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御衛所上上下下,充斥著沉滯氛圍,尤其以大廳最劇。身為首領的蒼流坐於主位上,俊臉滿是凝重,一旁的王曜、夜明及其餘的弟兄們,同樣不遑多讓。
「此話當真?」過了許久,蒼流這才開口打破沉默。就連說話的嗓音,也都沉了幾分,簡短四字,彷彿是從牙縫間勉強擠出。
墨眸望著跪在跟前,全身是傷的弟兄,劍眉忍不住蹙得死緊。
「是真的,昨日深夜咱們在雙月湖瞧見魑魄的蹤影。本想不動聲色立即回報,誰料他竟察覺咱們的行蹤……」原本他和另一名同伴想將他活捉,沒想到卻被敵手打得節節敗退,最後還是同伴捨命留下來斷後,而他全身負傷逃回御衛所來向首領報告。
聽完這些話,蒼流的神色更加陰鬱。
「雙月湖……莫非他一直潛伏在京城?」相較於蒼流的沉默,一旁的夜明反倒是摩挲下頷,一面沉思。
「那賊子真在京城的話,怎會安分這麼久?」王曜不怎麼認同夜明的論點,於是開口反詰。
依過去在夜門對魑魄的了解,魑魄並非宅心仁厚之人。假使魑魄真一直潛伏在京城,怎可能一點兒風聲也無?應該三不五時就會聽見哪兒有人被殺害,哪兒有人被怎樣的消息才對啊。
「說不準……他在伺機而動。」夜明沉默片刻,開口。「目標……應該就是頭兒。」說著,視線便與蒼流對上。
蒼流一雙劍眉仍舊蹙著,對於夜明的論點,他無法否認。無論是在夜門,還是在辰王的身邊,他與魑魄都是競爭對手。如今辰王被殺、夜門被滅,魑魄理當會猜到是他的背叛。否則,向來培養刺客的夜門哪有這麼輕易傾覆?而辰王又怎會輕易被殺?
「倘若他針對我,就來吧。」畢竟他也有帳要同魑魄算。假如魑魄是單純的想要和他一較高下,他不在意。但只要想到魑魄打著一石數鳥的如意算盤,尤其是傷及紫夜,就叫他無法容忍。
「他針對的……該是頭兒最重要的人。」夜明冷不妨地開口。
他最重要的人?
蒼流禁不住沉默。
最重要的人,除了已經嫁人為婦的紫夜之外,就是眼前這一干缺一不可的弟兄們。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魑魄不會對他們下手……而且,他對紫夜的心思,別說魑魄,就連跟在他身邊的弟兄們都不知道。
忽地,一抹倩影掠過腦海,雖然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憶起她……畢竟這事從頭到尾,皆與她扯不上關係。
「欸,那賊子該不會對寧公主出手吧?」一片沉默中,王曜一語驚醒夢中人。「寧公主常常在頭子身邊繞來繞去,那賊子會不會以為頭子對寧公主有意思?」
仔細想想也是有可能……畢竟公主對頭兒的心意,大伙兒都心知肚明。就不知……頭兒是否也對公主抱有相同心思?
大廳裡,眾人紛紛將視線投向蒼流。
正當一干弟兄們盯著蒼流,想從他口中得知答案時,蒼流卻開了口──
「即日起,禁止寧公主入內!」
* * *
「為什麼?!」好不容易大病初瘉,卻被夜明擋在門外。鳳子寧氣急敗壞的直跳腳,就只差沒上前一把捉住夜明的衣領。「只是來看看他也不行?!」
什麼嘛!虧她原本還喜孜孜以為蒼流對她有些在意……看看現下是怎麼著?
「抱歉,公主,頭兒的命令,屬下不得不從。」夜明對鳳子寧露出好抱歉的微笑。
然,臉上是笑著,夜明內心卻是將蒼流罵了不下數十遍。
禁止令又不是他下的,為何他得接這個擋下公主入內的爛缺?他是錦衣衛,可不是門房啊!再者,真要擋人的話,派王曜不是更好?那傢伙壯得跟頭牛一樣,又生得一張兇神惡煞臉,裝一下肯定就讓公主嚇得落荒而逃了。
啊?老子不行啦!老子對寧公主那樣的美人兒最沒輒了。要是她向老子撒嬌說上幾句,老子就放人了……噢!頭兒,你幹啥打我?
也是啦……御衛所上下誰不知道王曜的罩門就是美人,只要美人送上幾句吳儂軟語,他就酥得軟腳了,還守得了門嗎?
只是頭兒也真是的,明明就是擔心公主受害才會下禁止令,卻不和公主說明白,有沒有這麼悶葫蘆啊?
「若本宮真要入內,他憑什麼擋?」嬌美的臉龐揚起冷笑,教跟在一旁的小月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跟在公主身邊數年了,怎會不明白主子的個性?公主向來不輕易拿身份壓人,當她會說出「本宮」二字,代表她動怒了。
「公主明白頭兒向來吃軟不吃硬。」言下之意便是鳳子寧若真要以公主的身份強行進入,恐怕只會招來頭兒的反感。
「哼,本宮姿態放得再軟,他可曾瞧過一眼了?」說到這個氣就不打一處來。想到自己為蒼流付出恁多的心思,他卻視若無睹。這就算了,現下還差人將她擋在門外!
「公主,屬下只是奉命行事。」夜明有禮地抱拳一揖。「您就別為難屬下了。」
聞言,鳳子寧就算再有氣也不好發作在夜明身上。畢竟夜明說的沒錯,他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真正要算帳的,該是那將她心意視若敝屣的蒼流。
粉拳握緊──又放鬆,如此數次,鳳子寧深吸數口氣,強壓下胸口不斷湧上的怒氣。
「小月,咱們走。」最後,鳳子寧旋過身,不再為難夜明強行放人。
鳳子寧邁開蓮步,踩著忿忿不平的步伐,任誰都聽得出她的情緒不佳。
守在門前的夜明睞著鳳子寧離去的背影,禁不住鬆了一口氣。
呼,幸好公主沒要了他的項上人頭。說實在話,鳳子寧平日再怎麼對他們和藹可親,她的身份終究還是公主。若她真要硬闖,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待鳳子寧走遠,夜明這才旋身進入御衛所。孰料,才剛轉身踏進大門,便瞧見蒼流正站在面前,一張俊顏滿是陰沉。
「公主走了。」夜明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她挺生氣的。」
「嗯。」蒼流僅是淡淡回應,也沒多說什麼。簡短的回應,教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頭兒,這樣好嗎?」夜明蹙眉問道。「頭兒若是擔憂魑魄會傷害公主,何不同她解釋清楚?她應會諒解。」
據他所知,鳳子寧雖然個性有些驕氣,還不致於不通情理。若是兩人能好好談清楚說明白,雙方都會彼此體諒吧?實在用不著搞得兩人之間如此劍拔弩張啊!
「沒有必要。」丟下這話之後,蒼流頭也不回地掉頭就走。
睞著蒼流逐漸走遠的背影,夜明忍不住搖頭嘆氣。
「明明已經對公主上了心,卻死不承認……到底是在堅持什麼?」他真搞不懂頭兒究竟在想什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但他畢竟是局外人,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千萬不要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才在那邊搥胸悔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