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德里亞女王
這世上有種人因為什麼都不做,所以生命裡清白毫無錯誤。
歌德-箴言與省察
[第二十五章:最後一個星期日的禮物。]
幾天後,參加完教堂彌撒傑拉德與愛德華來到席塔斯家。在滿是白雪的庭院裡看到愛德華,妮娜馬上飛撲擁抱她。桑普也笑著跟安東尼打招呼,他知道安東尼前陣子才剛被公爵痛罵一頓。走進屋裡,當傑拉德脫下斗篷要往牆上掛時才發現旁邊還有八件破布袍,水手們全從廚房後竄出頭。
幾天來他們沒事就聚集在席塔斯家,平時則借住柴房跟客廳。拉克麗絲沏出一壺茶,可惜找不到足夠的杯子分給大家。愛德華接過茶杯大口喝完後,用力跳上席塔斯的搖椅大喊。
「哈哈哈!我自由啦。」
「死老爸終於答應我去英格蘭,而且不用馬上結婚。」好久不見愛德華如此開心的表情,她摟著妮娜開心在搖椅上擺晃。
席塔斯坐下來吮了一口茶說「呵呵呵~那你們家主角呢?怎麼沒看到人?」
「今天我母親會跟姐姐們回來,所以約本還在那裏當郎中呢。」
為了不讓設局被揭穿,約本仍與傑拉德、愛德華互作不認識,直到離開城堡也未曾說過半句話。而約本演技也了得,居然能把公爵唬得一愣一愣的,他總能一臉嚴肅說歪理,從星象、古語、亂七八糟的郎中偏方全扯在一起講,而公爵還聽得很認真。
木匠喬安無奈說「啥?所以約本還沒回來喔,他之前才說回來要請吃羊肉的。」
離開席塔斯家的那天是伊斯蘭犧牲節,有請吃羊肉的傳統,約本答應大家賺到四枚金幣就請客。
其他水手馬上見縫插針鼓譟「船長大人!羊肉啦,羊肉!今天就吃羊肉慶祝吧。」
法蘭奇說道「你差點就看不到我了呢,如果不是約本突然跑來,我現在應該在波羅的海吧。」
這次離開的人很多,扣掉約本、妮娜等人幸福女神號只剩七名水手。留下來的有西班牙人斐迪南與柯恩,木匠喬安、鐵匠法蘭奇、廚師彼得以及兩位語言不通的普魯士水手。
「歡迎回來啊,船長!又能一起出海了。」斐迪南拿酒杯過來敲愛德華的瓷杯。
「是啊,敬請期待吧。我已經都讓傑拉德爵士準備好了,不會讓你們白等的。」
其他人看到也紛紛過來敲杯,雖然還穿著蕾絲帶禮服,但愛德華已經恢復成原來的幸福女神號船長,她的黑斗篷與船長帽至今仍掛在席塔斯家裡。這時席塔斯問。
「你們之後要離開熱希諾吧,計畫好什麼時候離開嗎?」
「看公爵的情況而定,應該會在一個禮拜後吧。」傑拉德回答。
「那之後埃及的交易怎麼辦?那個叫阿爾瓦特的人。」
「都交給桑普了!」傑拉德把這位前輩拉到自己身旁。
愛德華兩手一攤的附和說「也只能交給他了。這次的經驗讓我徹底了解到,有些事情跟能力事無關的,讓錯誤的人花再多力氣也得不到理想的結果。你就盡力而為吧,雖然我不認為你一個人應付得了那位埃及王子。」
這時傑拉德突然雙腳一跪,頭嗑在席塔斯面前大喊。
「拜託你了!席塔斯老師,請你幫幫桑普先生!」
「一定要幫熱希諾找活路!這裡是我妻子的家鄉,我沒有其他人可以拜託了,求求你!」
桑普站在他身邊嚇了一跳,傑拉德是戰爭貴族,他的家族在與威爾斯人的作戰裡取得極高的聲望,本人也因此得到爵士名位。但在自己妻子與近十個人面前這樣低聲下氣,水手們倒吸一口氣。反而是愛德華坐著覺得丟臉,趕緊過來陪傑拉德低頭請託。
