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盪盪的作戰會議室裡,青年一人用鼻尖頂著鋼筆。
不知道從哪竄起一股說不上來的無力感,書面資料跟地圖也懶得整理,索性都推到書桌一角。
「唉唉唉──這是說太如我所願,還是發展太快呢?」
在文慵懶視線的最終交會點,躺著歐莉安娜差遣使魔送回來的一紙快訊。
時鐘塔的講師並沒有辜負文的期望,如實傳回戰場上的的一手情報──草寫的文字記錄哈亞梅伯的死訊,真實性責不具有質疑的必要。
死因是……
「電傷?身上的銳傷畫蛇添足了,不加上最後一擊再過一下也會死吧?」
文搔搔後腦勺,雙手交錯在胸前。
沒有和大量文件一併堆置的另一角,陳列卡魯斯為文所準備的鑄劍師資料。這些資料文翻閱不下百次,內容快要倒背如流,放在可以隨手取閱的位置,只是想獲得一點肯定而已。
幾十年來執行鑄劍師封印指定的魔術師基本上是以全軍覆沒的形式,統統敗在鑄劍師的手下,但生還者的數量不是零。不過那也不是什麼有意義的事,頂多是其中一方居劣勢後逃走成功罷了。
文的著眼點主要是電傷的部分。
以百分比來計算是七十四左右。數字是討伐貝廉奇失敗的死者們「致死」的死因,死者的致死原因有這麼多的比例是死於電流攻擊死亡。
按照歐莉安娜老師「附近的監視網同時消滅,所以沒有監視到戰鬥」的說法,畫了圓圈看看……地圖上出現曲折紅線索圈成的小小圓圈。
「大概是這一塊嗎?」
沒有詳細的數據,計算雷或電的影響範圍與威力是做不到的。
要是人手更多一點──能指派警察單位更好,就能調查更多情報,接下來堆疊出的事實就能更加完整。
只不過,根據流轉子給的能力值,哈亞梅伯的英靈並不弱小。
特別突出的耐力跟筋力突顯了擅長持久戰鬥的特質,從最初與Rider的一戰還能得知Berserker擁有著極優秀的再生能力。
文嘗試著計算一下見過的Servant……哎呀,剩下的果然還是Saber(劍之座)。
「劍」跟「電傷」啊……原本大海撈針的賭注,進展到在大海中用磁鐵撈針的賭注了。
也不是完全的沒希望嘛。
當然──也得考慮其他Servant下手的可能性。詳細的情況晚上不把負責的歐莉安娜老師找來當面對談不太可能了解,暫時就……
「……嗯?」
半掩著的入口傳來叩門聲。
就像怕裡面的人沒聽見一樣,叩門聲略停幾秒之後,相同的「叩叩」聲響起第二次。
這時間有人光臨作戰會議室不太對勁吧?
「……請問是哪位?」
「──聖堂教會,『第八』的代行者,Lili‧Whize。」
──哎。
情報保密沒做好嗎?不……應該是做到非常完善了,流露的是更重要的機密,那麼現在就不該只有一個代行者出現在這裡。另外呢,看到禮堂裡沒人,一直找到這裡是很令人不悅的做法。就算這間房間只是普通的私人辦公室,這麼做也太過分囉。
總之代行者的出現,在文的意料之外。
木質門板的外側還在等待文的回應。
我才剛覺得運氣變好而已呢。青年困擾的揉了揉眉心……既然如此,來探探你的虛實吧。
「門沒鎖,請進。」
得到文的回覆,門徐徐推開。
身披白色披肩、深藍法袍的女性出現在文的面前。這位來訪者有一頭白金色的長髮,在腦後紮成整齊的高馬尾,法袍前鏤空的正十字胸針固定著白色披肩。她有禮地再次自我介紹:「您好,我是聖堂教會的代行者,隸屬於第八秘蹟會的Ciruze‧Lily‧Valbelon。」
「您好,代行者小姐。我的名字很冗長,叫我文就可以了。」
文也點頭招呼,但Lily似乎並不領情,冷峻地看著文。
「這次聖杯戰爭的監督呢?」
「嗯?我是這次聖杯戰爭的監督。」
「原來是你──你就是戰爭的監督嗎?」
聽到文就是監督,女性的嗓音透露一絲激動。
「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有幾個問題如果不是詢問『監督』,恐怕沒人能給我解答。」
「……啊?」
