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01
夕陽金黃色的餘暉漸漸退去， 校舍走廊上的陰影緩緩拉長， 空氣中飄蕩著薄薄的塵埃，玻璃窗上有迷離的光芒。 放學過後，沒有學生的身影，遠遠望去一片空盪。 音樂教室的門半開著，縫隙中看的見一架鋼琴， 鋼琴上晶瑩的黑色閃爍著，夕陽的反光在其上流動， 隨著日落，一切的色彩漸漸褪去， 於是黑色的鋼琴在黑色的夜裡無聲嘆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架鋼琴就已經待在這間教室， 許許多多的師生在這架鋼琴上演奏過， 音符交織成旋律、旋律結合為樂曲； 節拍帶動著心跳，記憶舞動著。 月亮終於升起，銀白色的光輝四處遊走， 從一扇扇窗戶中朗朗灑下，黑板、桌椅、天花板上的日光燈， 教室的一切籠罩著薄薄的閃閃光暈， 平凡無奇的景物霎時有如夢境。 鋼琴旁的課桌椅，一名少女靜靜坐著。 她的頭髮很長，素淨的臉頰是柔柔的白。 瀏海輕巧地覆在前額，如錦緞的髮絲浸在月光裡， 髮梢微顫，染上的月光像是要滴落一般。 頭頂上有一個象牙色的髮圈，宛如一抹月牙。 身上穿著合身的制服，布料順著身體的曲線垂著， 遠遠望去是會令人心跳不已的美麗身軀。 少女的手中拎著一把收著的傘， 素白的顏色反射著月光，溫柔的光芒閃耀著。 空氣中有股淡淡的柑橘香氣，在少女出現之後。 把傘掛在桌旁，少女站起身來，緩緩打開了鋼琴蓋。 手指輕輕敲了幾個琴鍵，清脆的單音響起。 雖然不成曲調，但琴聲有歲月磨出的圓融。 「很溫柔的音色呢……你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少女微笑說著，琴身上的光芒轉了一下，像是在回答。 手指在琴鍵上撫摸游移，少女就這樣讀了起來， 讀著鋼琴想述說的、許許多多演奏者所不知道的故事。 黑白分明的琴鍵上，是看不出曾經演奏過哪些旋律的。 但是老鋼琴卻記憶深刻，因為所有的音符， 都是從他的體內孕育而出。 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女孩，彈琴的時候總是很開心。 隨著音樂起伏，腦後兩條既長且順的髮束， 以各自的節奏優雅地舞著。 她的琴聲就像她的個性一樣， 天真活躍，但又有一些細膩低迴。 並不是為了眾多的聽眾，那份專注只為了一個人。 而這微弱的小小的自私，卻滲入許許多多的人的內心。 像是已然深深扎根的小草，有甩脫不掉的堅強與溫柔。 曾有一段日子，女孩的手指上滿是傷痕。 彈奏的時候，她的眼中總會閃過一絲痛楚。 若說是傷口的緣故，但琴聲的旋律卻依舊準確。 女孩的眼中有一點點淚光，但是眼神卻不是看著手上的傷， 她縫製了一個晴天娃娃，一針一線， 即使因此刺破了指尖，即使那是彈琴最重要的工具。 偶爾，女孩落手重了點，鮮血緩緩聚集在傷口上，鮮艷欲滴。 她將手指放入口中吸吮，嚥下血水，然後流下了淚水。 老鋼琴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無言地訴說著， 雖然發不出聲音，但他知道少女會聽到。 少女輕輕地撫摸著琴鍵上的置譜架，上面什麼也沒有， 但是回憶的痕跡卻留著，只是一般人看不見。 因為回憶雖屬於人，但終究是過去的事物， 是漫長時光中的過客與斷層，並不會隨著人而前進。 於是回憶永遠都是回憶，但人並不永遠都會是自己。 妳……也是屬於回憶的呢，老鋼琴無聲地感慨著。 「也許，這就是永恆吧……」 少女微微笑著，柔柔的笑靨有淡淡的愁。
Vol.02
厚重的雲層悄悄移至月亮跟前，大地瞬時暗淡。
呼應著天空，空氣有股遲滯的黏膩感。
