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三日。
伊妮絲依然躺臥在床還沒清醒過來,靈力的恢復雖然比預想說來得迅速,但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值得讓人高興的好消息。
夏川白澤走在豔陽高照的聖格諾斯街道上,用右手遮擋住發射強烈紫外線的日光,從外表看來,上次的燒傷並未造成太大的傷害,但也留下了些微的痕跡。
儘管用肉眼也要仔細觀察才能發覺的痕跡,白澤卻認為這個印記足以警惕他一輩子。
人來人往的街道一如既往,整座城市散發的氣息也是十分恬靜,彷彿三天前的大騷動只是一場夢,沒有在任何人的日常刻下紀錄。
「看來這附近的靈子場也很穩定啊……希望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就好了。」白澤悠然開口,一副自言自語的態度讓他覺得這樣的自己未免過於冷淡,不過實際上卻是非常無力。
這也難怪,畢竟來到聖格諾斯的第一天跟第二天分別發生了那樣子的事情,就算伊妮絲如今平安無事,那也只是不幸中的大幸,更何況她現在人還躺在床上尚未清醒。
這三天的忙碌搜索也幾乎毫無線索,把靜丟在旅館內照料伊妮絲也絕非上策,但調查的進度也不能擱置不前。
聖格諾斯的靈力場在近日的確比較穩定了,偶發在凌晨的靈子衝突也是比較輕微的狀況,第一天的靈子場崩潰也不再發生,這一切的跡象都往好的地方發展,可以說是白澤樂見的情形。
不過正如白澤所說,這一切或許只是假象。
只要那個預感還存在白澤心中,他就不可能置若罔聞。
一方面希望能替自己的大小姐做點事情,另一方面則是……
「……怎麼了?前面好像很吵啊……」
看著前面突然築起的人牆,原先白澤並沒有打算過去湊熱鬧的,但是隨著喧嘩聲鼓譟升天,後面又有人潮向白澤衝了過來,不得已的情況下白澤只能選擇順著人流移動,在找個時機偷偷鑽出去。
隱隱約約從縫隙將視線探了出去,只能看到一個穿著簡陋,面容凶神惡煞的大個頭,看似野蠻地在那霹靂啪啦說聲什麼,至於另外的倒楣鬼是誰,白澤就沒辦法看到了。
「怎麼怎麼,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是有個小女孩不小心撞了那個人一下……接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吵起來了……」
「啊啊……是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女孩嗎?」
「對對對!拿著黑色洋傘穿著奇怪黑色洋裝的那個……」
咦?
黑色洋裝和黑色的洋傘?
白澤一下子所聯想到的人,就是靜那天所說的……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也不管前面的人因為白澤的舉動而抱怨的聲音,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擠過人牆後,勉強來到前面的時候,白澤確實看到一名穿著黑色歌德蘿莉洋裝,撐著黑色洋傘的少女,閉上雙眼以不耐煩的表情將頭撇向一旁,絲毫不理會那個光頭惡漢。
「喂!老子在跟妳講話聽到沒有?沒長眼睛是不是?撞到別人還一副吊兒郎當的態度,是不是要我動手妳才會怕啊?」雖然不清楚事情的來頭去尾,但那名大光頭咄咄逼人的模樣真的很令人感到不是滋味。
但是那名少女依然事不關己的模樣,沒有將眼前的惡漢看在眼裡。
「馬的!妳她媽的原來是個聾子啊?而且還穿著那麼奇怪的衣服……哦哦,原來如此……是為了吸引注目?我去妳的!既然妳這麼想被別人看,我就讓妳當一回沒穿衣服的婊子!」
看來那名壯漢已經耐性全失了,只見他粗魯地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面露猙獰猥瑣的表情將手伸向那名少女,眼看情勢危急,卻沒有人願意出手相助,白澤也只好豁出去了!
少女的手似乎有所動作,但是此時白澤已經搶在少女之前來到惡漢的面前!
