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月白町的路程,一如所預料的沒有意外。
在寬闊國道的兩邊察覺不出來自陰影的惡意目光,或許操縱使魔的魔術師對於日間情報的蒐集不重視吧?真是這樣,也不難了解擁有監視與匿蹤力無人能出其右的Assassin之後,監督會擁有自認能主導戰場的自信。
途中,流轉子指示了從水月家秘道出去之後所通到的山區位置。
月白町沒有很正式的制高點,像是距離月白町中心太遠的猿渡山、前後鬼山其實都不適合當作戰略位置。能從遠處一擊取下Caster的性命,可說是源自Archer特殊的本領,一般Servant就算看的到,想要發動攻擊幾乎不可能。
而且,有一點是不提不行的。
水月邸的秘道會巧妙的產生方向錯覺,使走向從往北變成偏東。宅邸的位置本來靠北,這樣一來出來的地點將不是猿渡山的主體,出口處將接上某條下山小徑,高度則是山腰以下附近的地方。
換句話說,不明不白的到那裡,會由於地處月白町外難以斷定所在位置。
想找到制高點確認位置時,也會面臨無法馬上找到制高點確認方向的窘境。
和魔術沒有關係,純粹是眼睛錯覺的誤導。
這方面流轉子不是不信任Assassin的本領,那的確是簡單指北針就可以立刻破解的感官錯覺,但遇上緊急情況,可以比任何人早一步了解地勢絕對沒有壞處。
「這些非常重要,你記住了嗎?」
「敝人謹記在心。」
這時候,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彷彿對望般的兩座山頭。
交代秘道位置居然浪費這麼多時間,流轉子對自己言論的冗長度感到咋舌。
眺望月白町的邊界,意外的沒有檢查哨。
「明明戰場裡進入類戒嚴狀態了……路口連檢查哨都沒有,這不是很奇怪嗎?」
「不是的。」
很稀罕的,Assassin主動發聲。看來在戰時出遊,連Assassin的心境也有點改變吧?
流轉子思索著Assassin的話,得出結論。
「──我知道了。不是檢查哨,是驅人結界。」
「明智的判定,Master啊……我方在月白町入口、和歌市出口附近都鋪有讓一般人『不想靠近』的結界。」
「不夠近,察覺不到啊……」
就算是魔術師,平時都待在連接月白町與和歌市的國道教堂。哪怕兩個行政區的入口大張旗鼓地設置結界,這種距離都難以感受到。Assassin卻明確地指出前鬼和後鬼山的山腰是結界的張設點。
「Assassin這麼遠看得到嗎?」
「敝人穿梭其中好幾度,早已一清二楚。這類沒有偽裝的驅人結界,一半是做給參戰者看;人類察覺不出來的公開結界對Servant來講,是座主動指引目標的發光大門。」
「是為了這層目的啊……」
半小時後,兩人毫無異狀的踏入月白町的行政區域。
到這個位置的時候,前鬼山和後鬼山上設置結界的痕跡對魔術師而言就再明顯不過。
像Assassin說的,是當成指引Servant門的發光大門,設置沒有騙過魔術師眼睛的要素在內。話雖如此,越靠近山頂的基點,越是會遭到阻礙,這應該是無庸置疑的。
「Assassin,這個結界在我們離開月白町的時候好像還沒設置嘛。」
「Master的記憶是正確的。結界設立是在Rider與Berserker一戰的那一夜所設立的,用意是為了真的讓月白町成為一個Servant競技的擂台。」
「Assassin,你的話比平常還多。」
「抱歉,敝人失禮了。」
看不見身影的Assassin,彷彿正為不合Master的觀感而低下頭。
「嘛──我可是不討厭多話的。」
流轉子雙手抱胸,平靜的替Assassin緩頰。
「要不是回來這裡是執行戰略的話,我還想順便帶你認識我成長的這塊土地。」
「……敝人該去Master所居住的宅邸了」
對御主的發言,Assassin略為生硬的迴避話鋒。流轉子也察覺到語氣裡的微妙變化。
果然,Assassin和文說的一樣,在隱瞞些什麼嗎?
