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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德里亞女王]<<第十五章:橙色地中海大門。>>

作者:愚│2013-04-07 22:31:33│巴幣:10│人氣:248
亞德里亞女王



[第十五章:橙色地中海大門。]
 
  十一日傍晚幸福女神號離開飛魚村,愛德華只停留一個晚上。因為沒有屍體無法參加葬禮,安東尼大副將馬可思的遺物與薪水交給家屬,他的妻子與母親聽聞後在屋前痛哭失聲,那是一間沒有任何家具的泥木屋,只有兩張長凳、漁網、水桶、幾支壺的簡陋房屋,島上幾十間房子大多都是這副模樣。
 
  飛魚村位於一個不大的島上,島上只有一口井,居民仰賴捕魚維生。雖然離羅馬很近但卻非常貧窮,沒有教堂也沒有牧師,居民生活簡單的彷彿斯拉夫人。墨西拿海上有許多重要的島嶼港口,如塔蘭多島的紅橡港(Taranto)、那不勒斯島的新城港(Naples)、卡拉布里亞的山溪港(Calabria)以及南方的西西里島(Sicily)。他們與偶爾經過的商船交易,也為他們指引方向。
 
愛德華最後給了馬可思家人六枚批加金幣作為補償。這是很大的一筆錢,足夠他們將房子改建成磚屋。離開飛魚村後大家心情沉澱下來,安靜等待回家的路途。夜裡愛德華在甲板邊學習星象,安東尼則在一旁指導他,同樣在甲板上的約本是今晚的值夜。這時愛德華突然問道。
 
「約本?觀察星星有沒有什麼秘訣啊?」他注意到不管是約本或牧童女,沙漠裡貝爾貝人總是用手指就算出方位。
 
  約本想了想,他從沒思考過這問題。星空在他腦中有張地圖,只要抬頭就有塊棋盤似的將自己放在上頭。當你告訴他去哪座港口時,約本腦海就會浮出當地的星象,只要去過一次他就絕不會忘記那裏的夜空。
 
約本為難的笑著回答「這好難解釋…因為我們總是看著整片天空,但歐洲人跟阿拉伯人只盯著某顆星星像在看太陽一樣。」
 
愛德華又問「約本,你有沒有那種經驗…某天從船上看天空發現跟家鄉完全不同,才感覺自己來到很遠的地方…」
 
恩…第一次從突尼斯坐船到埃及時就嚇了我一跳。晚上發現天空全變了,才一天柏修斯(Perseus)手上的蛇髮就掉進海平面下,剛開始還以為自己記錯上船的日子。」
 
「那離開家鄉不會害怕嗎?我們接下來要回熱希諾,那裏離埃及很遠喔…」
 
約本沒有回答,這問題拿來問遊牧民族似乎沒什麼意義。不過當一行歐洲水手將要回家時,就代表約本離家鄉越來越遠。靜靜看著天空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不久愛德華又開口了。
 
「約本…你當初為什麼要上我的船?在玫瑰港的那天你為何在那裏?
 
「那裏離突尼斯這麼遠,如果那天沒有搭上我的船你究竟想去哪呢?」
 
  愛德華問了個妮娜與他自己都想明白的問題,一個人總會從一個地方來,往一個地方去。但約本為什麼要離開摩洛哥?又為什麼告別了突尼斯?走出鹽城時他原本可以跟著阿魯吉一起離開,但他卻又搭上幸福女神號。對遊牧民族來說,每天睜開眼四周除了黃沙就是家人,家人是全部,就是世界,超越信仰與民族的榮耀。約本獨自離開他的世界,卻從來沒有解釋過為什麼。
 
約本沉默了半刻,在大部分水手都熟睡,在只有安東尼與愛德華的甲板上,他靜靜的回答。
 
「我想去格拉納達…去看傳說中貝爾貝人的國家。」
 
「我那時想,只要搭上歐洲船不管到哪,總有一天都會走到格拉納達吧…」
 
這時他摸頭苦笑著「我果然還是太天真,真主帶我繞了大海一圈又叫我回到沙漠。也許他要我別去了,還是留在沙漠吧。」
 
看約本無奈的笑容,愛德華認真的說。
 
「一定能到的…歐洲比撒哈拉沙漠小多了。」
 
「有機會吧,能讓你在西班牙下船一定讓你下船!」愛德華向約本保證。
 
但西班牙統一後格拉納達已經不復過去,那裏現在已經沒有貝爾貝人了。到了格拉納達後約本又想做甚麼?他始終沒有回答最核心的問題,但愛德華或許猜到。他時常笑說自己沒有地方能去,也許除了格拉納達約本在這世上找不到想去的地方了。
 
