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儷人歌　二十四章

　　季苓拔起腿來，漫無目的的跑，像是為了逃開方才親眼目睹的一切，亦像是為了發洩某種不知名的情緒。

　　他約了人相親，他真的跟別的姑娘約了相親！季苓以為自己能夠冷靜看著這一切，但事實證明了，她的冷靜在看見那個美麗姑娘出現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胸口的某一處不停的漲痛著，她不想繼續待在那兒，她只怕，會看見他與那姑娘有說有笑，眉目傳情的一幕。

　　她不明白他究竟聽了什麼消息，才答應了這回相親，靜韜似乎也還有話想對她說，但她已經不想知道這些，她只想躲開，躲得越遠越好——

　　「苓！」耳邊狂風呼嘯之際，卻隱隱約約的，傳來那聲令她熟悉的叫喚。

　　季苓有些錯愕，她慢下腳步，赫然發現那個壯碩高大的男人，竟也隨著她離開了茶樓，緊追上她的腳步。
　　是她看錯了麼？否則，那總是憨厚傻笑著，一臉溫和的他，與在弟兄面前沉穩自若的他，這回全都不見了。
　　她只看見一個神色慌張急切的大男人，狂亂的跑來。

　　「苓！」馬岱看見她慢了下來，心頭一喜，想不到高興還來不及傳到唇角上，那個姑娘卻又回過頭去，拔起腿來奔跑。「苓！等等我！」他咬牙，發揮十足的氣力追趕。

　　她的髮辮在烏雲遮蔽的日頭下飄逸著，俐落瀟灑，又十足易辨；馬岱追隨著她，在巷子裡左彎右繞。
　　她是見了巷子就鑽，擺明了想藉此甩開他，但馬岱的腳程比她還快，而且對於成都，他也比她熟悉些，終於，在某個小巷弄的轉角處，他追上了她！

　　「放開！」季苓右腕遭到他箝握，死活掙脫不開，情急之下，只得揮拳解危。

　　然而之前上過一回當，馬岱這次已有所準備，右掌早一步探出，抓住她的左手；她舉腿欲踢，也給他以腳化解。
　　他這回用上了真工夫，鐵了心要將她制服，雙手抓住她的，一把交叉至她的腰際，令她整個人貼進他的胸膛，連動也動不了。

　　「苓！失禮了。」馬岱一臉歉然，緊緊的環抱住她，「妳聽我說，妳一定要聽我解釋！」

　　季苓手腳受制於他，但仍繼續掙扎；倔強的性子展露無遺。「你……沒什麼好說的，你去見你的美姑娘，為什麼還要奔出來尋我！」

　　「那個姑娘不是我要的人，妳才是！」一雙鐵臂將她箍得更緊，他的下巴靠在她的頭頂，訴說著內心真意。「妳難道忘了麼？我曾經說過的話，我馬岱能夠發誓，那些才是真話。」

　　「好你個真話，那你說！」季苓仰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今兒個究竟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要答應相親？那個姑娘又是誰？解釋清楚！」

　　馬岱嘆了一口氣，還拋給她一個哀怨的眼色。「妳還記得前一陣子，有關我們兩人之間的謠言吧？」

　　見她點頭，他續道：「那是我那個愛管閒事的大哥弄出來的。然後，他又說，從靜韜那兒……」他遂將馬超如何安排，他又是如何聽信馬超的話，答應相親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全掏給了季苓知道。

　　季苓忍不住撇唇，「你為何不想一想，我說那些話，只是為了不使你我更加艱難？」為了那無謂的謠言，她們多久見不上一面？就怕被有心人瞧見了，加油添醋。她在意名節，他是個帶兵的將軍，自己的私事在營裡被弟兄這樣傳，也難免損及他的威信。

　　「我知道，我知道……」馬岱揚唇苦笑，沉默了一會兒後，急切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歡欣鼓舞，「原來不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妳真是為了我著想的？」

　　季苓楞了，而後頗不自在的別開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那今兒個妳又為什麼會在茶樓裡？」他幾乎能夠確定她比他們早在那兒等待，很顯然的，一定有人在背地裡刻意促成這一切。

