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五)

　　
　　回到了這熟悉的地方，班上，座位，以及空了一角的四人席。
　　「嗨。」我提著巧克力螺補滿了這個空缺。

　　不知怎的，總感覺氣氛有些…怪異？

　　雖然我來回已經花了十分鐘左右，但她們的便當看起來不像過了十分鐘。
　　「……」小鏡放下筷子，直盯著我瞧，灼熱的視線讓我有些不自在。
　　「怎、怎麼了？這樣看著我？」
　　「妳知道的。」小鏡的口吻一副『質問』的樣子，難不成她…？

　　「對不起，小此，」小司開口解釋「因為我們很擔心妳…所以剛才跟在妳後面想看看妳發生甚麼事…。」
　　原來如此，剛才發生的一些騷動聲是…。
　　「所以妳們…」我眼神環視三人，從她們的神情可以知道答案。
　　當下有種做錯事想隱瞞卻又被發現的羞赧感，讓我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

　　「為什麼要這樣躲躲藏藏的？」小鏡雖然沒有多少語氣起伏，卻能感覺到她心中那把偷偷燃燒的怒火。
　　「呃…我覺得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嘛。」
　　「是嗎，有人追的感覺很不錯哦。」像是一股醋海翻騰的感覺，讓我無法去冷靜地應對。
　　「我又不是會為了這種事情驕傲的人，我在乎的才不是這個。」
　　「這樣嗎，那妳怎麼沒答應他呢？」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不斷襲來，不知道小鏡是吃了高熱炸藥還是什麼了。
　　「因為…」
　　話說到這裡，我突然梗住。

　　眼前這明顯喪失理智的小鏡…才是我拒絕羽鳥的原因啊。
　　但是理由我是無法坦白的說出來，因為我還不確定小鏡是怎麼想的，況且在這情況下是更不可能了。

　　選擇沉默的我，讓小鏡的表情一扭後隨即沉穩下來。
　　「其實答應他也不錯啊。」小鏡不知道是消了氣，還是換成冷笑的模式了。
　　「啊？」
　　「妳看看…像妳這麼一個小個子、又是御宅族，還成天說著自己是稀少價值的存在，難得碰上有追求者，只怕是空前絕後了。」小鏡看似輕描淡寫的敘述，說的話卻是無比的…刺人。

　　讓我感到難過的並不是她的話，而是她的想法。
　　原來看起來跟我很親密的小鏡，心裡卻是這樣看待我的嗎？
　　總感覺…妳的這些行為都是可憐我這個…小個子、御宅族卻又沾沾自喜的人。

　　看來是我自作多情嗎？在我心中妳是這樣無可取代的存在，而我在妳眼中卻又只是這麼沒價值的傢伙。
　　小鏡這番話徹底摧毀了我的奢望與信心…連吐出半個字的力氣彷彿都被抽走了。

　　「姊姊…。」小司拉了拉小鏡的衣袖。
　　「此方，我相信小鏡她不是惡意的。」美幸也隨即對我賠不是。
　　我知道妳們想辯護的理由，但是小鏡話都說出口了…還假得了嗎？

　　「夠了。」我猛然的站起來。
　　「......。」小鏡抬起頭與我四目相對不到半秒隨即撇過頭，看來她真的是這麼想的沒錯……。
　　不行了，再說下去我的眼睛就防衛不住了，顧不得在大庭廣眾下開始拔腿狂奔，也無視了後方傳來小司的叫喚聲。
　　一直跑著，彷彿連視覺和聽覺都麻痺了，再度回神時我已經身在今天早上偷偷讀信的女廁裡頭。

　　眼角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即使用手全力遮住仍然止不了汩汩流出的淚水…。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在這裡讓我編織著虛幻的美夢，卻又一瞬間粉碎掉，連讓我喊痛的時間都沒有。
　　嗚…我也好恨這樣的自己，為什麼要……喜歡上？

　　明明就不可能的，不是嗎？
　　小鏡不是笨蛋，她知道她自己，而我卻還活在幻想的美好中。

　　爬得越高就跌得越痛…在我默默擁抱的這顆蛋還尚未孵化就已經被推下山崖，裂成好幾個碎片。
　　好不容易勉強止住的眼眶又扭開水龍頭了…。
　　在我徹底認清之後…我知道哭泣時只有我自己能依賴了。

　　在一瞬間的憤怒過後，隨之湧上來的是讓人窒息的寂寞。
　　嚥著這難受的氣息配著肆意流出的眼淚…以前一幕幕讓人會心一笑的場景像是玻璃一樣碎裂。

　　有次…是17歲生日吧，我送了小鏡春日團長的臂章，因為我也有一個；有次…兩年前，唯姊和黑井老師開車載我們去海邊玩，小鏡還說看到這光景我們像是一家人才沒被人搭訕；今年的情人節小鏡也有送我巧克力…雖然她說只是義理巧克力罷了，卻讓我開心了好久。
　　都像是夢一樣…雖然很甜，現在回想起卻是深沉的苦澀，讓我的眼睛更不爭氣了。

　　一直想著，直到鐘聲響起我才回過神來。
　　那些過往雲煙已經不再，留下的只是痠痛的眼睛和已經麻痺的雙腿。

　　「小此…妳還好吧…」回到班上，小司見到我這模樣而面帶不捨的問。
　　「嗯，沒事，謝謝…」我連擠出微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今天真是夠糟糕的了，發生這麼多事情，讓我無法完全適應過來。
　　放學後我刻意避開她們，沒待在學校自習而是找小優一起回家。

　　「咦？姊姊怎麼沒留在學校念書呢？」在搖搖晃晃的電車上，小優突然提起這個問題。
　　「呃…嗯，今天想偷懶一下嘛。」
　　「嗯。」小優完全沒有懷疑，讓我產生了點罪惡感。

　　為什麼我今天要一直隱瞞、躲躲藏藏？
　　這樣戴著笑臉面具活在陽光下的感覺很差…尤其是自己可愛的小表妹面前也是如此。

　　至少在家人面前，我要做真實的自己。
　　「小優，其實啊…」我轉過頭對著小優，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坦白出來。

　　…

　　「原來是這樣，姊姊。」聽完我不長不短的故事後，小優擺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啊…其實只是我自尊心作祟而已啦，果然我恥力還不夠呢。」
　　「不過小鏡學姊這麼說也…」
　　「沒關係啦，她說得也是實話啊。」我強打起笑容刻意裝作沒事的樣子。
　　「我相信小鏡學姊她不是會這樣的人。」小優說著突然板起面孔，義正嚴詞的樣子讓我有些意外。
　　「呃…」
　　「雖然她看起來有點兇，不過從姊姊跟她的相處可以看出來她很溫柔。」
　　哇塞…什麼時候小優觀察的那麼入微了。
　　不過事實就是事實，今天她說的這番話不會因為她的平常形象而改變。

　　我沒有多回應，只是細細的體會小優所要辯護的情景。


　　「喜歡女孩子…會很奇怪嗎？」沉默一陣後，我突然問起這不知所云的問題。
　　「不會啊，」小優的表情變回以往的天真「像我也很喜歡姊姊、小南還有大家啊。」
　　顯然的小優把這個『喜歡』的詞定義的太淺了。

　　不過我倒是要反問自己…喜歡女孩子的女孩子…很奇怪嗎？
　　即使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子沒有這個性向仍無法改變自己的想法…是真的很奇怪嗎？


　　總是覺得很漫長的電車怎麼今天怎麼那麼快就到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