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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天空之塔的每一級”階梯”都需要審慎地思考該怎麼到達下一步,跑、跳、爬都是必要的,而且需要相當的精神力去連結手與腦,到底爬了多久,其實已經沒有概念了,只知道,在我的精神與體力皆已快要不行時,頭頂上看到了一片陰影,像是……草地?
「唔……米卡莎,那是草地吧……我終於也累到了神智不清的地步了嗎……」
「……是草沒錯唷,靠近一點就能隱約聞到草的味道了。我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休息站吧!」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這草地可以切成這麼整齊的方塊?空島的技術嗎?」
「這不是當前該思索的問題,啊,看出路線了!要先往下爬回去個兩階後再從另一邊跳上去,那邊有個梯子能進去草地裡。」
當我們一爬上草地,立刻用大字躺倒在上面,真的是累死了……休息之餘,我注意到入口旁邊插了一個牌子,上頭寫著”第一休息站”,然後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有一個大木箱跟幾張床。
「哦……是床呢……還真是設想周到。」
我往床氣若游絲般地走過去繼續躺,米卡莎則是爬起來去研究那口箱子裡有些什麼。
「喏!」
米卡莎從箱子裡翻出一些食物丟了過來,並且拿了幾樣自己開始吃。真的是餓很久了,雖然身上本來就有帶一些乾糧,但分給兩個高消耗體力的人吃實在是不太夠,為了怕吃完還得分成好幾小塊有計畫地慢慢吃。
「哦哦!我的人生又重新活過一遍了,居然能吃到乾糧以外的食物,是貨真價實的食物啊!」
如蝗蟲般瞬間吃完她丟過來的那幾份後,我也忍不住跳下床去看看那箱子。那裡面裝了不少豐盛的食物,肉乾、牛奶、餅乾、麵包、水應有盡有。這麼完善的準備,是什麼人準備的?牛奶應該算是不太能擺久的東西吧!這裡不是荒廢很久了嗎?而且我也注意到了,床都算乾淨,看起來像是有定期打掃過。這個設施,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存在啊……
咻碰!
在我背後有某種重物從上面砸了下來,這個地方要從上面掉東西下來的話,雖然很不願這樣想,但我大概猜得到那是什麼,轉頭過去肯定會有地獄才看得到的畫面。
沒錯……有人,從上面的階梯摔了下來,中途還撞到了好幾次階梯,到了地面時已面目全非,有些內臟在途中就掉了出來,還比他本人晚落下來。
不過接下來的才是令我們瞠目結舌,在震驚之餘的幾秒後,那人的屍體化成了點點微光,好像發著青色光芒的螢火蟲,四處飛散後,聚集到了我左手邊隔了一個床位的那張紅色的床,光點慢慢有秩序地排列、聚集起來,構成了一個人的輪廓,接著一次較強烈的閃光耀出後,一位活生生的男子出現在床上了。
「這是……奇蹟嗎?」
米卡莎完全看傻了眼。
而我雖然也很驚訝,但我並不會不適應這一類場面,因為,身為星之子民的我,重生的經驗實在多到數不清了,只是,我沒有想到,原來在別的世界,也有存在重生這一概念的民族。
「唔啊……痛……痛死我了,不過是稍微被柱子外飛過去的鳥吸引注意力就掉下來了,可惡,這三天的路都白爬了,而且脫了隊一定會更難爬啊……啊……你們是誰啊?唔哦?難道是新來的?看你們愣在這就知道了啦!你們第一次見識到重生是吧?啊!忘了先自我介紹真是失禮呀哈哈!我叫風之介,跟你們一樣以抵達傳說中的亞德拉為目標在這裡屢敗屢戰地努力著,先說唷,菜鳥們,到第二休息站的難度完全不是前面的路能比的唷!你們沒有一個像我這麼有經驗的老手一定會花很多時間在死掉重爬的歲月啦啊哈哈……」
「你們那什麼表情啊……」
「沒什麼,在想你到底能撐多久不換氣講完這一大串話。」
嗚啊……不愧是米卡莎,這種不能講出來的事情都能用一號表情冷冷地往對方刺過去,我已經注意到風之介的傻笑快頂不住抽動的眉毛與嘴角了……
5
「啊哈哈……想不到你們還挺有天份爬空柱的嘛。」
本來一直處於拖瓶地位的我因為風之介的加入而得到自尊的解放了。或許是一路來拼了命地趕上米卡莎的腳程,我的體力與攀爬技巧也獲得飛躍性的提升了吧,讓我回想起入口的牌子上所寫的字,這不僅是考驗,更像是鍛鍊一般篩選進入亞德拉的人。
「喂……喂……我先說,我只是剛死過一次還……還不太適應剛重組好的肉體罷了……你們難道都不用休息嗎?」
「嗯……那就在這邊停一下吧,上面的路已經開始出現判斷上的抉擇了,稍微選錯階梯跟跳上去的方式應該就會摔下去,處處有設計者的陷阱呢。」
正好天色已經暗下來,下一個休息站的底部雖然已經在視野看得到的地方了,但米卡莎覺得這最後一段的路還是留到白天看清楚再走比較妥當,這個晚上就只好在階梯上渡過。