文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記得我沒有跟教會要求人手增援喔。」
「我知道,這次的戰爭教會已經表態不主動介入了。」
「──既然如此,代行者小姐,來到這間教會有何貴幹?」
「不好意思,我現在的來訪只是個人行為。」
Lily像非常不喜歡自己必須吐出這個回答般地皺起眉頭。她臉上的嚴霜由於皺眉的動作,彷彿加深了三尺,整個人散發出強烈的不耐感。
「那麼,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必須來到這裡?不用我說您也知道才對……現在這一帶是聖杯戰爭的戰場,市內有七個頂尖的魔術高手和七位危險程度超乎想像的從者(Servant)。一般人還是其次,和這個世界有牽連的人如果出現在戰場,一個不注意恐怕會被誤殺。」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不來是不行的。」
「──為什麼?」
「……現任監督,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呢?」
「因為我是監督啊……」
「這種回答不好笑。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只好強迫你說出來,並且接管這間奇怪的教堂。」
Lily帶有敵意的凝視文,並發出危險的宣言。
文苦笑以對。
「嘛……原來沒有人跟您說過嗎?這一屆的戰爭是因為協會的緣故才搞出的擬似聖杯──當然位在冬木那個也不是什麼貨真價實的玩意;所以由協會負責監督非常正確,是很正常的事。」
「我不相信,在教會從上到下得到的都是這套說詞。」
「那不正代表那正確無誤嗎?」
「我不相信。」
「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原本的監督是我。」
Lily看著文的眼神彷彿要把文燒成灰燼才甘願,一字一句的緩緩說著。
「當聖杯被觀測的時候,原本預定是我就任這次戰爭的監督者……但是當協會來函後,教會決議撤銷我在這次戰爭的監督職務,改由魔術協會的人選出任。告訴我,那是不是你們魔術協會為了避開聖堂教會發現『什麼秘密』才做的小手段。」
「您對我發怒也沒有用啊……我是受委任的對象,教會的人事運作更不是我能決定的。」
文只能掛著苦笑著回應對方。
而且──你這算是個人恩怨和固執吧?
「我沒有發怒,只是想從就任監督的你口中來了解事實真的真相而已。」
「得知真相之後?」
「答覆令我滿意的話,為了賠罪,我就陪同你一併監督這場戰爭。」
Lily毫不讓步的發表想介入戰爭的立場。
「是嗎……」
文故作困擾地用手指搓揉眉心,擺出扶額深思之姿。
「真是無可奈何的發展……就算不告訴您,您也會留下來吧?呼……您的確找對人了。」
「……?」
對於文的態度轉變,代行者一陣疑惑。文裝作沒看到代行者的表情,淡淡述說著。
「這是沒有簽署自我強制證文成為一位保密人的我才能告訴您的內幕……有位名列封印指定的東洋魔術師,他為了個人實驗,打算在靈脈充裕的月白町製造重現聖杯的降靈術。這位魔術師參考了冬木之地的陣術,進而扭轉成現在的模樣……為了這個目的,恐怕已經暗地裡犧牲掉不少在地居民才完成到這個地步吧?」
「哦?」
身為監督的青年長嘆──
「協會不會干涉逃亡魔術師的個人實驗,但如果場面的影響太大……就像您看到的,聖杯戰爭的機制都啟動了,不得不出手處理事件。您應該察覺到了,這座教堂很『異常』……外表光鮮亮麗、內部構造簡單,而且還建立在靈流稀薄的國道土地上。一般教會不可能這樣蓋,這全都是為了讓對方認定只是普通浸信會或長老會為了方便同時對和歌、月白兩個市鎮傳教才設置的據點。」
以上,一切全屬虛構。
沒有和誰討論,幾秒內憑空架設出這麼大一片謊言,現在去對質就會戳破了。