溼氣漸增，許許多多的小蟲開始於地面上飛舞。
操場上、草地旁、樹叢邊，急於透氣的小小身影穿梭來去。
偶有月光穿越雲層斷斷續續灑下，映照著半透明如薄紗的蟲翅，
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教室如今已是一片灰暗，只有少女身畔散發著淡淡餘光。
對於黑暗，老鋼琴習以為常，除了一次例外。
那是老鋼琴另一個印象深刻的女孩子。
她的頭上有兩枚白色的髮夾，瀏海輕輕覆蓋著臉頰，
站起纖細的身子，既長且順的黑髮舒展至小腿。
那一年，女孩常常在這裡練習，而身旁總會有一個睡著的男孩。
他走入教室之後，與女孩有說有笑，相當親密，
而當琴聲響起，男孩就會帶著十分平靜的心情入睡。
老鋼琴可以理解男孩為何總是睡的如此之熟，
因為和另一個女孩相比，她的琴技雖然不甚完美，
但她的旋律有想要守護的堅持與溫柔。
唯一讓老鋼琴感到困惑的，
是琴聲中那微小、企盼被聆聽的呼喊與痛楚。
偶爾，女孩的長髮會有幾束髮絲翹起。
偶爾，男孩會拿走女孩的梳子，半開玩笑地幫忙梳理。
偶爾，女孩會給男孩猜謎。
偶爾，男孩會耍點小賴皮。
時間就在這樣悠哉的情景下一一度過。
直到有天，女孩從男孩那收下了一顆鈕扣。
那天開始，兩人之間像是運轉不良的齒輪一般，
放學前的音樂教室，從此空盪盪。
老鋼琴不知道什麼是孤寂、什麼是空虛，
也不知道在教室中，與夕陽和月光度過了多少空盪的日子。
但是當那兩人從此不再出現，那份空盪卻突然像是無聲的噪音，
吵嚷著孤寂在教室中來來去去，連黑暗也開始不安地鼓噪。
於是那時，雨開始下，
遠近的景物有如被抽去色調的黑白照片。
遠遠望去灰濛濛，連白色也像是蒙塵般地失去生氣。
雨勢很大，雨滴的迴響連成緻密且連續的長音，
終日連綿不絕，老鋼琴的琴聲有被裹住的鬱悶。
終於有一天，女孩重新回到教室，
重新彈奏起了的曲子，述說著別離。
旋律中那細微的掙扎，在此時突然變成唯一的曲調。
琴聲在教室不斷迴響，比之安靜更叫人低沉。
老鋼琴開始覺得時光在流動，一直以來靜止的感覺就這樣被推移。
女孩的琴聲想要被聽見、想要被理解，
夾雜著雨聲的旋律，卻隱隱透露出無法傳遞的無奈。
聽到琴音，男孩站在門口，卻也難以動彈。
第一次想要替誰做些什麼，但老鋼琴什麼也不能做。
第一次感覺到不安、感覺到騷動，而意識卻只能是意識。
老鋼琴發現了自己的改變，而這改變卻什麼也沒辦法改變。
最後，男孩與女孩再度別過，分別走向長廊的兩頭。
最後，老鋼琴將旋律深深記在心底。
老鋼琴知道，那是永遠無法傳達到的思念。
於是他將記憶刻印在時間上成為回憶，
然後將回憶沉澱成永恒。
總有一天，女孩會改變，於是忘卻。
每一天，老鋼琴不曾改變，於是刻畫出永遠
讀著老鋼琴的故事，少女也聽見了旋律。
旋律細細的、淡淡的，胸口悶悶的。
呼應著故事，窗外開始下起雨來，
有如故事中的曲子一般，低沉而緻密的聲響輕觸大地。
「其實有些事情不是無法改變，只是人們無法看見呢……」
看著窗外雨點，少女淡淡說著。
撫摸著琴鍵，少女纖細的指尖泛起淡銀微光。
慢慢的、慢慢的，琴鍵之中滲出淺白光芒。
少女的手掌輕輕捧著，光芒漸漸化做圓潤的球。
圓球細膩的表面上，記憶與思念正閃爍著。
閉起了雙眼，光球緩緩融入了少女的胸口。
「我會替你把這旋律傳達的……」少女微笑說著。
可惜老鋼琴沒有雙眼，不然也許就會哭了。
也許，人的本質就是悲傷吧。
所以悲到了極點會哭，喜到了極處也會泣。
於是，少女的眼角有著微微溼潤的痕跡。
少女睜開雙眼，眼神望向大雨傾盆的窗外。
一對男女沒有雨具，在雨中向學校的大樓跑來。
也許是大雨太過突然，男子撐起了衣服，遮住了自己與身旁的女子。
女子的手中，抱著一隻肥肥的短毛貓。
貓的面頰軟撲撲，也許是常被主人捏著玩。
