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六章 激烈交鋒 |
刀光劍影、金鐵交鳴，穿著雪白重鎧的漢莫勒再次用力墊步，全速衝刺的她，將身形隱藏在巨盾之後，用全身的重量用力頂開菲利普的巨劍，右手蓄滿魔法力的黃金聖劍爆發出燦爛的劍芒，帶著猛烈的破風聲，毫不留情地劈向眼前的菲利普。
然而菲利普卻是避也不避，直接用右手扯回被巨盾彈開的暴風重劍，連蓄力的動作都嫌麻煩似的，在空中直接換成雙手持劍動作；原先像是被彈開一般的劍身去勢，猛地轉了一百八十度，直劈而下。
加上劍身重量與菲利普駭人的怪力後，暴風重劍巨大的劍身，竟然出現殘影般的強烈扭曲；見到菲利普的劍速竟然能做到後發先至，漢莫勒不敢硬拼，只能無奈地轉攻為守，使出全力舉盾硬接菲利普的砍擊。
「磅！」
刀盾互擊，竟發出像是爆炸般的可怕巨響，漢莫勒雖使出全力抵禦，仍被菲利普的怪力轟退十幾公尺；若不是急忙用劍插地，勉強穩住不斷暴退的身形，漢莫勒甚至可能會跌倒在地，因而出現足以致命的破綻；但是菲利普並沒有追擊漢莫勒，只是默默擺出隨時可以出擊的架勢，用帶著可怕殺氣的眼神，直盯盯地蹬著漢莫勒。
好強……菲利普的劍術什麼時候……？
漢莫勒兩頰旁的金色秀髮已經完全被汗水沾濕，與雪水、泥土混在一起，狼狽地黏在臉上；硬吃菲利普巨劍多次猛攻的黃金巨盾，已經多了十幾道又深又長的裂痕。
雖然漢莫勒對自己耐久戰的體力有自信，但是苦戰將近半個小時，菲利普卻是行若無事，甚至越打越強，這樣可怕的對手，饒是身經百戰的雪之騎士漢莫勒，也是聞所未聞。
更讓漢莫勒吃驚的是，菲利普顯然未盡全力。
雖然漢莫勒每次發動攻擊，都會被菲利普用更強的攻勢逼退；但是，他卻從未追擊過漢莫勒。
漢莫勒曾在天空鬥技大會，連續兩回都擊敗前來挑戰的菲利普，順利奪得冠軍。但現在不論是尼爾還是菲利普，戰鬥實力都有了驚人的進境，絕非昔日可以靠著防禦優勢，輕易擊敗的對手。
兩人剛碰面時，菲利普那刀刀致命的一輪連續猛攻，已經讓漢莫勒疲於奔命，連絲毫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目前艾爾聖劍魔法效果已經消失，速度與力量都劇降的漢莫勒，竟還能與菲利普勉強保持對峙的局面，若不是菲利普手下留情，漢莫勒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雖然在一夜深思後，漢莫勒已經決定即使賠上自己的性命、即使眼前出現的是昔日的好友，也絕不會後退一步，讓誓約之國的人們受到戰火的傷害。
可是，眼前的菲利普就像一座高聳的巨山，一次又一次地，讓漢莫勒感受到自己的脆弱與無力。
什麼雪之騎士…什麼萊契亞的守護者……
咬緊牙關，漢莫勒驅動體內即將乾涸的魔力，金黃色的羽翼緩緩展開，她再次向前，全力發動已經無法數清次數的猛烈攻擊。
AIKA啊…請妳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守護那些相信我…更需要我力量的弱小生命……
＊ ＊ ＊ ＊ ＊
難以數計的銀質子彈從天而降，正如槍林彈雨一詞所述一般，從尼爾手持的白色雙槍中瘋狂射出的子彈，化成一片致命的銀色大雨，滂沱撒下。
「血腥公主」神出鬼沒的身形，在雪地中忽隱忽現，像是鬼魅般，如影隨形地死纏著邁爾斯不放。
緊抿著雙唇，邁爾斯修長的雙腿用力蹬地，高瘦身影竄出的同時，在半空扭身，放在腰間位置的狙擊槍口，噴出猛烈的火光。