可是呢……
「原來是這樣嗎?」
「是的。」文露出早就準備好的無奈表情點頭。
現在相關人士全部都簽署了自我強制證文,想對質是不可能的事。哈亞梅伯的例子雖說是一記沉重的打擊,也不至於需要認定所有的保密措施都是失效的。
眼看Lily逐漸相信這番說辭,文打算趁勢追擊。
「我這樣說明……請問您瞭解了嗎?」
果然Lily的表情和態度出現軟化。
「我需要一點時間……出發之前,我沒想過這會是一介叛逃魔術師造成的重大事件。既然違反的是協會的原則,想必協會也有自己的處理方式……我的行徑,只怕給您添麻煩了吧?」
「不愧是真正代行者的風範哪。」
「請不要這麼諷刺我……」Lily連忙搖頭。
「不不,您誤會了。這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肯為了職責不辭勞苦跑來這個窮鄉僻壤,您的精神很讓我感動呢。」
文露出坦然佩服的表情,若無其事地製造謊言。
Lily看起來像全盤接受了文的話,但文並不這麼認為。
不惜繞過當權者和上級也要取得答案,行動力著實驚人。只不過,就文所知,某方面──由其是偏執或個性的執著,代行者和魔術師如出一轍,怪人不在少數。因此Lily的相信完全當做「相信」或是「質疑」是不行的,偶爾在限度內讓他們鑽探、掌握一點真實,更能將他們玩弄在股掌之間。
最重要的是,別忘記自己灑出的網,搧自己一個巴掌就好。
現在……慢慢開始把對方變成手頭上的棋子吧。
「對了,剛才有提過共同監督的事情嘛。」
「事情變成這樣,現在我也有點猶豫……」
代行者懊惱的看著地面,這時文握起Lily下垂的雙手,誠懇的凝視她的雙眼。
「我覺得這是非常好的主意……這場戰爭干涉正常社會的幅度很大,倘若能得到有嚴密訓練、素養足夠的代行者協助,一定能讓戰爭造成的衝擊降到最低……」
「是、是嗎?」
「肯定是的。這裡太窄,出去外面說如何?」
Lily點頭贊同,在文的帶領下和文一起回到禮堂。
陽光從彩繪玻璃窗中落下,在禮堂地面灑上一片斑斕。
大概接近是中午時分了吧?戰鬥結束後分析到一半,歐莉安娜的快訊就傳了過來,沒想到已經在會議室裡待上那麼長一段時間。
兩人坐上禮堂中的木製長椅。
「還沒請教,您是怎麼來這裡的?」
「不要用『您』了……現在你才是現任監督,稱謂或階級高低有隔容易造成困擾。」
「我知道了,那麼該如何稱呼你呢,Ciruze小姐嗎?」
「唔……」
代行者指節扣著下巴,露出困擾掙扎的神色。
「身體不舒服?」
「不……那個稱謂法我會有點芥蒂……很不好意思,叫我Lily就好。」
「沒問題──那麼,Lily怎麼過來這裡的?」
「開車啊。」
Lily看著繪有聖母像的彩繪玻璃窗,喃喃說道:
「到機場的時候,我想過要不要搭新幹線……但是月白町太偏僻了,於是在採買必要用品時在二手車行弄了一台休旅車,物資大約塞滿了一半的位置;就這樣一路過來。目前停在國道進入月白町的山上。」
「真令人佩服的行動力……」
「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啦,我已經到這裡幾天了,因為這間教會沒有我們的聯絡人,又不在靈脈上才浪費不少時間……不過,昨天的戰爭我有看到,果真很驚人呢。」
「驚人,是說Servant間的戰鬥嗎?」
「不是。」
「──哦?」
Lily笑著回答:「是在戰後的人力派遣很有效率。」
「啊哈哈……負責戰場善後的是協會的瑪森老師,他聽到來自聖堂教會的代行者誇獎他一定會很高興吧。瑪森老師是個性務實的人,幫上很大的忙。」
這不是騙人的。
三位講師裡面,瑪森的行事風格是風險最低的,由他來負責善後可能是最適合的人選也說不定。
看著彩繪玻璃窗的Lily對瑪森的事情似乎不太感興趣,默默的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怎麼了嗎?」
