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講完了來龍去脈後,我們沉默了好一會。
「我真的沒打算讓妳知道這些。」
「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倒是轉移了話題。「妳和那個死人妖呢,怎麼樣了。」語尾沒有上揚,讓我覺得他並不是很在意這個答案。
「幹嘛死人妖死人妖的叫,人家又不是沒有名字。」再說,你不也是玩人妖。
「他有沒有名字關我屁事。」
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
「牽過手了?」他問。
「廢話。」
「抱過?」
「當然。」
「親過?」
「嘴角。」
「喔。」對於上面的答案他明顯地不悅了聲。又接著問:「睡過?」
「只有睡,沒別的。」
我話一說完,我突然感覺周遭的空氣好像開始瀰漫著一股熟悉的味道。
這好像是每次我熟悉的那個女王要發飆前都會有的氣氛。
不過怪了,以前都是在遊戲裡從她打字的字裡行間感覺到的,今天卻是在現場。最讓我覺得納悶的是,為什麼每次我都知道他的感覺?
「為什麼會睡過。」
我說出了我招牌打發人的台詞:「古老的傳說淵遠流長。」
每次只要遇到很難解釋或很懶得解釋的事情時,這句話神好用的。
「妳想死嗎。」
「……」尻杯,我忘了我是在跟『女王』講話……
「算了,妳不想說我不勉強。」
「因為他們網聚去高雄……」接著,我就把那一段淵遠流長的古老傳說從頭到尾拿龍去賣……不,我是說來龍去脈都和他招供。
雖然一邊招供的時候我還是一邊疑惑為什麼一開始是他在招供現在變成我?……算了,反正我就是一五一十的都招了。
「還有嗎?」
「……沒了。」
他握拳沉默了很久,吐出來的第一句話是:「妳竟然讓他上樓……」
「我只是……」
「只是放他餵蚊子妳於心不忍是嗎。」
「我……」
他吐了口大氣。「算了,妳回去吧。」
「就這樣?」
他沒有回話,只是默默站起身,開了房門。
我也只能起身離開。
但走過門邊,還沒走出房門口。眼前就突然被一隻衝出來的手臂擋住,砰的一聲敲在旁邊的門板上。
我轉頭看著那隻手的主人,他低著頭看著地板,表情非常明顯地透露出他的矛盾與掙扎……
在要讓我走,或是不讓我走之間掙扎。
僵持了不曉得多久,我放在口袋裡的小白開始傳出小新的呼喚聲。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然後我默默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雄。
「那個死人妖?」
「人家有名字。」我說完,他一手搶過我的手機,接起來。
我本以為他想和電話裡的人說什麼,但他接起來之後卻又打消念頭,把手機還我。
「……喂。」我接起電話說。
「怎麼這麼晚才接,妳在忙嗎?」
「沒有……」我記得我的話筒效能超好……我看著我身旁那雙想殺人的眼睛,心想我們的對話他應該聽得很清楚……
「妳在外面?」
「嗯……等等就回家了。」
「妳旁邊有人?」尻杯……這男人是怎樣?第六感也未免太準。他說完這句疑問,我明顯地看到我旁邊那個傢伙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嗯……朋友……」
「好吧,那妳先忙,回家後和我說一聲。」
「好。」
「晚點聊。」
「嗯……」說完,就掛上電話。
我靈敏的嗅覺嗅到他身上有一股很強的侵略味不斷飄出,然而他的行為卻不斷地再忍耐。
只是,他最後卻還是選擇收回了手讓我離開。
走到咖啡廳門口,本想跟前任女王打聲招呼說我要走了,但往窗內探了探頭,原先的那個位置上沒有人。
既然沒有人也只好作罷離開。
可是說實話,雖然我應該要說我很幸運逃出現任女王的魔爪,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確意外的掛念這件事情。
其實他在掙扎,我又何嘗不矛盾。
我最在意的性別那件事情,這個矛盾點明明已經突破了,為什麼我卻沒有接受。
