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鏡側)[五]

　　俗話說『當一個人有心要避著你時，你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的。』
　　明明只隔著一道牆，此方卻像從這個學校裡頭消失般的不見蹤跡。
　　小鏡倒也慶幸自己沒和此方同班，要是還得照常碰面，真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應對才好。
　　但能和此方等人同班的願望，也是小鏡在新年時所許的。

　　午餐時間，此方也很一如往常地消失在班上。
　　少了一角的四方形總會給人很不協調的形象，對話時也是如此。

　　「話說那部辛Ｏ的輕小說又要出新一集了呢。」小鏡一邊聊著輕小說一邊吃著便當。
　　「啊，聽小此說好像也要製成動畫還是什麼的...啊...」小司不經意地回答，卻也道出了小鏡現在不想聽到的名字。
　　「......。」小鏡的聲音隨著握著筷子的左手一起停頓。
　　「對、對不起。」像是提及了不該說的禁語，小司連忙道歉。
　　「沒事，別在意。」說著小鏡恢復了無所謂的態度繼續扒著有些失溫的白飯。

　　「那個，雖然這樣問有些失禮，」美幸以試探性的語氣說：「小鏡同學妳現在還是和此方同學...冷戰嗎？」
　　「啊啦，」小鏡雖然訝異美幸會如此一問，但仍心平氣和地回答「妳看她都不想見到我了，我看還會持續好一段時間吧。」
　　「這樣啊...」美幸得到了解答，隨之又繼續話題「我和此方同學聊過了，她說她並不是惡意瞞著我們的。」
　　小鏡無言地望著美幸，今天的她有別於平常的形象，特別的有進攻性。
　　不過從語氣中能得知美幸也只是想化解她們兩人之間的冰山罷了。

　　「嗯，」小鏡夾起一片煎蛋「但不管怎麼說，錯的仍然是她。」
　　「說的也是呢...。」面對態度如此堅決的小鏡，美幸也不便多說什麼。
　　在此方還沒誠心地向她道歉之前，小鏡說什麼也無法澆熄心中的不平。


　　話雖如此，日子還是得照常過。
　　一樣是逐漸緊湊的準考生壓力，一樣是堆積如山的課業。
　　忙碌的生活也能稍微掩蓋小鏡的煩悶。

　　雖說少了點什麼，但馬上就有更多的浪潮襲來，有時不得不去忘卻一些懸在心頭的問題。
　　算算也已過了十多天了，也只和此方在走廊上碰見一次過。
　　這個世界說小，倒也不小了，小鏡在這個小小的相遇點上沒多說什麼，甚至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擺出。
　　此方也選擇了沉默，兩人僅是相看一眼就各自離去。

　　小鏡由衷的感到厭惡，明明此方也知道錯在於她，但她寧願從此變成陌生人也不願意道歉。
　　既然她是這麼想的，自己也沒必要去挽留，小鏡繼續待在冰山的另一端，透著迷濛的冰層而遙不可及。

　　這天下午是每月一次的學級會議，小鏡一手撐著臉坐在會議室的一角。
　　「嗨，柊同學。」一個男聲叫住她，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小鏡轉過頭去，坐她隔壁的是A班的學級委員。
　　「啊、嗨，羽鳥同學。」小鏡禮貌性的回敬。
　　這位說高不高、說矮不矮、說胖不胖、說瘦不瘦、說很帥嫌沒眼光、說醜卻又沾不上邊、說聰明不至於、說笨倒也有些機靈的羽鳥同學，與小鏡也有些交情。
　　因為都是學級委員的緣故，所以碰面交流的機會算是相當頻繁。
　　無可否認的，小鏡對他多少也有些好感，不過僅限於朋友及同學之間的情誼。

　　「怎麼？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在會議的空檔，羽鳥轉過來關心地問著。
　　「啊，是啊，有點討厭的事纏身。」小鏡順口回答，她所謂的麻煩事已經困擾好一陣子了。
　　「這樣啊，看來大家最近都不太幸運。」羽鳥自言自語地說著，這句話倒引起了小鏡的興趣。
　　「不太幸運？怎麼說？」小鏡之所以想延續這話題，是因為她想藉這機會傾洩心中的不滿。
　　「啊，算是我自己蠢吧，」羽鳥嘆了口氣「最近被發了張好人卡，還被那幾個沒良心的家伙當茶餘飯後的話題笑了好一陣子。」

　　原來困擾著羽鳥的是感情方面的問題，小鏡對這類事情一向不內行，於是不自覺地想繼續追問。
　　「那發你卡的那位同學是誰？是我們學校的嗎？」
　　問題脫出口後，小鏡才發現自己的問題相當失禮，連忙補充：「啊，我隨口問問的，不想回答就算了。」
　　「沒關係啦，反正我也看開了。」羽鳥自嘲的笑了笑。
　　「嗯。」也許是對於這類事情有些期待吧，小鏡全神貫注的等待羽鳥繼續說下去。

