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鏡側)[三]

　　從教室的後門就可見此方的背影。
　　因為有頭髮擋住而無法確定，但看起來此方似乎是以一手撐著脖子的動作望著黑板發愣。
　　「喂，妳還好吧？」小鏡靠近此方後，直接撲上去來個泰山壓頂。
　　「姊姊，人家身體不舒服呢。」小司不安地提醒小鏡她的行為，畢竟在小司眼中此方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病人。
　　「啊，不好意思，」小鏡退開，並且繞到此方前方的空座位坐下「剛剛聽小司說了，一大早就跑廁所，現在看起來又軟綿綿的。」
　　「沒事吧…我想應該是五月病吧。」此方抿了一下嘴唇，半瞇眼的望著小鏡回答。
　　「這樣啊，果然像是妳會得的病啊。」小鏡嘆了口氣，接著擺出『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
　　「所以大概一下子就好了也不一定，嚴重的話可能會延續到七月。」
　　「喂，這樣太超過了，」說著小鏡戳了戳此方的額頭「書還是要念啊，都已經是考生了沒理由摸魚。」
　　「好啦～」面對突如其來的動作，此方連忙用手護住額頭，像是犯了錯深怕被處罰的孩子。
　　「真是的，看妳懶洋洋的就覺得不舒服。」看到此方狀況似乎還不差，小鏡也沒打算繼續碎碎念。

　　感知力遠遠超過妹妹的小鏡，從剛才的神色和對話中已經看出一些端倪。
　　騙人。
　　此方在騙人，根本就不是什麼胃痛或是讓身心懈怠的五月病，小鏡在課堂中作出了這個結論。
　　如果是胃痛或是因生理而引發的不適，絕對是有氣無力，嚴重點的話就得去保健室了。
　　又如果是五月病精神狀況會呈現極端值，不是鬱鬱寡歡就是怨天怨地的，這種症狀在此方身上會更加明顯。

　　與其說此方是六神無主，比較準確的說法是若有所思。
　　在剛才小鏡與此方的互動中，探知了她游移不定的雙眸，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懸在心頭。

　　不過如果有什麼要緊的事，此方應該是不會瞞騙她和小司才是。
　　小鏡將記憶往前倒帶，推敲著她更早有這個症狀的日期，不過回想一陣後，發病期似乎是今天早上，也就是幾十分鐘前。
　　現在再去問她的話她應該也會找理由推託掉，不如等中午吃飯或是放學人靜時再好好地詢問吧。
　　暫時放下這個困惑的小鏡選擇了回到課本中，直到午休鈴響的那一刻。

　　小鏡拎著便當走到了此方她們的教室，卻發現小司呆滯地站在門口。
　　「呃？小司？」小鏡走到她面前揮了揮手，小司才從恍神恢復過來。
　　「啊？嗯，姊姊。」小司像是大夢初醒一般的回答。
　　「怎麼了？為什麼站在門口？」
　　「因為啊...小此剛才突然說她有事情要忙就出去了。」小司指了指剛才所望向的方向，此方就是往那邊走去的。
　　「果然有問題......。」小鏡順著望過去，依約能在走廊的另一側看見嬌小的身影。
　　小鏡的判斷機制運作不到兩秒，反射性地下指令「快，我們跟上去看看。」
　　說完後小鏡轉進教室內將便當放下，深怕再遲幾秒就會失去此方的蹤跡。
　　「咦？這樣好嗎...？」跟在小鏡敏銳的動作後頭，小司有些不安地問。
　　「看起來此方不是生病，似乎是有些事情困擾著她。」跟到大樓的轉角，小鏡像個專業偵探般倚著地利觀察此方的方向。
　　「咦？」小司不解地問，聲音雖然因為驚訝而高了數個音階，但在嘈雜的午休時段並沒有引起此方的注意。
　　「希望不是什麼壞事就好了。」小鏡的聲音比平常還顯得低沉，與生俱來的第六感提醒她似乎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在學校應該是不會發生什麼糟糕的事件，小鏡稍微鬆了口氣，但此方並沒有選擇向她們坦承，這樣的反應又讓小鏡的心頭開始來回懸盪。

　　一邊推敲一邊追跡，此方轉往樓梯口的方向上去。
　　「頂樓嗎？」雖然兩人與此方保持著好一大段的距離，但小鏡仍能從此方的動向讀出她的目的。
　　也許是出自於不安，又也許是出自於好奇，但關心此方的這份心情並沒有受到太多外在的干擾。

　　抵達頂樓，此方走出樓梯口後，停下腳步開始張望。
　　怕被此方看見的兩人連忙躲在門旁，連頭也不敢伸出去。
　　「姊姊，現在怎麼辦？」小司以細微的聲音問。
　　「不知道，我們先看看情況吧。」說完，小鏡半蹲在門旁，閉起眼睛以提高耳朵的機能。

　　五月的風已經混入了些許熱意，躲在昏暗的樓梯間更是讓小鏡和小司感到悶熱。
　　這裡也許聽不到此方的聲音，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畢竟這是此方不想讓她們知道的事情，如果被發現也許對她是種困擾也不一定。
　　秉著這個想法，小鏡選擇默默的等待。

　　「泉同學～」聽見這個稱呼出現在空氣中，小鏡不自覺地張開眼睛。
　　出現了，神秘的另一方。
　　是帶著善意前來還是與此方有什麼問題存在呢？小鏡想著又將注意力放回雙耳上。

　　「妳好…我是......。」幸運似乎沒有完全眷顧躲在門後的兩人，雖然這裡隱約聽得見聲音，卻只是細微而脆弱的間斷音訊。
　　希望能聽得更清楚的小鏡不禁眉頭深鎖，露出從外人眼中活像是在施展超能力一般的樣貌。