席塔斯吃一驚,放下杯子時還不小心給熱茶燙到。他趕緊將傑拉德扶起來說。
「不要這樣子!如果讓哈林頓家的人看到我會回不了英格蘭的。」席塔斯皺眉苦笑。
傑拉德明白,桑普雖然優秀,但土耳其這隻巨獸實在太強壯,在熱希諾除了愛德華,沒有人能保證完成這場合作。但席塔斯就不同了,有他在即使是土耳其也不足為懼。不過席塔斯只是一位顧問兼家教,並不打算留下什麼豐功偉業。
起身後原以為他會馬上答應,沒想到席塔斯卻反問。
「拜託別人前自己要先努力過。除了貸款,你們還做了些什麼,說來讓我聽聽吧。」
傑拉德與愛德華兩人對看了一眼,愛德華列齒奸笑著說。
「昨天傑拉德向各家工會代表遊說,希望關稅不再繳納商品而是現金。桑普也準備向各家族建議讓佃農繳現金。」
安東尼不懂、水手們也不懂。房間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項改變的意義,租稅以實物繳納是長久以來的習慣,商品價格常常浮動,貨幣又難以取得。對商人來說支付貨幣很不方便,對農民而言更是難上加難。
席塔斯聽了立刻露出一抹微笑「唉呦?不簡單喔,但想必大家應該覺得很困擾才對。」
「拜託你了!這件事老師應該辦得到吧…」愛德華懇求著。
席塔斯明白,這項措施是愛德華之前批加還款的後續。如果各項租稅只收批加現金,那商人必定要開始籌措現金,在海外流竄的熱希諾批加就會慢慢回流城市。否則渠道未通前就出現大量貨幣,只會造成通膨貶值。
席塔斯接著好奇的問「不過還沒上架的貨品妳打算怎麼防止別人低報價格?又怎麼決定該從佃農手裡收多少租金?」
愛德華自信滿滿的回答「以量計稅(從量稅)!看船隻大小、貨物重量、體積來計稅。」
相對價格課稅(從價稅),這方法簡單到文盲都做得來,不需要複雜計算也不怕低報漏稅,在金融系統不發達的這時代執行容易,但難度相當於統一度量衡,需要嚴謹的公約跟健全的匯率市場,一旦成功熱希諾會成為一座貨幣城市,任何商品都能用貨幣計價。
「不過這是愛德華的主意吧!那傑拉德呢?你該不會就只幫她做這件事吧。」
傑拉德一陣苦笑,因為這個措施對農民衝擊最大,通過後大概有九成的人繳不出現金。他抓了抓頭髮,不太有自信的說。
「我想讓模仿紅貝城(Siena)的西雅那銀行,貸款給佃農!」
「理由呢?貸款給窮人恐怕沒幾間銀行敢答應吧。」席塔斯墊手托著下巴。
「我覺得西雅那銀行的做法很有道理,商人一旦破產就玩不出把戲,佃農只要還有土地就能種出作物,我相信只要利率夠好還款率一定高於富人,對銀行跟農民來說都是件好事。」
托斯卡尼雙城的紅貝城不只是工程師的天堂,它同時還擁有現代最古老的銀行。西雅那這所官方銀行成立於1472年,不但是第一個跨行轉帳的銀行,還是第一個窮人貸款銀行。這項政策持續了五百年直到今天,現代的西雅那集團仍為當地貧民提供免費的食物與醫療服務。
席塔斯笑了笑說「你們的構想都很好,但這主意絕對不能把多利亞擺在旁邊。」
兩人尷尬的吐舌頭,熱希諾的多利亞家族不只擁有成山遍野的土地與佃農,在西西里島還有廣大甘蔗田,兩項政策都取決於他們的配合。但愛德華之前才在多利亞背後捅了一刀,三大家族聯合切斷他的軍費。私底下不清楚,但檯面上怎麼想都不覺得多利亞會配合。