  耶和華對雅各說;「你要回你祖、你父之地,回到你親族那裏去,我必與你同在。」

舊約-創世紀31;3
 
五天後十六號的上午,船上約本伸出右手讓水手端詳。之前沙漠出現的那條紋蛇依舊附在他身上,但除了他自己外一般人看不到,妮娜也看不到。大家或許看過愛德華的死神居恩,但那是居恩回到船上的時候,不論是勝利女神、居恩或是紋蛇,平時一般人都看不見。
 
這時妮娜抬頭問道「愛德華!你有看過約本手上的那條蛇過嗎?」
 
愛德華放下望遠鏡想了一下「嗯,回到海岸時我還有看到,但阿魯吉走了以後我就看不到了。」
 
「它長什麼樣子?很兇猛嗎?」妮娜好奇的問。
 
愛德華大概比個長度回答「就褐色、很小一條,像筆這麼長,大概掌心大而已。」
 
聽愛德華與妮娜討論著,約本看著手中紋蛇呢喃。
 
(蛇啊~蛇啊~你為什麼要待在我身上,阿拉派你來是想告訴我什麼呢?)
 
紋蛇吐著信,搖頭晃腦的曬太陽一點也不把約本放眼裡。愛德華雖看過許多書但不曾聽聞過這條蛇,但若是聖經裡那條蛇這就可怕了。而阿拉伯神話裡的蛇就更多了,也不知道這條蛇究竟是哪位精靈或神明。
 
愛德華接著說「約本之前看到居恩時我就猜他大概被甚麼東西纏上,果然冒了條蛇。」
 
「通常人們發現某個神靈見證祂的神蹟後信徒就開始聚集。但你只要信了祂的使者,便看不到祂了。」愛德華說完又拿起望遠鏡繼續眺望。
 
(只要信了就看不到啊…) 約本之前也聽愛德華這樣說過。
 
他邊想邊玩弄著手上的小蛇,當把手背往下翻時小蛇就會爬到手掌上來,不管甚麼時候它總是向著太陽,就算把它對著杆桅也一樣。這時約本突然想到。
 
(咦?那妮娜跟愛德華看不到不就代表…)
 
突然他轉頭發現妮娜離自己好近,她正拿匕首戳自己手背,身上還有勝利女神的光芒。但妮娜戳的地方紋蛇根本就不在那裏,約本嚇了一跳趕緊跳開也把妮娜嚇了一跳,她難過的笑著說。
 
「跟你開玩笑的啦!不會真的刺到你。」
 
「呃…我不是被妳的刀子嚇到…只是…」約本瞬間心跳一百。
 
他從沒想過妮娜看不到紋蛇的意義有多大,在沙漠的這段時間妮娜總跟自己在一起,也許從沙漠開始或更早之前她就不曾懷疑過自己。但又回過頭看妮娜,約本眼中的她手上依舊散發勝利女神的白光,約本懊悔的心想。
 
(可惡啊!我過去到底都學了些什麼…別人都這麼相信我了…)
 
這時主桅遼望塔上傳來水手興奮的高喊。
 
「陸地,白色的陸地!是熱希諾海門港(Jannua)啊!」
 
  聽到熱希諾三個字愛德華馬上衝上船頭,這時海平面上露出燈塔的尖頭,方尖的燈籠塔(Torre della Lanterna)十字架豎立在大海上。它燃燒著乾草在海上升起冉冉白煙,告訴所有人陸地就在這裡。
 
愛德華顫抖著大笑「哈哈哈哈…去你的海雷丁!我們還是活著回來了,哈哈哈!」。
 
告別近四個月的家鄉,他與每個熱希諾水手一樣激動,安東尼大副手插在胸口露出淺淺笑容。這時幸福女神號追過一艘西班牙大帆船,比黑船高一個船身的大船樓在風裡發出呼嘯聲,接著穿過來自威尼斯、佛羅倫斯、那不勒斯、教皇國各地的商船。
 
  頓時遼闊大海變成繁忙的羅馬街道,船隻是在西西里島上看到的五倍之多,三百噸以上的大船遍佈海上,還有威尼斯的帆槳船。海上小舟將大帆船拉出港灣,防波提裡的九條碼頭全是船舶,碼頭工人必須將船間拉緊才能塞進另一艘船。岸上的材垛堆得很高,即將進入冬天整座城市都在儲備柴火。
 
