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配不上戀人的感覺在腦海佔地為王,每分每秒都猖狂叫囂,他不得不承認,與可愛戀人不相稱的痛苦,揭開他不曾流露的善妒一面。
每當他看見任何一個比他更好的男人,站在戀人身邊,說他差勁至極也好,說他卑鄙無恥也罷,他就是那麼不滿、那麼緊張,他急著想要佔有戀人,以預防他人靠近。
佔有慾強烈地誇張,和對方在一起越久,看到戀人越多誘人的行為,越是覺得嫉妒深沉,無形重量壓在肩頭,沉得讓他憂鬱地幾乎吐血,
──那個纖細迷人的窈窕身材,全身散發著縹緲透明感的戀人,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他很想這麼宣示,但是無論他怎麼表達,都無法讓對方真正屬於自己,就算深深挺入對方的身體,一再讓曲條迷人的鎖骨烙滿印記,也難以感受到真正的放鬆,甚至看見對方的笑靨,就會擔心其他有心人,把他的戀人搶走。
真是的,明明是那個可人少年先和自己告白,也是那個少年先和他說「我喜歡你」,最初交往也是被少年死纏而答應的,可他陷得比對方還深,就像掉入泥淖,怎麼樣都爬不出沼澤。
這個沼澤──慾望深淵,他忍著抓狂的欲望,試圖用寵溺灌溉對方,但寵溺和溫柔,並不能滿足他的獸慾,心底暗暗想要逼少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著承諾能夠親暱的只有他一人……就算不這麼做,少年也對他忠貞不二,他明明很清楚,卻又很不安心。
原來自己這麼卑劣,明明一開始自己還說著「討厭」,現在卻吃了回頭草,拚命不想放開對方。
絕對不會放開手,在戀人不知曉的空間,愛得深刻的他這麼保證。
可當他認清心意,兩人邂逅時那種戀人隨時會消失的感覺,又開始騷擾他,而且在大學畢業事過境遷多年,那種讓他顫慄又說不上的不安感,莫名奇妙浮上心頭,百感交集之下,他只希望維持現狀,並期待未來更好……
視線之內,皎白牆沿被綠葉攀藤附滿,站在這棟被盎然綠意包圍的大宅門口,巫凌清怔在原地,他慢慢抬頭,直視宛若推理小說裡案發現場的古宅,起初還覺得幽暗,如今在陽光恰到好處襯托下,他感受不到任何陰森感,只是無由覺得,眼前的古宅毫無溫度。
──毫無有人住在其中的真實感。
身邊人兒正露出複雜又不可參透的表情,失去天真的模樣讓他擔心,然而這副不屬於小人兒的混亂,很快就從姣好的臉龐消失,轉為對他柔和一笑,像是專業導遊地開口介紹。
「這裡就是我家。」李岳茗微笑說道。
敷衍的笑容,看不見任何一點笑意,反而流露苦澀及難受。
雖然他已經做好被驚嚇的準備,這麼龐大的房屋出現在眼前,他只能瞠目結舌,大張嘴巴狠狠把詫異吞入腹中。
李岳茗出身於極為富裕的家庭,而且是富裕地讓他不敢想像,這點已經成為不可質疑的事實,如此確認這件事,他心底難掩不安。
戀人正天真無邪笑著,對他真實情緒無不知曉,越想越惆悵,越想……越覺得自己只是個事業毫無成就,配不上對方的小小教師。
……要是當初有答應研究所的長駐邀約,說不定自己現在就是個社會上有頭有面的大人物了。
但如果自己答應邀約,就遇不到這麼可愛的戀人了吧?
