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的飼料吃完了啊?」當我踏入自動敞開的玻璃門,他渾厚的磁嗓對我說道。
我勾起嘴角,微微點頭。
「這次吃比較快喔?」
「是啊,最近那小傢伙活動量比較大。」
箱子是家裡那隻小皇帝的名字,撿到牠的那天下著大雨,而虛弱的牠就正好蜷縮在溼漉的紙箱裡昏睡,後來獸醫告訴我:若是我再晚一些發現箱子,牠恐怕就要上去當貓天使了。
我走向左邊琳瑯滿目的商品區,習慣性的在第四排停下來,然後拿起由下往上數第三層紫色包裝的大包貓飼料。
這是箱子平常最愛的海鮮總匯口味,我偶爾也會買點不同的給牠吃──我想牠也不喜歡每次都吃一樣的東西吧?
「嗚呼……」我使勁將飼料袋提起,媽啊、這東西還真不是普通的重。買這麼多次,我還是沒辦法適應這可怕的重量,畢竟這裡頭裝了箱子三個月的糧食。
我短暫佇足在玩具區前面瀏覽片刻,嗯……應該暫時不必替那小皇帝買了,家裡那隻麻繩老鼠還沒被牠摧殘殆盡。
為了避免等等手斷掉,我加速走向櫃檯,然後把飼料袋放在台子上。
「今天只買這個嗎?」他熟練的扶住袋子,拿起感應器結帳。左胸口上不起眼的名牌寫著「哲偉」,一個菜到極致的菜市場名。
「對。」我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掏出皮夾,拿出一張五百紙鈔還有九折會員卡。
「不多買包貓砂?」
「家裡還夠用。」
「還是要再買根逗貓棒?」
他說完的下一秒,我對他使了個眼色。
「你吃錯藥喔?」我像是一隻被他逗弄的貓,這欠扁的傢伙。
他爽朗的笑著,然後說:「好啦,不鬧你了。」
那對深邃的雙眸瞇了起來,略帶笑意。他的眼珠跟箱子一樣,都是漂亮的海藍色,也跟牠一樣調皮。
哲偉曾告訴我:他不是混血兒,只是恰巧遺傳到父親特別的基因,才會擁有這雙引人注目的藍眼睛。
若是他的黑髮染成跟箱子一樣的橙黃色,那就更像箱子了。
「唷呼?怎麼發呆了?」
哲偉在我面前搖搖手,這時我才回過神來。
「沒、沒事。」我快速拿起沉重的飼料袋。
因為這個舉動讓我重心不穩,險些跌坐在地上。
「喂、小心點啊。」看見我笨拙的模樣,他還過分的站在櫃檯裏笑我。
「你騎機車來?」
「對啊。」我ㄧ邊回答,一邊重新站穩腳步。
「我開車載你回家吧。」
「啊?不用啦,現在不是只有你嗎?」
「沒關係,我請凱叔替我看一下就好。」他一把抓起車鑰匙後,立刻從櫃檯走了出來,進入我右方的小隔間中。
凱叔是這家寵物店的獸醫,那時候剛撿到箱子,就是帶牠來給凱叔看病,現在每個月我都會讓箱子來做健康檢查。
「凱叔,替我顧個店,我等等回來。」
我沒聽清楚後面的對話,只知道哲偉答應凱叔等等要請他吃冰。
他踩著輕快的腳步出來,身上不知何時穿了件啡色帽外套。「走吧!」
「你真的確定?這樣麻煩他不好吧。」對他魯莽的決定,我不免有點擔心。
但他卻一派輕鬆的說:「當然確定,走吧。」
「那我的機車怎麼辦?」
「我下班再幫你騎回去就行啦!反正我的車平常都放在這。」看他這副模樣,不知道該說他善良還是呆了。
「喔……」面對他的盛情我也難以拒絕,只好順著他的意思。
我們走出寵物店,來到寬闊的停車場。
哲偉對著那台顯眼的亮橘色轎車遙控開門後,我立刻走到旁邊打開車門,我不想被這毒辣的陽光給攻擊。
我坐進副駕駛座,舒適的涼風隨著一股香氣(那是哲偉身上的味道,味道淡雅的古龍水)拂過我的肌膚,將汗水冷卻,我全身往後陷入座椅中,呼……炎熱的夏天能有這般享受,真是幸福。