「你們還真是留了個大難題給我…」他無奈的抓抓頭髮。
雖然這麼說,但臨走能看到學生們學有所成席塔斯也覺得欣慰。可惜愛德華留在熱希諾的時間太短,否則必能使制度更健全。如果能成立保稅區讓商人在海關外進行批發,從價稅跟從量稅兩者就可以兼併施行。
這時席塔斯突然問道「愛德華…在你心目中,未來的熱希諾會是什麼樣子?」
「嗯…那應該是每個人都有錢,平民可以變地主,梳毛工也能當船東的時代。」
「那你覺得在那樣的世界裡?誰才是窮人?」
愛德華表情認真的回答「賺不到錢的人!不論田裡種出多少小麥或紡紗車裡織出多少布,賺不到錢就是窮人,會連鹽都吃不起。」
「咦~~這不是很糟糕嗎?努力工作的人卻沒有得到回報,這樣怎麼公平?」包括安東尼在內的熱希諾人都喧騰著,對於習慣出賣勞力的他們,這聽起來怎樣都不像是個理想世界。
但愛德華馬上解釋「如果不這樣做,你們一輩子都別想賺到錢!貨幣只是一種媒介,人們辛勤的勞動才是財富,你們勞動後的收穫應該是別人辛勤勞動的成果,而不是一堆價格起起伏伏的金屬,除非你是金銀銅匠或是有戀金屬癖。」
可惜她說的對水手而言太飄渺,愛德華口中的錢與大家想像中似乎不是同一個東西。眾人一頭霧水,但妮娜卻聽懂了,她曾跟約本一起在市場擺碗,那時席塔斯告訴他們商人用來付帳的銅幣是一種通膨嚴重的軟錢,愛德華所做的是把錢還給那些始作傭者。
金銀銅這些東西對平民一點用處都沒有,匯票也不過是一張紙上的數字。打開金錢流動的閘口,用它們付費的人應該將它們收回並付出對等的勞動,最後每個人都將擁有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
這時在只有妮娜聽到的地方,愛德華對自己說著。
(約本說的沒錯…不要讓空手而來的商人參與交易,因為他們會用空話換取人們的勞動…)
聽完她的答案,席塔斯露出一抹微笑問「那想必對賺不到錢的人,妳也有一套方法吧。」
「當然!種麥子的人卻沒麵包可以吃,上帝怎麼可能原諒這種事情。」
愛德華擁著妮娜手指向天空,是相信上帝亦是向它挑戰沒有人明白。
在這個下雪的禮拜日裡三人展開一場艱澀的討論,這場討論已經遠遠超越這個時代,它是兩百多年後,甚至必須三百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水手在旁邊聆聽,偶爾插嘴提問,偶爾皺起眉頭,席塔斯則為他們解釋每個難懂字詞。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目不識丁也從未上過學校的他們,恐怕沒有多少機會參予一座城市的改變。在愛德華與傑拉德之間,席塔斯教授就像個普通人,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猶太教授十年來沒幹過一件大事,誰也沒猜到幾年後熱希諾居然會脫離法國,並開始經歷最輝煌的第二次繁榮。
這次不是短暫的五十年,而是長達一個半世紀的盛世。這項繁榮甚至扼煞了宿敵威尼斯的香料事業,當生命結束的那一刻,威尼斯總統安德烈‧古利提(Andera Gritti)四處奔走談判無效,最後積勞成疾一命嗚呼。
