、人類?」
說著,薇葶轉向青年指揮官,露出神秘的微笑,跟莉歐之前戳穿他謊言時候的表情十分類似。
「你昨晚見到過一些奇怪的景象吧,人類。甚至為此做出了奇怪的舉動。」
一時間,青年指揮官仍對薇葶的問題抱有疑惑。但不用多久他便想起自己差點自己差點向自己腦袋開槍一事;剎時間,森林中的鬼魂以及種種所見的恐怖之物自腦袋中控制記憶的部分蹦出來,令他感到頭痛欲裂。
「喔,是的。我看得出你遇上了不太正常的……東西。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鐵定非常可怕且難受。」
薇葶顯得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接著,她從口袋裡掏出了某樣東西--那是一朵花,一朵貌似普通不起眼的白花。
「花……」青年指揮的喉頭發出一陣咕嘟聲,他記得那朵花。不,是一整遍發光的花海。而薇葶手裡拿的正是那種類型的花朵。
「據說。這是只有在姆大陸本地才會生長的稀有植物。即便是連我們本地居民都難以見到開花的景致……」薇葶停頓幾秒,補充說。「有毒的植物。」
青年指揮官頓時感到一陣涼意竄過背脊,而薇葶則是露出微笑,彷彿有毒這兩個字是什麼有趣的字眼。
「這種毒來自於花朵的花粉,毒本身則不會致死,但卻會對人類造成幻覺,視覺及聽覺嚴重扭曲,或看見潛藏於潛意識下的事物。進而使受體做出超越常理之事。最重要的,這種花朵只會對人類產生效果。由於數目之稀少,人類受到其花朵影響的案件也就寥寥可數。但是他們的下場都非常的悽慘。」
「妳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或許某人想藉由花粉的作用來視探你這人的反應。」
「這不過是妳的意測。」青年指揮官反駁。
「真的是這樣嗎,人類?」薇葶繼續說。「莉歐是最了解這遍區域的少女兵器,你應該正是曉得這點才來找上她的吧。昨晚在樹林裡和你們相遇之時,莉歐貌似隨便指了一個地方叫你逃跑……但是,以莉歐的聰明才智,她真的會做出這種鹵莽行為嗎?在漆黑的森林裡頭失散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找得回對方。還是說,她其實早就預測到你會在哪個地方受到某種事物牽制而停下腳步呢?
人類呀人類,你與莉歐相處時自然不會對她誠實,那麼她必將使用各種方法來試著挖開你的過去。她本人又是怎麼說的:她想瞭解、理解你這個人,不是嗎?既然知道這附近生長著如此稀有的植物,莉歐怎麼可能錯過這個大好機會。從你找上她的那一刻開始,對方就盤算著如何對付你。」
青年指揮官望向莉歐,後者像是要試圖解釋什麼似地開闔著嘴,卻又吐出不一句話;又或者,找不到任何藉口。她垂下眼瞼,避開了青年指揮官的視線。
花嗎?縱使對於姆大陸了解得比普通人要來得多,青年指揮官依舊不可能預期這種發展。看見了幽靈、開槍自盡那些詭異之事都是受到花的影響--受到莉歐的算計!