哲偉將飼料放在後面,接著回到駕駛座。
「一副沒骨頭的樣子。」看見我癱坐在軟椅上,哲偉對我調侃道。
「你管我,快開車。」語畢,我伸個大懶腰順便把安全帶繫上。
「好。」他笑笑的回答,還把尾音拉長。
突然,哲偉粗壯的大手向我伸來,並且撫亂我的頭髮。
這舉動讓我雙頰有些脹熱,緊張的把他的手撥掉。
「我有流汗,別亂摸。」我別開臉看向窗外。
「所以臉紅也是因為太熱嗎?」他將臉湊過來促狹的說道,下巴的鬍子幾乎快碰觸到我的臉頰。
「快給我開車!」我故作慍怒,左手握拳抵住他的肩。
他邪惡的輕笑幾聲後才肯罷休,身體坐正開始發動車子。
呿,這愛捉弄人的大傢伙。
我享受著車內十分催眠的冷氣,在停紅燈時,有意無意的望向窗外的街景。
艷陽放肆的灑滿在街道上,幾位並肩行走的婦人撐著傘,不過一旁卻有個穿汗衫的男人走過,似乎不在意這彷彿會把人烤焦的陽光。
小販架起大遮陽傘奮力叫賣,那攤的紅豆餅我也買給箱子吃過,當然牠只吃餅皮的部份。
燈號轉綠,哲偉打方向燈右轉,進入我最熟悉的生活區。
轉角處的超商,超商隔壁的五金行,五金行對面賣飲品的小舖。再過去一點還有每個星期都會去的市場,還有偶爾不想煮飯時會去的便當店。
我們再次右轉,開往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會住在這公寓是因為中庭有個公園,箱子很愛去那裡,有時還能跟鄰居養的貓一同玩耍。
「箱子這時候在睡覺?」將車停好後我們走進電梯間,哲偉扛著飼料袋對我問道。
我看著樓層數字緩慢減少的屏幕,然後回答:「大概吧?才剛過午餐時間不久。」
方才我替那小皇帝放飯後就出門,牠吃午餐前還在跟那隻麻繩老鼠對峙,也許吃完飯就睡懶覺去了。等牠醒來之後,就會繼續跟那老鼠纏鬥。
箱子幾乎每天都這樣度過。
電梯終於來到地下室,自動門敞開、我們移動腳步進入方形的空間裡。
電梯向上,這電梯裡的廣播聲總讓我起雞皮疙瘩,這制式的女性聲音很陰森。
我拿起鑰匙圈,用圈上小型的灰色感應器,對著按鈕面板旁的機器。
機器發出嗶一聲後,哲偉隨即按下十三樓的鈕。
對於他的舉動我沒有多作反應。
公寓的電梯設計得像是在百貨公司似的,一點微妙的芳香,淡橘的燈光、還有三面會反射的銅黃牆,可以看見我們若隱若現的身影。
「你不覺得重嗎?」
電梯持續上升,我隨意找個話題閒聊。那足以讓我斷手的飼料包,在他手上卻像是枕頭般輕盈。
「還好啊,我進貨時得扛一整箱呢。」哲偉把袋子當成啞鈴抬舉幾下,而我的視線被吸引到他那爆出幾條青筋,粗壯的臂彎上。
十三樓到了,沒有高低起伏的機械女聲在電梯裡迴響。
走出電梯,薰衣草的味道撲鼻而來。嗯……因為這層只有我跟另外一戶,所以我會放點香包在門口,只是沒想到味道這麼濃。
「早上出門的時候味道好像沒那麼重?」住另一戶的傢伙正站在我身旁,還扛著跟石頭沒兩樣的飼料。
「天曉得……大概風朝著外頭吹吧。」
電梯口正對面就是我的家門,我隱約能看見門縫下有東西在鑽動。
「你看看,那貓掌的主人等不及要出來了。」哲偉走到門縫前面蹲了下來,用空著的左手逗弄箱子的手掌等
「來了來了。」看見這一幕我不禁莞爾,然後拿出鑰匙開門。
我還能聽見箱子不斷喵喵叫。
插入、旋轉,門敞開的剎那,一個貓影迅速跑了出來。
「喵嗚!」箱子在哲偉的腳邊磨蹭,一臉享受的模樣。
「嘿、箱子,有沒有想我啊?」哲偉用鞋尖輕觸箱子橙黃的毛身。
我把箱子抱了起來,然後說:「你把飼料拿去廚房放吧。」
