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堂課上完,我的肚子又開始發出轆轆的聲響。於是抓著粗框眼鏡下樓買東西吃,雖然耽誤了他吃便當的時間,但由於我幫他跑腿沒有收錢,所以他完全沒有立場拒絕我。
下樓梯的時候,他走在我前面,嘴裡不斷碎碎念說為什麼我不拿了那些零錢就好,還要抓他來買東西。而我則是不斷敷衍他,滿腦都在想茶葉蛋和熱狗堡的事情。只是,當我們快要走到一樓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他的後腦勺,連接頸椎的位置有一個奇怪的傷口。
「欸,你什麼時候受傷的啊,好像幾天前還沒看到。」我問。
「什麼傷口,哪裡有什麼傷口啊?」他回過頭來,露出疑惑的表情。
「在你後腦杓上面啊,不知道,看起來有一點大耶。」雖然他看不見,但我還是用手指著那個幾乎和五元硬幣一樣大的傷痕。
「真的耶,挖靠,我怎麼完全沒有印象傷過這裡啊?」粗框眼鏡摸著上頭的痂,好像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算了,反正好像也沒什麼大礙,就別鳥它吧。」他抓了抓自己的五分頭,走進福利社。我也沒有再特別留意,把要的東西拿一拿,就結帳回樓上去。
但是下午第二堂課上到一半,坐在我另外一邊的女生不小心把橡皮擦掉到地上。在她彎下身子撿東西的時候,我發現她的後腦勺隱約也有一樣的傷口。雖然只是驚鴻一瞥,沒有看得太清楚,但卻讓我非常在意。
之後抬頭看黑板的時候,我就下意識開始開始注意是不是還有其他人有一樣的傷痕。沒想到,除了頸子被頭髮遮住而無法確認的人之外,居然每一個同學都有。簡直就像被農場烙上印記的牲畜一樣。
我馬上伸手摸自己的頸椎,上下仔細檢查,沒有摸到任何傷口。
有人死而復生,卻沒有人感到奇怪的狀況不提,光是昨晚的怪夢和中午的便當就已經讓我渾身不舒服,現在又冒出這種詭異的狀況。這種感覺就像每次轉頭的時候,都有人偷偷在你的湯裡面撒一點點鹽巴;而最後發現的時候,整碗的味道都已經完全走樣。
說到昨天晚上的夢,有印象在最後快要醒來的時候,好像有看到某個重要的東西,但是怎麼樣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
其實待在第三類組,上到選修生物裏頭關於中樞神經系統的部分,就有解釋人為什麼會做夢。(簡而言之就是腦部正在把短期記憶統整起來,然後將重要的部分轉為長期記憶。)因此我們幾乎都只把做夢這回事看做腦部運作的一個環節而已,不會再從神祕學的角度去解釋。所以我也不太相信託夢或是預知夢一類的說法。
但我從來沒有做過這麼清晰的夢,不但過程中沒有半點夢境裡常有的模糊感,事後也幾乎完全記得所有的細節。慘綠的燈光、陰森寒冷的氛圍、碎玻璃刺在眼睛上的痛楚……以及那個血的浪潮。唯一忘記的一段,就是最後在血流中看見的東西,還有某個熟悉的嗓音對我說的一句話。
不過,這些事情之間有什麼關聯性嗎?除了決定把便當倒掉之前,看到她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所有的怪事都沒有交集之處。更何況,便當的事情有可能只是我的錯覺,而她也不過是正巧看著我的方向。但這樣還是無法解釋為什麼她會目露凶光,畢竟除非她現在才意識到我們的教室布置有多醜,不然我附近也沒有什麼值得瞪的東西……除了我本人以外。
可是如果真的是在瞪我,那究竟又是為什麼?有什麼好瞪的,難道她還在生昨天的氣嗎?怎麼可能因為有人想嚐嚐看她的便當就生兩天的氣。
除非,她其實知道我沒有「忘記」她上禮拜「死過」的事情。
「大膽假設,仔細求證。」老師都愛講這句陳腔濫調,但是當我真的想弄清楚一個謎團背後的真相時,就發現好像真的有幾分道理。
回歸正題,假設她確實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沒有「忘記」上禮拜的事情。這樣,就會有兩個大問題出現:第一,她是怎麼知道的;第二,她會對我做什麼。
先看第一個問題,也就是她怎麼知道我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忘記」上禮拜的事。只看表面的話,好像一點頭緒都沒有;但或許在提這個問題之前,需要先知道她究竟是如何修改其他人的記憶。這個問題又有兩個部分:手法和進行的時間。手法我當然不得而知,或許是催眠;或許是某種巫毒法術,誰知道。但是時間……如果我的推論沒有錯,可能的時間點只有一個。
昨天,當她剛踏入教室的時候,全班的人都愣了一段時間,像受到某種驚嚇或刺激一樣。緊接著,我就衝到廁所去吐了幾分鐘,雖然沒有計時,但是粗略估計我離開教室的時間至少有三到五分鐘。然而我回來的時候,她卻依然站在門口。如果說那道「催眠」的程序是在這段期間發生,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因為我在「催眠」的過程中不在場,所以就記得和別人不一樣的事情;而她也知道我那段時間不在教室,所以理當知道我沒有被「催眠」。
如果照著這個邏輯看下去,那麼第二個問題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她正在找機會對我進那個「催眠」的程序。不然,我猜她至少會想辦法堵住我的嘴。當然,這種事跟其他人說也沒人會相信我,但萬一……萬一有人聽了我的話之後開始好奇地探頭探腦,可能會就造成她的困擾。
對於被當成目標這種事情,我當然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但更令我不爽的是,這種程度的惡意居然是來自她。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之內,一個人到底可以改變多少?我越來越覺得她其實早已經被掉包,被某個長得一模一樣,裡頭卻被某個塞滿了汙穢地邪念的東西給取代。
這一切肯定有個合理的解釋,而我一定要把它挖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