妳就是在等著他們嗎？老鋼琴問著。
少女輕觸窗子，以眼角的淚與嘴角的微笑代替了回答。
Vol.Final
風勢漸強，雨呈四十五度角灑下。
校舍的屋簷阻止不了雨勢，男與女退至建築物內。
風聲在空盪的廊柱間呼嘯而過，女子將身體挨近了男子。
月光正隱避，濃厚的漆黑卻帶起了甜美的回憶。
「想到當初我們去學校探險那次呢……」
她將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些許溫暖的笑容也在他的臉上盪開。
若要說有什麼是幸福，兩人之間共有、獨有的回憶也許就是其一。
那在思緒觸碰到過去的一瞬間，彼此之間同調的共鳴，
會讓人在瞬間，有世界之間只剩下彼此的錯覺。
只是記憶是一個層層套疊的螺旋，並非獨立的片段，
一旦觸動了，就會引起一圈圈的漣漪。
胸口有股小小的、尖銳的愁，男子心中，遺憾稍微翻動。
男子腦海裡浮現出少女的身影。
「不知道她……在那兒過的好不好……」
男子的視線突然有些模糊，鼻腔有股微酸氣息，
身在女子懷抱中的貓，突然一躍落地，向校舍的深處跑去。
「啊！忍忍貓！」
「妳留在這邊吧，我去幫妳找！」
校舍是很大的，如果兩人在裡面迷路就不好玩了，男子這樣想著。
他走進長長的走廊，四周了安靜下來，
除了越發響亮的雨聲，只剩下沉默在迴盪。
夜晚與寧靜是種催化劑，總會加速腦內思緒的流動。
他開始想起少女的一切，有如沸騰的開水一般，
想念從最深處的深處不斷翻湧起來。
看著走廊上成排的玻璃窗，他有股想要一一打開的衝動，
彷彿只要打開窗子，就會看到對面窗內的美麗身影。
於是眼框熱了起來，心跳也加快。
原來思念不曾消失，只是沉澱。時光改變一切，卻也留下了一切。
一瞬間，男子嗅到熟悉的香味。
他跑了起來，玻璃窗一扇扇飛快地後退。
玻璃隱約的倒影裡，記憶中的場景隨之一閃而過。
走廊的盡頭是陌生的音樂教室，但他知道裡面有熟悉的人。
喀啦一聲，板門拉開。
所有的聲音就這樣消失，
遠處車輛偶爾呼嘯而過的聲響沒了、雨水落在地面的聲音沒了，
雨水也停滯在半空，遠望有如一粒粒珍珠，鑲嵌在大氣之中。
腦袋只剩下空寂的聲音轟轟作響，時光彷彿靜止一般。
少女靜靜站在那兒，身旁泛著淡淡的光。
漆黑的教室中，少女的存在特別顯眼。那是身為回憶的某種證明。
於是過去與現在、現實與回憶、想念與被想念，
在一扇門的裡外彼此對映。
男子的眼神，逐漸從驚訝、欣喜、悲傷，緩緩轉為溫柔。
「那身制服……真是懷念啊……」
「畢業很久了吧……智也……」
「彩花一點也沒變呢……」
「你也沒變哪……」
「哪有，我變老了。」
「噗嗤！是你變成熟了……」
「我一點也不成熟……」
他的表情漸漸黯淡，少女不禁別過頭去，視線彼此錯開。
少女輕輕咬著下唇，男子的臉越來越低。
「我總是依賴著別人……」
「……」
「我總是一直想起妳……」
「……」
「我的身邊只剩下唯笑……」
「智也……我的身邊總是有你們倆呢……」
「即使如此，我卻傷害過身邊所有的人……」
「那不是你的錯……智也……」
「可是彩花……」
「噓……」
少女緩步向前，手指輕輕抵著他的雙唇。
「沒有人希望傷害到別人……即使如此人卻總是受傷……
「可是啊……不要因為這樣就難過喔……智也……
「因為受過傷，感覺過痛，所以才更明白幸福的感覺，不是嗎……」
少女輕輕捧著男子的額頭，然後將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
微熱的少女體溫，熟悉的淡淡柑橘香味，
變了的自己，不變的眼前的少女，時空雖然有錯置的荒謬，
但那溫熱卻緩緩滲入內心。
「智也……我很想叫你忘了我……
「因為我不忍心看到你，每次想到我時那緊皺的眉頭……」
輕輕地分開彼此的額頭，少女揉了揉他的眉頭。
「智也……答應我一件事……」