　　「是隔壁班的泉同學啦，就是那位藍色頭髮、個子有點小小的女孩子，不知道妳認不認識；我竟然沒調查清楚就貿然告白，結果就被拒絕啦...」
　　羽鳥滔滔不絕地『分享』自己的經驗，但他顯然情報蒐集不足。
　　完全不知道他所追求的女主角平時跟小鏡互動是相當密切的。
　　現在他甚至沒注意到小鏡臉上凝固的錯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小鏡的雙眼因為驚訝而放大瞳孔，對於剛才聽到的事情幾乎無法接受。
　　她一直認為此方是背著她們偷偷交男朋友，但從羽鳥口中說出的是完全另一回事。
　　此方拒絕了羽鳥的追求，但當時小鏡卻完全不聽她解釋，甚至還口出惡言相譏。
　　也因此讓她們現在像是仇人地分道揚鑣。

　　小鏡整理完張裂的思緒後，隨即為自己的愚行用力抿了嘴唇。
　　她常常罵此方是笨蛋，原來真正笨的人還是自己。

　　憤恨完後隨之湧上的是無限的愧疚。
　　因為她不經大腦的一段話，徹底傷了此方的自尊心。
　　更加可笑的是她一直沒釐清事情的真相，從頭到尾都一直以為自己是苦主，沒想到卻是兇手。

　　窗外開始飄起五月特有的綿綿細雨。
　　小鏡也同時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當面跟此方道歉。
　　就算已經對她造成了不少的傷害，但如果沒有挽救的話，就不會有恢復的一天。

　　無論再怎麼自責也沒用了，務實為第一優先是小鏡的個性。
　　打發掉羽鳥的話題後，小鏡開始焦躁地等待下次碰面的機會。
　　即使此方還是想逃避她，無論躲到天涯海角還是會找到的，畢竟這是小鏡她犯下的錯，要自己親手去清除這份難以抹滅的罪惡。

　　放學鐘聲響起，陰綿的雨勢比起下午來說更是叫人意志消沉。
　　此方仍然像消失地一樣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其實用電話就可以直接找到她，但沒有當面表示清楚，小鏡也不會覺得安心。

　　如果再找不著人的話就委託小司幫忙轉達吧，小鏡一邊想著一邊前往鞋櫃。
　　剛越過轉角，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鞋櫃前面。
　　認誰都認得出來正四處張望的人是誰，同時也是小鏡迫切想遇見的人。
　　「啊......」此方的目光同時間掃到了小鏡，臉上反射出訝異的神情。
　　「......」即使有很多話想和此方訴說，突然間碰見仍會反應不及。

　　小鏡還未整理出話語的程序，甚至連開頭語都還沒想好。
　　該說些什麼？要若無其事的打招呼？還是語重心長地開口？
　　更令小鏡意外的，是眼前的小個子已經有了反應。
　　但並不是言語或是任何表情，而是她以瘋狂的速度開始狂奔。
　　就像試圖逃離狼爪的麋鹿，小鏡連叫住她的時間都沒有，此方已衝進朦朧的五月雨中。

　　驚訝散去後，凝聚的是深入心頭的難受感。
　　從她的反應看來，小鏡對她造成的傷害遠遠超出本人的想像。
　　甚至到達了恐懼的地步。
　　一個正常人若害怕至此，不是有罪大惡極的過錯，就是澎湧在心頭的絕望感逼到了腦門。

　　此方透露出的退避徹底了粉碎小鏡殘存的樂觀。
　　若不是有來往的行人，她甚至想跪倒猛搥地板來發洩自己的悔恨。
　　曾經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如今卻像是天敵一樣地遙遠。

　　「姊姊，我們...走...」小司從背後叫住小鏡，但小司見到的一幕讓她不自覺打斷話語。
　　「小司...我是不是...作了很讓人討厭的事？」小鏡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側過的右眼輕盈地滑落透著燈光的淚珠。
　　原以為自己能隱藏情緒，但見到了自己親密的姊妹，就算是小鏡也無法壓抑了。
　　況且當時小鏡出口傷人時，小司也全程目睹了一切，只是藏在小鏡心頭的那股刺痛是小司無法理解的。
　　「怎、怎麼了？」看見姊姊的意外反應，小司也不禁驚慌失措，連忙湊近詢問。
　　「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傷了此方很深...很深...怎麼辦？」小鏡哭訴著，不自覺地用力擁住小司。
　　面對這個狀況小司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任憑小鏡在她懷中肆意發洩。

　　小鏡的崩潰並沒有持續太久，退開身子後，小鏡揉了揉眼「對不起，嚇到妳了。」
　　「沒關係的，」小司連忙拿出隨身攜帶的面紙「有時候哭一哭會讓心情好很多，我也常常這個樣子呢。」
　　「謝謝，」小鏡接過面紙，臉上不禁露出帶有淚痕的苦澀笑容「但在這大庭廣眾下還挺丟人的。」
　　「沒有人看到的，真的。」小司故意張望著，用最真誠的表情安慰愛面子的姊姊。
　　「謝謝妳，小司。」心情平復下來，小鏡對體貼的妹妹投以感動的目光。
　　「那，我們先走吧。」小司笑了笑，在脆弱的小鏡面前意外地顯得堅強。
　　有人說兄弟姊妹是一個共同體，小鏡現在更是深刻的體會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