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短篇】晴天收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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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哪冒出的念頭，想利用中午的時間，我突然決定去頂樓吹吹風、看一下晴朗的天空，那一天是星期四吧？在記錄這件事時，我已經忘記確切的日期了。總之，多少有點期待周末的心情在，或許這就是腳步變輕快的原因。

　　午休時段雖然有社團活動要參加，只是擠在那充滿霉味的小房間裡，一名社員在打自己的PSP、另一名社員在看書櫃裡的漫畫、還有社長不厭其煩騷擾我──這莫名其妙散發悠閒氣氛的動漫社，不想跟著成為慵懶浪費冷氣錢的一員，當然就翹了。

　　不過欺騙社長今天要在教室看書時，社長撥了撥及腰的烏黑長髮，雙眼別有深意的望著我。

　　「去跟別的女同學密會嗎？」

　　同時壞心得大笑，什麼密會呀。我的女人緣差得可憐，高中後也沒多認識幾位女同學，就算有暗戀的女同學，但這對象社員不可能知道，我自認為藏得很好，更沒在不知羞恥玩美少女攻略遊戲時，曝露出我喜歡的女性類型。

　　更何況我到頂樓，就是為了吹吹風而已，沒有別的目的。不是要違反校規抽菸、也非要做一些叛逆的事情，如果真要插上一個理由，或許只能說消遣無聊的日子吧。

　　當我爬了實驗大樓六層的樓梯，氣喘呼呼推開鐵門後，迎面而來的也不是多特別的景色。除了頂樓特有的灰色水泥地板很髒外、頂樓的天空也沒特別吸引人，應該說，今天在別的地方也看慣了，不是一望無垠的天藍、高空中佈滿幾絲卷雲，能瞧見的視線範圍內沒有積雨雲，陽光照得脖子不停冒出汗水。

　　不算──意外的平凡，在很多動漫中幾乎會出現的這個場景，現實看來也不過如此。對於冒著被教官抓到的風險跑到這的我感到有些愚蠢，搔了搔頭，現在在想辦法回到社窩耍廢，也是可行的一個辦法。

　　如果我無視靠在牆壁上閉目沉思的短髮女孩，那我就能回到社窩了。
　　
　　從我來到頂樓後，就注意到靠在門旁邊的女同學，穿著白制服和短於大腿的黑裙子、嬌小可愛的樣貌和及肩的短髮是她受歡迎的關鍵因素，至少我偷偷暗戀著她，大腿下套了黑長襪，相當吸引人。不過更值得好奇的是，在她腳邊還擺了一台舊式收音機，我不認為這是頂樓原本有的物品。

　　做不到無視吧，她是同班同學，出於禮貌要打個招呼。不過說到底，也只是好奇她來到這邊幹嘛。雖猜測她在打盹，但我的動作多少會引起聲響，大概也吵到她的午休時間了，莫非在裝睡？

　　「王允彩？」

　　那短髮女孩才張開眼睛，可愛的臉龐卻有著超乎淡然的表情。她總是如此，不管在班上還是在校外，從沒有印象，她有對其他人露出明顯的笑容過。搞不好要看見允彩的笑容，比被雷劈到還要更低。　　

　　會發現同班女同學溜到這邊曬太陽，純粹是一個意外而已。九十九的必然中，那額外的一點偶然，包括她就是我暗戀的對象這點，也全都是偶然。

　　這世界，不應該有太多的意外才對，明明我也清楚，就像天氣現象，人類目前也無法百分百預知，總會有變化，一覺起來晴天變陰天。

　　「阿洛？」

　　萬歲！她不是叫我本名耶！感覺這樣叫起來比較親密！雖然純情的少男心開始歡欣鼓舞，但允彩的疑問卻是懸問，她或許只對我出現在這裡有一點點好奇，但卻不到要追究下去的程度，沒想到隨便問了一聲後，就閉上眼睛繼續睡自己的大頭覺。