  約本雀躍靠在杆圍上看著群山,比起那黃色撒哈拉,綠色的熱希諾實在是太美了。切凡利的大河,阿爾卑斯山的壯瀾;綠蔭群山中的紅磚城市如翡翠裡的紅寶石,褐色瑪腦城牆將這顆寶石襯著,然後墊上最高貴的絲絨把她輕輕托在手心。真主必定眷顧著這裡,才讓如此天堂落在人間。
 
這時愛德華走到主桅對水手說「就停在這裡吧,再靠近就危險了!」
 
這裡距離港口還有兩個砲距遠,可以看見燈籠塔的城牆就在眼前。安東尼馬上讓人收帆放下船錨,幸福女神號有四具錨可以避免被海流不小心沖進港灣。當眾人泊船的時候愛德華搭上小艇,他拿著合約對大家說。
 
「今天大家全部放假上岸吧!我待會去找工會的人來運丁香,船交給他們就好了。」
 
大家興奮的高呼,還記得上個月搬這五十噸丁香簡直把人折磨死了,船停好就能放假,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消息了。而這次跟愛德華一起進城的除了傑拉德還有約本,這是約本第一次在做生意時派上用場,不只是擔任嚮導。
 
  划著小船一上碼頭愛德華立刻被認出來,海關急忙下樓來招呼。許多船主與工頭也認出愛德華。與在西西里島不同,當愛德華秀出家徽時拖船主馬上帶著水手往幸福女神號划去,工頭吆喝著苦力集合等待搬運貨物,連倉庫都有人打理。
 
通過海關時沒有遇到半點刁難,從柴橋(Legna)上岸的中央大街,登上岸便見剛才的城市近在眼前。熱希諾的房子建得很高,七層樓建築是他處罕見,恐怕只有巴黎才看得到這樣多又高聳的平房。港口背後城市沿著山建造,地基是石磚往上便用木頭,最後裱糊石灰就呈現磚紅色。
 
「這…就是熱希諾?」孔雀城?聖丘堡?該用哪座城市來形容這裡呢?
 
  雖然在土耳其也有許多高大的塔樓,麥地那的清真寺也同樣遼闊無比,但約本卻從未來過如此壅擠的地方。城市很大,看到的風景卻很窄,被拉著在街道間穿梭,你不知道即將前往的地方,只能沿著路不斷的轉彎。進城後約本炫目了,跟外表不同這顆寶石居然會令人喘不過氣來。
 
過去總是人群使他感到壅擠,在聖地時與陌生人擦肩令人犯汗。但在這裡,卻是城市讓人感到壅擠;沒有溫度的磚牆壓迫人群,人們並肩不是因為人潮洶湧,而是因為路太狹窄。攤販堵住了前方,偶爾扭個身就要怕撞到他們的熱鍋,還有貴族的馬,似乎將底下人視若無睹的前進。一瞬間,約本感覺陷入一個沒有目地的迷宮,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就在快昏倒的時候愛德華拉了他一把,將約本從小巷跩到大路上來。
 
「喂!你還好吧?」看約本臉色發白,大家都過來關心。
 
約本喘了口氣笑著說「我的天啊,你們怎麼能住在這麼擠的地方啊?」
 
「擠?還好吧。我覺得開羅的人比這裡還多呢。」愛德華愣了愣。
 
約本朝上比了比解釋「上…上面…我覺得…天空很擠…」
 
大街上馬車、拖車、挑夫來往,左手邊就是海門港最古老的市場,牛市,但因為人潮實在太多連攤販都看不清楚。這條街上還有劇院,那是一座沒有屋頂的方形劇院,劇院外牆雕刻著簡單雕塑。表演是舞台劇,觀眾全坐在三層樓高的階梯席上看戲。
 
但愛德華急著交易沒時間讓約本好好逛逛,他被拉著手來到一處廣場,這裡同樣高樓林立,街道方正小路四通八達。今天沒有集會人不多,但每個禮拜一、三這裡會聚集商人成為一座現代華爾街。這就是有名的熱希諾龐齊廣場(PiazzaBanchi)
 
乞丐、貧童在銀行外乞討,黑色石磚大道上馬車輪聲咯搭響著,貴族穿著巴黎或西班牙最流行裝束,蕾絲花袖或高領羊毛上衣,即使是威尼斯也已經無法引起這些人的興趣,他們高抬下巴與人交談,山羊般小鬍鬚就這樣指著別人。
 