　　「我以前......妳了…嗯…很可愛。」仍然是模糊不清的句子，從一個似曾相識的男音中傳出。
　　跟此方說話的這個人，小鏡隱約嗅到了點熟悉的氣息，卻一時間回想不起是誰。
　　而且他對此方說出『很可愛』這種曖昧的詞彙，似乎並不是原本想像中地單純。
　　小鏡記得此方也常開玩笑地說她很可愛，當下只感覺不好意思，但從旁人口中聽到這詞彙時，竟然顯得很突兀。

　　原先就有些迷茫的小鏡，接著卻聽見讓她們都震驚的話。
　　「所以…希望，請…和我交往！」突然間男子發出了強烈而清晰的告白。
　　不僅是音量的緣故，其內容更是讓兩人都嚇著了。

　　「原來是這樣...小此。」愣了莫約三秒，小司才恍然大悟的說著。
　　而站在小司身旁的小鏡卻不是這麼想。
　　此方瞞著她們的原因竟然是如此。
　　是有什麼好難以啟齒的嗎？還是說...此方根本就只考慮到自己？

　　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小鏡的心中開始燃燒。
　　說不上是妒意，還是被蒙在鼓裡的憤怒。
　　此方選擇對大家隱瞞，就代表她比起其他事都還要重視這一刻。
　　既然此方為了交男朋友而不顧她們的感受，那在她心中小鏡等人的意義也都只是笑話。
　　比起關心她的朋友，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是更重要的吧。
　　這樣說起來，她又算什麼？那麼關心、擔心她，而她卻絲毫不領情。

　　一串串強烈的負面思考像鯊魚一般啃噬小鏡的理智。
　　最後情緒的波幅終像頂不住熱蒸氣的鍋蓋一樣彈出，接著是沸騰的爆發。
　　「哼！我們走！」小鏡不自覺的放大音量，因為她認為就算讓此方聽見也無所謂了。
　　畢竟是此方先背叛她們的。
　　「啊，姊姊...等我。」小鏡因為衝動而加快的腳步差點讓小司無法跟上。

　　失去理智的確會讓人的視線也模糊了。
　　『砰。』小鏡在轉彎處與不認識的同學相撞，這是個小鏡平常幾乎不可能犯的錯。
　　「走路小心一點啊！」但被憤怒蒙蔽雙眼的小鏡，連禮貌也失去了。
　　「呃...」還沒來得及反應，無辜的同學只有滿臉的錯愕。
　　「對不起，姊姊不是故意的。」尾隨在後頭的小司連忙賠著苦笑道歉，接著跟上小鏡逐漸加速的步伐。

　　從未像現在有過那麼糟的心情了，小鏡的不滿仍然隨著時間而增加。
　　除了慍怒之外，小鏡僅存在腦海中的理智也提出了些抗議。
　　是因為此方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嗎？還是特別因為是此方的關係？
　　矛盾又在小鏡的心中打起架來。
　　一路上小鏡只是低著頭快速的走著，而小司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背後，絲毫沒有說起剛才的所見所聞。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現在最好是別和小鏡交談，就連親妹妹小司也不例外。

　　回到班上，只見美幸坐在此方的座位旁靜靜地拿著書閱讀。
　　一向專注而認真的她完全沉浸在書的世界中，似乎還沒注意到兩人的出現。
　　「小幸。」小司出口叫了美幸一聲。
　　「啊，小司同學和小鏡同學，」美幸抬起頭來笑了笑「看到妳們的便當都在桌上，我在想妳們是不是臨時有什麼事，所以坐在這裡等妳們回來。」
　　「嗯，算是吧。」小司也回以同樣的笑容「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呢。」
　　「不會的，」美幸闔上書本「對了，此方同學呢？」
　　「小此她...」小司說到一半，不禁露出擔憂的表情望向小鏡，她可是剛才讓姊姊生氣的主因。
　　「唉，剛才啊...」小鏡坐了下來。
　　她的表情跟幾分鐘前比起來收斂了不少，但仍能在臉上讀出幾股流動的怒意。

　　美幸也查覺到異樣，露出了少有的認真神情準備聽這來龍去脈。
　　小鏡又嘆了口氣，將剛才所發生的事情整理一番後向美幸解釋。
　　即使有強烈的心情介入，小鏡仍然敘述的相當客觀。

　　「原來如此。」聽完這個短篇故事，美幸點了點頭。
　　「是啊，她真的很過分，對吧？」小鏡嘆口氣，她還是無法完美地壓抑住心中不斷湧上的不滿。
　　但面對客觀第三，不，第四人美幸，多餘的情感言語只會讓她失去公正判斷的效果罷了。
　　「也許...」美幸右手抵住自己的額頭，看起來像是想為此方找點解釋的理由。
　　但連美幸都一時間想不出話來說，此方所造成的後果不是隨便就能輕鬆帶過的。

　　「反正等等一定要好好的審問她。」小鏡一邊說著一邊開著便當。
　　「那個...不等小此一起吃嗎？」小司雖然也慢慢地打開，但動作帶了些猶豫。
　　「不用理她。」小鏡流露出律師的無情口吻，而此方已不知情地成了即將被偵訊的犯人。

　　美幸看著小鏡發出如此強烈的反彈，也只是毫無回應地跟著小鏡一起準備享用午餐。
　　但美幸並不像天真無邪的小司，她從剛才的反應中讀出了一些端倪。
　　因為只是出自她的推測，所以美幸也不便妄下結論。

----
突然發覺在分章的裁切上有點困難...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