「沒用的，邁爾斯！」尼爾臉上帶著嗜血的笑容，高速移動的身影，只朝右側橫移了一步，就閃過邁爾斯費盡全力才勉強發出的一擊。尼爾敏銳的動態視力及超乎人類水平的可怕反射神經，早在邁爾斯行動之前，就計算出他武器的彈道，提前進行迴避。
邁爾斯跟尼爾兩人都是槍手，原本就有射程上的優勢，戰鬥的風格卻截然不同。
狙擊手必須拉長攻擊距離，隱藏行蹤發動偷襲，才能彌補步槍類射擊速度太慢的致命缺點，主動現身在尼爾面前的他，早就失去對戰尼爾取勝的唯一機會；更何況尼爾並非普通的槍手，從小被父親當成劍士培育的她，掌控身體的技巧十分嫻熟高超。
尼爾手上的兩把墮落雙星，那經過特殊強化的厚重槍管，甚至能夠直接格檔巨劍的砍擊，若沒有使用魔力來輔助射擊，尼爾光靠揮動雙槍來進行防禦，就可以把邁爾斯的射擊化為無效。
而「血腥公主」可怕的地方，並非只有她的戰鬥能力；包含武器開發跟戰術指揮能力，都可以說是天空世紀初期的佼佼者。創造出「突擊者」這個職業，並訓練出無數勇者的她，即使在四百年後的戰場上，依舊是接近無敵的存在。
「想耗光我的彈藥？你的如意算盤會不會打得太早？」臉上掛著兇狠笑容的尼爾，右手持續開槍射擊，左手伸到腰間滑開彈夾夾艙，看也不看就直接把彈出的彈夾插在手槍的底座。流暢地完成補充彈藥動作的左手槍，再次爆發一波猛烈的射擊。
尼爾纖瘦的身上至少塞了一千五百發子彈，雖然彈藥用罄後，仍舊得回營補充，但現下的戰況，即使維持這樣瘋狂的攻擊步調不變，就算再來十個邁爾斯，她也能輕鬆地料理掉。
在尼爾瘋狂的掃射下，邁爾斯幾乎無暇反擊，只能東閃西避不斷逃竄。
灌注了尼爾魔力的銀質子彈，輕易就把邁爾斯用以掩蔽的樹幹粉碎，就算是堅硬的大石，一被尼爾的子彈打中，照樣化成滿天煙塵；身為創始勇者之一的尼爾，在接近戰時的破壞力，簡直跟狂暴化時的菲利普不相上下。
即使想發動游擊氣息來隱蔽行蹤，尼爾緊纏著不放的可怕追蹤速度，以及使用範圍攻擊無差別掃射來進行索敵的打法，讓邁爾斯毫無可趁之機。
何況一向精明的尼爾，射擊方式絕非亂槍打鳥。徹底掌握邁爾斯的移動速度與迴避習慣後，尼爾的射擊更趨精準狡詐，在雙手間不斷翻飛的雙槍，彈著點早已覆蓋了邁爾斯周身所有可能進行迴避的路徑。
老奸巨滑的獵手、窮途末路的獵物；任誰也料想不到，主動挑起對決的邁爾斯，竟會被同屬創始勇者的尼爾施密特給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若不是邁爾斯身上穿著的戰鬥服，是用森林幼龍的皮革，加上傳統工法多次揉製而成的特殊裝甲，才能硬扛下尼爾幾發力道足以劈山裂石的致命彈擊；光看邁爾斯肩頭、胸口、腹間無數冒著黑煙的創口，就知道要是對象換成普通的勇者，恐怕已經死了好幾回。
然而，一面倒的追逐鬧劇總有終局；被尼爾一輪掃射逼得躍身而起的邁爾斯，修長的雙腿成了最佳的獵物。
尼爾露出一貫的冷豔笑容，這是她佈局已久，等待多時的機會──一個致命的陷阱。
Hydra Poison！（血毒射擊）
不浪費一點時間，尼爾滑步舉槍，鑲在墮落雙星槍柄上的碧藍色水晶，在注入尼爾強猛的魔力後，竟瞬間染上詭異陰森的綠光。
「吃我一招！」瞄準邁爾斯防禦薄弱的大腿，尼爾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板機。
環繞著翠綠咒語光芒的子彈，穿透了邁爾斯的腿側，嵌進了他的大腿骨中；猛烈的衝擊力，更讓他的身體，在半空中失控地橫飛數尺後摔跌在地。
「……」中彈的邁爾斯面無表情地強撐起身體，仰躺著舉槍瞄準尼爾，但是在尼爾子彈中灌注，仿造叢林藤蔓植物的麻痺毒咒語，卻讓他的手指一陣麻軟，無力扣下板機。