「你也不用為此感到驚訝或生氣,因為你和她根本差不了多少。」
可是薇葶所知道的事實仍未說完;她的攻擊仍未停歇。她要擊倒這名人類,以及協助人類的少女兵器,不管是在精神上或肉體上。
「你打從一開始就意圖利用莉歐。沒錯,你打從一開始便計畫利用莉歐來幫助自己完成任務。什麼受傷、什麼意外見到她,全部都屁狗屁鬼扯的!」
見青年指揮官沒有反應,薇葶笑著繼續說。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對你的行蹤瞭若指掌,人類?我、莉歐,以及其他姊妹在過去幾周紛紛收到了不明出處的匿名信。其中告知說你是好幾場姆大陸慘劇的兇手。更甚者,我親眼見到了信中所未提之事……一椿殘酷之事。我猜正因為如此,我--薇葶·艾因茲維薇葶才拿到了其他人所沒有的計畫書。」
「計畫……書?」首度,青年指揮官露出困惑的神色。
「那封匿名信夾帶著計畫書上送到我手上,其中詳細記載了你將在接下來的任務中採取的每一項行動。驚訝吧,究竟是哪一位人類同胞出賣了你,我也沒興趣追究了。但是根據計畫書顯示,你原本就計畫與莉歐接觸,由她來幫助自己完成任務。而我也照著計畫書上的內容安排攻擊行動,成功在你出任務的半路上突襲你;只可惜,死裡逃生的你終究取得了莉歐的幫忙,害得我們得花上好幾倍的精力追獵你……喔,當然啦。那份計畫書上也附有了目標可能活動地區的地圖,以及詳細精確的特殊地點;包括了莉歐所知道的那處花園。我便是依靠這些資訊來預測你們的行蹤,最終成功逮著你們。」
這一回,薇葶轉頭看向莉歐,說。「我不曉得這人類跟妳說了些什麼,可是他只把妳當作一個工具來使用。沒有其他可能的含意。你試圖從這位仇人人類身上找出答案,或任何事物……只能用愚蠢至極來形容。他,就跟其他人類一樣自大、可恨,又卑鄙。」
要跟我做交易嗎?
沒來由地,青年指揮官在湖邊的所道出的話語彷彿迴盪於莉歐耳邊。
或許我希望能從指揮官先生身上找到什麼。
這是莉歐當時做出的回應,此刻回憶起來格外地諷刺。
莉歐抬起頭,和青年指揮官四目交接;後者不發一語,沒有否認的意思。
「所以我才說你們是非常登對呀。」薇葶說。「一位是可以毫無猶豫利用人的卑鄙人類,另一位則是聰明得總對身旁人事物精打細算的少女兵器;這不是絕配嗎?」
「那麼妳又如何呢?」青年指揮官說,不過那聽起比較像是垂死前的無力反擊。「自己持有精確的計畫書,卻還將不知情的姊妹送上前線去;如果莉歐有心的話,要傷害她們絕對不是問題。」
「既然只有我一人拿到的話,就代表其他人沒有必要知道這件事。」
說是這麼說,但青年指揮官已經在心中思考的那匿名信與其計畫書的意義。到底是誰要陷害自己?
「這都不重要了。」
薇葶的聲音喚回了青年指揮官的注意力。她走上前,將綁住他的鐵銬給扯掉,順便拖著他往外走。
「因為我改變主意了。」她說。「我要在動手殺掉你之前舉行一場審判,讓所有的姊妹都曉得你過去幹了什麼樣的事情……就在這個地方。老天有眼,就在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
「沒有錯!」
還未反應過來,薇葶的手宛如毒蛇般一樣纏住了青年指揮官的脖子,掐住喉嚨,以壓倒性的氣勢說道
「薇葶!」
莉歐想要上前阻止對方,卻當場被另外兩名跑入房間的少女兵器按壓在地,動彈不得。
這時青年指揮官的臉色慢慢開始發黑。薇葶粗魯地放開了手,這時他已經快窒息了。只見他痛苦地咳嗽著。
薇葶撇了他們倆最後一眼,轉過身離去時冷冷地說道:「把這兩人給我帶出來,審判開始了。」
***
那是發生在過去某一天夜晚的事情。
那是發生在一座山間狹谷之中的事情。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舉起的大砲對準了來勢洶洶的原生種,薇葶使盡扣下板機,兩顆砲彈立刻自砲口射出,將不到數尺之外的金屬怪物貫穿,然後引爆。
轟然巨響,原生種瞬間被炸成數塊碎片,成為一團燃燒中的廢鐵。
「這些傢伙是怎麼搞得?」
從薇葶進入山區森林之後,她便遭遇到超過數十隻極具攻擊性的原生種。即便是以野生動物的行為來做為基準,這些原生種的反應也激烈過頭;彷彿是受到什麼驚嚇似地,其行為令人感到不解。
然而她所擔心的,並非在於自己能否打贏這些金屬怪物。薇葶應付得了目前的狀況。畢竟她是數一數二的戰鬥好手,以單人之力對付幾隻原生種簡直綽綽有餘。
縈繞於她心頭揮之不去的,是坐落於山間中那座小鎮的安危。
因此薇葶加快腳步,一邊扛著雙管巨砲,一邊以雙腳躍過顛簸的山路;二十分鐘前她就放棄了驅車前往目的地的想法。由於原生種的攻擊過於頻繁,要一邊開車一邊避開它們實屬不可能。
不可能,當然也辦不到。
因此她選擇徒步而行,並以最快速度斬除任何擋在她面前的怪物,盡可能早些抵達小鎮。她納悶著,小鎮那頭究竟是發生了怎麼一回事。
吼隆!