　　我被冷落在一旁了，今天很熱，但躲在陰影處的她倒是看來涼快，至少我視線落在的白皙脖子上，真的是一滴汗水都沒有。

　　「那個──妳為什麼在這邊？」

　　老實講，我沒特地觀察她午休的行動，偶爾看見也是在睡覺，原來她會躲著教官和風紀委員跑到這裡，並不是想像中的乖乖牌女孩子，我心想。

　　「你想知道？」
　　「想。」

　　我還以為允彩會回答，看在同班同學的情分上。結果她再次閉目養神，一副懶得理會我的模樣。好吧，再怎麼說都是打擾她午休的我不對，摸摸鼻子後便決定離去。

　　「我在跟飛行員傳遞訊息，跟高空上的他。」

　　但在我打開鐵門的同時，背後傳來她的聲音。
　　啊？一時之間我沒聽懂允彩在講什麼，回頭只見那嬌小的女孩抱著舊式收音機，那台舊式收音機看起來不太輕，有長長的天線，她抱起來似乎要費一點力氣。

　　「這台收音機能接受到天空的訊號，我上次還接收到外星人的訊息。」

　　不可能吧？收音機也只能接收到地面的廣播，怎樣都不可能接收到飛機傳給塔台──不，甚至是外星人傳來的訊號，真這麼強大，那人類就不用大費周章將大量訊息傳向宇宙，苦苦等待外星人給我們回應啦！

　　不過我沒直接否定她，而是皺起眉頭，環胸注視著王允彩。

　　「喔？那現在怎不跟你的飛行員聊天？」
　　她半瞇起雙眼瞪我，散發出瞧不起我的意思。
　　「你來之前我就切斷聯繫了。飛行員也還有任務，他必須穿越廣闊的沙漠，在那裡會遇到命運的某個人……」
　　
　　無視我的存在，自顧自講起話來，這下我流汗的原因變成了尷尬。
　　這──該不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莫非王允彩是電波系女孩？原諒我必須使用這個名詞，但當下我只找得到這個解釋，看她平常在班上很是安靜，沒想到開口說起話來這麼無厘頭，完全找不到插入點。

　　「你知道納茲卡線嗎？其實那就是古代印地安人用來跟外星人溝通，所以要跟外星人聊天的話……」

　　不知不覺就轉到古文明去了呀，會不會談話內容已經繞地球一圈半了呢，我垮下臉，無力揮揮手。

　　「我先走了，想回教室吹冷氣。」
　　「喔。」

　　有點遺憾，我並不認為她會挽留我，說起我和王允彩的關係，雖然當同班同學有兩年了（高二分組後還是同班同學，而且都坐我前面不然就後面，真是恐怖的偶然），這也差不多是暗戀的長度。對，從第一次在班上看見她時，我就偷偷喜歡著她。

　　某方面是收穫吧，至少知道她是電波女，以後或許能拿莫名其妙的話題去釣她，不過要追到她──恐怕還是不可能吧。我明白的，她那些不加以修飾的孤單。

　　在下課的教室裡獨自看難懂的書，我硬插進去找話題。
　　操場上只有她縮在榕樹下的石椅上乘涼，我自願去跟她打羽球。
　　放學後一個人走在大王椰子樹的陰影，我還走上去被白了一眼。
　　很奇怪，每次想起來的畫面，都是她一個人做著什麼，王允彩沒有被排擠之類的問題，她也有朋友，校園生活看來過得也不錯。

　　只看著她那一面的我，會不會才是被雨雲覆蓋的藍天？

　　「罰你去看《小王子》。」
　　一腳才踏進陰涼的室內，背後又傳來王允彩不甘心的聲音，
　　「我會的。」
　　揮揮手做為再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
　
＊

　　我沒有特地看那本書，回家後我只開了電腦，鍵入這個關鍵字，找到小王子這本書的內容，還有小王子的作者資料。聖埃克絮佩里，法國飛行員與作家呀──我稍微看了看他的資料，然後找到了他的結局。

　　在1944年7月31日執行飛行任務時失蹤。
　　
　　但不管是已逝的飛行員，或是根本不可能接收到飛機訊號的舊式收音機，做著這種行為的她，能感受到一點快樂嗎？我拿起手機，敲敲敲了一行字，傳出簡訊。

　　最後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本不期望她會理解我的用意。

　　沒過多久，卻收到她回傳的簡訊，這種能感受到對方心情的交流，總比當電波女的妄想好吧？我一邊想著，打開收信匣。

　　“你是想偷偷對我告白嗎？”

　　我噗哧一笑，如果妳這麼認為就好了，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寄出最後一封簡訊後，便關上手機。

　　反正也不覺得她會接受，不知不覺笑出來，想起白天的那片藍空，和王允彩露出微笑的模樣，那一定很美。

　　不管天空怎麼變化，妳還是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