用悠然的步伐緩緩走近的尼爾，一腳踢開邁爾斯手中的狙擊槍，任由幽闇死神的成名武器，飛旋著插進一旁的雪地中，接著迅速朝著邁爾斯的四肢各補了一槍，瞬間奪去邁爾斯所有的行動力。
「抱歉了少校，小小的子彈能夠攜帶的魔法有限，這個麻痺毒的術式效果只有幾秒，為了不讓你繼續東奔西竄，只好出此下策，可別怪我囉？」墮落天使臉上的笑容，就像少女般天真無邪。
「好了，老朋友，現在可以告訴我，」靈巧地跨坐在邁爾斯身上，尼爾斂起美艷的笑容，眼神變得無比陰冷；她提起邁爾斯的領子，冰冷的槍管，用力抵在邁爾斯的下顎上：「有勇無謀地出現在我面前，你的目的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膽敢阻擋我執行任務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尼爾語氣中的森寒殺機，讓人無法懷疑，若邁爾斯的說詞不合尼爾的意，下一秒，冰冷的子彈就會轟進他的腦袋裡。
「……妳變強了，尼爾，沒想到久別重逢，在下竟然連拖延妳幾分鐘都辦不到。」邁爾斯沉穩的嗓音，從壓低的黑金色帽沿下逸出。
微笑著抬起頭，與尼爾四目相對的邁爾斯，深紅色的眼瞳已不再冷酷銳利，反倒帶著幾分讚許與溫柔；猛見到邁爾斯毫無戰意的眼神，饒是勇猛好戰的尼爾也忍不住一愣，滿臉的殺氣頓時成了傻氣。
只是與邁爾斯認識多年，相交甚篤的尼爾立刻明白了邁爾斯的用意，她歪歪頭，邪氣地笑了笑：「難得少校這麼有紳士風度的手下留情，我不趁機打落水狗怎麼行？」
「靠妳個死丫頭，把我整得這麼慘，原來是故意的？」聽見尼爾的話，總是一臉冷酷的邁爾斯，第一次出現欲哭無淚的表情，「……妳公報私仇的手段也太狠了些。」
倘若邁爾斯認真想取尼爾性命，要逃過他百步穿楊、無影無蹤的狙擊神技談何容易？不說別的，光要查探出精於匿蹤的邁爾斯所在位置，就得花上好一番功夫。
主動現身在尼爾面前的邁爾斯，等於已經明白地告訴她，自己無意與尼爾在此拼個你死我活。
「少廢話，收復英庫勒叢林後，你他媽就把軍中的雜務一股腦兒全塞到我這，自己溜回部落去過逍遙日子，這筆帳老娘還沒跟你算呢！」
「早跟妳說過，軍務大事連菲利普那粗線條笨蛋都處理得比我好，老子就愛閒雲野鶴，上頭的卻偏要叫我帶兵打仗，怎不一槍斃了我算了？」
「少校你這孤僻性子怎麼死都不改？寧可躲在森林當野人，也不願意出來接觸人群，虧你還是咱創始勇者的一員，說出去真會笑掉人家大牙！」
「還不是被GVT那幫老狐狸給擺一道，硬趕鴨子上架的！說什麼國家草創需要凝聚人心，樹立受人敬重的偶像是最好的方法，結果講著講著就把我拱上去當什麼創始勇者，這不是明擺著詐欺嗎？」
兩人越吵越兇，生死一瞬間的勇者對決，頓時變成沒格調的批鬥大會，創始勇者們不為人知的黑歷史，從口無遮攔的兩人口中不斷爆料出來；四百年前的陳年老帳，認真數落起來可真是沒完沒了。
兩人面紅耳赤、齜牙咧嘴地吵了半天，因為太過激動牽動了手腳創口，痛得邁爾斯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要不要幫你包紮一下？」看到邁爾斯吃痛，尼爾皺了皺眉，無奈道：「不過打傷你的事我可不會道歉，因為這可是少校自己上門來討皮肉痛的。」
以「血腥公主」平日戰鬥時的狠勁，若當真想宰了邁爾斯，何需特地避開他四肢上的大動脈？多次在戰役中與尼爾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邁爾斯，深信尼爾絕對能在對決中察覺到他的用意……細細品嚐著傷口上傳來的熱辣疼痛，邁爾斯用有點鬱悶的表情在尼爾的俏臉上游移，接著……