才剛這麼想,另一頭醜惡的原生種已經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截斷了薇葶面前唯一一條道路。
閃亮的紅色電子雙眼注視著薇葶,薇葶也盯著對方看;然後,他們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去死吧--」
下一瞬間,原生種的身體炸裂開來。
可是薇葶卻露出了一臉驚愕的神情,因為她扣板機的手指都仍未移動半分,敵人便被炸成了碎片。
「這裡是Warror2,AreaSecure。」
幾乎是同一時間,複數的腳步聲傳入她的耳朵。她環顧四周,原本應空無一物的黑暗處閃現了五名人影。薇葶向後退了一步,發覺自己已經被包圍了。
「士官長,這女人……不,這女孩子是她們的一員!」
「我看得出來,下士。」
「連絡總部,我們有一名不速之客闖入封鎖區域。我重複,有一名非相關人士闖入了封鎖區域。」
那些人類士兵小心翼翼地和薇葶保持一定距離,不過薇葶隨時都能夠開砲將他們轟得灰飛煙滅。
人類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確實就跟她先前所猜想得沒錯,造成這等混亂的源頭是人類所為。但那純粹是由刪去法得出的結果:不是原生種便是人類。等到薇葶在此真正見到人類之姿後,反而令她驚訝得無法言語。
「人類士兵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對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們一邊緊盯著薇葶,一邊連絡他們的指揮中心,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目前的窘境。
「嗯,我瞭解了……下士,先解除她的武裝,再把她帶到那位專家那邊去。」
「收到。」
「要我放下武器門都沒有!」薇葶可不是聾子或笨蛋,她聽得懂對方的話語。
「把武器放下,別逼我們開槍。」一名顯然是小隊隊長的士兵喊道。
「我得趕快前去前面的小鎮,沒空跟你們這些傢伙瞎耗。」
這時人類士兵面面相覷,然後那名隊長說道:
「看看四周吧,妳已經無路可去了。解除武裝的話,妳至少能活著進入小鎮。」
「說謊!」
「不,我們軍人是不說謊的。」對方的表情與語調變得更加嚴肅,說。「但妳不照做的話,我可以保證妳今晚一定會喪命於此。」
白光,從山谷另一頭盤旋升起了一台攻擊直升機投射而出,它的探照燈就這麼打在薇葶的身上。少女就如同被毒蛇盯得死死的小老鼠般,只消做出任何一點點小動作,她都會在下個瞬間被致命利牙--總計一千兩百發,口徑三十公釐的機砲給當場撕碎,連身為少女兵器的她也無法從中存活。
不甘心地咬緊牙,薇葶放開了雙管大砲,重達數噸的武器就這麼隨地吸引力砸向地面,發出好大的聲響。一旁,士兵們都鬆了一口氣,感謝自己不用拼上老命與這名少女對抗。
他們無疑都是勇敢、優秀的士兵,在同儕之中乃最精銳的一群;終究,腦袋正常的人都不想和那些飛天遁地(遁地不敢說,但她們之中某些人確實能夠飛翔)的少女兵器起正面衝突。
「我……投降。」薇葶的吃力地,慢慢地從口中擠出這三個字。
***
那是發生在過去某一天夜晚的事情。
那是發生在一座地處偏僻的山間小鎮的事情。
如果說投降是為了讓自己有更大的生存機會,那麼當薇葶目睹了小鎮內ㄧ片淒慘的景象之後,她轉而發現自己犯下了極大的錯誤。
她不應該投降的。
至少,擁有武器的話仍保有那麼一丁點勝算。如今雙手空空的薇葶已經連那點東西都失去了;更正,她還具有足以打死人的蠻力。只不過那在子彈或炸彈前面根本毫無勝算。