「……其實,看到昨天的善後我很放心了。」
再這樣下去,Lily可能會直接放棄監督,離開月白町。比起讓她離開解除事情可能敗露的威脅,她的可利用價值大過那份危險性。
差不多了,可以丟下一個牽制Lily的餌。
於是文話鋒一轉──
「其實嘛──能做出這麼好的派遣還跟我們能實地掌握戰場情勢有關。」
「倚靠強力的使魔嗎?」
「當然不是。」
文故作神秘的搖頭。
「目前有一位被選上當Master的魔術師,她因為不想介入這場無謂的鬥爭尋求我們的保護。我認為她那暗殺者級別的從者很適合幫助我們,所以央求她不要放棄令咒,等到剩下四人時再放棄令咒,這樣一來……」
「這樣太危險了!」
Lily正如文的預料,表現出激動的反應。
上鉤了。就是現在,慢慢的拉線……
「沒錯,不過這次戰爭很異常,為了避免突發狀況,用這種方式我會比較安心……」
「不是這樣說的……確定那位魔術師真的沒問題嗎?如果在最後突然背叛……總之,那傢伙人格善惡看不出來吧?」
啊,命中我說法的漏洞了。不過希望你也質疑一下眼前「現任監督」的人格哪。
文維持一貫平靜的口吻,假意的提出辯駁:
「沒錯,魔術師全都是一群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可是,當Servant是Assassin時就不用擔心太多了,他不具備打敗經過淘汰的最後四組裡任何一人的能力才對。同時……死在這場戰爭裡,魔術師就不能繼續自己原本在做的研究了。」
「推力和拉力同時進行啊……高明的手腕……有你在的話,也許我不用牽掛太多了。」
對拿出的說詞,Lily由衷感到佩服。她站起來,拍平皺掉的衣襬,就在準備和文說明離意時,文卻起身攔阻。
「不好意思,其實我希望能請你留下來。」
「──?」
「原因就像先前我說的一樣,我很歡迎共同監督。另外,你說的有道理……對持有令咒的主人完全信任不夠萬全,但有Lily協助的話一定就沒問題吧?」
「有、有這個機會的話……」
「不可以嗎?」
Lily的思考不超過三秒。
「……可以。」
如果不可以,剛才的對話就做白工囉。
文如釋重負──這不是偽裝,呼出一口長氣。
「──啊,太好了。我也覺得教會上層的決定不近人情呢;這種時候紀律和條文就算優先,也該讓原本的監督適當的參與其中,你說是吧?」
「是啊……那麼我這兩天內,盡快把據點移到這裡吧?」
「完全沒問題。」
聖堂教會來的代行者回去了,這次釣魚如此收尾算是不錯吧?
「嘛、意外地是個挺可愛的女孩子就是……」
瑪森現在應該正在帶領徒弟們搜索哈亞梅伯的根據地;因為先前有Berserker駐守的關係,遊艇上的結界主要是在偵測敵人,一旦沒有Servant,對時鐘塔的講師來講便猶如廢物。
然而……文有著新的憂慮。
自己和師父卡魯斯一手主導,看似緊密的封鎖網一定有了破孔。
有一就有二,甚至讓聖堂教會的傢伙找上門來了。代行者之中不少是擅長科技使用的好手,恐怕自己也無法像對付魔術師一樣的應付自如,以後無論在什麼場合,都要盡量避免提到聖杯的「本質」。
「──這麼說來,我連自言自語的習慣都要改掉囉?」
對貝廉奇的戰略暫時沒有擬定的必要,多安撫一下水月家的當主才是重點,比如說,出其不意的讓她自己到市內去走走。
先轉移她的注意力,就能至少確保掌握了一位Master的控制權。
事實上,歐莉安娜說的沒錯,水月的當主太稚嫩,這點包括了對人敏感度,就算有懷疑,只要之後無法推論成具體事實,即使她提防也沒有甚麼用處,假如貝廉奇真的沒出現,推個藉口就好了。
──但,文個人很期望貝廉奇的現身。
這場戰爭本來就是打算一次解決複數問題才引發的,甚至動用了協會內部的人才,重要性可見一斑。
只有那樣,師父才能成為當權派。
成為當權派之後,魔術協會就再也不會是這樣子了……
「既然我都把水月的當主做成引誘代行者的餌丟下去,接下來至少可以輕鬆點……嗯?」
