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十)

　　「哇啊啊啊啊啊…真是整死人了。」隨著期末考的結束，我們倒數第二個學期也畫下了句點。
　　多虧了這要命的自習，讓我這次不用臨時抱佛腳就能有所準備。
　　話雖如此，考試還是夠折騰人的了。

　　不過也因為我們相處的時間更多了，總覺得我們的感情…呃，友情愈加濃厚了，雖然我早以為已經達到Max等級，才發現友誼這種能量是無限上綱的。
　　若友誼如此，那感情呢？

　　「還沒結束呢，我們的目標是明年的指定和入學考，所以今天還是要留下來念書。」正巧聽見我的哀嚎，小鏡走到我旁邊來。
　　「啊？」聽見這消息小司也不由自主的叫出來，看來她和我有一樣的驚嘆號。
　　「啊？都考完試了難得輕鬆一下嘛，看個電影逛逛Animate什麼的…。」
　　「別忘了，」小鏡輕輕地敲了一下我的頭「是妳說我們要上同一所大學的，妳不認真一點怎麼追得上美幸呢？」
　　「美幸啊…。」聽小鏡這麼一講，腦海浮現了一個畫面。
　　『「唷呵呵呵呵…」傳來轟聲不斷的雷劈，美幸站在懸崖的頂端以君臨天下的姿態大笑著。』

　　「嗯？怎麼了嗎？」美幸剛好轉進班上聽見了我們的對話，真的是說美幸美幸到。
　　「沒事，我只是跟此方說她再不認真一點就完蛋了。」
　　「沒問題的，以此方同學的聰明才智一定會有亮眼表現的。」
　　「嗚…美幸妳真的是愛與勇氣與希望的化身啊。」聽見美幸給我如此的高評價，我不禁作出這發自內心的呼喊。

　　「是、是，我最兇、最邪惡了好嗎？」小鏡一臉不悅的說著。
　　糟糕，竟然對小鏡造成反效果。
　　「沒有啦，我當然也想、跟大家還能是同學啊。」老實說我對小鏡這反應感到十分意外，平常我損她時也只是回敬幾句而已啊，可是她的表情明顯告訴我她的心情了。
　　「嗯。」小鏡以鼻息哼了口氣，凝聚的漩渦漸漸散去。

　　看來我也不好意思找理由搪塞今天的自習了。
　　不過呢…看到小鏡如此認真看待我上次所許的願望，有種不努力不行的壓力在啊。

　　結束這漫長的自習後，這學期也算是要踏入尾聲了。
　　接下來就是無法放鬆的暑假、新學期也是最後一學期的開始，
　　一天一天，一節一節，隨著夏天、秋天、冬天過去，接著迎接指定考科、入學考，最後　　就是畢業典禮，在櫻花盛開的那個春天各奔西東。

　　怎麼覺得就像是明天就會發生的事呢？
　　也許是受到感染，平常對這些事情無所謂的我竟然也開始多愁善感起來。
　　感染源…嗯…我想還是小鏡吧。
　　一想到與小鏡相處的時間所剩不多，就連每次下課的數分鐘我都十分珍惜。

　　但是我不甘願…不甘願就這樣結束啊。
　　我知道我和小鏡有著不低的程度落差，就算卯足全力也很難和小鏡進同一所大學，到時候彼此就是分隔兩地了。
　　再也沒辦法像現在這樣整天下課膩在一起，也許小鏡真的會交到男朋友，然後學著去長大，然後漸漸地越來越陌生，也許連友情都會隨著時間而淡去了。

　　「嘆氣的話，會讓幸福跑掉的唷。」看見我不經意的嘆氣，小司笑著提醒了我這句俗諺。
　　「啊，說的也是。」
　　「小此，看妳最近好像有什麼煩惱，放在心裡對身體不好呢。」小司往往在某些時刻都特別機敏，就像現在。
　　「嗯，」我嘆了口氣，看著小鏡的空座位，她正好去廁所了，否則連她一起追問的話我會很尷尬的「應該說是有嗎？還是…」
　　「是姊姊的事情嗎？」小司水汪汪的眼睛直視著我，卻像高能集束光一樣直接透到心底的最深處，讓我不由得愣了幾秒。

　　我以僵硬的語氣勉強吐出幾個字回答「呃…為什麼、這麼問？」
　　「其實啊，」小司往旁邊望了一眼，美幸剛好也不在「是美幸上次和我私底下討論的，她說…妳們的互動很微妙。」
　　「很微妙嗎…。」這麼說起來我的一舉一動都已經透露出了我的心情？
　　該不會…我這副笨模樣也早已被小鏡識破了嗎？