放眼望去,薇葶所經之處的街道、房屋幾乎全遭受外力破壞,殘破不堪。有一些建築物更被砲彈炸得面目全非,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倒塌;另外ㄧ些則被夷為平地了。
眼前的景致與過去記憶中的石造民宅、住家、倉庫等截然不同,彷彿是個完全不同的地方。全副武裝的人影馬不停蹄地穿梭於由黑暗所壟罩的街道,根本不把夜晚所看在眼裡。
原本住在這裡的居民也好不到哪去。街道旁邊躺滿了他們屍體,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人活下來。幸運的還保有全屍,不幸運的可能被炸得只剩下半身,或缺少了一隻手、ㄧ隻腳,慘不忍睹。某些人類士兵正負責搬運這些屍體,將他們排成一排又一排。屍體旁邊堆滿了槍械。她認得那些人類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畢竟在姆大陸這種危險之地,就算有千百個不願意都得擁槍自保。
薇葶甚至認識那些人類--更精確地說,那些死人。
這位是負責小鎮警務的大叔,那位是管理對外事物的姐姐,躺在那頭的男女則是專門與我們小村落貿易的夫妻……
一股噁心感湧上心頭,薇葶差點就當場嘔吐起來。
他們全都死了。
薇葶說不上喜歡人類,但也沒有道憎惡的地步。況且,她認識這些臨鎮居民近一年多。自從他們搬到薇葶所住的村落附近之後,雙方從未發生任何衝突,甚至出乎意料地友善。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會被殺掉?困惑在心中盤旋不去,她不知不覺地停腳步。腦子裡只剩下困惑二字,就跟空空如也的雙手一樣什麼都不剩。
「繼續走,少女兵器。」後頭的士兵輕推了薇葶一下。
不用多聰明的人都猜得出來這座小鎮遇上了什麼樣的災難。
這群人類士兵是入侵者。
小鎮及其居民則是被入侵的對象。
原因不明。
這麼說來的話,她們此刻又在哪兒呢!
恐懼瞬間包圍住薇葶,涼意自腳指竄上全身;她並不是在擔心自己究竟能不能活下來,而是為另一群人的安危感到憂心忡忡。
她們……
等到回過神的時候,人類士兵已經將薇葶帶到了一棟高聳肩頂的建築物附近。
教堂,記得人類都是這麼稱呼這種建築物的。薇葶心想,而這裡正是她意圖前來的目的地。這難以置信的巧合立即使薇葶感到毛骨悚然,她不相信自己這麼容易就穿越了人類士兵設置的重重關卡。
什麼事即將發生了。
「就交給我吧。」
年輕男子的聲音,與清脆的金屬聲同時響起。
過了教堂轉角來到入口處,一幅足以令人瞠目結舌的景象當下映入了薇葶的眼簾;雖然她當時沒有預料到這件事,但這幅景象未來將永遠烙印於這名少女兵器的記憶之中,並成為糾纏她一輩子的夢魘。
總計十名荷槍實彈的人類士兵橫列成一排,舉起的步槍面對入口處,像在執行處刑一般。教堂入口的石階上則倒臥著一名女性,她是ㄧ名頭頂動物耳朵,身穿白色洋裝的少女兵器。此時此刻,少女正仰望著漆黑色的天空,雙眼逐漸失去光澤,不停開闔的嘴巴似乎想攝取一絲空氣。無奈子彈打穿了她的喉嚨,嘴巴不住地咳出大量紅色液體,少女只能在緩慢流逝的時間當中被自己的鮮血嗆死。
然後,薇葶見到了剛才說話的那名青年。他的身材消瘦,比起旁邊那群士兵矮小多了。這黑髮青年面無表情,稍稍抬起拿著手槍的右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躺在地面上的少女兵器,對準了那無助的靈魂。
等到薇葶意識到對方即將做出什麼樣的事情,ㄧ切都已經太遲了。
「不要--」
碰!
