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鏡側)[四]

　　「嗨。」三人的午餐時間還未正式開始，話題的女主角已出現在她們的視線之中。
　　此方一臉輕鬆的樣子與現場的凝重氣氛成了強烈的對比，不出三秒，此方已經發現了這個真相。
　　尤其是面對小鏡投以毫不顧忌的灼熱視線，讓此方不由得收起了多餘的表情。
　　「怎、怎麼了？這樣看著我？」此方有些謹慎的問著。
　　「妳知道的。」小鏡不帶多餘情感的回答，這份壓迫感讓對方更是啞口無言。

　　沉默了約一秒鐘，小司連忙開口解釋：「對不起，小此，因為我們很擔心妳…所以剛才跟在妳後面想看看妳發生甚麼事…。」
　　「所以妳們…」只見此方的瞳孔隨著心情而張大，無法探知現在她是感覺羞愧還是驚訝。

　　「為什麼要這樣躲躲藏藏的？」面對此方斷斷續續的話語，小鏡繼續展開無情的追擊。
　　「呃…我覺得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嘛。」
　　「是嗎，有人追的感覺很不錯哦。」此方試圖招架，而小鏡的話語卻如一支支鋒利的長矛不斷投向目標。
　　「我又不是會為了這種事情驕傲的人，我在乎的才不是這個。」
　　「這樣嗎，那妳沒答應他？」小鏡逼問，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冷笑。
　　「因為…」此方正想回答時，口中一半的話卻硬生生被打斷。
　　也許是小鏡因不滿而轉為無情的態度，又也許是此方突然想到了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又讓兩人的溫度降了數點。

　　「其實答應他也不錯啊。」小鏡突然沒頭沒腦的插進這麼一句話，讓無語的此方更是不知所措。
　　「啊？」
　　「妳看看…像妳這麼一個小個子、又是御宅族，還成天說著自己是稀少價值的存在，難得碰上有追求者，只怕是空前絕後了。」
　　小鏡如連珠炮一般將此方的不是描述的淋漓盡致，人與人相處時最不該出現的莫過於朋友的無情語刺。
　　此方一向將小鏡視為己出，如今聽到了這段惡毒的批評，而發言者又絲毫不帶點開玩笑的成分在。
　　無論是任何人，聽見了這種話都會有所動搖，更何況是心靈徹底被摧毀的此方了。

　　「姊姊…。」小司拉了拉小鏡的衣袖，試圖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此方，我相信小鏡她不是惡意的。」美幸看著雙眼無神的此方解釋，但仍無法為這凍結的氣氛給予任何一絲暖意。
　　沒有什麼比破裂的心還要難修補的了。

　　「夠了。」此方猛然站起，用簡潔的音節吐出句子。
　　「......。」也許是感到意外，小鏡的視線飄移到此方眼上，看見了她不帶感情的眼神後，隨即撇開。
　　也許自己說的太重了。
　　但一回想起剛才此方鬼鬼祟祟就只為了避開她們的模樣，這一點也不會過分。

　　「小此！」小司大叫著，小鏡回過頭時，此方的身影已急奔出教室內，留下一個還未拆封的巧克力螺、一瓶罐裝牛奶和在場的三人。
　　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很難想像幾個小時前她們還是有說有笑，變化之大讓眾人都來不及追上。
　　小鏡甚至有了『當初乾脆就被矇在鼓裡好了』的想法。

　　「姊姊...小此她...。」眼看小鏡沒有多作反應，小司擔心的提醒著。
　　「沒關係，她不會作出什麼事的。」小鏡強壓住波動的心情，盡量以輕鬆的口吻回答。
　　只是連她自己都聽得出來，這口氣掩飾的實在很差。

　　試圖挽回一切的美幸也沒多作聲響，也許是在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懊悔。
　　加上壓抑內心的小鏡、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小司，這組合帶來了極低壓氣流。
　　在附近的同學應該都全程目睹了，但沒一個人敢上前多加關心。
　　畢竟這一帶的氣氛已經如黑洞一般，也許伸手觸及就會被捲進去也不一定。