　　「那個，只是我們聊天提到的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唷。」小司仍然只是笑一笑，但她所說的這番話卻讓我笑不出來。
　　原來美幸和小司都已經注意到了嗎…我想聰明如小鏡不可能什麼都沒發覺。
　　到底該怎麼辦…是矢口否認的裝傻，然後若無其事的直到畢業，或者是乾脆承認，直接當面像小鏡…告…。
　　可是那個結果是無法想像的，我們才曾經挽回過一次瀕臨破裂的友情，如果再粉碎一次，我可能會承受不住打擊。

　　「捏，小鏡，妳喜歡我嗎？」
　　「小鏡…其實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妳….。」
　　「Hi，我可愛的小鏡Baby~願意和我在月夜下散步，揮霍這無比美好的光陰嗎？」
　　「一萬兩千年前就已經愛上了妳，八千年過去，這份感情越來越深切……」(※創聖のアクエリオン)
　　「因為有你在，因為有明天，所以一個人不再是孤獨地生存著，感覺和你如此靠近，這，就是愛吧…」(※それが，愛でしょう)
　　「從那一天開始，戀的巧克力，打開銀色的包裝紙。請確定，我的心情，誰都想有一段，美麗的羅曼史…」(※バレンタイン・キッス)
　　「如果願望可以實現，我想越過淚河，忘掉一切。我苦澀的單戀，你卻沒有察覺…」(※木枯しに抱かれて)
　　不是要練習嗎？怎麼不知不覺開始唱起歌來了。

　　「喂，小鏡，妳倒是說說話啊，不要只是對我笑啊。」
　　我知道這是個很強人所難的要求，畢竟眼前的對象是個長得和小鏡有九成相似的娃娃。
　　唉，到底該不該表白呢…，現在就像被敵人追擊到懸崖邊，進退不得。

　　『主人，有您的簡訊唷！』正在猶豫之時，手機傳來了呼喚聲。
　　啊，是小司傳來的。

　　『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妳的，小司上。』
　　啊…？
　　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點中了我現在最在意的事情，這一點都不像小司的作風啊。

　　但是…既然連小司都發覺我所埋藏的心事，代表我可能舉手投足間都已經表露無遺，所以小鏡不可能沒有察覺到的。
　　既然小鏡知道了，卻又沒有表示反感…這代表我是有機會的？還是…礙於友情不好意思點破？
　　啊啊啊，好煩啊，這個時候為什麼沒有記錄點可以讓我踩一下，選到錯誤的選項再回頭讀取就好了。

　　就這樣折騰了一晚，想著各種結果，還有以前發生的種種，以及讓我不能忘懷的小司那封短訊。

　　最後，也真的是最後了吧，我再不有所行動就真的只能抱著遺憾了。
　　痛下決心，我決定迎接最終決戰。

　　對於小司那封短訊，我只是簡短的回『謝謝妳。』
　　看似簡單的幾個字卻包含了我現在的所有複雜心情。

　　至少在我沒有退路的時候，還有小司會站在我這邊，對吧。
　　哭也好，笑也罷，我已經不想再去讓自己徬徨不安了。


　　隔天是休業式，黑井老師只是簡單交代幾句以後就放人了，不過小鏡她們那班似乎還在處理班務的樣子。
　　剛才傳了封短訊叫小鏡結束班上事情以後到我們班級來一趟，在這裡就是我決戰的場所了。

　　班上同學已經各自作鳥獸散，準備開始他們的暑假，我則是找個了理由暫時留在教室裡頭，也順便把小司和美幸支開了。
　　對不起，不是故意對妳們有所隱瞞，只是現在我想自己面對，好好地冷靜一下思緒。

　　在腦海中不斷反覆推演想好的一套台詞，以及遇到各種反應所該做出的應對。
　　天呀，原來告白是一件如此緊張而且繁瑣的事情嗎…。
　　還有在心中那股滿滿的期待與不安，這感覺是前所未有的難以下嚥。

　　「啊啦？此方？怎麼只有妳一個人？」
　　哇啊啊啊，目標發現！希望我剛因為驚嚇而瞬間的抖動沒被看見。
　　我們本來約好要去吃飯的，所以小鏡才會對這幕有疑問。
　　「那個，小司跟美幸先過去了。」
　　「這樣啊，對了，妳說有事情要跟我說？」小鏡一邊問著一邊靠近，讓我更沒辦法反應了。
　　「嗯…對啊。」