「哼哼……休息一個晚上體力總算是好多了,其實我會摔下來完全是被笨蛋隊友給擠下來的,看你們對這點路就傷腦筋成這樣,就破例讓你們瞧瞧我的真正實力吧!」
「喂,你要是摔下去了我們可不會等你再爬上來啊。」
風之介擺了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從袖子裡伸出了幾把小刀,往上面的階梯射過去,並在一瞬間用與飛刀不相上下的速度縱身飛躍過去,在空中像風一樣踏著飛刀繞了在最後的一根石柱一圈,抓住往休息站的一條繩梯,成功抵達的同時扔出去的刀才剛好落地。
是將風屬性的氣在全身不同部位同時應用啊,還真是小看他了,這種技巧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學得來呢。
「啊……失敗了啊!這階梯用的石材還真不是普通硬,我本來想把刀插在階梯上當踏足點讓你們上來的,怎麼會這樣呢……這招明明連鋼製的城門都能用。」
「哈哈,這樣正讓人安心些啊,這石階要是輕易塌掉那才恐怖勒,你夢寐以求的休息時間到囉,在上面等我們吧。」
「他剛剛的那種技術是什麼?看你沒有很驚訝好像知道些什麼。」
「唔……看來妳的世界裡沒有氣與魔法這類的概念,那要解釋起來就有些難度了,簡單來說,世界的萬物都帶有著氣,而生物身上的氣會有屬性上的差異,風之介剛剛用的就是風屬性的氣,並透過一連串高超的『氣的操控』及小型魔法來完成踏著飛刀跳躍的動作;人透過鍛鍊可以將氣做到釋放、收斂、轉移、凝聚、強化,而魔法則是一種將氣以更複雜的形式產生變化。飛刀是將氣磨成利刃狀轉移到刀上再以爆發性的釋放擲出來提升威力,並同一時間強化全身肌肉的機能再以魔法釋放出能隨意控制的風在腳下來維持平衡以及做為踩飛刀時的彈簧墊,這樣一連串的動作讓他好像飛起來一般跳上去。」
「你的簡單來說還真是不簡單啊……雖然完全想不到該怎麼使用,但只要是人身上就有這種能量,縱使在我本來的世界裡沒有這種概念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說不定我們雖然外表看起來一樣是人,但其實構造不同也說不定。」
「不過,沒有魔法這種技術的文明,發展出來的便是以科技來彌補本身力量的不足。」
在休息站的最後一階前,米卡莎從她的小包包中拿出了一個像是武器的裝置戴在手上,我才注意到,空氣中的血腥。
「那傢伙太安靜,上面出事情了。」
6
映入眼前的是超乎想像的高速攻防,一群高大的黑色生物正在圍攻風之介,那些生物擁有瞬間移動的能力,風之介則不斷利用風的魔法閃躲並找機會攻擊,黑色生物每被砍到一刀就瞬移不見,另一隻一模一樣的又繼續攻擊,這種攻勢很難掌握到底哪一隻被砍了幾刀,又要砍到什麼程度才會死。
不過,如果一擊就打倒的話,就沒有煩惱的必要了吧。
米卡莎見狀後已經拔出雙刀衝過去支援了,不過這樣一刀一刀地砍絕對是我方體力先耗盡。
「都讓開!趴下!」
奧義!Leviathan!
大劍與太刀同時以居合轟出劍氣,眨眼間閃向前方的一大群敵人,龐大的劍氣像是張開巨口般吞噬掉一切擋在路上的生物。
那是,曾被稱為「亂刀之蛟」,一個精通各式刀劍,並能同時駕馭多把武器的天才,一個曾在戰場上令敵人不敢出陣與之抗衡的鬼神,斬過無數強敵的自創招式。
黑色生物灰飛煙滅,只剩一些殘渣散在地上,米卡莎與風之介仍驚訝地看著夏克,但那劍士的眼神卻盯著前方—那不尋常的現象。
「玻璃壁連這樣的攻擊也絲毫沒有裂縫,空柱的功能應該是讓異界的人到亞德拉的,怎麼會有這樣莫名的生物?這裡是高空,不管從外部入侵或是原本就存在空柱裡面都解釋不通。」
「看來……有人並不希望我們抵達亞德拉……倒是你,完全看不出來有這樣的破壞力呀。」
米卡莎爬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抬頭望向上方的階梯。
「上面的階梯感覺更少了,現在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被攻擊,怎麼樣?還是擬訂些戰略吧,我猜你應該也無法連續使用那樣的招式吧。」
「那些黑色生物被攻擊就馬上瞬移的特性實在很頭痛啊,我雖然也有想過一擊必殺的戰術,可是氣會消耗得很快,這個世界的空氣中又不含能夠轉化的魔力(Mana)或是之類的物質,只能靠體內自我製造來補充,面對這麼多隻根本不夠用。」
說到這裡,風之介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投向夏克。
「喂……比起黑色生物,你才更接近怪物的存在,你的氣總量應該大到很誇張的程度吧,如果轟出那一下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就代表你還可以再轟個四五發不是嗎?你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不……應該說你真的是人類嗎?」