「住手。」
看見眼前憑白無故出現一名少年,那名惡漢明顯露出錯愕的表情,但是一心只想要讓眼前的女人難看的他,對於白澤的出現並不以為異。
「我叫你住手……渾蛋。」
白澤一手抓住惡漢粗壯的手臂,眼神散發殺氣。
「嚯……想在女人的面前逞英雄啊?怎樣……還一副想殺了我的樣子啊?想死啊?好啊……那老子就成全你!」
用力掙脫了被束縛的手,只見白澤的身體因為這股力量而失去重心,那名惡漢眼見機不可失,正打算一拳讓眼前礙事的小子歸西而猛力揮拳時……
「咦?」
少年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下顎被猛烈的衝擊以及骨頭隱約碎裂的聲音。
「咕啊……」
從嘴裡發出了丟臉的聲音,那名惡漢看著以雙手和單腳為支撐將右腳猛力一踢的白澤,心裡湧昇的憤怒讓他徹底失去理智。
「給我去死!」
微微後仰的身子用單腳向後一退撐住以後,惡漢打算直接將白澤的腳一把抓住,然後狠狠地折斷,只見少年又突然在視線中消失無蹤,正當他左顧右盼地尋找白澤的身影……
「雖然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對一個女孩子動手……但還是請你乖乖地睡上一覺吧。」
從耳際削過的低語,以及隨之加重於後頸部的強勁力道,讓這名惡漢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就被奪去意識,狼狽地昏倒在地。
雖然已經手下留情了,不過對於普通人而言,剛才那下應該也傷得不清吧?白澤此刻興起了一股愧疚,有些同情地看著翻著白眼、口吐白沫的壯漢,不禁嘆了口氣。
當白澤回過神時,全場鴉雀無聲。
「……咦?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正當白澤有這樣的想法時……
嘩──
現場的所有人抱予熱烈的掌聲以及歡呼,甚至還有人竟然相擁而泣了?
「……欸?難不成我……」
「呵呵……看來歐尼醬變成拯救公主的白馬王子了呢……」
站在一旁像是在看戲的少女,瞇起一隻眼睛半帶玩笑語氣向白澤說道。
看來現場圍觀的民眾大概無法理解一名年僅十六歲的少年怎麼打倒高出他好幾顆頭、肌群發達的人肉戰車,反應才會慢了那麼多拍。總之理解來龍去脈後,所有人的目光理所當然聚焦在白澤身上。
唉。白澤無奈地再嘆了一大口氣。
「不過……誰是歐尼醬啊?」
這大概是白澤人生第一次問過最蠢的問題了。
在通知當地警衛隊將鬧事的人像拖沙丁魚一樣拉離街道之後,那些像在電影院拿著爆米花觀看電影的路人甲乙丙丁……以下省略,大概認為接下來不會發生什麼有趣的劇情,各自鳥獸散。
獨留下白澤和那名穿著黑色歌德蘿莉裝的少女。
「哈……事情應該算是結束了吧?不過妳還真夠嗆的,為什麼會惹上那種流氓呢?」
「嗯……大概是因為好玩?」
「別把這個老是出現在經典吐嘈對話的臺詞套用在我的身上!」
糟糕了,幾乎和眼前的少女無法建立溝通關係。
「如果我說我相信歐尼醬會來救我,歐尼醬會相信嗎?」
不同於剛才嬉鬧的語氣,少女用一種非常堅定且不容敷衍的恫嚇氣勢回應白澤的問題,這反而讓白澤有些無地自容。
但是……
「不管我相信與否,在還沒弄清楚妳的身份來歷時,我應該有那個資格保留我的答案吧?」
浮現在腦海中慘無人道的殺戮。
迴盪在耳際的亡者之音。
以及那想像中猶如死神姿態的黑暗少女。
儘管面前站著是一名穿著黑色洋裝、手持黑色洋傘,飄逸黑色長髮下隱藏著鮮紅色眼瞳的少女,白澤依然有那個權利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即便是真的殺人凶手。
「這種行為可不是一位紳士該有的呢……不過……嘛!既然歐尼醬都這麼誠墾的拜託呢?做為妹妹的我又怎能拒絕您呢?」
