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著酸澀的雙目,賽維爾將完成整理的清單與各種零碎研究報告放回桌上,多天未闔眼的休息讓他的腦袋有些遲鈍,已經許久未發作的病似乎也因過度勞累而復發。
從藥罐中拿了幾顆藥丸送入口中嚥下,忽視那從舌尖傳到整個口腔的苦澀,他拿起一旁的煙管放到口中,半掩的銀眸因藥物發作而顯得恍惚無神。正常下,他是不會在這種可能會有同事來訪的工作時間抽藥,但從一早便腦子混亂的他根本沒想到這點。
只因這幾日戰俘回歸的消息瘋狂在海國中流竄,反對的聲浪或是感恩的聲音如潮水不停由四處傳達而來,他除了在那些欣喜的氣氛中,還感受到些許藏匿其下的危險。
以賽維爾的角度來說,他對於戰俘歸來是正面、感到高興的,但如果以軍人的角度來看,他對於這些被囚禁過一段時間的人並不信任,雖然表面上看來是軍國女王的仁慈,但誰知道她之下是否有反對這項決定的人,那些人會不會在戰俘身上做些像是意識控制之類的小動作?
老實說,他不知道。
「賽維爾,一早就在抽菸沒問題嗎?」一回家來不及換下制服,身為內仕官的赫瑟爾便推開門,小心越過占據大半空間的文件堆和書本,「你又好幾天沒睡了,對吧?小心我跟尤萊亞告狀喔。」
「每次都拿尤萊亞壓我,可以換一個嗎?」
「哪有辦法,誰叫你又老不聽我的話。」還真是男大不中留。
被賽維爾懶散的口吻堵住話題,赫瑟爾鬱悶的將自己拋到一旁的長椅上,把柔軟的方型抱枕用力抱在懷中,趴在枕頭上還順便將下顎靠在上面,整個人像是非常無聊的趴在椅子上看自家弟弟不服命令繼續工作。
整個空間的聲音彷彿被抽走般,只剩牆上的掛鐘發出「滴答滴答」的細小聲音,過了會,赫瑟爾再次開口,「你應該有聽說那個消息了吧。」
「如果你是說戰俘,你不是早就跟我說過了?」
是的,他早在接獲軍團的消息通知前,就被身為內仕官的赫瑟爾告知了,當下賽維爾還以為是赫瑟爾的惡作劇,一般來說哪可能會有這麼好的事情,直到他正式接收軍團傳來的戰俘歸來的相關通知時,才真正相信。
真讓人想不透,那位軍國女王究竟是以什麼心態下達這個指令的,該不會有什麼手腳吧?
赫瑟爾當時是這麼說的,藍中帶紫的細長眼眸帶著難得的不解。
「是沒錯……對了,賽維爾,你們軍團要負責將那些戰俘帶回來對吧?工作要小心一點,別像之前一樣只顧著戰鬥忘記自己身體的狀況,然後藥記得多帶一些。」
「嗯。」
沉默片刻,赫瑟爾突然將手中被布所包覆的長狀物拋到賽維爾面前。
反射性單手接下東西,他看著口中叼著煙管的賽維爾一臉狐疑的解下布後,露出驚訝與錯愕的神色,赫瑟爾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你記得把這個帶去。」
裡面擺得是一把樣式簡潔的單手長劍,異常眼熟的外表與觸感讓賽維爾忍不住開口:「這個不是艾絲翠德的?」
「對,就是艾絲翠德的劍。」
「為什麼?你難道忘記了嗎?艾絲翠德早就——」
死了,賽維爾沒能將後兩字吐出口,只因對方的神色太過冷靜,就連眼神都沉靜的彷彿吸進一切光芒的死潭。『艾絲翠德再戰爭快要結束前就死了』這句話以及一把染血的白色長劍,這是他們當時所得到的所有東西,連一點骨灰什麼的都沒有。
除此之外,據說在戰場上沒有找到她的屍體,而聽到這句話的赫瑟爾有好一陣子不停喃喃「艾絲翠德一定還沒有死,她一定還活在哪裡……」「我就知道她怎麼可能會死……」等話,那陣子的赫瑟爾很可怕,簡直就像陷入瘋狂般讓人畏懼。
「我很清醒,不用你提醒我。」
懊惱地揉亂賽維爾的銀髮,赫瑟爾臉上又出現平時的笑臉。
「工作加油,這個就借給你當成護身符吧。還有,要記得伯母、伯父跟我都在這裡等你,不准跟那個笨蛋一樣突然不見,知道嗎?」
「……嗯。」
「嗯,這才乖。對了我等等要出門,大概要等明天早上才會回來喔,晚餐已經準備好等等記得吃啊。」說著,赫瑟爾轉過身走到門前給他一個笑容,便直接離開。
看著赫瑟爾離去的身影與笑容,賽維爾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在接獲艾絲翠德死訊那刻起,赫瑟爾再也沒有在他跟父母面前哭泣、甚至是露出脆弱一面的狀況。
「要好好照顧自己、嗎?」望著一室寧靜,賽維爾發出了宛如夢語的低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