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雷德臥病在床時，我蹲在鐵籠裡，看著房門口，宛如雕像。
偶爾有傭人送食物進來，我仍文風不動。我不覺得渴或餓，而只想快點去找丹；對現在的我來說，他就像個指示牌，能引導我繼續前進──儘管我無法確定，我去到的地方，會是我希望的地方。
找到哥哥以後，阿爾雷德會怎麼處置我，我一無所知。
我決定暫時不去考慮這件事。
四天過去了。
這次禁閉是紀錄最長的一次。
沒有戰鬥、沒有進食、不能出門、無法伸展手腳。某種程度上，這種精神折磨比體罰更讓我不安。我說過，我不怕阿爾雷德打我，我只怕他對我好，或是把我關進鐵籠子。要是我討厭都城的程度是六十分，那麼我討厭鐵籠子的程度就是一百分。
大部分時候，我都蹲踞在角落，看著我的影子，從房間左邊慢慢滑向右邊，最後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我還是被困在原地。有時晚上房間很冷，我只能抱著肩膀，學哥哥說「一切都會很好的」。我不斷不斷地說，因為太長時間沒有開口，嘴巴乾澀到讓我發痛。
即使如此，我依然覺得很不好，似乎這句話不由胡里安說出來，就一點意義都沒有。
被關進籠子的時候，我控制不了思緒，沒有東西可以用來分散我的注意力。
為什麼要把我跟我哥哥分開？
為什麼我當初不乾脆跟胡里安一起被帶來就好了？
為什麼阿爾雷德把胡里安弄丟了？
為什麼非得繼續戰鬥不可？
為什麼我在這裡？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還沒死？
這些問題不斷在我腦海發出巨響，幾乎把我逼瘋。
我醒來的時候，感覺臉頰濕濕的，才知道我哭著睡著了。我抓著欄杆，努力坐起來。
牆上的影子還在陰影中沉睡，天色是如夢的鬱藍，有點涼——是清晨吧。
第五天了。
直到進房的人開口，我才意識到，有人闖入了這個寂靜的空間。
「多洛，睡得好嗎？」
不，一點都不好。我想。
但面對阿爾雷德，我只敢點頭。
阿爾雷德穿著睡袍，略瞇著眼，審視坐在籠子裡的我。神色平靜得像是失去了嗅覺，因此沒聞到任何奇怪的東西。那場雨似乎洗去了他的肅殺，現在的阿爾雷德，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年輕男人，而不是「不屈的多洛」的主人。
「妳錯過了第二場決賽，前天的事。」他重新開口：「我似乎睡得太久了。」
「您為什麼淋雨回來？」我鼓起勇氣問。
現在，比起平靜，阿爾雷德看上去更像是疲倦。他搖搖頭，沒回答我的問題。「年中賽已經不重要了，多洛，我不會再讓妳參加年中賽。這樣下去，妳遲早會被那個男人害死。」
「誰？」胡里安嗎？
「凱爾文．弗雷耶。」阿爾雷德露出厭惡的表情。
說完這個名字，他向前，拿出鑰匙，打開籠門讓我出來。我動作遲緩地爬出籠子，跌到地上。一時之間動彈不得，因為我縮著身子太久；不過很快地，我就能站起來。
我起身，看著阿爾雷德。他要我去洗個澡。我洗好澡，出來，一直到換衣服時，阿爾雷德都坐在床上，盯著牆壁看。我打開衣物櫃，發現那套黑色的外出服已經洗好放進去。
我換上衣服，四肢的感覺漸漸回復到往常的靈敏。
「好了。」
我說完以後，阿爾雷德就走向我，右手輕輕捏住我的下巴，手很冰。
「妳知道凱爾文．弗雷耶嗎？」
我很快念出位於紫杉區的一串住址，阿爾雷德頷首。
「妳的項圈就是追蹤器，兩星期後，不管妳有沒有找到妳哥哥，妳都要回來這裡，然後徹底忘了他。如果妳沒辦法，我會用藥幫妳忘記。如果妳留在外面超過兩星期都沒回來，我會直接切到致死模式。如果妳被抓住，我會知道，而且一樣會馬上把妳的項圈切到致死模式。離開的時候自己拿足需要的武器，如果我在這兩星期內再看到妳一次，就代表妳完全屬於我，包括記憶跟思想。」
他凝視著我，令我感覺像是有根冰柱深深刺進腹部。
「懂了嗎？」他又問。
我把和「致死模式」有關的部份記起來，然後點頭。致死模式就是最大強度的電流，可以在數分鐘之內讓超過兩百公分的壯漢，慘叫著變成一大塊焦炭；我的話，則大約連一片指甲都不會剩下。
「自己去找妳的真相吧。」阿爾雷德輕輕放手，別開頭。
我像隻掙脫捕獸夾的兔子，頭也不回、踉踉蹌蹌地往宅邸大門的方向跑去。
我帶了六把折疊刀、四柄藏進靴子的匕首，以及「致死模式」這個警告，離開宅邸。
在這個冷冷的清晨，我第一次獨自乘上了單軌列車，前往紫杉區的入口。在清晨，空無一人的車廂中，只有機具規律寧靜的運轉聲，跟我向後靠，讓頭輕輕撞上玻璃的聲音。
（待續）
這章很短，不過是個重要的轉折，所以不和下一章開始的拯救之旅（欸）合併。預計十二章以前完結！
之前寫到很煩躁所以跑去寫後記……（喂
記得之前寫〈過往之海〉的時候也發生過這種事情、嗯。
創作內容
◇鬥犬、九
Unlight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