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國香織の〈がらくた〉を読んだ。

　　「がらくた」。以最直白的解釋及是「垃圾」。不過在這份「垃圾」中存在著一種無垢。由耽美沉溺所帶出的無垢。而這種「無垢」，卻是一種生命的表現。

 

　　著實地談起〈がらくた〉，盤根交錯的女性心理到底也只能以女性的觀點出發或是由女性執筆才得以完善的敘述出女性心理中較為複雜的面向。承襲江國香織在以往著作中固有的特色，〈がらくた〉同樣也以兩個角色各自的性情及觀念作出發點。而在兩個角色相互交替穿插敘事的進行中，便能感受到江國香織長年在描繪複數或以上的角色時所累積的纖細經驗及筆觸。

　　在江國筆下人際之間所交流的「愛」談不上理性或不理性，反而該說是人性的本能驅使。追求精神生活上富足的本能、追求肉慾上滿足的本能，全都出自於人性驅使下的「愛」。〈がらくた〉中的兩位女性，一位是已婚並邁入中年的柊子。一位是尚在高中但總是習慣一人的美海。柊子在與母親的渡假中偶然地認識美海並與其父親發生僅僅一次的肉體上的關係，而在渡假結束返國後美海亦與柊子的丈夫在故事的最後發生同樣為一次的關係。與江國香織早期著作如〈冷静と情熱のあいだ〉或〈東京タワー〉對肉體關係的露骨描寫，江國在本作中描寫肉體關係上的方式顯得保守許多，或許是因為江國將整個故事的重心轉移到探討「是否該將對方全數擁有」這個可能存在著癥結的變因。同時又與〈東京タワー〉中那種存在以迴圈的敘事結構有所不同，〈がらくた〉反倒是呈現著直線到底的單純劇情，不過江國無論是對柊子或美海兩人在以精神層面去論述肉體關係上的描寫頗值得令人反覆咀嚼並玩味。

　　然，〈がらくた〉中拋棄了情感與倫理以及肉體「道德」上必然存在的窠臼，日常認知下的「道德」在故事中確實宛如「垃圾」般似被隨手棄置。在故事開始不久柊子即表明人生中並不存在不完美，而是「每一種人生都有它的完美」。要企及這種完美，要因在於日常生活內的種種規則與束縛都是種「可拋棄式的」的選擇，在不牴觸原有生活的前置條件下，沒有愛情與沒有熱情便能無視「道德」所帶出的箝制，柊子與美海的父親發生關係也就僅僅是拋棄及選擇後的必然性。其後在美海的章節，江國以「果醬」做為「人際」、「情感」、「肉體」的象徵。水果因為會腐壞，所以得製成果醬是來保存水果的氣味，而果醬放置久了無論是色澤與香氣還是味道皆會變得更為濃郁、完美。這點套用在「人」的角度上便能呈現出一種「既視感」，水果的腐壞即代表「道德」的崩壞，欲迴避崩壞的同時又想捨棄「道德」的拘束故製成果醬予以封存，這點或許便帶出了最後美海與柊子的丈夫發生關係後美海對自己、對柊子更甚是其丈夫之間瞬時產生但又同時在那個時間點上瞬時消弭的自我矛盾。而無論是柊子或美海，兩者所拋棄及打破的「道德」，正是因為那種必然性在情感及倫理上是不被需要的，且追求的可能都是同類型的「完美」，因此便用不著以「不倫」的帽冠加諸其上。更甚至可以表明其實兩人需要的更是同一種無垢同一種純淨以及同一種渴求。

 

　　開頭處所引至〈未来のイヴ〉中所言「如果我們的神和希望，都不過是科學現象，那麼我們必需承認，我們的愛是也科學現象。」，雖說「がらくた」一書中並不存在以科學角度探討人與人或人與物之間的「愛」是否存在，不過共通點是在於凡是提及「愛」存在與否的場合，「靈」、「肉」以及「軀殼」是絕對不會在此癥結缺席，江國香織筆下著作中的任一角色所企盼的通常往往在此議題上打轉與自辯更甚是對自我進行詰問，那是種自願性質的瘋狂、理性中混合人性的自虐。然，與「科學」有所區隔的點在於「科學」必須以理性作為出發點，且必須能丟出問題以及回收問題也就是讓問題有明確性的答案，這即是「科學」所探究的。但「がらくた」畢竟是以純粹的探究「愛」進而構築成書的一個「故事」，江國香織可以丟出問題卻用不著親自回答，讓讀者自行去判斷問題是否存在著「對」或「錯」，更甚至其實問題打從一開始就不具備方向性，沒有是非、沒有解答。

或許存在的就只有各個角色間耽溺於人際間游離及靈肉上解離的那種「荒涼」。

　　「がらくた」。於我個人而言，要是以江國香織早期的作品水平來做審視，用「遜色」兩字形容其實有失禮貌之嫌，倒應該是說江國在筆觸上重心的轉向讓「荒涼」、「破滅」等壓抑的感觸去取代掉了早期作品中「落魄」、「失意」等直接表達而出的情緒氛圍。至少江國香織的著作中，不會將讀者的情緒帶至一個極端沉溺的境地，但也不存在流於形式單純讓讀者感傷涕零的劇情安排。也許該有個期待江國香織往後的筆觸能邁向德日進神父所言「人類因反省而懂得用最大的愛，因為這愛而形成一個超然的共同意識，是即使在物質世界敗亡後仍然永恆存在的精神。」

 

冒頭引用來源：

ヴィリエ・ド・リラダン『未来のイブ』

第5巻ハダリー、第16章さだめの時は鳴るからの引用であ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