　　就是現在，就是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與小鏡的眼神對盼。
　　「對了…小鏡。」
　　「嗯？」
　　「妳…覺得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本來不是要問這個的啊，突然腦袋自動轉變輸出文字了。
　　很怕…得到跟上次一樣的答案：小個子、又是御宅族，成天說著自己是稀少價值的存在…。

　　「怎麼突然問這個？」被我這麼一問，小鏡陷入了滿是疑惑的氣團中。
　　「呃…回答我嘛。」
　　「嗯…我想想，」小鏡輕嘆了口氣「很愛損我，但又喜歡黏著人，常常對自己的要事毫　　不關心，有時候很開朗，卻又很在意別人的看法，有時候會惹一些麻煩。」
　　「這樣啊。」不是很正面的評語呢…感覺有些失敗。
　　「但，這才是此方啊。」似乎是看見我的表情，小鏡笑著補充這句。

　　「嗯…那…」用力緊閉眼睛後，猛一抬頭「妳喜歡這麼樣的一個人嗎？」
　　「啊…？」小鏡的表情先是一驚，然後低下頭去。

　　「……」
　　「那個…也說不上討厭啦…。」小鏡的聲音越來越細微了。
　　「如果…」問著問著不自覺開始搖動身子，好讓自己的緊張能被掩蓋「她說…她很喜歡妳呢？」
　　「呃……」
　　腦海中像是投影片一樣一幕幕映過以前相處的種種，每刷過一景就能本能地說出來「她很喜歡看到妳因為她的話而在意的表情，她喜歡妳的雙馬尾造型，她喜歡妳老是比她還要關心她的課業，她喜歡妳偷偷為她搞定的事情，她因為已經有喜歡的人所以拒絕了羽鳥同學，但是她很怕和妳吵架，因為擔心再也沒辦法和好，還有…」
　　講到這裡吐了一口氣，不知不覺就說了一大串。
　　但是真要說完我的心情，可能幾萬個字都無法湊齊。

　　「嗯……」小鏡頭低到讓我無法看見她的表情，我只能接續我未完的話。
　　「她平常沒什麼朋友，更難得找到自己心靈的寄託…所以在這裡，她想…很想…很想和妳在一起。」
　　終於…說出來了，一股堵塞的鬱悶終於隨著風散去了。
　　從以前開始培育這顆種子開始到現在，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連自己都不清楚。如今不知道是否結出果實時我就將它拿出溫室，攤在現實的陽光下。

　　「嗯。」鏡長吁了一口氣，隨即轉過身子。
　　事到如今，就算被拒絕其實我也不會感到難過了，因為我已經將我這段不斷消耗掉的歲月所堆積的情感找到了最終的出口。
　　只是…如果有情人最終不能成眷屬…我想還是會遺憾，遺憾我們這段也許本來就不該存在的感情。

　　「果然吶，還是個需要讓人操心的笨蛋。」小鏡背對著我，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聲細語。
　　「啊？」
　　「早就知道妳會給我麻煩了，一直到現在都還是這樣。」
　　「對…對不起…」呃…小鏡是不是生氣了啊…此刻除了道歉之外我什麼也沒辦法做。

　　「妳沒錯啊…因為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妳是個值得讓我去擔心的人，」小鏡轉過半身來，露出了不知道是微笑還是苦笑的表情「看來我以後會很麻煩了，總之…」說到一半後又轉回去「…別給我帶來太多困擾就好。」
　　「真…真的嗎？」這麼說…小鏡是答應我了嗎？
　　真的嗎…這感覺實在太夢幻了…簡直讓我無法喘過氣來。

　　「嗯…。」
　　「哇啊啊，小鏡我最喜歡妳了！」情不自禁，衝上前一把撲上小鏡的背。
　　「別、別這樣啊，被人家看到多丟臉吶。」
　　「沒關係嘛，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小鏡啊。」不由自主的將全身的力氣都放在雙手上了，緊緊地抱住小鏡輕柔的身體，這場景只有在夢中才能碰見，如今…她卻真實地任我擁抱這感動得讓人難以言語的一刻。

　　這慢慢堆積的心情終於能開花結果，流逝的歲月換來的是個讓人心滿意足的願望，小鏡…希望我們能永遠都這樣，不，還要更好更美，直到無限的彼端為止。

　　「喂，妳要抱到什麼時候啊，快點，小司和美幸在等我們了。」小鏡嘴上說歸說，卻沒有制止我這樣肆意的行為。
　　「嗯～再一下下。」
　　「真受不了妳…算了。」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永遠也不要分開。

　　學期結束了，我們的感情才剛剛要起飛。雖然高中剩下的時間不多，但我會更加珍惜，　　直到畢業、大學、還有更久更久的未來。

　　說好了唷，沒有反悔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