將合約放在胸口,愛德華深深吸一口氣。
 
「我好緊張…這可是我第一次做這麼大的買賣。」
 
約本看著四周問「咦?你們要去交易所,不先休息一下嗎?」
 
傑拉德苦笑著「我們借了很多錢得早一點處理掉,老實說我現在手都在抖。」
 
愛德華還很年輕,傑拉德也不比他大多少,兩人應該沒有多少交易經驗。傑拉德雖老擺出一派輕鬆的笑容,但五十噸丁香可不是小數目,在歐洲這將會是一筆嚇死人的交易。
 
  世人對於自己幸運的不合理猜測,總是不大注意。
  要是可以這樣說的話,對幸運的妄加猜測,比對自己才能的自負,恐怕還更普遍些。
  每個人對得利的機會,或多或少作了過高的評價,對損失的機會,則作了過低的評價。

亞當斯密-富國論
 
  才來到龐齊廣場不到半個鐘頭,一陣罵聲就從商會二樓傳來。愛德華脹著紅臉,傑拉德也暈頭,他在桌上撥弄著算珠努力想辦法。愛德華轉頭問約本說。
 
「約本!一磅二又三分之二枚金幣,一頓的話幾批加?」
 
約本在心中算了算。
 
「嗯………大概五千八百六十四又五分之三枚金幣。」(五十噸約二十九萬三千枚金幣。)
 
愛德華對著負責人大罵「桑普!你知道我們借了多少錢嗎?」
 
「先別說這個,你知道現在整個熱希諾都在找你嗎?你有讓格里姆斯市長知道你回來了嗎?」商會負責人擦著汗水。
 
愛德華生氣的回答「我老爸哪天沒找過我!總之你這個價格太扯了。」
 
這時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負責人為難的說「這我無能為力。海門港今年才進三十噸的丁香,威尼斯去年也才七十五噸。你一下子帶了五十噸回來,還要求十分之一付現,胡椒也就罷了,就算是市長的孩子…」
 
  負責人猛擦汗水,與愛德華談判令他冷汗直流。威尼斯去年進了一萬噸胡椒,如果全都是胡椒或許也不會慘成這副模樣,而且他還要求相當於八萬枚金幣,約現代價值六千兩百萬美金的現金。
 
「我有契約在!你如果不買下來的話…」愛德華拿出契約威脅著。
 
「二十五萬批加吧…我們願意付一萬五千枚銀幣的違約金,只要你把那些丁香丟到海裡…」
 
愛德華氣到說不出話來,他拼命帶回來的丁香別人居然要他丟到海裡。但更吃驚的是約本。他知道丁香賣價好但沒想到會這麼高,二十九萬枚金幣將近法國皇室年度預算的四倍,更是威尼斯去年稅收的二十分之一,任一個商會都很難拿出這麼多錢。
 
而之前愛德華也一直在隱瞞,當約本搬運錢箱時就發現笨重異常。愛德華至少漏講了五十倍的價格,不論是他準備的蘇丹尼金幣或是錫礦的價格都把水手蒙在鼓裡。他給漁夫或馬可思家人的錢不過九牛一毛,連在鹽城的那三袋金沙也不算甚麼。
 
約本勸說著「愛德華,算了吧!二十九萬枚金幣也很多了…」
 
老實說他們已經賺到一筆大到嚇人的金額,約本不明白愛德華為何這樣堅持。只要完成這筆交易就算不出海也能舒服過完下半輩子,開一間大銀行或買下十條街當個小城主,躺在家裡錢幣就叮鐺入袋。
 
但愛德華卻氣憤轉頭說「傑拉德!我們去找席塔斯老師。」
 
「現在?今天禮拜五他可能在教會守齋。」
 
(席塔斯老師?)約本之前也聽過這個名字。
 
「不管了!我們走。」愛德華批上披風,把丁香樣品收進袋後就離開房間。
 
「等等!你不先回去嗎?」負責人急著勸阻,但愛德華一點都聽不進去。
 
  四個人撇下交易往山上跑,通過一道黑褐色關口後來到新城區,高牆外的城市埋藏在山裡,屋子比山底下年輕許多全用石磚砌成不上石灰。沿著城牆建的教堂就有五座,外牆仍雪白如新,屋頂瓦片紅得亮眼。
 
遠眺北方山頭是農莊與滾著河水的磨坊,而農莊旁便是莊園與城堡,那些都是貴族的居所,挾地勢高居山頭。比起山下壅擠繁忙新城區裡看不到馬車,路上全是行人,陡峭的街道形成一種特殊景色,那就是如髮夾般的彎道。
 
這時愛德華闖進一座修道院,寺院有著簡單樸實的外牆,一座尖高鐘樓,泛黃褐的雕塑可以想見比其他教會更有歷史。愛德華直往後院跑,這時修士們正在釀酒,九月下旬是葡萄採收期這裡可說是相當忙碌。
 