尖叫與槍聲同時貫穿今夜的夜空。
子彈擊中頭顱,地上那名少女兵器當場命喪黃泉。
眾人轉過頭來,直到此刻才發現薇葶的存在。其中幾位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情,但絕大多數的士兵都戴著一副冰冷的面孔,看得出剛才那名少女的死對他們無關痛癢。
「這是怎麼一回事?」青年指揮官問。
「我們在小鎮外頭抓到了一名少女兵器,似乎不是這裡的居民。」下士回答。
「該死,千算萬算卻仍被目擊到了。」青年喃喃自語。「妳在這裡幹什麼?」
「這是我的問題才對!」薇葶憤怒地質問他們。「你們為什麼要入侵這座小鎮?殺掉所有的人?」
這時某位帶頭的女性士兵發出一聲冷笑,彷彿這個問題本身一點意義都沒有。
「有什麼好笑的!」薇葶可沒漏看這一幕。
女性士兵刻意撇開視線,無視對方。不過對於薇葶而言,她可是有很多話想說。
「這座小鎮……」
薇葶深吸一口氣,以充滿怒意的口吻吼道:
「這座小鎮是由外界非營利組織所建造的收容所,專門幫助並暫時安置戰亂中無家可歸的本地孩童。這些人類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竟然卻遭殘殺得一個都不剩。你們人類軍隊瘋了不成?」
以為眾人至少會對這番話做出一絲反應;只見這一群士兵完全無動於衷,他們就像在觀看動物秀,十幾雙眼睛冷冷地盯著薇葶。
聽完這番話,那位女性士兵似乎想說些什麼。正要開口說話之際,一旁的青年卻舉起一隻手制止了她。
「史考特士官,夠了。」青年道。「妳必須盡快完成撤離行動,我們沒剩多少時間了。」
「不用你提醒。」被稱為史考特的女性士兵咕噥ㄧ聲。接著她做了個手勢,帶領幾名屬下踏步離去。
「回答我啊,人類!」薇葶吼道。
「妳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的。」青年搖了搖頭說,臉上盡是無奈。
「你剛剛殺死的那位少女兵器--柯莉亞,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啊!」薇葶的眼神是憎惡的,是惱羞成怒的,但只不住的淚水同時滾滾流下。「柯莉亞自己正是戰爭的受害者。因此她很努力地在這座小鎮工作,就是為了提供更多關愛給那些因戰火而失去家園的同伴妹妹們,那些跟她有一模一樣可憐遭遇的少女兵器。你……你卻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青年敏著嘴,沉思了近十秒鐘。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慢慢地道出僅僅一個字:
「附帶傷害(Collateral Damage)」
那是伴隨著戰爭所必然產生的間接傷害。
「你這傢伙!」
要不是眼下有十幾隻槍口指著自己,薇葶早就衝上前把青年給碎屍萬段了。她憑著毅力克制著自己幾乎快失控的情緒,忽然間,另一個不安的念頭冒了出來:
「等一等,那些孩子們呢?」薇葶問。「你把他們怎麼了!」
青年指揮官看了身旁的建築一眼,薇葶立即從對方的視線中得到答案。
「仍待在教堂裡頭嗎?你們難不成連那麼小的孩子都要殺掉嗎?」
「先把她帶走。」青年可沒時間等她說完,他對士兵下令道。「我會盡快和上級取得聯繫,你們就等待進一步指示。」
下士點點頭,說。「也請你趕緊前往撤離點,上尉。」他說。「等會空軍將把這座--教堂夷為平地。」
「我知道。」
「喂,你們不可以這麼做!他們都只是孩子呀!」
「薇葶姐姐?」話才剛說完,教堂的入口便傳來了稚嫩的嗓音。「是薇葶姐姐的聲音耶。」
與此同時,站在門口前的十名士兵再度抬高手中的武器,瞄準突然出現於眼前的某個人;可視從薇葶的角度卻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她只能夠從聲音得知對方的身分。
是其中一個孩子!