我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箱子不斷蠕動,似乎不想被抱。
「怎麼啦?一直亂動。」
牠只是喵了一聲,那對藍眸瞪大看著我。
我搔搔牠的下巴,把牠放到地上──結果下一秒,牠用飛快的速度衝進我身後的廚房裡。
「你怎麼跑進來了?肚子餓嗎?」
只見箱子乖巧的坐在哲偉面前,讓他摸摸頭。
不知怎地……我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我幫牠倒一點沒關係吧?」哲偉在廚房裡對我大聲問道。
唉,貪吃的小傢伙。
「先把碗洗乾淨,袋子的剪口不要太大。」我把拖鞋擺好,側身靠坐在沙發邊緣。
哲偉將東西都弄好後,他把裝了飼料乾跟水的兩個鐵碗放在旁邊的地上──這個符合貓體工學的碗是哲偉買的,模樣很像天秤──而他則坐到我身邊。
「皇上,用膳了!」我對覬覦鐵腕的箱子大喊,箱子立刻衝向前大快朵頤。
哲偉聽我如此喊道,於是挪動身體笑說:「牠好像被你養胖了。」
「我有盡量少餵牠耶……嗚!」
我看著箱子無奈的低語反駁──忽然間,哲偉把我的腳抬起來,放在他的雙腿上,而我為了避免往後倒,手勾在他的肩上。
現在我跟他呈現一種相當尷尬的坐姿──我像是坐著被他公主抱。
「你不熱嗎?」如此近的距離望著他的臉龐,讓我有些神智不清,我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不會。」他那雙藍眸像是有魔力似的,讓我無法移開視線。
「那你可以放我下去嗎?我很熱。」對這種難以言喻的親近,讓我感到莫名的溫熱。
「哈哈、你今天怎麼跟隻貓一樣『傲嬌』?」聽到他把這形容詞用在我身上,我感覺到雙頰在發燙。
「箱子不傲嬌啊……」
「可是你傲嬌啊,可愛的大貓。」他的鼻尖碰觸我的左頰,我能感覺正心跳急遽加速。
「你、你這樣說,我也不會高興的。」
……
「果然是傲嬌。」
「煩死了。」
小皇帝用完膳後,也跳上沙發來。
「你也來『湊熱鬧』啦。」哲偉將那個詞用台語說道。
箱子像是回應似的喵了一聲,隨後開始舔毛。
「要不要我也幫你舔毛?」他的唇輕觸我的臉頰。
「小心我咬你。」我握拳捶一下他寬厚的前胸。
我們又再稍待了一會兒,陪箱子一起玩。
直到牠終於跑累,躺在放有毛毯的籃子緩緩睡去。牠睡覺時喜歡用一隻毛手遮住雙眼,捲成球狀。
「晚餐有想吃什麼嗎?」
「我想吃西瓜!」
「那是飯後水果。」
「哈哈、我知道,可是我只想吃西瓜。」
「好啦,我晚點去買。」
他輕搔我的下巴,我不禁往後退幾步。
哲偉見狀勾起嘴角說道:「那我回店裡了,晚上見。」他走向電梯準備搭乘。
「等、等一下。」我叫住他。
哲偉疑惑的停下腳步,而我走向他。
我墊起腳,環住他的肩膀,然後……
……
分開後我替他按了向下的鈕,電梯正好停在十四樓,自動門很快的便打開。
「下班見。」
「知道了,要想我喔、大貓。」他摸摸我的頭片刻,接著下樓。
我轉身要進門,發現箱子正坐在門口探頭探腦。
「怎麼醒啦?」我再次把牠抱起來。
牠只是喵了一聲,然後又開始蠕動想要擺脫。
我笑著對箱子說道:「其實你也很傲嬌啊。」
我把牠放下,隨後關上門。
這次算是偏日常的寫風吧,想試著激發自己的文思。
不過本篇可以說是沒什麼劇情可言 算是練筆吧
這是文中箱子的形象,
不過其實牠叫牛奶,會取名叫箱子只是想特別一點 哈哈
藍色眼睛也算是私心的設定~
牛奶的眼睛是黃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