教堂敞開的大門口,一隻貓銜著羊皮紙捲出現在那裡。
陽光下顯得半透明的身影,顯示這是靈體構成貓形狀的使魔。貓不知道等待多久了,無聊的用半透明的後腳搔抓頸部。
「瑪森的使魔啊。」
沒想到這麼快。大概是偵查港口有了結果,派使魔送來快訊。
文拿起了貓口中的羊皮紙,完成任務的貓一溜煙地消失在文的面前。
拆開用細線紮綑的紙捲,上面用紅墨水附註了短短兩行字。
『Bererker的Master根據地中發現特殊的密室,受囚禁的雨宮家現任當主雨宮正臣已經死亡,盡速趕來。』
「喂喂,別幫我添麻煩嘛……」
文責怪似地看向貓溜走的方向。
兩小時後,文和他的跑車一起出現在港區。
瑪森在破壞哈亞梅伯的外側結界後,大概架設了更大的一層驅人結界,現在港區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在那裡跟哈亞梅伯的遊艇一起等待著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看到文下車,立即上前詢問身分。
「你是……?」
「監督。你是瑪森的弟子?他傳來快訊說刻意處理的密室裡找到了魔術師的屍體,我才過來看看的。」
文雙手插在腰上。
那名弟子進去通報之後不久,瑪森的身影很快從遊艇的甲板上出現,對著文招手。
「是監督嗎?請趕快過來。」
文爬上遊艇,穿過甲板上的入口。進入遊艇的內部,文不禁愕然。
雖然感受的到魔術的設置,但船艙內基本上什麼都沒有──艙房內部簡單整齊,被褥還折成漂亮的四角形,看不到所謂的密室在哪裡。
「請看看這個。」
瑪森微笑,左手揭開衣櫃。
衣櫃的木門一揭開,與衣櫃外觀不相稱的寬大空間映入眼簾。
衣櫃內部的木材猶如黏土,朝各個方向延伸,最後怪異的併攏,製造出超過衣櫃外觀範圍的三公尺空間;木質原有的條紋扭曲在一起,宛如痛苦哀嚎的人臉。
名叫雨宮正臣的中年男子,就這樣傷痕累累、滿身血汙地倒臥其中。
「……傷看起來大多是毆打,詳細上就不追究了,看起來還真像那對組合會做的事。沒有打臉幫了我們大忙,至少不會認不出來是誰。」
文端詳起雨宮正臣的屍體。
目的方面則是……明顯的不得了。
「這應該是異空間吧?」
看過屍體,文把目標轉移到這個邊界被延伸的衣櫃上。
瑪森指著木紋扭曲和衣櫥門的接點。
「這裡有設置魔術的基點。整體距離異空間還差一部分,反正是類似的東西……我剛才確認過,這和架設者迴路相通,換句話說是被包容在『迴路』之中。設置法應該是家族流傳的形式,這裡的風格很特別,直到魔術師死後也持續維持。」
「是為了提供Berserker所需的魔力……原來是這樣,才能肆無忌憚的驅使Berserker。有其他重要的發現嗎?」
「其他除了已經少量魔術道具、個人衣物跟日常用品以外,什麼都沒有搜索到。」
「雨宮正臣的魔術迴路呢?」
「慘不忍睹,真的是完全萎縮了……監督請看這裡,多麼粗暴的掠奪法啊!」
講師抓起正臣屍體的右手臂,幾圈模糊難辨的焦痕環繞在靠近手肘的部位。
「雨宮的家人看到屍體,說不定會氣瘋呢。」
「恐怕會引起雨宮家報復式的舉動,雨宮家身為月白町實質上的管理者,倘若不擇手段是難以預料後果的。」
「嘛……放置在這沒關係,記得要作防腐處理。等晚點我會通報的。」
「『我會通報』?監督是要……」
「等適當時機,我親自去通報這個消息。」
文面對衣櫃左邊的穿衣鏡,整理起領子。
「現在讓他們知道消息,說不定就會變成老師你說的事態……去告知消息的人選也很重要。監督親自帶報信的話,也能顯現我們對戰場的關注和誠意吧?」
「我知道了,那這艘船該怎麼處理?」
「啊啊──這個就交給老師好了。」文在不太寬廣的艙房裡閒晃起來。
哈亞梅伯並沒有計畫到長期作戰,冰箱裡只剩下足夠正常人一星期左右的食物;這些對哈亞梅伯來講,大概只夠用三天也說不定,大概是認為很快就能結束這場戰爭吧?