青年臉上明顯透露出大感不妙的神情,他以沒有完全反駁於地的口吻命令:
「快把這女的給我帶走!」
「發生了什麼事了,薇葶姐姐?」稚嫩的聲音仍在詢問著純真的問替。「為什麼柯莉亞姐姐一動也不動呢?」
但薇葶已經便被兩名士兵推向其他處,離去前她回過頭向青年怒吼:
「混帳人類,要是妳敢動他們一根寒毛,我就殺了你!不,我發誓我會要你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
青年站在原地一會;最後他走上前,伸出手,以說不上溫柔的方式撥開了薇葶的頭髮。他湊上她的耳邊,口氣突然變得疲倦,說道:「如果我們都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那麼就請妳來找復仇我吧。」
這句話,薇葶記住了。
***
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有點混亂了。
薇葶非常確信自己再不抵抗,她一定會死在這群人類士兵的槍下。因此她選在附近敵人人數最少的時候(或許是出於先前所提的撤離之緣故吧)孤注一擲,試圖自他們手中脫逃。為了躲避襲來的子彈,她不顧一切跳下並滾落山谷,看似完全沒有生還的機會。
「死了嗎?」一名士兵說,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俯視一片漆的深山峽谷。
「報告,那名少女兵器跳崖自盡了。重複,那名少女兵器跳崖自盡了。」
「喔,該死。上頭那來了新的指令。」
「指令是......這、這開我玩笑吧!」
***
那是發生在過去某一天清晨的事情。
當薇葶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回到自己居住的村落之時,太陽正好從東邊露出今天第一道曙光。她一步一步前進,全身上下都是擦傷與撞傷的她,連一絲戰鬥能力都沒有了。
但她就是不能放著孩子們不管。
「只要找到莉歐她們,大家一齊攻擊的話……」
沒錯,只需結合村子裡少女兵器的力量,絕對能夠把那些人類打得落花流水!
可是降臨於她身上的殘酷事實,將這名少女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給粉碎了。
金黃色陽光照耀下的,是面目全非的村子;就跟早先見到的小鎮步上同樣的命運。
由於人類在那座小鎮附近狂轟濫炸的緣故,導致了一群又一群原生種狂亂爆動。薇葶就親眼了目睹它們行為異常的現象。薇葶不在這一晚期間,這些反常的原生種鐵定大似入侵了村子。
燃燒成焦炭的房屋、遍佈著熟識之人的屍體,死亡與絕望相互結合的氣息充滿於空氣之中,讓薇葶雙腿發軟跪倒在地。從到處可見原生種殘骸來判斷,村子一定遭到了發狂怪物的突擊裡。村裡的人也經歷過一番奮戰了吧。
然而寡不敵眾的村人死的死、逃得逃,連親朋好友的屍體都無法掩埋。家園原本應是最安全避風港的,此刻卻成了空無一人的焦土。僅僅經過一個晚上,往昔便已不返,一切都面目全非。
「不要……」
起先只是低低的呢喃。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終,可怖的悲鳴響遍了燒焦的死亡大地。
***
如今,回到了現代。
回到了薇葶,以及莉歐過去的家園。
「這就是你所犯下的罪刑。你和其他士兵殺害了小鎮裡的每一個人,包括柯莉亞及孩子們。」
故事也已經說完了。
傾盆暴雨將所有在站在外頭的人都淋濕了,可是從他們凝重的表情看來,現在沒有任何人在乎這種小事。模糊的視野裡頭,二十名少女兵器以半圓形圍繞著青年指揮官與莉歐,她們手裡拿著各式各樣致命的槍砲,要取另外那兩人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她們眼裡光彩不再;曾幾何時,這些女孩子就和同年齡的少女無異。可是戰爭改變了她們的人生和她們本身。聽完了薇葶所說的故事後,其中幾人還留下了淚水,彷彿她的故是喚起了自己過去的傷痛。
「意外地近吧,莉歐。」
薇葶以冰冷的語氣問。
「妳有多久沒回來看看了?」
「快三年了吧。」莉歐回答。
「自從發生了那樣的慘劇以來,村民們就再也沒有回到這裡了。」
「依然是廢墟一片。」莉歐說。