「咦?米利安,你們回來了?」修士們抬頭看著。
 
愛德華喊道「老師呢?」
 
看愛德華帶著船員闖入,修士們沒有被嚇到反而咯咯的笑起來,人們對這景象似乎習以為常,紛紛前來問好。這時一位年邁的牧師出來為他們帶路,大夥穿過重重葡萄藤到深處的一間小屋,一處愛德華與傑拉德都十分熟悉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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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靜庭院裡一間屋子落在小角落。石磚地上鋪著九月剛割下的麥秸,飄著青草混合薄荷的香味。約本與妮娜忐忑不安的坐在一旁,腳上蓋著鵝黃色的羊毛毯子。屋裡抄寫台旁一位暗褐色金髮的高瘦男子這樣說著。
 
「就算上帝也沒轍,你重新簽一份合約吧…」
 
「席塔斯老師~~~~~~!」愛德華與傑拉德同聲哀求著。
 
男子外貌弱不禁風,柔軟的金髮、低垂的眼角,說話溫和像位修士。他在抄台前為愛德華檢視合約,兩人則像學生据坐在一起。
 
男子解釋「一畝地能賺三英鎊不代表一百畝就能賺三百英鎊。隨著規模的擴大,售價一定比成本降得更快。不論威尼斯一年進多少丁香,桑普也不可能把香料帶到尼德蘭(Nederland)去,而尼德蘭也不可能買他的香料。」
 
威尼斯的香料工會從進口到出口將每個環節都獨佔,這種壟斷從羅馬時期就出現了,希臘商人提梅伊曾對此大發怒氣過。每個行業都會壟斷自己的商品,大城市裡少有人敢私賣。
 
愛德華不死心的說「那就帶到紐倫堡去啊!丁香在維也納能再賣上十倍的價格耶。」
 
約本聽了更吒舌。在地中海丁香已經貴到他無法想像的地步,到北方居然還能再賣十倍?他過去在埃及每天吃的香料,到歐洲好比要把黃金放進嘴裡一樣。
 
席塔斯攤著手「現在要冬天了,桑普已經給你很好的價格,他的損失遠在這之上。光是你的丁香進港就讓他賠慘了,若你父親不是市長他早就翻臉了。」
 
這時他坐下來看帳本「不過那土耳其人賣給你的價格真的很便宜,一磅九枚大銀幣,大概威尼斯從埃及進口的五分之一吧。」
 
「很便宜對吧!繞過好望角從印度下單才有一又五分之四枚銀幣的價格,我從埃及就能直接買到九枚銀幣的丁香。」愛德華高興得靠在席塔斯桌上。
 
「從印度買到五、七噸得花一年才能回來。土耳其人給我們一次就是五十噸,良城港(Lisboa)每年出十台船我只要一艘幸福女神號就打平了,論速度跟價格我們都占上風。」說到這愛德華滿滿得意。
 
「的確很便宜,這對我們說不定是個好機會,那位土耳其王子叫甚麼名字?」
 
「阿爾瓦特!他是土耳其蘇丹的第五個孩子,他答應我如果讓他當上蘇丹或是統治埃及,就用便宜的價格把香料賣給熱希諾,不管是胡椒、肉桂、荳蔻他都有,只要我們能持續提供他錫礦跟黃銅。」
 
愛德華興奮拉著傑拉德說「錫礦的話,傑拉德家的礦場裡要多少有多少!我們直接從英國帶過來還比地中海便宜。」
 
傑拉德的哈林頓家族在英國有塊地位於康沃爾郡,那裏自古就盛產錫礦,愛德華買來錫礦從李樹鎮((Plymouth)出港繞過西班牙進入地中海,以幸福女神號的速度只要兩周,因為那裏四季都吹著來自極地的北風。
 
這時席塔斯捏了捏眉頭說「但你們眼前的問題是得先把丁香賣掉,不然光是銀行的貸款就足以拖垮你父親。你們借了一筆大得嚇人的貸款,足夠讓英國在勃艮地(Burgundy)打上半年戰爭。」
 
愛德華吐了吐舌,傑拉德也苦笑著。之前愛德華曾說他買丁香的錢多到足以讓查稅官盯上,而現在真相揭曉,它多到可以發動一場戰爭。如果不是因為他父親是海門港的市長,而傑拉德家族是威爾斯郡(Welsh)的貴族,一般人根本借不到這麼多錢。
 
