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獵．魔者—Aveline　4-2

　　BMW K1300R的黑色車身飛馳於郊區的柏油路上；不對稱的車燈照耀著彷彿綿延無盡的道路，除了引擎聲之外，兩旁大片葡萄園幾近悄然無聲—只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K1300R來到距離市中心外圍約二十分鐘路程的小鎮，有別於市中心的熱鬧繁華，小鎮裡流露出典型的鄉村間的氣息—悠閒、親切、充滿談笑聲。

　　賽巴斯欽．范德荷登（Sebastian．Ven Der Herden）把車子停放在鎮上的酒吧外頭，他摘下安全帽，先往酒吧裡的窗戶探了個頭；裡頭的人—大多是鎮上居民—正熱烈的手舞足蹈，吉他的旋律聽起來像是佛朗明哥式的節奏，充滿了活力。

　　銀框眼鏡的鏡片反射著柔和燈光，他勾起唇角，沒走進去，反而往街道的另一頭走去。

　　暫時遠離談笑與音樂，他走了約五分鐘，來到街尾的一間民宅，正確來說是房子旁邊又搭出來的一間車庫；他在那裡看見了他所要找的那個人。

　　「哦……你來了。」車庫裡的男人只分神一會兒，然後壓下電鋸開關，安裝在一片平坦木桌上的電鋸轟然啟動，男人抓著一根方形、表面磨得平滑的木棍，在預定的位置把棍子切斷。

　　他關掉電鋸，撢去香煙的半截煙灰，深深的吸了一口。「沒進去酒吧喝兩杯？」

　　賽巴斯欽走進車庫，發現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木屑，而在車庫深處已擺了兩張小巧的木椅，組合好了，只差上漆。另一頭牆面掛滿了各式工具，捲尺、槌子、鋸子等。這裡本該拿來當作車庫，但很顯然的，他完全把這裡當作倉庫跟工作室使用。

　　「在外頭看了兩眼，發現你不在；給誰用的？」賽巴斯欽下巴一橫；指得是他正在製作的椅子。

　　保羅．安德魯斯（Paul Andrews）放下手上的材料，拍著那頭幾乎快要完全花白的短髮，他靠在木桌上歇息，大拇指指著正點著燈的室內。「雪莉（Shirley）和琳達（Linda）需要一張適合她們的書桌椅；材料有多，我多弄一張。」

　　他的一雙寶貝女兒，分別是十四歲跟十二歲，可愛又美麗的小女孩。賽巴斯欽點頭表示理解，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東西好了嗎？我想先看一下。」

　　安德魯斯勾起唇角，手上的煙頭壓在木桌上撚熄，「你還真是急性子，該是你的跑不了。」

　　香煙的味道在車庫間瀰漫，賽巴斯欽瞧著地上的木屑，再瞄一眼撚熄於木桌上的煙頭，不由得對安得魯斯提出警告。「保羅，在你這裡用火要小心；除非你把木屑打掃乾淨。」這個男人一向都還是堅持用火柴點煙。

　　走向裡頭的安德魯斯似乎沒聽清楚。「什麼？」他的問句伴隨著打開鐵箱的聲響；他沒讓賽巴斯欽等太久，不到十秒鐘，他就拿著一根長形的鐵條折了回來。

　　不，那不是鐵條，而是一把上著黑色消光漆的刀鞘—換言之，那是一把刀；從形式來看，那是一把軍刀（Sabre），只是缺乏為人所熟知的弧型護手。

　　「來，給你的，別再發生像上次那種離譜的事情；重作劍身要花很多時間。」安德魯斯遞出手中的軍刀。

　　講到「離譜」的事情，賽巴斯欽忍不住笑了；之前這把劍曾在一場追捕行動中折斷—被惡魔所折斷。經熱處理後硬度提昇的高碳鋼，被那畜生宛如刀刃的手臂斬斷；儘管最後他還是順利完成驅魔，但當實的情況回想起來可是一點也不好笑。

　　「謝謝，身為驅魔人的我可不能少了這東西。」他接過，仔細省視著手上的軍刀；刀鞘的消光漆形成一層霧面，有如止滑軟墊般的觸感；木質刀柄漆成白色，他握住刀柄，在摸到柄上的凹陷處忍不住仔細看了一眼。

　　安德魯斯又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一根煙，他笑笑的，把煙放進嘴裡，「掃描後造膜跟著手工削出來的，花了我半天時間！你要是敢說怪怪的我就拿榔頭敲你！」

