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夜晚,月亮高掛,繁星陪襯。一雙被月光映照著光澤的黑色羽翼,輕快地劃過夜空──原來是一位背上有一對黑色羽翼的少年,手中握著一把鋒利泛著寒光的鐮刀。
他面無表情,雙眼沉靜而冷酷,雙腳佇足在高台上。
「應該就是這了。」展開翅膀,自高空優雅翔降而下,單腳踩著了三樓窗外的大樹枝椏上,才將黑羽收起。
面前這棟建築物是一所位在東京郊區的醫院。它並不是一般身分的人能住得起的療養醫院,花費高,設備非常完善,來這裡修養的病人大多是有錢人。
這少年是死神,昨天剛接到第一次執行的任務。
「對象名為『結城苳』,住在三樓靠窗,窗前有粉紅色窗簾……」他低頭看著手中的資料單,望著半開的窗戶,夢幻般粉紅色簾布隨風擺盪著。
他站在窗台上,伸手要掀開簾子。
「……是誰?」裡頭傳來女孩甜甜的聲音,但有氣無力。
聽見聲音的他收手側坐於窗台,薄薄的粉紅色簾布透著月光,她應該只能看見他隱約的影子。但月光下的黑色翅膀以及巨大鐮刀,隱藏不住他的身分。
死神透過飄蕩不定的簾,雙眼冷冷的望著應該是女孩的剪影──結城苳,他首次任務的目標。
雖然死神還看不清她的模樣,但相信她定是害怕至極,就像落入陷阱的松鼠,惶恐不安地望著獵捕到自己的恐怖獵人。
「……我是死神,要帶妳走。」死神的聲音如寒冰般冷冽。
結城苳睜大眼,果然如他所猜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坐在床上的她身旁有個點滴架,不明藥水正從架上的藥袋裡滴滴落下,沿著長長的透明塑膠管流入她的血液之中,灌溉著她虛弱的生命。
她突然笑了,雖然眼神閃過些許黯淡。
風掀起簾,溫潤的月光透進來,他才終於看見她的容貌。作為一名長居日本的混血兒,髮色與同孔顏色並非東方人所有。她一頭柔軟的鵝絨色長髮披肩,蒼白的臉上,有著一雙潔淨的翠綠色眼睛,皮膚細白如雪,彷彿出自職人工匠之手,做得栩栩如生的美麗,卻纖細脆弱的娃娃。
當他發覺女孩竟然微笑地望著自己時,不禁愣住。
──竟然有人面對死神如此從容不迫?
他曾經從同行口中聽過有關任務執行的事,其中提到人類抗拒死亡時流露的恐懼、無奈以及絕望掙扎的醜態,是多麼滑稽……這女孩卻一點懼色也沒有。
「是媽媽要你來帶我走的嗎?終於……」女孩閉起雙眼,喃喃地說著。
晚風拂過她的長髮,髮絲輕舞。沉默的月光落在女孩精緻純潔的臉上,這一瞬間她的側臉美得令人難以直視。
死神瞇起眼睛,從她喉嚨附近找到了牽連著的靈魂之絲。
死神的任務,就是用鐮刀割斷目標者連接肉體的靈魂之絲,釋放靈魂……這是個看似無比簡單,卻又是無比困難的任務。困難之處,就在於要當個沒有感情的劊子手,決定別人的生與死,那種心靈的壓力吧?
「……」死神握著手中的鐮刀,猶豫了。
過了幾秒鐘,他仍然沒有出手,空氣在這種過分寧靜的狀況下凝結。
「死神先生,如果被鐮刀砍到會很痛吧……?」女孩仍然閉著眼睛,雙手壓在胸口、揪著衣物,手心微微發汗。
她一出聲,死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傻住了,「……不會,沒有感覺的。」他回過神,踏進房間,伸手牽起她的靈魂之絲。
當他觸碰到她靈魂之絲的剎那,她所有的記憶瞬間竄入他的腦海,一幕幕情景迅速衝撞他的靈魂。畫面重演著,不只是那女孩的過去,也與自己的過去相互重疊……
過去那些傷痕覆蓋在他痛苦的瘡疤上,再狠狠地扯下來,原本塵封的記憶瞬間暴走,內心的痛處逼得他激動得快要掉下眼淚。折磨、被拋棄的痛苦,那種被遺忘的失落、嘲笑,別人的咒詛席捲成黑色的漩渦,簡直要將他吞沒。
他彷彿回到過去的自己,回到那比誰都還憎恨這個世界的自己。
因為再也無法負荷,他轉身,展翅逃入黑暗。
過了許久,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女孩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發現死神早已消失。從飄起的窗簾露出的夜空,只留下幾根黑羽翩翩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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