聽完,米卡莎也跟上了那種眼光,兩人的眼神像是巧遇森林中的一頭巨熊,直冒冷汗、不敢輕舉妄動,保持著警戒注意每個動向,以便能在第一時間逃命。
……
夏克輕嘆了一口氣率先打破這一陣沉默。
「你們啊……有些事情,可是得知的本身即是得知的代價,那樣沉重的訊息,你們有聽的準備嗎?」
米卡莎對風之介使了個意味不明的眼色後,以一種冷靜、直率的目光刺向夏克。
「反正這是個休息站,我們也需要時間回復體力,你就老實交代一下吧。」
7
那是很久遠的記憶,久到需要鎖眉深思才想得起來的事,再往前就是一片空白,是最初的記憶。
我是一個在南部礦城的一名小礦工,在許多新的冶煉技術及取得原礦的方法被世人使用前,深入地下,挖礦石來賣是我理解範圍內最容易、最適合我的賺錢方式了。
礦坑並不安全。
這個土地上的人們早期跟魔族有著長久的戰爭,最初的幾個城市是將當地的魔物封印在由秘術魔法構成的地下城後才建立的。然而,礦物並不像樹木會再生,繁榮的礦城在礦脈衰竭後荒廢,只剩約三分之一的地區還有人居住,那便是最靠近地下城的地區。由於地下城的魔法結界會隨機生成無限種迷宮,所以每次進去結構都不太一樣,殘存在地下城裡的礦脈也因這個結界得以不斷復生。
所謂的「礦工」其實是為了得到礦石而進入地下城的冒險者,基礎的體能與戰技便是在當時磨練出來的。
過了好幾個年頭後,科技漸漸發達,各種新技術如雨後春筍般被研究出來,對這個產業衝擊最大的莫過於煉金術及鐵砂冶煉,沒人再願望冒著危險及多花好幾倍的時間進地下城採礦,我也因此輾轉流離了好一陣子,做過木工、紡織、傭兵……各式各樣的工作。
死亡,並不陌生,雖然那時候以為理所當然,但我們並不是普通人類,是來自天上星晨的民族,即使肉體毀壞,也能再次復甦,並能透過「使者」來「重生」,改變年齡、外貌,甚至是性別。
靈魂、肉體、意志,這是構成生命的三個要素,而我們則被賦予肉體上的「永衡」,其代價為,「時空流動」的異常速度,對於時間速度概念有極大落差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水面的漣漪,眨眼間,又恢復至平靜。
本來,「死亡」的歷程便是靈魂回到了靈魂之流後再重新注入已復原的肉體,就像做了個夢,睡醒,好像人會呼吸一樣沒有任何特別。
……
「如果給你一種力量,你會怎麼選?」
回過神來時,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世界」,我感覺得到有什麼在那邊,但眼前的畫面很不現實,各種顏色拼接、鑲嵌、混雜成一大片,有某個方位一直傳來很不舒服的壓迫感,我意識到,那個聲音便是從那傳來的,但是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我找不到發出聲音,或產生任何思維的方法,一切都只剩下異樣的壓迫感,從那邊、從這邊、又從那邊、再過去、再過去……
再更加過去更加過去過去更過去更過去更過去更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過去……
這樣,算是一個惡夢吧,雖然什麼恐怖的東西也都算不上來,不果心臟還再猛烈跳動,那股壓破的感覺還印在胸膛上,我坐起身來思索著來龍去脈。
那是一把很特別的刀,它的持有者也不是普通角色,我直覺要是被它砍到了肯定不太妙,不過敵軍怎麼會突然有一個這樣格格不入的人物?
這多餘一點雜念不該出現在高水準的近身撕殺上,戰士的致命傷乃是輕敵,這痛楚非比尋常,我「死」過,但不該是這種感覺。對了,這種感覺也一起攪和在那場怪夢裡。
當我仔細回憶那把刀,右手便下意識地在空中畫了一道符文啟動了某種魔法,有關於那把刀的資訊便湧入腦中。
靈魂被砍傷了,那是魔刀–噬魂。原來如此,看似不死之人的弱點便是靈魂的破損。
但,我沒有學過這個魔法,這是……
……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哦?『知道』的力量是吧?答得好!哼哼……知識有時候會是最具毀滅性的力量啊,我的一切也是從類似的力量開始的,最後就會成為像我現在這樣的存在。徬徨的戰士啊,你是我,我也是你,是在夢中邂逅的相同靈魂。立下誓約,完成這筆交易,以你所祈望的力量,換取找到消滅我的方法之可能性,此乃吾之悲願,與你定下此契的,乃是無限的存在、乃是沒有終點的概念、乃是創設了『軸』分離了次元與時間,一切的造物者……」
「我想死,你呢?駕馭於死亡之上的另一個我,你的答覆,交付給你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