　　「順手到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帶著笑意的眼隱藏在方形鏡片後頭，賽巴斯欽握住刀柄，出鞘的手感順暢的讓人滿意；刀身上的凹槽（Fuller）與鞘裡的突出剛好吻合，使刀刃不致於因碰撞刀鞘內部而變鈍。「有你的，保羅。」他低聲讚嘆，在白熾燈泡的照耀下，刀身閃爍著高貴的銀白色澤，雙面開封的刀刃極其銳利，彷彿有種直視它就會造成割傷的錯覺。

　　他輕拂過這把直刀的刀身，握刀的左手輕輕揮動，刀身的重量與長度幾乎與前一把絲毫不差；就算是複製也不一定能做得一模一樣，更何況他知道保羅完全是憑著記憶再重新替他鍛造一把新刀！

　　「刀身鍍銀，灑過聖水，所以是神聖武器；讓我再強調一次，小心用，別再折斷了。」安德魯斯不忘再三強調。

　　賽巴斯欽近乎著迷的凝望著刀鋒，「我知道，我會好好使用這美麗的傢伙。」他依依不捨的收刀，直到銀白光芒被完全掩藏在刀鞘之中。

　　安德魯斯遞給他一支煙，他接過，以唇叼著，「不用，我有打火機。」他抽出隨身打火機，「叮」一聲點燃香煙；保羅拿著火柴的手停在他眼前，瞪著他的眼神彷彿嫌棄他缺乏格調。

　　安德魯斯悻悻然收回火柴，隨手撢去煙灰。「我還不知道理由呢，急著拿新刀，是找到目標了嗎？」

　　橘紅色的火點聚焦在煙頭上快速燃燒，賽巴斯欽深深吸了一口，臀部微靠在電鋸木桌旁，慵懶的吐出灰白煙圈。「嗯……算是。」

　　「嘖，答的這麼不乾脆！是你之前提過的那個金髮女人？」安德魯斯抓了抓頭皮，又補充一句。「砍了黑曼巴的那個？」

　　「不，不是她；那個人……應該不是單純的惡魔。」他推了推銀框眼鏡，把拿到手的新刀繫在牛仔褲的皮帶圈上。「我花了點時間觀察她，覺得她應該跟我做同樣的事。」

　　「哦？所以是驅魔，而不是單純的黑吃黑？」

　　他勾起唇角，蒼白瘦削的臉露出一絲詭異笑容。「這只是初步推斷，我還不確定她真正的目的；或許要等到正面交鋒，才有機會把事情弄清楚。」

　　安德魯斯點了點頭，「既然不是她，還有別的目標？」

　　一個有著蜂蜜色頭髮，打扮時髦的女孩身影浮現於心頭。賽巴斯欽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他仰望著頭頂上的白熾燈，唇齒間吐出淡淡煙絲。「對，那個女孩，才是我急著拿回新刀的目的……」

＊＊＊

　　夜晚，自由者公園裡春意盎然。

　　這座公園就在卡賽那河的渡船碼頭、輕軌電車沿線的交會處，佔地面積足足有一平方公里；為日益向外擴張的都會區勉強保留些許綠意。

　　公園裡沒什麼特別，僅有一個小小的紀念碑；但剛好就位在很受歡迎的搭乘扁舟遊覽卡賽那河的碼頭邊，因此這裡也經常受到觀光客的青睞。

　　但如果是跟團前來，導遊一定會特別強調：「晚上最好別進入公園。」以確保自身安全。

　　自由者公園白天只是一個供人休憩娛樂的場所，但到了夜晚，竟奇異的成了某種行業的聚集地；晚上來這裡的女人大多作同樣的一件「生意」—她們就是供人挑選的商品，專門滿足男性的生理需求。

　　公園外圍的廉價旅館林立，說穿了就為了這門生意而服務，提供了共度春宵的絕佳空間。

　　當然，也有些人喜歡追求刺激—或是不願意多付那兩個小時三十塊錢的租金—選擇在灌木叢裡與眾多蚊蟲一起進行活動也可以。在這裡打著「自由」的名號，偶爾從樹叢間傳出幾聲喘息與呻吟也不是稀奇事。

　　凱文．卡特（Kevin Carter）在公園門口徘徊許久，在接到友人以眼神脅迫下，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走進公園裡。
　　不得不說，裡頭的氣氛詭異的幾乎讓他想轉頭離開；他雙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一邊四處張望著，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吹著口哨，迴避著小徑旁不時對他投以嫵媚眼神的女人們的視線。

