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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這裡已經一個禮拜了。周勝豪這晚在家裡幫石彥森整理一些手稿,照著右下角的數字,一張張堆疊起來。
石彥森在旁繼續寫寫寫,唯一和過去不同的是,這兩天他的心境起伏更大了。偶爾大笑偶爾憤怒,偶爾懊惱偶爾嘆氣。根據他的喃喃自語,似乎在創造什麼新的病菌,專門針對HIV的。
「希望能趕在我死前製造出來。」周勝豪整理完後堆到一旁,心裡常常這麼想著。
突然桌子底下的機器發出鳴音,嗡嗡嗡的迴盪在整個房間。
「南端被人入侵了,你去看看。」石彥森沒有回頭,但他的動作變的僵硬。
周勝豪專注精神,拿著手電筒走到外頭,從門旁順手抄了根鐵棍。他小心翼翼的往南走,聆聽有沒有什麼風吹草動。
他雖然在這裡生活時間不長,但已經習慣在這塊地方的每個夜晚,對於空曠感到自然、對於夜間感到適應。周勝豪壓低身子,踩下去的每步都沒有任何聲音。
走了大概五分鐘,忽然左邊傳來一點輕微的聲音。似乎是樹葉踩踏。
「這個腳步,很沉重。」周勝豪知道如果是小動物,聲音是細微而連續的,並非急促的咖擦聲。他緩緩的靠在一棵樹木旁,眼睛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凝視了許久,終於看見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前進,已經越過自己往更深的地方遁去。
周勝豪壓低身子,無聲無息的跑過去,彷彿出擊前的獅子,寧靜又蓄勢待發。他跑到那人的左後方,繼續往前慢奔,一根鐵棍握的非常緊。
等到兩人大概差四五步時,周勝豪站起來快跑,每個步伐都拉到最大。那人發現到騷動轉頭時,鐵棍已經落下,悶哼一聲,那人身子垂軟。
後頭又傳來踏步聲,快速又沉重。周勝豪轉頭,看見三個人朝自己奔來,手上都持著武器。
「有人來暗殺石老頭?」周勝豪退後兩步,首先和左邊襲來的人纏上。那人蒙著臉,出拳快速、步伐穩健,搶攻喉嚨和小腿骨。
「不對!這動作……是張文泰的人!」周勝豪大驚,倉促之下守備不及,脖子已經被擦到。右邊和中間的人也蒙面逼近,攻勢相同威猛。
平常周勝豪一打三、一打五絕對不是問題,但那是面對尋常的年輕人。如今在他眼前的三人是過去幫裡『戰鬥營』的傢伙,都是能當大哥保鑣或帶人出去械鬥的狠角色。
自己過去也是戰鬥營的。
周勝豪揮動手上的鐵棍,使三人不至於靠太近,抓到機會就突襲。但三人都不簡單,一抓到機會就是出手、或擒拿。周勝豪的袖子在第一次進攻就被撕破,肩膀還吃了一拳。但自己的攻擊卻被閃過。
又打了一陣子,周勝豪已經三四處受傷,節節敗退。忽然聽到後頭有引擎聲跟槍聲,而且非常近,他馬上往後跳,打開手電筒照他們。
燈源才剛出現,中間那人的胸口就吃了一彈。一個血孔清晰可見。左邊的轉身要跑,但動作太慢也吃了一顆子彈。
右邊的人趁這段時間已經轉身跑了五六步,後來出現的槍聲都無法阻止他奔跑。周勝豪爬起來狂奔,很快的追上些許距離。這時他才仔細看清楚這人的體型,腰部纖細、屁股稍肥,是個女人!但他也沒因此手下留情,抓準時機,將手上的鐵棍扔出。鐵棍高速旋轉飛去,重重的敲在那人的背上。她吃痛跌倒,被趕上前的周勝豪一把抓住。
他將她翻過來,拉開面罩,看到的瞬間大吃一驚,竟然是楊浩寧!