「你去吧。」
「Master……這是個好機會,是否也一併探查雨宮家的根據地呢?」
「不用了,就專注於原來的計畫吧。」
不等流轉子的下一步指示,Assassin本已薄弱的氣息就此消失。
在Assassin離開後,下一步該做什麼反而遲疑起來。流轉子的所在位置還在月白町的邊緣,別說行政中心,距離住宅區也還有一段距離。
果然沒有車還是很困擾……
即使如此也沒關係,因為我回到月白町了。流轉子看著天空露出淺笑。儘管時間有點早,還是先執行起規劃好的計畫吧。
她漫步到附近的奏琴川橋上。
奏琴川是非常曲折的河。從左方繞過和歌市,又往右繞回與月白町相接,直到月白町內,這個畫下巨大S狀的河流才安份入海。
文委託她調查貝廉奇是否有使魔所看不到的根據地。
這是她今天的任務。
月白町之中,有幾個靈力特別強的地方。要說最優秀的地點,首推月白町內三個魔術家族所選定的宅邸所在地。接著,便輪到奏琴川。自古以來,河水或多或少扮演著主導、象徵著魔力流動血脈的角色,要調查的話,自然應該針對奏琴川的流域做重點偵測。
料到這點,流轉子改造了一般常用的試劑。
她從襯衫裡取出了像隨處可見的玻璃水晶球一樣的東西。晶瑩剔透的玻璃球體中,懸浮著暗褐色的液體。這個被雙層玻璃結構包圍的球體算是簡易的魔力儀,若是突然遭到不尋常濃度魔力的介入和影響就會激烈反應而破裂。
流轉子在這種對魔力敏感的試劑裡加入了自己的血液,使試劑的反應進入凍結狀態,若是沒有注入魔力,就不會顯現原本的試劑的特性。因為試劑對魔力的敏感度在面對Servant時也一樣,直到自己的Servant離開後,流轉子才放心的拿出魔力儀。
選擇使用簡易版的結構,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成為戰場的月白町已經不是一般狀態,這個町上現在充斥雜亂、濃厚的魔力,精準的測定儀器完全恐怕不是不堪負荷,就是過度精準的四處亂飄。
像掩飾著興奮的情緒般,流轉子舔舔乾澀的嘴唇。讀出自己啟動魔術的關鍵字──
「Zua。」
暗沉的褐色一陣晃蕩,隨即像雨過天青的烏雲一樣散去。
魔力儀起動了,流轉子踏上預定的方向,曲折的往行政中心移動。
路徑當然是奏琴川的附近,容易集取魔力的地方。
雖說從小在這個地區長大,但若非魔術師,一般人也不會特別去注意河川的流向和流經區域吧。河道有時候會被柏油路面或小型路橋蓋過去,同時,流經月白町通往大海也意味著跟隨河流走完這段路需要不少時間──差不多等同從國道入口走到港口的時間。
花費了比慢跑還多上好幾倍的時間,終於結束了探尋。
結果是令人失望的。
從頭到尾,魔力儀由於町內不安定的魔力不斷鼓動,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反應。
「真是的……和預估的差太多了吧?」
流轉子皺起眉頭。
這樣一來,可不是輕易就能找到的喔?
文和導師在町內佈下天羅地網般的監視網,但使魔的感受能力和魔術師比起來偏低,為了取得貝廉奇是否架設陣地的情報,因此需要流轉子冒險進入市內。
流轉子是這樣理解文指派的任務內容。
當前的結果令她覺得無奈。
要是不把地利列入考量的話,單靠一位魔術師在聖杯戰爭的戰場裡,嘗試探索不知名參賽者的根據地……簡單的反過來說,就變成無論何地皆可設置工房了。
她望著北面的山區,一邊思考。
西方的魔術主流理論上,架設工房需要有結構封閉度高的空間,那樣的空間不容易使魔力流失;流轉子現在的根據地可說是合乎這方面的典範──如果鋁門可以換成木材質更好。總之──儘管日本的傳統建築根本不適合魔術工房,可是在月白町的高級住宅區,不……就算是整個月白町再怎麼和環境脫節,現代化成鋼筋水泥建築的比例並不在少數。
只要貝廉奇放棄了地利,大概就很難靠人力搜索找到對方吧?
「這可不是我不盡責呢……」
流轉子伸伸懶腰,決定往回走。在沒有其他辦法下,只好邊繞路增加探測的範圍,同時往國道的方向前進。
Assassin應該拿到媒介了吧?