「總數是十三萬兩千五百枚批加金幣,光利息就要三萬九千七百五十枚金幣…你們兩個太誇張了,怎麼弄到這麼大筆錢的?你父親不罵人才怪。」
 
「是他弄的!(X2)」傑拉德與愛德華互相推卸責任。
 
「傑拉德說香料在擲臂港(Antwerpen)是有多少賣多少,不管多貴英國人都會買單。」
 
傑拉德則駁斥著「是愛德華說他要把船裝到不能動為止,我阻止過他了!」
 
姑且不論是誰的責任,現在當之務急的是湊足現金還款。愛德華的借據厚厚一疊,有近十幾位債主跟銀行。兩人借貸的對象可不是一般人,幾間小銀行開票據給他們就好,但有些角色非得親手奉上金幣。
 
席塔斯翻開借據說「你們居然借錢借到德國去?這位查爾斯是奧地利公爵吧?還有米蘭的家族。另外就是…巴爾蒂伯爵夫人?」
 
傑拉德!你母親借了你一萬英鎊?而且還無息?」席塔斯鄧大著眼。
 
傑拉達抬頭補充「啊!我老媽說不用急著還,就當成我結婚的基金。」
 
(結婚?原來傑拉德要結婚了?)約本有些意外,因為從來沒聽傑拉德提過。
 
但那一萬枚英鎊金幣沒有付現而是以十九噸的錫礦支付,用傑拉德母親的嫁妝做擔保,換算現代高達一千七百萬美金。傑拉德的母親安娜夫人是繼母,嫁到英國後家中六個孩子只有傑拉德是親生,可說是疼的不得了。
 
「不過這部分應該可以再談,若可以不用支付金幣最好。你如果帶丁香回去她應該會很開心吧。」席塔斯繼續看借據。
 
這時他重新抽兩張紙給愛德華與傑拉德說。
 
「你們自己看看這利息,用桑普開給的價格去算,然後以十五噸用原價算一遍,你看兩個差多少。」
 
兩人拿到紙筆後像學生一樣低頭猛算,突然間愛德華舉筆對約本大喊。
 
「約本!一萬七千七百七十一枚金幣乘與十五是多少!」
 
傑拉德馬上用手肘敲他「你給我自己算!
 
對愛德華作弊傑拉德相當不滿,但約本掐掐指頭緩緩吐說「十六萬…六千五百六十五枚…」
 
妮娜嘟嘴看著約本頗不甘心的樣子,而席塔斯也訝異的望向他,因為這答案與他手上的絲毫不差。約本算得又快又正確,席塔斯門下的學生幾乎沒人能做出這般程度的心算。
 
他疑惑的問愛德華「他是誰…?」
 
「我家會計師兼嚮導!」愛德華回答完又低頭猛算。
 
「他是貴族?還是他穿了傑拉德的衣服?」席塔斯認得約本那件衣服,因為傑拉德喜歡穿那種西班牙式的深色高領上衣,但約本顯露的氣態與那衣服完全不搭。
 
傑拉德笑著回答「他只是穿我的衣服而已,他是平民。」
 
「因為他沒有衣服,所以讓他穿傑拉德的衣服。」愛德華的補充反而更讓人摸不著頭緒。
 
這時有約本的答案,愛德華很快舉起稿紙大喊「我算完了!呃…真是慘不忍睹…」
 
  慘不忍睹不足以形容這答案,出航前愛德華預估扣掉貸款可以為他帶來六十五萬枚金幣的收益,但現在價格被砍了三分之二後利潤只剩五分之一,如果是十五噸的話至少還有二十萬八千枚金幣,足足是現在的兩倍。
 
席塔斯抽起答案紙說「你借太多錢了利潤都被利息吃掉,好險你在今年就回來,如果拖到明年那就只剩十分之一了。」
 
「對不起…」愛德華低著頭,他跟傑拉德因為得意忘形卻忽略最基本的問題。
 
席塔斯指著答案紙說「市場有極限,就像小麥可以無限便宜,但人的胃口一天也只能吃兩塊麵包。」
 
「銀行是營利單位,它借錢就是為了賺錢。以前出海賺錢容易,即使利息高達百分之二十、三十也有人會借。但現在的銀行利息只剩十到十五。因為商品太貴就不會有人買,利息太高就不會有人借,這是銀行從上萬筆借款裡統計出來的數字。一年百分之十,這就是現在人們出海的平均年利潤。」
 