擁有充分自信,事實上是第二位犧牲者哪。
「這艘遊艇沒施加很深的魔術改造,是瑪森老師的話,可以派幾個弟子管理,這樣也不會對夜間的作戰會議造成困擾。」
固定在裝潢木櫃上的紅色電視在這個空間中,顯得突兀而不適合。哈亞梅伯是個傳統的魔術師,不會購買電視這種科技產物,很可能是購買遊艇時附贈的。如果是這樣,這遊艇還是二手貨呢。
「這個,好像還能用嘛……」
文按下開關。
小巧的十吋電視顯示出螢幕。這種靠天線接收電波的電視能收看的電台比想像中少很多,而且畫面不是很清楚。
連水月家的電視都是有線電視呢,文嘀咕著。
螢光幕上演著月白町的恐怖分子,檯面上已經遭到軍警圍剿而平息,剩下零星份子在逃的戲碼。
還好先和這個國家的政府「溝通」過。雖然沒告訴他們需要把事情偽裝成怎樣,他們卻能熟極能流的替事實掛上虛假的外衣。
新聞一轉,新的標題吸引了文的注意力。
「……瑪森老師,麻煩看看這個。」
「嗯?啊──這玩意啊,不是一般人使用的俗物嗎?這種世俗的……」
瑪森看到電視,眉毛和額頭糾結在一起。
「我是說上面的報導。」文指著螢光幕上的播報畫面。
──月白町的昏迷事件。目前被發現送醫的昏迷人數超過五十位,零星散布在月白町的全境;從北到南,住宅區延伸到港區都有陸續發現昏迷者的消息。
「這是──」
意會到文不是要自己處理電視,瑪森看似放心的「喔」了一聲,隨即說出想法:
「從者或主人使用魔術的關係吧?」
「可是,整個月白町都在影響範圍內。」
「那就是熟悉這塊土地靈脈的人搞的了。」
「可能是那樣沒錯吧?我想的其實是你負責的善後工作會變的非常辛苦……」
對監督的揶揄,瑪森努力擠出一絲苦笑。
「只能盡力而為了。」
「我知道無論多困難,老師都會事必躬親的做到完善哪……但老師不覺得奇怪嗎?就靈魂的取用來講,乾脆點一次把對象殺死攝取完整的靈魂不是更好嗎?」
「這就不清楚了。或許是不想在手上沾染不相干的血腥,也可能是在堅持某種原則。」
「──哎,真的是這樣還真是個偽善的傢伙。」
「說的沒錯。不好意思,我要開始把基點消除了,請監督往旁邊站一點。」
「請便。」
瑪森用力扛出正臣的屍體,之後把囚禁雨宮正臣的衣櫃關閉,在左手戴上手套。
「Programm start intervention(工程開始、後續負擔)。」
結界如果沒有必要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攻破,處理的方式就會簡單許多。瑪森把套上手套的左手按在木質門外,用魔力介入空隙,粗暴地洗掉原來魔術的成果。接下來,瑪森同樣將室內用來監控、警戒外在的結界統統用相同手法破壞。
曾經是Berserker組的根據地,不到半小時就這樣變回普通的遊艇。
「全部消除了嘛,這樣要轉手給普通人也很容易,老師真有一手啊。」
「請別說笑了,我會馬上指派兩位弟子過來看守這艘船。」
「嘛……那件事先等一會吧──簡直比傳聞的還要一板一眼哪,瑪森老師……」
不等瑪森爬上通往甲板的樓梯,文開口令他停住動作。使瑪森停止的不只是文開口而已,還有這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發言內容。
「……請問,監督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如果老師方便,現在跟你借兩分鐘的時間談談。」
◇
──夜間,和往常一樣的作戰會議。
今晚的氣氛,比平常還要和緩的多。
原因之一,是Assassin循著文規劃的路線搜尋下去時,順利的在市內掃除了破壞過跟蹤Lancer行動的機關。