不,甚至剛才我們兩個都非常有默契地沒有提起這件事。
回到家,一進門就聽見了一個與這件事情這些氣氛完全對比的聲音……
「派大星──」這是……
我轉過頭,果然是我那神之表妹……
神之表妹的名字我壓根不記得,我只記得她很神、超神、有夠神,我都叫她神妹,可是她卻總是……
……
「唷,大嬸。」
我額上應該突然爆了青筋,老娘也才大妳一歲吧!「神妹,好久不見。」我說著,一邊換拖鞋。
「……」她沒有回應我一聲好久不見,甚至連應個聲都沒有。只是沉默地用遙控器關掉海綿寶寶,然後轉身看著我。
「大嬸,妳有心事?」
我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定格。「……」這就是為什麼我稱她神妹的原因。
我不曉得是她天生有特異功能,還是洞察力比一般人強幾百萬倍。每次我有心事或是有狀況,她看一眼、或聊一句就看得出來。
不,不只是我。只要是她周遭所有人,她都看得出來。
其實我也一度懷疑這跟她極度喜歡看海綿寶寶有沒有直接的關係。聽說她房間裡除了海綿寶寶之外找不到其他系列的圖案或商品。
也許一般人會覺得,這不就是個普通的海綿寶寶控。但看在我眼裡可不是這麼回事。畢竟當時她要考大學時,考前的一個月在看的永遠不是書、是海綿寶寶。連在考試前都還是抓著她的派大星在打嗑睡。
可是她卻考上了一間光是校名就威震江湖的名校哲學系。
我本來以為她進了那種競爭慘烈的學校後會漸漸捨棄海綿寶寶轉而認真讀書。但事實證明我錯了,她除了更瘋海綿寶寶以外似乎就沒有什麼進展。
即使是這樣,她卻還是穩坐班上前十名的寶座。
不愧是神妹……
不過話說回來,離題了。她一眼就拆穿我有心事後,我猶豫了一下。
因為,如果我這時和她說沒事,她就會不管我的死活繼續打開電視看海綿寶寶。但如果我承認,她會用很多聽都聽不懂的對話來開導我。
不,重點是雖然她那些奇怪的道理我聽都聽不懂。但是她的開導卻每次都挺管用的……
嘛,這個時間我確實是需要有個旁觀者來分析一下。
所以我就招了。
她聽完事情的原委後,想也不想地開頭就說:「江西小太陽,所以妳劈腿了?」
「幹。為什麼?」
「妳身體上確實沒有,但妳心裡動搖了。」
「確實是……」
「嗯。不要緊,一夫一妻的這種觀念本來就是違背大自然動物本能的做法。不過基於人道考量,這個法則是必須存在的。」
我聽完,心裡只有這個字:『尛?』
但我沒回話。
「身為妳的表妹,我實在應該要奉勸妳選那隻吼吼熊;但身為妳的表妹,我覺得妳應該要選那個男的女王。」
等等……兩者不是都是身為我的表妹嗎……妳這回答到底……
「原因呢……」
「選吼吼熊是因為那隻吼吼熊真的喜歡妳,選男的女王是因為他真的喜歡妳。」
幹……妳可不可以講白話……
「明白嗎?」她說。
我眉頭挑了一下。「妳是我表妹,我實在不想叫妳去吃屎。所以妳可以自己去嗎……」
明白個屁啊!
她聽完我說的話,只是搖搖頭,然後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臉語重心長地說:「不要緊,馬有失手、人有失蹄;牛有屍首、人有西堤。」
等等……妳前兩句說反了吧,還有,後兩句是什麼東西來著……
她完全無視我一臉錯愕,接著一身得道高僧的動作飄過身去:「情海無涯,維奇是岸。」
「三小?」妳這句根本亂入的吧?
「沒有人會去管妳離開的原因,人們只會看見妳離開的事實。」神妹。
「……」這是我。
「從猴子進化到人需要一萬年,但從人類到猴子卻只需要一瓶酒。」神妹。
「……」
「用腦過度,有益身心健康。」神妹。
「……」
開始了,她的無差別胡言亂語開導時間。
我雖然錯愕,卻好像意外知道我該怎麼辦。我走上前打開了電視讓海綿寶寶封住她的無差別胡言亂語,然後默默走回房內。
我離開前,我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施主,恭喜妳想通了。」
「幹妳娘。」我說。
「那是妳阿姨。」她用如行雲流水般極順暢的語氣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