粉色小手在眼前揮了揮,可愛的笑靨在他眼前聚焦,「凌清?在發呆嗎?」
那張全然為了自己擔心的容顏,讓巫凌清重新意識彼此戀人關係,真實地能夠觸摸,他牽起小手,一時俏紅紅的臉龐抿著唇線。
「我想要多認識你一點,所以無論想說什麼,都和我說。」
讓我知道,自己該怎麼追逐、怎麼樣才能成為你心底的唯一,以及這世界配得上你的唯一。
面對巫凌清認真的表情,李岳茗綻開笑容──迷人地像是一朵永不凋謝的花兒,戀人犯規的笑容,也把他的嘴角帶起勾人曲線,手牽手推開大宅,像是墜入神秘漩渦。
但這是潘朵拉之盒,只要打開,必然一發不可收拾。
走入大宅,大廳首當其衝,站在紅如鮮血的地毯上環視,各種奇形怪狀的裝飾品放在大理石平台上,顯得復古,卻同時散發讓人陰森感,而暖色系的褐色惟幕正隨風飄揚,一閃一爍透出燦爛陽光,卻反而讓這個空間宛若燈光壞損。
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布幕,黑色、灰色、茶色,無不是冰冷的暗色系,看來房子主人似乎想要遮掩什麼,卻反而讓氣氛詭異,簡直像是進行黑暗儀式的場所。
四顧周圍一遍,巫凌清不寒而慄。
「好冷!」
涼意從心底浮起,巫凌清忍不住抖動身子,李岳明一愣,露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笑容,意義既深遠又飽含說不出口的苦澀,「果然……這裡很冷對吧?」
果然?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一直很討厭這個家,還有……自己。」過度憂心的視線聚集在李岳茗身上,他試圖以笑帶過,主動開口的感覺讓胸口一緊。
突然的超展開讓巫凌清反應不過來,只見嬌小的身子走到一片布幕邊,捻著角落掀起,一塊焦黑的印記扭曲了皎白牆垣,不祥的污漬沾黏在上,讓他有種想要奮力卸下黑污的衝動。
攀附在牆壁上的黑色,是不可能輕易處理的,否則房屋主人就不會刻意用布幕遮掩。
突然覺得巨大黑污有些眼熟,瞇著眼睛思考,他立刻想起戀人尾椎處,那個巴掌大而讓人心疼的燒傷疤。
不敢想像對方到底瞞著怎麼樣的過去,好奇心卻又瘋狂作祟,在心深處蠢蠢欲動。
「要聽嗎?」自己促成了詭譎的氣氛,李岳茗懊惱地搔搔頭髮,「要有聽了,就不能拋下我的決心喔!這樣也沒關係的話……」
他的戀人正打算把過去攤在自己面前,而他有沒有聆聽的決心呢?
「笨蛋,我們是戀人,而且比起拋棄你,我還怕被你拋棄。」愛上一個人,就要有接受對方一切的決心。
嘆出長氣,巫凌清擁抱怎麼也無法安心的小傢伙,以體溫驅逐戀人的不安。
「嘻,凌清改變還真多,我還以為……你不會想聽。」一開始的自己,覺得和對方交談,並被對方纏著不放,只是讓人煩躁的交際行為,頭腦簡單的少年無論做什麼,愚蠢地讓他崩潰……怎麼也放不下不諳世故的少年。
現在,緊緊扯著對方不放的人,是他才對──果然自己改變太多,多得都不像自己了。
「小時候,家裡發生了大火……」
還記得,豔麗的鮮紅色在自己面前熊熊叫囂,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在房間裡延燒不止,瞳孔裡只看得見往自己靠近的烈焰,把整個世界都添上螢光赤色。
火勢很快攀附細嫩肌膚,熱度與亮度無法抵擋,淚水瞬息潰堤,針扎滾燙痛徹心扉。
遽然,適度的溫暖滲入毛細孔,李岳茗為之一愣,苦笑著接受戀人溫柔呵護。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母親伴隨霹靂啪啦的巨響闖了進來,一把抱住我,一直拍著哭泣的我,要我放心……」他繼續說道。