「但你們借據裡平均下來利息是百分之三十,我還看到有一張是一年四十二的,太亂來了!萬一這次沒買到丁香你們可能一輩子被債務纏身。」
 
「利息不高借不到錢啊。」傑拉德苦笑回答,他不是沒嘗試過要壓低利息,但他們的借款太大只能向債主低頭。
 
愛德華則悶著頭說「我可是準備好才借錢的…才沒有亂來…」
 
「我在大學的朋友寫過類似的書,你們有興趣可以去拜訪他,我會替你們寫推薦信。」
 
傑拉德歪頭問「貝利奧爾學院(BalliolCollege)?主張發行公債徵兵,再藉由擴大領土徵稅償還的那個?」
 
貝利奧爾學院就是牛津大學,那裏是席塔斯的母校,也是他過去擔任教職的地方。但席塔斯卻皺眉著回答。
 
「那種人怎麼可能是我朋友,跟他交朋友我寧願跟惡魔打交道…」
 
愛德華托著腮說「但人家以前可是亨利八世的幕僚耶…」
 
亨利八世這位英國國王在歐洲遠近馳名,倒不是因為他的豐功偉業,而是他的妻子都十分不幸。六次婚姻裡分別被流放、斬首、難產、離婚、斬首,最後一位直到他過世才平安退位。
 
席塔斯燦爛的笑著回答「所以我才會來熱希諾啊~
 
  這時小屋外突然熱鬧起來,一群人闖到教會裡來敲門。席塔斯前去應門發現是格里姆斯家的家僕,其中一位家丁高大過小屋的門框,坐在屋裡只能見到他的脖子。稍早前,商會前去通知家族,因為他們找愛德華找了兩個月。自八月離開英國後幸福女神號就直奔玫瑰港,接著便在沙漠裡失蹤四十三天。上個月聽說玫瑰港被海盜攻陷時愛德華父母幾乎要昏倒了,他們到處派人送信打聽他的下落卻音訊全無。
 
愛德華自知大事不好,與家僕耳語後馬上回頭收拾東西說。
 
「抱歉了!席塔斯老師,可以請你替我跑一趟交易所嗎?我們一定得在今年前賣掉這批香料。」
 
「喂喂喂~我以為你們已經回家過了才來,你們到現在還沒回去?」席塔斯愣眼了,他突然成了窩匿愛德華的共犯。
 
而家僕接著說「也請爵士閣下跟我們走一趟,我家主人找你。」
 
「我?不用這麼急吧,你們不是只找愛德華?」因為交易還沒搞定,傑拉德不想這麼早回愛德華家。
 
但對方態度堅定的說「已經備好馬車,請!」
 
傑拉德沒轍,只好硬著頭皮跟對方走。
 
走到外頭時愛德華對屋裡大喊「拜託你們了!一定要談到好價格,而且要現金喔。」
 
「還有約本!幫我回船上跟爺爺講驢子要記得帶回來,我之後會去酒館找你們!」
 
「你先擔心你自己吧…」席塔斯手插在腰上,他簡直被愛德華打敗了。
 
教堂外停了一輛黑色四輪馬車,後寬敞前窄,沒有車頂如盛開花朵般開放。家丁跟馬伕說完幾句話後,就讓他揮鞭策馬帶走愛德華與傑拉德。看兩人走遠,約本呆站著問。
 
「他們兩個到底什麼來頭,怎麼聽起來有點了不起…」但約本沒見過真正的貴族,皇族跟富賈倒還見過。
 
妮娜張開手筆劃著說「你不知道嗎?愛德華家超有錢的。北邊山谷都是他們的土地,從太陽出來的地方到河流消失的盡頭呢。」
 
「嗯……我家以前也是有一整片牧地直到太陽落下的地方,這樣我也算有錢人囉?」但好的牧地在沙漠裡相當搶手,所以約本家族在當地也算小有影響力。
 
妮娜假震驚的說「什麼!沒想到你也是有錢人,太小看你了。難道我是船上唯一的窮人?」
 
「真是不明白有錢人的想法,明明就很有錢了為什麼還要拼命賺錢。」約本搔著頭。愛德華為了這批丁香差點連命都送掉了,如果能在這裡放手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這時席塔斯走出教堂拍拍兩人說「走吧!帶我去看你們的船,我對那兩人會開著什麼樣的船很有興趣呢。」
 
「咦,可是交易怎麼辦?愛德華說今年一定要…」約本擔心的問。
 
「丁香的問題我有頭緒,你大可放心。上帝眷顧他們才讓他們在冬天前回來並找到我。春天前我一定把錢送債主手中,不會讓他們多繳一分利息。」席塔斯拿著借據微笑。
 
「對了,妮娜!剛剛在裏頭都沒說上話,妳長大不少也成熟多了呢。」
 
「看妳換了套衣服,一定是碰上不小的麻煩對吧!」看妮娜心愛的斗篷燒了半截,席塔斯大概猜到愛德華遇到多大麻煩。
 
妮娜驕傲的摸摸鼻子「嘿嘿!說出來嚇死你,你絕對無法想像我們去了哪裡?」
 
席塔斯笑瞇眼拍拍她說「上帝保佑。等路上再告訴我吧,想必妳們一定有很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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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幸福女神號的水手已經離開只剩安東尼與船工,格里姆斯家的家僕運走六萬多枚重達兩百公斤的蘇丹尼金幣,這是在綠橄購買丁香後的餘款,愛德華當時騙大家說他只帶兩千枚金幣其實不到這裡的三十分之一。
 