[西西里島-沼城港]
這天金色的西西里島沉浸在嚴肅天空下,西班牙神聖同盟的旗幟在風裡飄揚,三十台蓋倫大帆船與八十多台補給艦藏居大海一角。兩名信差爭先恐後的衝進總督府,他們一起撞上會議室的大門。衛兵替他們打拉大門,面對整排軍官他們同時將信交上桌。
信使打斷了會議。此時有個人站在正中間,他手持軍刀披著黑色披風,熱希諾的黑色軟棉帽夾在懷裡,他不是別人正是熱希諾戰爭英雄,安德烈。這次信差送來的信有兩封,分別是多利亞的親筆信與海軍的急信。安德烈沒有打開急信的紅色繩帶,只看了親筆信。
閱完後他轉身面對現場十幾名軍士官,面帶微笑的說。
「現在突尼斯兵力分成三塊,分別是羅德島的地中海領主,圖古特兩千人;三城港的海盜王,海雷丁六千人;以及目標突尼斯首都,守護港的海盜蘇丹,阿魯吉六千五百人。守護港現在軍艦不到二十艘,要動身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這時之前與多利亞鬧得不愉快的陸軍軍官站起來說
「混帳!你想逾權嗎?指揮官不在軍隊裡你憑甚麼下令?多利亞人呢,他為什麼回熱希諾了?」
安德烈不以為然的拿出親筆信說「司令去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得到上將的委任,從現在起我就是艦隊指揮官負責帶你們前往突尼斯。」
他的笑容惹惱現場一派西班牙軍人,軍官們站起來怒拍桌子說。
「開什麼玩笑!只有多利亞家族的有權調動海軍,你哪根蔥打哪裡來的?敢說你是艦隊指揮官。」
「多利亞?」安德烈歪著頭指著自己說「我也是多利亞啊…」
他過去握住軍官的手微笑說「我叫安德烈‧多利亞!上將是(前)法國海軍提督,而我才是真正的熱希諾海軍司令,請多多指教。」
說完安德烈用劍敲了敲地板,原本坐著的士官全部站起來往外走。他們抱起公文、卷宗一批批的離開。西班牙軍官想拉住他們卻一個也留不住,安德烈笑著說。
「傭兵就是有這個壞處呢!但希望你別介意,咱們熱希諾人不也幫你們發現了新大陸嗎?」
「我一定會把你們安全送上岸的,希望突尼斯的沙子合你的口味。」說完他挑著笑容面對一臉錯愕的軍官。
此時總督府樓下一群銀行家相談甚歡,他們一身蓮藕袖的上衣、扁平荳蔻帽,胸前有一枚雙頭鷹或是黃底白線的黑色老鷹。他們握著早已敲定的合約,將來每年可以從西班牙國庫拿到七%的利息,如果西班牙政府最後還不出這筆錢,他們有權直接搬走從新大陸剛上岸的白銀。
同時間黯藍大海上,水手穿著帆布褲、喝著蘋果酒、哼起切凡利的民謠。與那些吐死的陸地士兵相比,搖曳的甲板好像兒時搖籃。但與平時不同的是水手全配著刀。戴三角帽的西班牙艦長已不在船上,而是由戴棉帽的熱希諾船長跟船員一起喝蘋果酒。
突然港邊吹起號角,燈塔上開始打燈號。辨識燈號後船長大喊。
「靠港!靠港!準備進港接受補給。」
海上接二連三響起銅鐘的聲音,商船開始被趕出碼頭,軍艦放下白帆緩緩向港口靠近。一時間大海如拖曳的長裙掀起條條白浪,岸上軍隊則像拉上的幕簾般朝碼頭聚集。十一月的這天結束風暴季,突尼斯進入雨季。接下來到四月沙漠會持續降雨氣溫也漸漸溫和。海上風浪略為強勁,但入夜會減弱。
