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海,灰色的草地,灰色的教堂。沒有任何色彩的夢境,他多久沒夢過了?當獄寺隼人回神時,人便站在教堂矮石牆外,他腳下的灰色蒲公英搖曳弱小身姿。
似乎有陣強風從海上吹襲而來,樹林間葉片抖動,斜坡上的雜草紛紛彎腰,氣旋一路帶起枯燥葉沙石,穿過教堂屋頂的鐘樓,銅鐘它前後擺蕩,屋簷下有一群受到驚嚇的灰鴿奮力拍動翅膀,倉皇逃離。
迎面的風吹亂髮絲,連帶他嘴裏剛吐出的一團白煙也被拉成一直線,散去。
這是一個狹隘又沈默的世界,看得見卻聽不見。視野狹隘是因為獄寺隼人對夢中世界沒有產生好奇心,未曾邁出開步伐探索這個夢有多廣多深,待在原地,只需吞雲吐霧一根煙的時光,這夢自己就會醒來。
幾個星期他就會重複作這樣相同的夢,夢中的景色都沒變化,無趣。
突然腳踝觸被毛茸茸帶有溫度的生物摩擦著。獄寺隼人被嚇一跳,移動步伐時差點踩到那小傢伙,那小傢伙也算機靈,瞬間,小貓便躍上了牆頭,一雙黑亮的圓眸子盯著他,並不畏懼眼前的成年人類。
外表看起來很像跟了自己多年的那只貓,一放出匣子就不願回去,若強迫了它的意思志還會被貓爪攻擊,毫不顧念彼此情誼。一貓一人兩頭對恃,誰也不讓誰,一旁見狀的三菱鏡笑說他們是一個樣,熱愛自由無拘束的日子,家裏久待不住。
獄寺隼人還記得自己曾回嘴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當時三菱鏡的反應是愣了一會,捧著肚子笑倒在沙發椅上,說:「最後一句改成,若為『十代目』兩者皆可拋!更符合你的行事準則。」
獄寺隼人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也許是來自她絲毫不吃味的回應與說笑的態度,他拋下高高佔據櫃頂的瓜,走向三菱鏡,推開她身旁的雜物,一屁股坐下,伸出手臂將她困在自己與沙發間。
「你不高興了?」三菱鏡不知對方這把火從何冒起,只好先拿雜誌遮住獄寺隼人一副欠他錢的冷臉,又把書本緩緩下移,直到露出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彼此注目卻不言語,彷佛在比誰會先沉不住氣。
「就算我拋棄了愛情也沒關係?」
此話一出,她總算明白了這男人氣由何來,太多的關心令他煩,太少的關愛使他悶,男人啊。三菱鏡放下手上的雜誌,勾起對方的衣領,讓他更靠近自己。
「聽清楚,只有『十代目』我可以退一步。你的右手邊已是澤田綱吉,左邊的位置我可不會再讓給別人,你給我好好記住。」纖手攀上獄寺隼人的頸子,指尖挑開衣領扣子,三菱鏡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以示懲戒。雖然肉疼,但他心底莫名的開心。
貓咪喉間發出舒服的喵叫,短小四肢敞開成大字形,柔軟的小肚皮全獻給獄寺隼人大掌下熟稔的撫摸手法。他聽見了,這世界的聲音—慵懶貓叫聲、教堂未停的鐘聲、枝頭上鳥鳴聲、風穿過樹林聲、海上浪花拍打岩石聲……
似乎還有人的說話聲,隨另一陣風送來。聲音是從教堂另一邊傳來的,教堂的後方通常是塊墓地,用來安葬此地的居民,墓穴位置愈靠近教堂,死者的地位身份愈重要。他側耳聽著風聲,模模糊糊中聽到一些辭彙。
「光……」
「花……」
「信仰……」
小貓感覺男子撫摸的動作停了下來頗不滿地蹬了蹬腳,翻身跳下石牆,跑到教堂旁的石板小路,似乎是通往後頭的空地,小貓還回頭瞧了獄寺隼人一眼,似乎在看他會不會跟上自己的腳步,卻也沒真正等待他的行動,小貓身影便消失在半掩的木門後。
獄寺隼人又燃起一根煙,抬眸看著這片灰不隆咚的天空,輕輕吐出一口白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