　　儘管不說，這些大多經驗老到的女人都能一眼感覺的出來—這小伙子是個生手；卡特自己也知道他不像一般來此地尋歡的客人那樣世故老道。他今天會踏進這裡，還是受了朋友們的慫恿。

　　「那個女孩超棒的！兩腿之間—粉嫩粉嫩的，進入時的感覺……我敢說，她肯定沒幾次經驗！」回想起朋友形容起幾天前來這裡上了某個女孩的經驗談，說得眉飛色舞，另一個同樣嘗過鮮的朋友不時點頭附和，聽得他心底癢癢的。

　　「凱文，你不是很久沒交女友了？」

　　確實很久了……從大學畢業之後，大概有七年了吧。

　　「去找那個女孩玩玩！我保證你很快就會迷上她，也省得你每天都單靠你的手……」胖子朋友噙在嘴角的笑容淫蕩又欠打，卡特敢說這幾個一定滿腦子黃色廢料！

　　他原本不想來，但後面他們越說越過份，他終於忍不住回嗆。「去就去！今晚老子就去找那女孩試試……如果沒像你們說的那樣，你們就要賠我睡她的錢！」

　　他們兩個對看一眼，有志一同的點頭。「一言為定！」

　　現在回想起來，真令他感到後悔；沒事幹嘛嘴巴這麼賤？被逼得只能硬著頭皮上。卡特後悔自己沒有在臉上套個牛皮紙袋，萬一被認識的人發現他晚上走進這裡，就算沒睡任何一個女人，隔天一早跳進卡賽那河洗澡也洗不乾淨啊……

　　公園很大，他筆直往公園深處走，來到兩個損友告訴他的位置。「應該是這裡……」卡特抓著頭，在自由紀念碑附近繞了一圈；沒看見什麼個頭嬌小，有著蜂蜜色捲髮的白人女孩啊？

　　該不會他被騙了吧？

　　就在他想轉頭離開時，一個女孩正巧走進路燈照耀的範圍之內；銀白色路燈照著她的髮色，閃耀著有如蜂蜜般甜美柔和的色彩，她身上穿著黑色連身洋裝，無袖剪裁、裙長只勉強遮到膝蓋，襯得她白皙的肌膚更顯得雪白。
　　她的個子確實不高，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出頭，不過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感覺，明顯的跟一路上對他拋媚眼的那些女人不太一樣。

　　他們視線交會，他發現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靜靜的在紀念碑附近找了一張長凳坐了下來；感覺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卡特盯著她，不自覺的被她的容貌所吸引，他走近她，當他的陰影覆蓋上她時，她才抬起頭，那雙透明的棕色眼眸與他相對；她有一雙乾淨純粹的眼睛，但上挑的眼尾與眼影卻又破壞了她純真無邪的氣質。

　　卡特胸前突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騷動感；他開始相信那兩個損友說的話了—儘管根本連吃都還沒吃到。

　　「妳……」他開口，想問她從哪裡來—會作這一行的多半是外來的非法移民或是社會資源較少的弱勢族群，當然也有一部分愛慕虛榮的女孩—她給人的感覺很高雅，不像是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一個小時一百，我不在公園裡做，要的話到外面去。」女孩像是背誦著重複許多次的對白；她撫著裙襬，在他面前站了起來。

　　卡特瞪著她白淨的臉，剩餘的話尾哽在喉裡；他們對看著，就當女孩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似乎快要失去耐心時，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元鈔票，放到她手心。

＊

　　他們來到附近一間擁有老舊招牌的旅館，走進窄小的樓梯口，正巧碰上一個穿著暴露，身上帶著刺鼻香水味的中年女人；她帶著笑意打量了他們一眼，然後故意撥了撥長髮，從他們身邊穿過。

　　那眼神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他身後的女孩似乎毫無知覺。

　　付了兩小時三十塊錢的租金，經營旅館的老頭給了他一把鑰匙，上頭標示著房間號碼。

　　帶著她穿過旅館走廊時，不少房間裡正傳來陣陣呻吟、叫喊的聲音—想也知道他們在做什麼。這裡的隔音很差。

　　４１１號房，卡特扭開門鎖，女孩與他進入房間；她一進門就脫下鞋子，然後是腳上的及膝長襪。
　　卡特楞楞的張望著她迅速的動作，同時不經意的發現身上的某個部位起了反應。
　　混蛋！卡特暗罵。他是不是真的太久沒跟女人睡了？為什麼光是看到女孩脫下鞋襪的動作都能讓他興奮？