不知不覺,流轉子覺得附近的街景十分熟稔。原來已經走在平常跑步的路徑上。這片因為聖杯戰爭被破壞過一部分的街道上,其中有樣東西吸引了流轉子的注意力。
照平常人的眼光看,那應該是普通的廢墟罷了。
可是,那塊散落在傾圮瓦礫堆間的招牌流轉子怎麼樣都忘不了──完全能了解,那個是什麼。滿是瓦礫堆的地點,是她天天長跑所經過的寵物店。
「怎麼會呢……」
強烈的不真實感蔓延開。
這裡距離Caster引發戰火的庭院有一段距離,流彈不可能……
突然間,流轉子想起Rider和Berserker的戰鬥。
那場戰鬥中,以兩位Servant戰場中心,展開了宛如颶風般的激戰。他們的拳頭和槍之下不留任何一位探頭觀望的居民,也因此連同建築物也破壞的一乾二淨。
又說不定更早──Rider輕而易舉彈的四處噴射的,Archer的「流星」。
若是Rider所引發的,房屋主人的下場恐怕凶多吉少。
那是「第一戰」。
所意味的,是月白町的善後工作與情報封鎖還沒開始。寵物店老闆娘一家不可能是聽說恐怖攻擊的消息,在搬離此地後才被摧毀。
不過,令她訝異的是,自己的心比想像中平靜。
看見崩毀的日常一景,所引起的漣漪居然比小石頭丟入池塘裡還不如。
明明是對月白町抱有深刻的感情,對於月白町成為戰場、應該熟稔的人或物受到傷害,卻感受不到切身的痛楚。
如果我「抽到」──不,「選擇」的Servant,不是Assassin的話,是不是就能保護這個地方呢?
──答案是否定的。
流轉子的心中天秤,早在父母雙亡的那年扭曲了。
月白町是父母和長輩們選擇的土地,對這著地方所感受到的感情乃是由此而生。直到現在才發現這點,一般女中學生不可能做的慢跑和魔術練習,流轉子早就是反日常的存在。
早就,可以隨時放棄掉人際關係和與社會的糾葛。
抽到Saber也要參戰,抽到的是Lancer也要參戰,Caster、Berserker、Rider也不會改變參戰的意願──只要貝廉奇有參加的話。
話雖如此,在流轉子所熟悉的月白町空氣中,現在卻染上一分悲傷的氣息。
現在就算戰爭結束,月白町所失去的東西也不會再回來。
「早就太遲了,想改變初衷的話──」
流轉子索性扭轉原先想走的路,轉往更遠的商店街。
商店街似乎沒受到嚴重的損毀;比起往日,月白町的商店街已經失去不少活力,經過撤離和警報也流失許多店家,四周還是充斥喧鬧的人聲。
賣魚的小販依然努力吆喝。
只剩下一家的八百屋,店長中氣十足的招呼聲一如以往。
「只看這裡的話,好像町內突然不悲慘了呢。」
走完這條商店街之後,今天的行程就宣告結束了,而月白町在今晚也會再度淪為戰場吧?
流轉子加快腳步準備離開時,一幅令人不知該如何反應的畫面赫然出現。
看起來像是遠離月白町這種窮鄉僻壤的,穿著秋裝的少女走著──她身上的衣服品味是流轉子從未接觸的,總之,是和少女本身相配的高雅服裝。流轉子一眼就認出來對方是風靡全校的校園偶像。
雨宮隼。
確認得到令咒,代表雨宮家參戰的Master。
只有這樣的話,不會感到驚愕。
因為,護花使者跟在這位氣質遠離俗世的公主身邊。在公主身邊的男人與其十分相稱,擁有深邃的五官和完美比例的男性,他眼睛裡透射出的眼神讓人絲毫不會質疑他跟隨雨宮隼身邊的正當性。
……問題就出在這裡。
Master所擁有的「靈視」能力,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能力值」。
過度震驚下,甚至沒發現探測魔力的玻璃球碎裂,液體在襯衫上暈開的變化。
──那個男人,是Servant。
所幸Assassin不在身邊,自己又變裝過,被認出的風險大大降低。然而還是不能夠大意……
流轉子下意識地側過身子,注意到染了色的襯衫後,微微咋舌並拿起面紙擦拭著。
不過那是怎麼回事?如果說是要引誘出其他的參賽組別,但那休閒到宛如把戰場的肅殺之氣踐踏的氣氛又全然不像。
……又或者是對自己的實力非常有自信吧。
流轉子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
還是回去吧。
轉身往教會方向離去的流轉子,甚至沒注意到與她擦身而過的少年彷彿被凍結的神色。
◇
無獨有偶,石田慶之在看到流轉子時,險些把裝滿乾糧的手提袋給弄掉。
──不會錯的,雖然換了身打扮,但那絕對是學姊沒有錯!