「……咦？」
「不要忘了我……而且要微笑著想我……微笑著唷……」
「彩花……」
「就這樣約好了喔！」
「嗯！約好了！」
少女笑了，幸福在臉上蕩漾，像是要溢出來一般。
慢慢的，少女身上的光芒開始消退，然後集中在身後。
光芒化做了一條條細線，在少女的身後交織著。
一對羽翼張開了，溫潤的色澤是回憶的光輝。
少女單薄的身子緩緩浮起。
「智也……要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喔……」
「嗯！我不會忘的！」
男子用力忍著眼角的淚水，從嘴角擠出笑容回答。
於是少女笑著回應，然後羽翼一振，身影緩緩消失在空氣之中。
一瞬間，停留在空中的雨點再度落下。
耳畔再度響起緊密的雨聲，由於剛才的太過寧靜，感覺雨聲轟轟。
空盪的室內再度失去光芒，只剩下一架漆黑的老鋼琴，
琴旁的座位上，一把白色的傘靜靜掛著。
弄不清要喜要悲，男子卻還是忍不住眼角的淚，
淚滴與窗外的雨點一起，撲颯颯灑落地面。
腦海中的約定一樣鮮明，他不忘記要保持嘴角的微笑。
「別再哭了……唯笑還在等著呢……」
男子以衣袖抹去眼淚，然後走近鋼琴拿起了傘。
隱隱約約，感覺到熟悉的溫度、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轉過頭，灰白的短毛貓正等在門口。
「走吧，忍忍貓！回你的主人身邊去……」
緩步踏出教室，男子拉上拉門。
喀啦一聲，教室再度空無一人，只留下黑色的教室與黑色的琴。
男子走向出口，貓兒就這樣安靜地跟隨在後。
「啊！智也！你們終於回來啦……那把傘是……？」
「這是彩花的禮物……」
「彩花……的……？」
「對，彩花的。」
男子微笑著回答，輕輕將女子拉到自己的身邊。
於是她也嗅到了，那彼此都熟悉的柑橘香氣。
說話間，風漸漸停了，雨幕也變的稀薄起來。
月光像是不甘寂寞，撥開了雲層傾洩而出。
眼前的景物一個個清晰起來，校舍、大門、街道，
最後連遠處的山巒都有如近在眼前。
「什麼啊……彩花這個迷糊蛋……這樣不是用不到了嗎？」
男子看著眼前的天氣，呆了一會兒失聲笑道。
「果然很像呢……彩花的作風……」
於是男與女相視微笑，彼此的記憶中有一個共同的身影。
那個身影在回憶中不斷地向兩人揮手，像是告別、又像安慰。
「那麼……我們回去吧……」
「嗯……走吧！忍忍貓！」
兩人就這麼攜手前行，交握著的掌心中，一同提著那把白色的傘。
腳步輕快地，踏過一個個雨天過後的水漥。
「喵……」
離去前，短毛貓看著遠處的教室，像是呼喚似的喊了一聲。
Melody of Memories Endless
●其之一●
大氣之上……
兩對羽翼翱翔著。
「抱歉……等很久了嗎……」
「不會……」
「啊……有個禮物要給妳……」
「嗯？禮物？」
「來，好好收著……」
「啊……這旋律……」
「來自一個很喜歡晴天娃娃的女孩的喔……」
「那個啊……叫做掃晴娘喔……」
「掃……晴娘……是嗎？」
「是啊！她總是很堅持要叫這個名字呢……」
「很好聽的名字啊……」
「是啊……」
「跟那個老鋼琴一樣，充滿著溫柔的感覺呢……」
隨著話聲，羽翼漸行漸遠，終至消失。
也許有一天，她們又會在什麼地方降臨也說不定。
●其之二●
又要沉睡了吧，我想。
又感覺不到時光的流動了。
人們總傳說，受到情感持續灌注的物品，
日子久了會有自己的靈魂……
是嗎……那是靈魂的感覺啊……？
不過，這樣也好，靜止了也好。
也許哪一天，又會有哪個少女將我給喚醒也說不一定……
啊……好漫長……
創作內容
秋之回憶同人：Melody of Memories
不才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