多利亞策劃一年多的行動終於要展開了,就像安德烈所說的,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即使是不死身的他也沒辦法同時對付四個被眷顧的戰士。阿魯吉、海雷丁、地中海領主跟火焰阿傑爾,只要這四個人不分開安德烈就毫無勝算。挾著二十五門火砲,一千匹戰馬以及西班牙最新的火槍隊,艦隊浩浩蕩蕩準備出發。
[突尼斯-三城港]
在南方六百公里外的沙漠裡,一群阿拉伯穿扮的埃及人四處逃竄,他們騎馬穿過城市,後頭持長矛與彎刀的衛兵追趕出來。忽然一把長矛從窗子裡竄出戳中馬眼,馬兒一記嘶鳴後撞上牆壁把騎士甩落下來。
騎士撞上地板也摔掉頭巾,但他沒有倉皇逃走而是拔出彎刀應戰。他用身體擋住巷子不讓任何人通過,但後頭騎白馬的追兵沒有理會直接將他踏過,騎士吐出一口血沫應聲倒地。
「殺!別浪費時間了。」侍衛兵大喝著,其他人立刻用劍將騎士砍成肉醬。
前頭騎著白馬的追兵有兩名,其中一個人紅髮紅鬍子,古銅色的黝黑皮膚,強壯的手臂上有著細小破碎的傷痕。忽然強風從後面刮來,深黑色的長袍不斷在馬背上拍打。一頭金黃色的獅子追趕上來,騎手立刻策馬瞬間拉近距離。
對方轉頭一看吃驚大喊「是海雷丁啊!他追上來了。」
馬背上的人壓低身子拿出一把弓,接著挑箭彎弓。第一箭因為緊張力道不足,射中了馬鞍卻彈了出去。當準備再發第二箭時海雷丁右手一舉,深褐色雙眼冷黯無光的說道。
「願阿拉寬恕我們!」
大刀一落背後金色獅子發出怒吼,一記蒼白風壓衝出街道。狂風吹翻將對手連人帶馬撞上街道,正面承受這一擊的埃及人跟馬匹同時血肉橫飛。鮮血飛濺在道路與牆壁上。海雷丁的馬嚇壞了,對手的也是。他抓不住座騎就乾脆跳下來,雙方馬脫韁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街道角落。
一條血淋淋的馬腿掛在肉攤販上,攤上屠夫扔了刀馬上躲到屋子裡去,受傷的主謀拖腳走到屠桌旁,拿刀指向海雷丁怒罵。
「希薩爾!你忘記巴巴羅薩的名字,忘記蘇丹曾這麼相信你們。將突尼斯賣給了土耳其人,你不配擁有海雷丁這個稱號。」 (海雷丁一字意指虔誠的美德。)
他嘴裡血沫橫飛,面對絕對無法打倒的對手毫無畏懼。
海雷丁聽完嘆氣的搖搖頭說「看來我不用問,就知道你們是誰派來的…」
「你們這群假信道的塞爾柱雜種!帶著你們的假哈里發滾回草原去,到那日真主必揭開你們的面,真主是徹知的!」
對方繼續罵道,趁著前面的人講話,後頭一位男子不冷不防上前,他握著匕首腳步輕盈,迅速簡潔的動作沒有撩動半吋長袍。海雷丁敏銳的聽覺發現了,他反射性的揮出狂風,這次暴風轟掉整個布棚卻沒有擊中對手,刺客躲過致命風的切跌進一堆木桶子裡,海雷丁丟下眼前對手轉身追上去。
倒在地上的刺客手無寸鐵,但當海雷丁靠近時,他突然從嘴裡射出鐵針,海雷丁反應快得像一條毒蛇,輕輕側頭便閃過攻擊。刺客爬起來再抽出兩根針,鐵針又細又短無法穿透鎧甲,但上頭塗了致命的螺毒。
刺客動作很快,但海雷丁反應更快。他一雙眼睛好像貓盯住飛舞的野鳥,出手一巴掌就打掉鐵針,再出手往對方腦袋一揮,立刻將人打得頭昏腦脹,耳鳴陣陣。步履蹣跚中對方往死裡射出最後一根飛針,可是海雷丁像老鷹抓住躍起的魚般輕易接住。