　　「還不是靜？」季苓抿起唇來，把靜韜的一番說詞告訴他。

　　兩相對照之下，靜韜與馬超的詭計也就呼之欲出了。

　　馬超慫恿馬岱，而靜韜則負責把季苓給拉去；原本的意思是打算利用相親之名，讓兩人假裝成巧合相見，目的恐怕真如馬超所說，就是為了使她吐露真話，確定她對馬岱的心意；是真的為了撮合兩人所設下的局。
　　如果是這樣，那或許兩人在茶樓裡把話說開，一會兒便皆大歡喜了。

　　但事實偏偏不是如此。馬超向馬岱提的說詞，是計畫的本意，但私底下卻真物色了一名姑娘前來與馬岱相親；這麼做的理由有二，其一，馬超許是真的擔心季苓對馬岱無意，加諸之前馬岱亦曾經受了她一掌，又是為她牽腸掛肚，種種不滿日積月累，決心給她一個警告。其二，恐怕真是打算把那位姑娘介紹給馬岱，若馬岱也中意，那他的對象便從季苓，換成了那位姑娘了。

　　卻沒想到弄巧成拙，季苓因那人的到來大受打擊，馬岱急著出門追趕她而無暇他顧，一場好局，全因馬超一廂情願而毀了；樓子既是馬超捅出來的，那理所當然也必須由他一個人收拾。

　　把事情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後，兩人總算明白一切，誤會是也自然而然的解開了。

　　「所以……苓，對不起，讓妳擔心了；我一定會好好的跟大哥說，這種情況，不會有下次。」

　　季苓嘆了一聲，「你大哥對我有成見，豈是你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罷了，這也是我自己惹來的，怨不得人。」她動了動雙手，再看看兩人貼靠的距離，玉頰不禁泛出微紅。「還有……話說透了，可以放開我了麼？」

　　經她這麼一提點，馬岱這才趕緊鬆手，「抱歉，弄疼妳了嗎？」

　　季苓搖搖頭，退開些許距離，兩人仍是靠得極近。她抬起眼來，像是鼓足了勇氣，卻又帶著淡淡羞澀。「你啊……這些日子以來，我以為我表達的夠明顯了。」

　　馬岱皺眉，一時沒聽明白，過了一會兒，眉頭才漸漸鬆開，換上一副欣喜神情。「苓，妳的意思是……」

　　佳人唇角微揚，幾不可察的點了個頭。

　　馬岱雙目炯炯，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而後再度伸手，攬她入懷。

　　她沒掙扎，由著他抱著；馬岱望著頭頂上的烏雲，心底的喜悅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良久，她才淺淺退開，「以後不管我對別人說什麼，你就當作是違心之論，聽過便罷，懂麼？除了對你表露心跡，我對其他人都不會承認，直到……直到咱們大喜之日言定之後，明白麼？」

　　馬岱頻頻點頭，笑嘆了一聲，「苓……妳可真愛吊人胃口。」

　　「我不想讓其他人太早知道；人多嘴雜。況且，我目前仍是戴孝之身，說要準備，也言之過早。」

　　季苓天生不喜歡受人注目，這點他懂。

　　「還有。」季苓主動的環住他的腰際，睞了他一眼。「我的名只私底下叫，只要有旁人在場，你喚我『苓姑娘』已是底限，可別忘形。」

　　「知道，我知道。」馬岱笑得很樂，令季苓不禁要以為，現在她不管開什麼條件，他都會一口答應。

　　「還有一點很重要，我倆之間的事兒，你只准與你大哥說，其他人都別提起。」

　　「連靜韜也不能說？」

　　季苓笑著點點頭，「她那兒一說，就等於所有人都知道；不說為好。」她伸出掌來，「有沒有刀？」

　　馬岱身為將軍，防身之物怎可能少的了？「妳要做什麼？」他把隨身短刀交給她。

　　她不答，只是拉過其中一條髮辮，割下其中一撮，將綁了絲帶的那端交給他。

　　馬岱如獲至寶的接了下來。

　　「把這個拿給他看，證明我的心意。」季苓身無長物，便以一綹髮作為定情。

　　「我明白了。」他將之揣入懷裡，收回短刀。

　　「馬岱。」她趁他把刀掛回腰際時，突然喚了他一聲。

　　他抬起眼來，只見佳人眼眉含笑，朝他勾了勾指。
　　他依言低下頭，接著，頰畔某處感到一陣溫潤濕意，令他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