當他經過時,裡面的水銀先發出輕微的「答」一聲。那晚只注意追蹤Lancer才會有所疏忽,一投入在偵搜上,Assassin的靈敏知覺就不會再犯這種過錯。繞經月白町的南邊一帶,一共破壞了三個埋設在水溝蓋反面的魔術裝置。
但,有這種氛圍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今晚沒有戰爭的緣故吧。
環繞在流轉子旁的文,以及全部維持雙手抱胸姿勢的三位講師,神色彷彿也比之前沒那麼來得緊繃。現場唯一負擔較大的,只有和靈體共享知覺的流轉子。
她不像放出使魔的歐莉安娜與拉巴伯只需要單方面接收信息。瑪森現在只需要專心負責戰場的善後,可以說暫時根本不耗精力。Assassin行動的時候,流轉子卻需要「主動」的注意Assassin提供的視野和四周有什麼異常的聲響。
如此一來,壓力自然有增無減。
令流轉子十分慶幸的,直到Assassin結束偵查行動,都沒有發生任何一場戰鬥。
監督例行性的叮囑結束後,三位講師紛紛離開。在Assassin回來之前,水月家的當主依然留在會議室裡。
三位講師一離開,流轉子便完全放鬆的癱坐在椅子上。只有左手還稍微留有餘力,顫抖的舉起來抹去額上滲出的汗水。
「辛苦了,今晚很累吧?」
「是啊……只要待在那些『老師』的身邊,就覺得身體像綁了鉛塊。」
「那是經年累月才得到的氣勢啊。我想你要是在時鐘塔打滾二、三十年,就算魔術沒有進展,也能在權謀跟氣勢上得到成就。」
文笑著說。
「比起那個,我判斷大部分的精力是耗在觀察上……不過,水月小姐──」
「……嗯?」
「你留下來,還想澄清什麼疑慮不是嗎?」
「你果真是很會察言觀色的人……」
流轉子把臉轉往文的方向。臉上滲出的汗珠因為這個動作,匯集到下巴的位置滴落。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別客氣,儘管問吧。」
「嘛──真的沒什麼。可能是我不太習慣戰爭吧?你難道不覺得……戰爭發展太快了嗎?不過幾天,就有兩對組合犧牲了……」
「是這種問題哪。」
文雙手重疊,同樣放鬆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右手卻拿起桌邊文件堆中,其中一樣裝在牛皮紙袋中的資料,並且朝流轉子的方向晃動。
「如果從以前的『資料』去看,這和『聖杯』的成因有關係。水月小姐看起來根本就清楚所謂的『聖杯戰爭』到底是怎樣的事──嘛,說這個是因為不少人只認為這是背負死亡風險的魔術競技,被豐厚的獎品和戰勝可以得到的名譽吸引過來……總而言之呢,暫時假設這裡的狀況跟冬木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平均的戰鬥時間是兩星期。」
「好、好短──?」
流轉子發出驚呼。
「不然你以為多長……」
文無奈地揚揚資料。
「話是這樣講,今天卻連一個人都沒有出戰。」
「畢竟昨天有人辦了那場『宴會』嘛……」
文件被丟到桌上,很神奇的沒有把一整疊的文件山給撞倒。
監督往椅背仰躺,雙腿翹在桌面。
「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戰爭大概已經開始一兩天了吧?我跟你正好相反,戰爭對我而言進行的太慢,不全然符合我的要求。但是呢,要精確計算開始到現在的時間,已經經過平均時間的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吧?」
「……這麼說,接下來的一個星期?」
文話中帶有的情報模糊的在流轉子腦海裡勾勒出一個新的結論。
就像為自己提出的情報做結論般,文露出詭異的笑容:
「接下來的一星期,戰況勢必如火如荼,到目前都私藏寶具的英靈,也會一樣樣全都亮出來。」