楊浩寧一拳又要揮過去,周勝豪一把抓住,腦袋呆愣愣的無法運轉,就連石彥森到他旁邊也沒感覺。
「喂!」石彥森不滿的大喊:「你發楞啊!把屍體都給我處理掉,別讓這個女人打擾我。」說完轉動龍頭,往住家的方向騎去。走之前還扔下一稛隨時掛在機車上備用的尼龍繩。
周勝豪撿起尼龍繩,深吸一口氣後把楊浩寧的雙手給綁起來,開口問道:「你們……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
楊浩寧沒有回答,撇過頭不說話。
周勝豪心急如焚,抓著她肩膀大力搖晃,近乎嘶吼的說:「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快說!」
楊浩寧甩動肩膀,狠狠瞪著他,但只持續幾秒而已,隨後又轉化為冰冷的表情。
他把她拉起來,抓著她的手往前移動。她也乖乖的跟著他走。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只是在黑夜裡一前一後地走著。
回到住家後,周勝豪把楊浩寧轉向自己、推向椅子,並把尼龍繩拉出一長段。楊浩寧跌坐在椅子上,腹部被尼龍繩纏上,繞了非常多圈,綁的有些緊。但她到不在乎,反而驚訝的四周張望,似乎跟她想像中的差十萬八千里。
周勝豪也注意到她的神情,不悅地說:「怎麼?跟妳的情報有差距嗎?」
楊浩寧看著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淡淡地說:「你還活著。」
「廢話!」周勝豪拉了張椅子坐下,質疑道:「妳到底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誰給妳的情報?」他話一說完,一股涼意從脊椎竄上。他失神地抓著她的肩膀,高聲問:「家瑞!你們抓到家瑞了?還是……不對,不對,你們……幹!快點跟我說,你們怎麼知道的?」
楊浩寧看著在角落埋頭書寫的石彥森,似乎沒聽見他的聲音。
周勝豪見她漫不經心,一股氣衝上腦,一個巴掌飛快的甩過去,啪的一聲回盪整個屋子。
楊浩寧身子大斜,看來應該會連人帶椅摔下去。但奇異的是椅子竟然不動如山,她轉過頭來,左臉多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但眼神依然高傲,抿著嘴巴不說話。
他緊握著拳頭,很快的壓抑怒氣。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專心於這件事上,沒想到還有一點心思注意這個巴掌。
楊浩寧沒有吐血、嘴唇沒有破裂,椅子很輕,但她卻沒倒,甚至沒有頭暈的情況。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力氣。
「哼。」楊浩寧不屑地發出聲音。
「妳哼個屁!張文泰的走狗!」周勝豪不滿的怒罵,「你們這群白癡,現在還看不出來那個人的真面目?我都變成這樣了,你們卻還糾纏不清!一間爛店竟然讓你這麼用心,我真看錯妳了!」
楊浩寧按耐不住,也回罵:「幹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衰嗎?全天下誰不會對你打歪腦筋?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果你換做我,一定也會這樣!」
「你們這群白癡!張文泰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等到哪天妳陰錯陽差變成眼中釘,妳就知道妳多蠢!你根本活不過一天就會死!」周勝豪眼睛都快燒出火來,語氣拉高:「妳真是有用!一間茶店就讓妳顧的要死要活,還……還顧不好!妳以為我真的不怪妳嗎?錯了!我非常後悔!我後悔沒先把妳幹掉、沒把茶店燒掉,把張文泰幹掉!那些地方都是人間煉獄!我媽的死你得負起很大的責任!」
楊浩寧在他說的同時也回罵幾句,但聽到最後一句話喉嚨彷彿被堵住,眼眶竟然紅了起來。她撇過頭,似乎在隱忍什麼。
周勝豪隱約見到她羞愧的表情,心裡一軟,甚至還有些許的悔意。他嘆了口氣,起身走上樓。
石彥森則比平常的更累,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