原本已經做好學姊死於事故心理準備的少年,比起接受學姊依然存活的喜悅,他的心中只是浮現了更多疑問。為什麼學姊要刻意變裝、為什麼學姊不來學校──難道學姊跟這一連串的恐怖攻擊有關嗎?不會的,學姊也許只是因為什麼理由……
即使流轉子已經離開石田慶之的視線,他仍然像被石化一樣,僅是呆呆地望著遠去消逝的人影。
半晌,少年總算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不去找不行、不再去跟學姊好好談一次的話……」
最後少年只是喃喃著連自己都不確定的話語。
◇
就結論而言,雨宮隼可以說是心花怒放──這點自然沒有表露的很明顯,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公主略顯慵懶地轉開電視機,沒有什麼深刻的用意,純粹是要享受這戰場空檔的悠閒。
然而──
──已經是第十起了。
隼細眉聚攏,緊盯著電視上的新聞報導──也就是連日來月白町原因不明的昏迷以及死亡事件。
不難想像這件事跟聖盃戰爭的關聯性。
目的是為了供應魔力、或僅是為了讓從者保持在巔峰狀態都無所謂──真正刺激雨宮隼的,是對居民出手一事。
身為這片土地管理者家系的少女,已在不知不覺把這件事跟「責任」扯上了關係。
在隼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時,警示魔術和門鈴一併作響。
透過魔術,隼看到在圍牆外站著訪客,他稍等了一會,又急促地敲起門。
「……是敵人嗎?」
「應該不是,Master。」
Archer撫摸下巴的鬍子,思考道:
「走到門前輕輕敲門的人不像是要宣戰,重要的是要防範對方居心不軌。」
「他可能會偷襲我?」
「是的──但是只要我在Master的身邊,這一切都不會發生。Master啊,無論他是圖謀不軌的鼠輩,還是戰敗前來投靠的弱者,寬容大度的去面對即可。」
「嗯。」
雨宮隼面色凝重地解除一層結界,並走向大廳。
在文面前,鑲嵌在圍牆上的門當場消失。
符合了剛才的猜測……這麼誇張的防禦工事,的確是幻術一類的方法所構成。
但這不代表可以強行突破,在幻術中大概有一部份是實體,並隱藏了其他對應入侵的魔術在內。
──呼,這至少代表放自己進去了吧?
文雙手插入口袋,踏進雨宮家的大門。
接下來迎接他的,是誇張的景象。
違背了所謂「最優秀的結界完全不被查覺」的理論,雨宮做出的是綿延大概數公里遠,高低起伏的丘陵地,遠處依稀可見印象中的雨宮邸。憑一般人的腳程,大概是二三十分鐘能到的吧?
「唉……」
雨宮隼現在應該還在用魔術監視著自己。
文停在原地,作為表態的舉高雙手。
幾秒後,就像解開大門的幻術一樣,這片曲折的丘陵地也煙消雲散。
雨宮邸就在面前不到二十公尺處。
自稱監督的男子有著東方人的面貌。
隼想起最初來訪家中的那群無禮使者,臉上不禁顯現不悅的表情。
「你好,我是這次聖杯戰爭的監督,由於名字太冗長了,直接稱呼我為文就好。」
「我聽說監督為了維持公正性,有要事宣布也該待在教會『公開發佈』。這麼晚來這裡,不會是想要勸退雨宮家不要參加戰爭嗎?」
「這倒是……」
跟隼露骨的厭惡成對比,文帶著一貫的微笑,微微伸起右手搖了搖。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我是特來告知令尊雨宮正臣翁的死訊。」
「什、──」
沒等隼反應過來,文繼續一股腦地說下去。
「是在Berserker的Master居處發現的,被囚困做為驅動Berserker的動力源──恐怕是在前往臨市避難途中遭受偷襲吧。事情就是這樣……唉。」
青年斂起笑容,宛如切身之痛地嘆了口氣。
「怎麼、可能──」
無法接受的隼,無助地雙手掩住臉頰。
若不是Archer伸出手扶住她,就算當場昏厥過去也不奇怪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死者雨宮正臣──爸爸他、他是……雨宮家,現在最厲害的魔術師不是嗎?