　　「我回班上了。」直到鐘聲響起，小鏡才又再度開口。
　　「嗯。」「再見。」
　　果然少了個聲音就會顯得安靜許多，寂寞的浪潮突然拍打上岸。

　　下午的課上了些什麼，小鏡似乎也不是很記得了。
　　只記得中午發生的那些事情，像個偵探地跟蹤，像個法官地質詢，接著像個律師地攻擊。
　　原來自己擁有的才能還不少，一想到這，小鏡不禁啞然失笑。

　　直到放學時間，小鏡等人因為要準備課後複習還不能離開。
　　小鏡本能地想往隔壁班上去，但一道聲音提醒了她。
　　此方不可能會跟她們一起留下來的。
　　就算不找此方，也要去找小司和美幸，小鏡仍沒有停下腳步。

　　果然如小鏡所料，此方的座位已經空空蕩蕩。
　　小鏡呼了一口無聲的嘆息，接著找小司準備今天的進度。
　　翻著書包，突然從資料夾中找出了一張密密麻麻的表格。
　　拿在手中忤了一會兒，小鏡已經完全忘記了它的存在。
　　如今這張為此方製作的表卻也沒必要了。

　　「這個是？」小司湊到旁邊來問著。
　　「啊，」像是秘密被發現一般，小鏡裝作沒事地摺起表格「沒什麼。」
　　「嗯...這樣啊。」小司似乎有瞄到內容，但她的表情並沒有這反應。
　　畢竟還是自己徹夜製作的，小鏡認為當作參考也好，也因此讓這份攻略得以苟存。

　　沒想到這個紊亂的心情會持續那麼久，就像白雲被染上一片灰般難以抹去。
　　小鏡有些心不在焉的轉著筆，眼前的參考書彷彿閃出了白晃晃的光芒。
　　「pzzz~」美幸輕聲地叫喚小鏡，並且在她還沒會意過來前遞了顆淡綠色的糖果和一張紙條給她。
　　『薄荷能幫助集中精神，加油哦。』紙條上寫的是言簡意賅的鼓勵。
　　面對小司和美幸的溫暖，小鏡不禁感到有些愧疚。

　　畢竟是她一時的情緒發洩而撕破臉，讓此方離開了她們維持已久的陣線。
　　而且還不知道這樣的狀況還會持續多久。
　　也許是幾天、也許是一直到永遠。

　　小鏡換個方向思考著，其實可以放下面子去道歉，這樣一來可能就冰釋這個裂痕。
　　但又想到此方對她們的行為，小鏡的潛意識到現在仍然沒原諒過她。
　　如果此方肯向她們，尤其是向她道歉的話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但要小鏡先認錯，門都沒有。
　　強韌的拗性早已經在小鏡心中根深蒂固。

　　這股情緒仍然沒有從小鏡的腦海中揮發掉，時間仍悄悄地褪去。
　　「姊姊。」在回家的電車中，小司突然叫著小鏡。
　　從中午的事件後，兩人的交談甚至沒有超過十句話。
　　「怎麼了？」
　　「嗯...」小司欲言又止地晃了晃頭：「沒事。」
　　要是平常，小鏡肯定會對小司這無意義的舉動吐嘈一番。
　　但出自雙子的默契，小鏡讀出了小司尚未吐出的話。
　　也許是想問她的想法，或者是她的打算，總之一定和此方有密切的關係。

　　這個問題，小鏡自己也還沒個答案。
　　既然已經演變成這種局面，此方應該也會避而不見吧。
　　習慣是種可怕的東西，但要習慣不習慣的事更叫人難以接受。

　　但不知道小司的看法是什麼，對於今天此方的鬼鬼祟祟。
　　小司不如小鏡那樣好惡分明，也許小司根本就沒注意到引起憤怒的觸發點。
　　小鏡甚至開始反思，該不會只有自己才有這種心情吧。
　　若美幸也在場的話就能問她了，但現在是不可能的。

　　小鏡的多慮明顯地寫在臉上，小司則一如往常地保持原本的平淡表情。
　　兩人就這樣保持微妙的沉默直到踏進家門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