「哈哈哈哈,我的耶穌瑪麗亞啊!好久不見,亞當!」一上船安東尼大副就抱住席塔斯。
 
他一身臭汗黃土讓席塔斯顯得卻步,但對於這位多年好友,席塔斯仍不忍拒絕他的熱情。
 
安東尼用力拍著席塔斯大笑說「如何?這艘船漂亮吧,想改行當水手了嗎?有你在我們跑遍世界到哪不能賺錢?」
 
「安東尼船長,你知道我會暈船…」席塔斯笑容尷尬回答。
 
「放心!這艘船快得很,又快又穩,你今天暈船明天就能上岸了。」這聽起來不像是替席塔斯解套的理由。
 
  這時抬頭看,幸福女神號姿態優美,低平船舷沒有砲垛,像個謙遜的聆聽者不靠嘶吼來張揚威勢;但她船頭高昂充滿自信,像位風姿高雅的仕女,修長船身、整齊船索,沉穩不用珠寶來裝飾領口。當你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連海風都迫不及待要告訴你她最可貴的內涵。
 
「難怪愛德華會找上這艘船…」席塔斯如此感嘆,即使對帆船一竅不通的他也能理解這艘船的美麗。
 
走進船艙,看到廁所席塔斯馬上笑出來

「真像他們兩人的作風,我第一次聽過在船上裝這種地方的。」廁所一般都裝在農莊蒐集堆肥,貴族通常在便盆解決後讓僕人拿去扔掉。

幸福女神號比起這時代的其他船都乾淨許多,雖然有些濕氣跟鐵鏽味,但沒有鼠輩橫行,也沒有亂小便的水手。當席塔斯這麼想時就見到他沒見過的景象,一頭驢子在晾著的駱駝皮旁吃草,乾草上都是它的大便。
 
「這是…?」
 
妮娜跳出來說「約本!它叫做約本。」
 
「我不是問牠的名字…」他想問的其實是為什麼船上會有驢子。

這時看到約本他突然想到「對了!你剛剛一直幫我帶路都忘記問你名字。」
 
約本小聲的回答「約…約本.約瑟夫…」
 
「你跟驢子叫一樣名字?」席塔斯不太理解。

妮娜補充「是驢子跟他一樣名字!」
 
妮娜還是講得讓席塔斯摸不著頭緒,感覺這個沙漠小子充滿迷團讓人摸不透。但可以確定愛德華對他信賴並不亞於妮娜,光是他跟安東尼的交談就不像水手面對大副,春天愛德華離開時席塔斯並沒看過這位船員,對這位突然出現的水手他有點好奇。
 
這時船工開始洗刷幸福女神號,他們整理船艙將垃圾丟進海裡。約本解開小約本(驢子)的繩子準備將它帶上岸,這將會是他們一人一驢在歐洲的第一個晚上。

[第十五章:橙色地中海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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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些微調整一下內容,因為故事裡有些名詞容易錯亂。
將亞德里亞共和國改為威尼斯,熱菲爾港改為開門港(Jannua)
直接稱亞德里亞為歐洲,北亞德里亞就是北歐。
 
另外修改部分人物資料,傑拉德從大愛德華10歲改為大7歲。
將約本改為12歲跟著商隊旅行,旅行的次數顛倒過來
改成七次從摩洛哥穿越撒哈拉沙漠,三次穿過巴爾幹半島至土耳其。
因為從鹽城到土耳其距離比穿越撒哈拉遠多了,如果七次的話將近兩圈地球。
 
重算後約本走過的距離才發現他不只走過半個地球
而是幾乎繞了四分之三顆地球共兩萬八千公里。
 
以上感謝各位觀賞,接下來下一話應該是可以預見的爆點,因為我提示很多。
熱菲爾篇開始愛德華與傑拉德戲份會多很多,約本跟妮娜的戲份會稍微壓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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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25127更新至1210回
穿越奇幻日常系小說『公爵家的獨生子』更新囉,來看看我們無厘頭的ㄎ一ㄤ少爺怎麼在異世界作威作福吧!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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