　　就在此刻，女孩平板的語調再度響起：
　　「你先去沖乾淨，我不跟沒洗澡的男人做。」

　　難道她有潔癖？卡特看著她的雙腿，努力保持鎮定的反問：「那妳呢？」

　　她瞪了他一眼，輕輕拆下頭上的髮箍。「放心，我不會跑掉；我還想做生意。」她邊說邊解下腰帶，同時唇角淺淺的揚起一絲笑意。

　　卡特被她這麼一笑，臉突然湧上一股熱意，他也跟著迅速的脫下褲子跟身上的Ｔ恤，然後衝進浴室。

　　「碰」的一聲，他幾乎是用逃的—還愚蠢的關上了門；女孩帶笑的語氣穿過門板，讓他簡直想把頭栽進馬桶：「不用刻意關門，反正等一下就看得到。」

　　卡特拍了拍自己的臉，迅速脫掉身上的衣服，然後扭開水龍頭；蓮蓬頭的冷水毫無疑問的讓他瘋狂的心跳逐漸平復，徹底的洗乾淨後，他拿著浴巾擦拭身體，同時回想起門外的女孩那句嘲笑。
　　他的—可悲的—男性尊嚴可忍受不了被一個小女孩嘲諷，何況她還是他買的；他已經蓄勢待發，準備要好好教訓她一頓。

　　扭開門把，房間裡的空調已經被啟動，是她開的；儘管洗冷水，但夏天的水溫比冷氣房的溫度還高，讓全身赤裸的他覺得有些冷。

　　但眼前的景象卻能讓他的體溫有效升高。

　　那個女孩只穿著內衣褲，翹著腳坐在床邊，似乎等他很久了。她的眼神有效的挑動男人的視覺，帶笑的唇撩撥著他最原始的渴望。

　　卡特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決心，沒再多說；他大步跨到女孩面前，雙手搭上她的肩膀，拉起內衣肩帶往下一扯，同時把女孩纖細的身體推向柔軟的床墊—

　　她仰躺在床上，卡特凝視著她的臉、她迷人又深邃的棕色眼眸—

　　忽然一陣像爬蟲爬過身體的感覺從左臂蜿蜒！他嚇了一跳，想轉頭去看，但女孩的雙手用力的抓住他的臉，她逼著他正視自己。

　　她的血色雙眼是他最後的印象，後頸突然傳來一道如針扎般的痛楚；他不確定自己是否來得及喊出聲音，接著，房間的燈登時暗了下來。

＊＊＊

　　卡洛琳整理好身上的洋裝，把鞋襪穿妥，回頭瞄了那獨自與棉被親熱的男人一眼，那醜陋的模樣令她心生厭惡；她關掉電燈，冷酷的轉身離開，把門反鎖帶上。

　　右手食指傳來熱辣的刺痛，她把指尖放進嘴裡，略帶鐵鏽與鹹味的血液滑過舌尖；她輕舔了幾回，手上的割傷迅速癒合，就像沒受過傷。

　　走下樓梯，在離開時與旅館的老頭對看一眼；那老頭驚訝的「哦」了一聲，嘴裡咕噥著「這麼快就解決了」，然後繼續回頭盯著他的脫口秀。

　　她鑽出窄小的樓梯入口，從手拿包裡拿出一本筆記本，翻到作滿斜線記號的那一頁，輕輕劃上一筆。

　　「還差十個。」她喃喃自語，把筆記本放進手拿包；手拿包裡傳來些許騷動，她扣上磁釦，很快的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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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面這個段落我有點感到不安ＸＤ之前的序稍微點到一小部份就有女性朋友特別對我說：「看起來有點不舒服。」這段同樣是作品效果使然，並不是刻意要描寫這類的場景，稍微跳過一小部份也不影響劇情理解。（現在才講似乎太晚了ＸＤ）

　　一萬個字過去了，第四章仍處在鋪陳階段，也會稍微收一點前面佈下的局，（賽巴斯欽那一段已經稍微觸碰到）然而卡洛琳才是這回事件的要角；我不想只是單單描寫一個反派，她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有相關的背景。我衷心的希望在寫完這一章之後，讀者對她除了厭惡之外，還能帶點同情。

　　下一節以往讀者們所熟悉的艾芙琳跟凱特就會回到故事的舞台了；描寫三方角力的過程也是我給自己的挑戰＝　＝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