「爸爸不會輸給任何魔術師的!」
「這點我完全了解,雨宮小姐。」
文冷靜的說。不過是謊話。
「如果是魔術決鬥,正臣翁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吧?可惜,Berserker直接出手的話,正臣翁就很難倖免於難了,畢竟Servant和人類無法相提並論。」
「Berserker……嗎?」
「是的,畢竟茲事體大。於情於理都是該通知雨宮小姐一聲。」
「……特意告訴我們這個消息,是希望我們與Berserker組正式衝突嗎?」
隼再深深吸了口氣後,惡狠狠地盯著監督看著。
「啊啊,那是不可能的──」
文有些誇張地再度搖了搖右手。
「Berserker組已經『出局』了,若非如此,我們也不可能輕易從他的根據地找到正臣翁。」
──也就是,連親手報仇的機會也沒有了嗎?
隼難掩內心中的失落感、就連剛剛升起的怒火,也因為不知對誰發洩而轉為濃濃的無力感。
「那麼,正臣翁的遺體暫時由我們保管著。戰爭結束後會通知令兄,屆時再一同前來吧。」
語畢,文再次深深地行了禮。在看出雨宮已經沒那個心情談話後,青年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器量也好、思考的靈活度也好,雨宮家的公主很明顯的還有待磨練呢……也許當初沒有招攬過來反而是因禍得福──文在心中如此地做了短評。
「唉,雖說是自我安慰啦……」
搖搖頭,走出雨宮家的監督坐上鮮黃色跑車揚長而去。
然而另一邊的隼卻是連自嘲的心情也沒了。在監督離開後,隨即跟Archer表示想一個人靜一靜,默默地走回自己房間倒頭就趴在床上。
看見雨宮的樣子,Archer也明白在她恢復平時的狀態前,是不可能出擊了。不,倘若遭到敵襲,就連迎擊搞不好也成問題……這麼一來,除了在宅第四周加強警戒外,也只能於心中暗自祈禱今夜能風平浪靜的度過。
──放送中的新聞,仍然在播送居民集體昏迷的事件。
◇
月白町之中,有著鄰近地區難以比美的汙水處理系統和接管率。
大抵上是為了處理隨現代化而增加的家庭廢水特別改建的設施,因為月白町的現代化速度遠慢過和歌市,因此建立起來的排水系統拿去做了和歌市的附庸;後來也不知道誰規畫了新的汙水處理站,從此讓月白町優秀的排水工程成為都市廢水的二次處理中心。
這個處理中心底下的管線朝河岸方向延伸數公里後,有個幾坪大的淨水工廠。
Rider選了這裡當成這場戰爭中的第三個根據地是不得已的事……可以的話,Rider希望根據地是能夠不停地更換的。
可是Werewolf從Caster的宴會那晚,就高燒不止到現在。因此找上固定的遮蔽物是逼不得已的選擇。
而對非自願成為Master的青年來說,情況是好是壞很難斷定。
根據Rider的說法,根據地不能時常更換的話,沒有人駐守就不行,可是即使不上戰場,Werewolf也覺得身體的病況只有加重的趨勢;另外,病情導致昏沉,很難好好思考。
「Rider,不出外狩獵真的沒關係嗎?」
「我等的回答,完全沒聽進去。不等你卑賤的身體康復,我等沒辦法冒險出外戰鬥。」
Rider,正坐在離Werewolf沒多遠的水泥地上,冷冷的目光仰望採光窗外的月亮。
「我明明從小到大都沒感冒過……」
「因為你在我等身邊,『格』不夠就會死。」
「……我聽不懂。」
「我等也不期望你懂,但我等不胡言亂語。」
「嗯……你在開玩笑吧?Rider……我覺得,這根本就可以用藥物解決。」
「我等不開玩笑。」
「別這樣啊……」Werewolf有氣無力的說。
「科技很進步……抗生素或是什麼藥要治療不困難……」
「不要質疑我等,況且──那一點用都沒有。」
Rider堅定地回答。
「啊?」
「我等測試過一次,但你好像還是躲不過這個定律。」
「什麼測試?」
聽到這句話的Werewolf心中浮上某種奇怪的念頭。所謂的「測試」難道就是……
下一秒,Rider的回答則讓這個模糊的感覺化為真實。
「就是我等對你唯一一次的刀劍相向。」
「原來……那個是什麼測驗嗎……」
「若是淺顯點,就當作『命不夠高貴便無法跟隨我等』吧。運氣不好的人甚至跟我等打過照面後都會當場死亡呢──啐,本來躲不開就不行。跟那無關,反正你待在這還是被給了第二次的試煉,這次如果假他人之手,類似的情況還是會繼續來。」