望向腐鏽破爛的建築物,其中多半坍塌成一堆堆無用的大型垃圾。儘管大自然早已將大部份戰爭帶來的後果所掩埋……屍體、血跡等,但這堆廢墟將成為這塊大地永久的傷疤。
更甚者,這傷疤將永存於這群少女兵器的心裡頭。
「你明明就曉得的,薇葶。妳應該比任何都要清楚。」這時候莉歐說。「殺了任何人都無法挽回任何事,甚至讓心中所受得傷痊癒。」
「我知道。」薇葶說。「但我必須這麼做。」
一名少女兵器從後頭搬出了一門大砲,將它丟到莉歐的面前。
薇葶說。「我給妳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次回頭的機會。親手把這名人類給宰了,我們就留妳一命。」
莉歐直盯著自己的武器好一會,接著搖了搖頭。
「妳知道我的答案的。」
說完,她走到青年指揮官身前,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整個世界似的。眾少女兵器都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直視莉歐;但可以確定的是後者的神情要比她們還要堅定數百倍。
「妳願意為這個人渣而死嗎,莉歐?」
「我並沒有想要為誰而死。」
「那妳到底想要什麼?」薇葶幾乎是用吼的說出問出句話。
「我要真相,那一晚事件的真相……我要有關於這名人類的所有真相。」
「妳瘋了!」
「不,我沒有瘋。相反的我冷靜得更甚以往。」莉歐一邊說一邊轉頭看青年指揮官。「我先前說過了,我曉得軍隊有自己的規則。我知道軍隊士兵只有在面對潛在威脅之時才能開槍。如果你眼前站出一名少女,毫無武裝,那麼即便是在最危險的狀況也不能對她動用武力。那就是交戰規則(Rules of Engagement)訂定的目的。要不然的話,人類又和原生種有什麼區別可言?」
「他們殺了小鎮中所有人,怎麼不敢對其餘的人動手!」薇葶反駁。「而且這人類射殺了手無寸鐵,毫無反擊能力的柯莉亞啊!在我眼裡,他們確實與原生種同樣野蠻!」
「小鎮居民全都擁有槍械武器,對吧?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他們的武器無疑會對士兵們造成威脅。」
「姆大陸上沒有武器才奇怪吧?而且受害者都是--」
「我並沒有偏袒任何人,薇葶。但是我所不了解的是人類士兵進入小鎮大開殺戒,之後又遇上柯莉亞,直至她被指揮官先生槍射殺……在她現身於教堂直到死亡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莉歐,妳再不照我說的做,我就把你們兩個都轟了!」
「如果要我退下,指揮官先生必須告訴我事實以及其真相。」
「我才不會像妳一樣對他產生同情心。」
「為了復仇,我們不能產生同情心,對不對?」莉歐道出的話重擊著在場每個人被情緒所蒙蔽的那顆心。「但是,沒有同情心是不可能的。這種鐵石心腸的面具,是我們戴給彼此給對方看的;可是我們並不是這種人。就連最可恨的人類也是這個樣子。」
「妳……」
「就讓我們聽聽看指揮官先生的說詞吧。照妳所說的這是一場審判,審判沒有雙方的說詞是不成立的。」
「卑鄙的人類一定會為了自己的安為而滿口謊話的!」
「軍人是不會說謊的。」
這時候,青年指揮官走上前拍了拍莉歐的肩膀,對她微笑。
他說。「即使是軍隊情報局出身的我,在這一方面也絕不會跟少女兵器說謊。因為少女兵器是值得我說真話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
「要是你真對我個人來傷害我,或出於我個人利益而幹的事來傷害我,我或許會以各種理由搪塞,就和大多數自私的人類做出同個模樣。但這事屬於戰爭,而撒謊戰爭就跟紙包不住火一樣。儘管我們做了令人無法苟同之事,讓其他人能夠高枕無憂。這樣說算太浪漫了嗎?當然了。我們偶爾也會做出非常邪惡的事情。可是,歷史……人們終究會知道一切。刻意隱藏的結果反而更為嚴重。對我們來說,暫時的謊言猶如兩面刃,它或許能帶來好處,但在此刻卻一點意義都沒有。」
薇葶握緊雙拳,瞪著青年指揮官。
「不過在輪到我之前……」
青年指揮官仰望天際,大雨似乎在未來幾小時不會有停歇的跡象。然後,他以意有所指的口吻說。
「我們去避避雨,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