『別怕、別怕,小茗別怕,媽咪來接你了,別哭,和媽咪一起逃出去。』
那時候的自己,得到母親溫柔撫慰,一面哭一面被拉著,準備從熊熊大火中逃出。
「突然……支柱倒了下來,母親為了救我,就把我推開,然後……」哽咽的聲音再也說不出話,李岳茗把腦袋埋入戀人胸膛,淚水無法遏止地染失戀人的胸口。
那時候,母親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把他推開,想必是護子心切,才讓她果決推開他這個兒子,希望以自己換取小生命存活,但是這麼溫柔的決定,反而促成另一半冷落親人的慘狀。
「我很討厭自己,很討厭害母親死掉的自己。」李岳茗像是壞掉的舊唱片,不斷呢喃著「我很討厭自己」。
「不是你的錯。」除了這句話,巫凌清說不出別的安慰,想不到適當的詞彙,他懊惱地急跳腳,直視陷入憂傷過去的李岳茗,他苦於不善安慰,只能捧起挫折的小臉,親吻對方臉頰。
「嗯……是嗎?不是我的錯……」說著釋然的話,李岳茗沒有表現出釋懷的情緒,只是眨著毫無光芒的眼眸沉默。
尷尬氣氛在兩人身邊流動,明明相擁彼此,沉默卻硬是把親暱扯開,鬆開不搭的擁抱,他挑起線條優美的下顎,強硬堵住高挺鼻尖下,微微開啟的唇瓣──也許李岳茗原本就想要索吻,對他索取甜得讓人忘去過去的親吻。
喉頭發出甜美的嗚咽,神智混亂的少年一點一滴被他吻醒,他還以為自己會被掙扎著推開,但是纖細的雙臂勾上頸彎,熱切地挨著他,不斷回以唇舌交纏的吸吮。
鹹澀滲透親吻中,帶出又苦又悶的滋味,彼此瘋狂勾纏,交換津液把苦澀轉換成甜蜜,他們以吻侵蝕彼此,綿密地不讓親密停滯。
「嗚……」知道李岳茗發出悲鳴的意思,即是呼吸難受,和他要求換氣的意思,他如對方願,稍微鬆開糾纏的唇線。
僅僅片刻,又往失神張開的唇瓣堵了上去,帶著火辣溫度的唇吻繞上顫抖的舌尖,想要立刻纏綿悱惻的念頭無預警浮起,強壓下欺負愛人的想法,他想要好好吻去愛人憂傷,用自己的力量……去除對方的痛苦。
親吻的時間持續了多久,這樣的事情已經不可考究,只知道良久之後,巫凌清才戀戀不捨鬆開可口唇瓣。
他沒辦法改變過去,沒辦法讓死人復活,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撫慰戀人苦悶的情緒。
「別難過……現在有我陪你。」雖然不知道能夠陪伴對方多長多久,自己又有怎麼樣的資格,陪在可愛的戀人身邊,巫凌清目色一沉,「對不起,讓你提起這種傷心事……」
光是擁著戀人,就能感受到戀人陷於對親生母親的愧疚,李岳茗緩和的表情勉強一笑,同意了他的話,他心有不安,又親了親戀人散亂在眉梢的額髮。
「把更多事情告訴我吧?無論是快樂的,還是難受的……」
在巫凌清懷裡,李岳茗眨著受傷的眸子,把記憶裡一件又一件回憶挑出來,從自己受眾人祝福出生開始,再到改變一生的火災,接著說起父親冷落他的事情,還有對戀人,最初的心意和現下的愛戀。
「放心,我會待在你身邊。」
攤在他面前,李岳茗赤裸裸的真心真意被他捧在手裡,燙得讓他有些驚慌失措──不能夠把對方的心意丟下,再滾燙、再灼熱都不可以放棄。
這是人生裡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誠心誠意的愛戀,一個人把整顆心都放到他手中,表達了最深最遠的信任。
他愛著李岳茗,如同李岳茗愛著他。
所以,必須努力追上對方,必須做個能夠讓全世界承認他們般配──要讓對方能夠以他為榮,更讓對方家長接受他。
這是巫凌清最近冒出的想法,如今因為了解戀人,近而更加更加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