「……」
Werewolf舔過乾癟的嘴唇,這表示身體開始脫水了。勉強說話的結果只使得喉嚨的痛楚增加,簡直像澆了酒精點火。對這場不順不幸的遭遇,Werewolf除了嘆息和默默承受以外,沒有第三樣選擇。
往好的方向看,至少身上還有Rider弄來的厚外套。月白町已經走入深秋,日本這種高緯度國家的秋冬交界之際,沒有禦寒衣物流落街頭的慘況年年可見。
「這個『試煉』什麼時候結束……」
「不知道。」
Rider乾脆地說。
「至少在那結束前,我等都會守在這。」
「……」
「我等收了個沒有意義的奴僕呢,很想說你的格更高一點就好了。今天是第四天,等月亮爬到正上方,我等再考慮你說的方法。」
「那還真是感謝呢……我該說謝主隆恩嗎?」
「不該。」
Rider看著天空。
「雖然照身分,那種稱呼沒有錯誤……好主意,從此之後禁止稱呼我等的『級別(Class)』,直接稱呼我等為Master。」
「……呼。」
青年再次發出痛苦的呻吟。
「啐,按這樣看來,你的格調頂多幫我等提鞋吧。」
「就算你這麼說我的病情也不會好轉……」
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信奉宗教的親人,拿了什麼祝福過的聖水說只要每天往身上灑,自然能夠驅除病魔一樣,而且不論怎麼跟他們爭論都沒有用。
過去雖然也有生重病的經驗,但是那時候家人很乾脆的就把Werewolf送往醫院治療,從未像現在這樣還得依靠人體的自然免疫力挑戰病毒。更甭說現在的他已經不敢寄望自己的免疫系統了。
「Rider,所以你真的是王囉……王是怎麼樣的?」
青年有氣無力的問著,試圖用談話讓自己還能保持神智。畢竟Werewolf覺得要是現在睡著了,就此一覺不醒也不奇怪。
「獲勝者。」
聽到Werewolf的問題,白髮的暴君連一秒鐘的時間也用不到而即答。
「嗄……?」
──不妙,意識越來越朦朧了。腦海裡幾乎一片空白。
「我等戰勝了一切阻礙,毀滅了一切糾紛,因而為王。」
嗄?這聽起來就像是……
「不就只是持強凌弱嗎?」
Rider似乎因為不滿Werewolf的回答而皺緊雙眉,再次發出不耐的聲響。
「蠢材,別倒果為因了!我等展現了無人可及的力量,所以為勝者。吶,像你現在這樣窩囔的樣子就為敗者。不過也不完全,你還沒死,還是有翻身的機會。」
所以這跟弱肉強食到底有哪裡不一樣呀?Werewolf壓下更多的疑問。
像是看穿了青年心中的疑惑,Rider繼續說著:
「用奴僕能理解的話語來形容的話──因為我等贏了,所以不論做什麼都是對的。明白了嗎?當初於南俄的一切爭端終結後,最後能屹立不搖的我等方為王。」
……成王敗寇嗎?而且,光是這樣的王,怎麼可能治理、領導一個國家。就算是Werewolf,也多少知道歷史上有無數的悲劇就是誕生在這樣的高壓統治下。
「就算是這樣,你做的根本……」
「都是錯的。」
「你知道還做啊!」
「嗯,我等也會感情用事,但做過的事一次都沒回過頭。」
Rider神色毅然地看著Werewolf。
「歪理。」
「說話別太過分,奴僕。我等一點也不贊成什麼保護多數人犧牲少數,事實上少數人決定一切,有著少數人才有用,保護場面上的多數人如果是沒有學習能力跟決斷力的雜碎,到時候累積下來只會犧牲掉更多人罷了!你覺得世界是由多數人才能構成嗎?這世界可是少數人決定一切的。」
「我知道,可是我相信世界一定是由多數人決定的……」
「很堅持嘛,也好,沒有堅持軟趴趴的誰要你啊──可是我等跟你說,聖杯戰爭就是世界是少數人掌握的縮影,而且很極端,我們現在只有七加七,總共十四個人,其中一半是英靈,說難聽點是死人,包含我等在內只要打贏戰爭,征服世界就變成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你說呢?到底是不是少數人決定。」
「啊啊……」Werewolf吐出朦朧的呼喊聲。
「喂,清醒點!」
「我的感覺好像要飛上天了……」
「月亮經過頭頂時沒死去的話……我等會考慮幫你把什麼『抗生素』的東西拿來。」
腦海裡殘存意識不足一分的Werewolf早已聽不清楚Rider的話。
雙方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