使出殺手鐧仍無法奏效,刺客退後數步嘴裡吐出白沫。海雷丁見不對勁立刻衝上去勒住對手,他手指往對方嘴裡挖,但刺客緊閉牙齒不肯就範,沒多久便失去生命跡象。
拉著屍體回到肉攤子前,一位俊俏的男子抓住主謀,他有修長睫毛與深邃眼睛。見同伴趕上,海雷丁把屍體往地上一丟說。
「希南!你派人到山後面搜一下,他們可能不是普通的刺客。」
希南問道「是埃及人嗎?這麼剛好?西班牙人要攻打突尼斯就有刺客冒出來。」
海雷丁點點頭「我們得準備一下,城裡城外可能都有鬼。你待會通知侍衛把外國人集中起來,派兩百個人下去檢查他們的屋子。」
這時他又看著遠方說「希望阿魯吉大哥那裏沒事才好。」
[突尼斯首都-守護港]
悶熱難受的地窖裡一群人被鐵鍊串起來,從士兵到貴族多達三十幾人,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因為受不了拷問而死去。海盜蘇丹阿魯吉坐在台階上面無表情看著囚犯,獄囚打開鐵門再度抓了一個人出來,對方掙扎仰天大喊。
「主啊!你看見了嗎?這些人殺了先知(穆罕默德)的後人,請為我解開枷鎖,我必殺死這偽信道者將他帶到真主面前。」說完轉頭往阿魯吉吐了一沫口水。
阿魯吉摸了摸臉後抹在衣袍上,他彈指叫喚「阿米特!」
這時鱷嘴河馬身的猛獸,阿米特從黑暗裡出現。囚犯害怕的扯動鐵鍊全靠在牢房底部,士兵也顯得不安,跪在地上的人看到更激動的對所有人大喊。
「看到了!你們都看到了,這個人根本不信主,幫助他等於與惡魔並肩,將來真主必把你們一起擲入火獄。」
被這麼一說士兵們也有些動搖,但阿魯吉不急不緩的說。
「這隻野獸是真主的精靈,牠能助我明辨是非。」接著阿魯吉手往男子心臟一指,一枚白羽毛在心臟附近浮現。
他說道「接下來你能說的只有實話,若有半句虛言你的心臟與靈魂會被精靈吃掉,永遠無法到達真主的樂園。」
「真主的確是徹知的,你們將會親身體會。」阿魯吉胡狼般的眼裡沒有一絲憐憫。
上午皇宮躲過一場政變,一支身分不明的軍隊藏匿在某人家中被發現,因為突尼斯蘇丹不在守護港與刺殺擦身而過。從官員、貴族到後宮碑女都被抓出來審問,攻擊者顯而易見是舊埃及布吉馬穆魯克的遺族,這個王朝在數年前被土耳其推翻。
入夜後從地窖走出來,他全身浸滿鮮血,雪白的衣擺染上血紅與黃泥。士兵跟著他比跟著敵人還要害怕,阿魯吉脫下頭巾用它抹去一臉汗水,然後僕人為他端來一盆清水讓他淨手。
脫去血袍阿魯吉對衛兵說「寫信告訴蘇丹跟希薩爾,說埃及人準備造反。」
「對方殺死我也沒用,蘇丹不在首都他們控制不了軍隊。叛軍可能躲在北方想佔領皇宮,我要出城看看!這段時間小心對方襲擊,請自願軍準備武裝。」
阿魯吉用白布擦拭身體,地上成堆染紅的毛巾,銅盆裡的清水也變得混濁。他換上新的長袍與頭巾,轉身抓起配劍走向外頭。夜裡海風陣陣吹向陸地,偶爾風會停止凝結,沉重的像冰塊般,沒有風嘯聲的曠野,每顆石頭後面似乎都躲著一隻豺狼。
[第二十五章:最後一個星期日的禮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