「噗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還笑的出來？是不是真的要再吃幾顆子彈才會乖？」
「什麼傳說勇者？什麼墮落天使？哈哈，就算經過四百年，果然還是要這樣的講話方式才像妳啊尼爾！」邁爾斯笑得流出了眼淚，他顫抖著用染滿鮮血的右手，輕撫尼爾的臉，苦笑道：「而且，依然是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
尼爾的臉上早已滿是淚水。
「囉嗦！不要你管啦……」
同樣因為靈魂契約而復活的邁爾斯，深知契約者命令的可怕效力，對尼爾心中不得不與昔日夥伴廝殺的痛苦更是感同身受；單以邁爾斯自己來說，若不是因為情勢緊逼、別無選擇，他根本不會做出這種以自己的肉身為餌，藉著戰鬥來阻擋渾身瀰漫著猛烈殺氣的尼爾這種瘋狂的選擇。
倘若尼爾拒絕與昔日好友作戰的意志力，無法在某種程度內壓抑住契約者命令的強制力，那麼邁爾斯勢必將當場死在尼爾的雙槍之下。
雖然邁爾斯最終在這場玩命的賭局中取得了勝利，但是相較起自己的生命安危與傷勢，邁爾斯卻更在意尼爾此刻的心情。
她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承受著多大的壓力，才能對心中一直仰慕、思念著的漢莫勒扣下致命的板機？
確認漢莫勒的死訊屬實，眼見尼爾那終日以淚洗面的消沈模樣後，邁爾斯曾一度非常擔心外冷內熱的尼爾會有尋死的念頭。
戰爭本就會帶來無止境的失去與悲傷，同樣身在第一線的戰場上，邁爾斯與尼爾都有著隨時可能喪命在魔族手上的覺悟。但是最受眾人擁戴，一直身先士卒，在最前線默默守護著大家的「最高司令官」漢莫勒將軍，竟會意外被魔族所殺的噩耗，還是對當時正散落於大陸各處，執行任務的創始勇者們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也因此，在得知米卡爾所開發的召喚魔法，極可能是喚回漢莫勒唯一的希望時，尼爾更是千里迢迢殺進曾讓自己陷入夢魘的蠻荒叢林中，把戰後歸鄉隱居的邁爾斯給挖出來，拖著他趕赴吉沃班尼之塔，與其他幾名創始勇者一同締結召喚魔法的契約儀式。當時尼爾喜悅的模樣，邁爾斯就算經過了四百年，依舊記憶鮮明。
「今日一戰固然非吾等所願，但因為我們各自都被靈魂契約所束縛，更分屬不同的敵對國度，只要契約者命令一下，廝殺在所難免。」
「只是我能肯定，若放任妳繼續殺戮下去，事情會永無轉圜的餘地，我知道我必須前來阻止妳。」
淡淡敘述自己想法的邁爾斯，語氣雖然依舊冷漠嚴肅，但是在敵人面前冷酷得像是一架精密殺人機械的邁爾斯，此刻豔紅的眼神，卻像落日餘暉般溫柔。
「雖然花了一番功夫，但我會用我的方法來終止這場無意義的戰爭，讓我們六人能夠再次並立在一起，所以別再哭泣了，尼爾。」
邁爾斯微笑著抬起頭，望向遙遠的西方天際；雖然在灰暗的雲層下看起來並不明顯，但是在那個方向，有片詭異的漆黑烏雲正在緩緩變大。
「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了。」邁爾斯的臉上瞬間浮現惡作劇得逞般的壞笑。
滿臉淚水的尼爾迷惑地看著邁爾斯，那彷彿在四百年前的寨德米叢林中，整得魔族大軍七昏八素的邪惡笑容。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