資訊的提供者──文雙手重疊,視線從指縫裡肯定流轉子的猜測。
同時,也不忘開出空頭支票鞏固流轉子的向心力。
「等到那時候,鑄劍師貝廉奇也將投身戰陣,要復仇就得趁那時候呢。」
「對,是這樣沒錯呢。」
流轉子簡單地應道。
「接下來戰況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做好月白町可能變成廢墟的心理準備──這樣就好,就萬無一失了哪。比起那個,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沒討論過任何對付鑄劍師的內容,不分享嗎?」
「這是秘密。」
流轉子報以燦爛的笑容。
「如何處置貝廉奇,等到實際對決時才知道嘛!」
「要保密我不反對,但……貝廉奇是個從封印指定到現在,擊敗眾多魔術英才的危險人物,知道這點就夠了,希望不要抱著有覺悟就不會輸的心態對付他。」
「那是當然的,我是繼承水月家的魔術師啊。」
「還是不希望討貝廉奇的作戰方針?」
當然,是沒有「貝廉奇」的。
「我希望用我的方法,但我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
「請說?」
流轉子突然提出要求,是有點意外的事。
「──我想回去月白町一趟。」
空氣因為說出來的詞彙與句義代表的意思而凍結。
「理由是……?」
「『水月』不可或缺的魔術媒介用光了。我是帶了平常使用一星期都沒問題的量過來,但精煉新作品的使用量比預期的多太多了。」
媒介?
文想起了流轉子家地下室那個形似冰箱的器具。
「放在保存器裡的那些東西?」
流轉子點頭。
文會心一笑:
「那也難怪會不夠用了。你想好回去取用,又不被發現的方法了吧?」
「嗯,要出入水月家,靠Assassin幫忙就好。在那之前可以先佯裝是入侵者方,巡迴探查可能的監視魔術或使魔,之後只要拿到手就沒問題了。」
「哦──可是,Assassin要出來的話,勢必得保持『不是靈體』的狀態喔。」
「那個就沒關係了。」
流轉子面露微笑。
「水月家的後方有一條秘密道路,可以從地下通往後面的山區。請Assassin在水月家更衣,和個普通登山客一樣,光明正大的將觸媒帶回來。」
認可流轉子的策略,文肯定的點頭。
手法上是沒有顯而易見的疏失。市內也到處都是自己人的使魔監視,歐莉安娜雖然不太安份,但下次會議前很難有進一步的舉動。
「那麼,你明天早上就出發吧。」
「早上?」
「這是當然的,不選擇早上,整個計畫是百密一疏啊。為了應付晚上的戰鬥,Master會利用剛結束作戰的上午時段補足睡眠,我想使魔和探測都會轉為被動的守勢吧?在白晝間回月白町,最能避免可能的監視跟危險。」
「這倒是我疏漏了。」
「另外……不瞞你說,有一件事也必須拜託你,到市內之後幫我做吧。」
「啊啊?監督也有事必須拜託我嗎?」
文聳肩:「監督是監督,不是全知全能的傢伙哪──」
「……很難想像還有什麼你不知道。」
「很多啊……比如貝廉奇的部分。」
「嗯?」
流轉子的表情嚴肅起來。
「我們的使魔遍及月白町,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監視到任何的Servant是Saber,那個從者跟他的御主完全沒出現,我認為使用了某種沒辦法輕易查覺的結界。」
「所以你……」
「拜託你了──水月家的當主,這可不只是要暗殺者進入市內,你也得進去。身為魔術師,靈感度超過暗殺者從者的你,一邊在市內晃晃一邊順道探查有沒有哪裡是可疑的設置處怎麼樣?回到月白町做為讓你前進戰區的交換不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