少女挺起小小的胸部得意的說著。
「我要是有一位這麼善良體貼的妹妹就好了啊……喂!妳去哪?」
個子嬌小的少女似乎聽到白澤的話就逕自調頭離去了,可是走沒幾步卻又像個小孩子(其實她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副孩子樣)跳起身體向後轉,然後鼓著嘴巴雙手扠腰說道:「人家累了!所以決定不管歐尼醬到某個漂亮的水池休息去了!」
也不待白澤回應,少女便又轉身離去。
「赤裸裸的命令啊……不過……」
總覺得跟在她身邊會明白一些什麼事情,白澤在心中深處興起了這股想法。
「話說,漂亮的水池……是那裡嗎?」
在聖格諾斯正中央有一座半徑五十公尺的大水池,根據當地傳說,這個水池擁有許願的效果,只要你能將紀念商店買來的小小硬幣(有種宣傳噱頭意味),投入池中央那名陶瓷塑成的女神手中的水瓶,不被水注噴出就可以讓許下的願望實現。
不過實際上無論將硬幣怎麼丟進去,硬幣一定會被沖出來,令人不禁懷疑其真實性。
但是,基於對傳說的尊敬,這座水池還是被賦予「祈願的水瓶座」的名稱。
白澤在聽到這個傳說的當下也是非常嗤之以鼻,只是俗諺中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此處含意在小說當中被引喻為好的方向)對普通人的決心具有強烈的殺傷力,於是白澤到最後還是傻傻地買了一個銀幣丟了進去。
祈願的水瓶座果真不負眾望地將銀幣吐了出來。
所以自從那個時刻開始,白澤已經下定決心打死也不再來這個地方──看來這對懷抱天真爛漫童心的白澤來說,打擊真的很大。
──順道一提,這是發生在三天前將伊妮絲抬回旅館後發生的事。
由於現在是處於豔陽高照的正午,反射在水面的耀眼光芒讓白澤感到相當刺眼。當他用手擋住光線的同時,指間的狹縫能隱約看見身著黑色歌德蘿莉裝的少女正撐著洋傘,翹起纖細的腿,以一副儼然傲氣懾人的公主姿態優雅地坐在水池邊。
此時的少女,不知為何會如此閃閃動人。
「嗯……比預計的時間還來得晚呢,這樣可不是一名稱職的王子哦!」少女微微一笑,耀眼的不可直視。
「雖然對於妳將自己設定成公主這點我不敢茍同,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原來是屬於無意間推倒型的啊?果然鬼畜呢歐尼醬……」
「這種跳躍的思維不敢恭維,還是來談談正事吧?」
「雖然胸部很小,不過是貨真價實的處女哦?」
「才不是這種話題!」
看著少女玩弄自己於鼓掌之間,白澤的臉明顯發得燙紅。
明明兩人素昧平生,連正常的搭話都還沒建立,就出現「歐尼醬」這種怪異的設定和那口無遮攔程度的性騷擾,令白澤不禁擔心這個世代的孩子,未來到底該怎麼辦啊!
「……七咲蝶。」
「嗯?」
不是很清楚聽到的關係,白澤擺出了疑問的表情。
「七咲蝶……名字。」
自報姓名後,少女──七咲蝶擺出了少女忸怩的姿態,頭低低地開始搓起自己的手指,和方才不時將性騷擾的字眼掛在嘴邊的樣子大相逕庭。
這只是單純的自我介紹而已吧!?幹嘛一副像是相親卻又怕被拒絕那樣楚楚可憐的模樣啊?這樣的反差也太令人難以理解了不是嗎!
無視心中的吐嘈,白澤走到七咲蝶的身旁,看著大大的黑色洋傘堵在兩人之間,白澤無奈地嘆了口氣,稍微深吸一口氣,換上了一貫的笑容溫柔說道:「我叫夏川白澤,請多指教。」
一時之間並未領會這個舉動背後含意的七咲蝶,先是錯愕地停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來用那有些濕潤的鮮紅色眼眸盯著白澤,許久才敞開了符合年齡的稚氣笑容,點頭說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