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殘燭弱光,映照出躺在軟塌上,那俊逸剛毅又帶點慘白血色的臉龐。皇甫傲天緊閉著深邃眸眼,似乎夢見了什麼似的,無意識下揮動的手臂,欲抓住什麼東西的模樣。
「…孋…孋姬……」皇甫傲天表情略帶痛苦,從微乾燥的薄唇中吐出呢喃之語。
守在一旁的廖東殊一對濃眉擰起,對著一旁的皇甫毅跪地請罪,「皇上…,是臣無能,不能保護好二皇子的安危。」
皇甫毅手一揮,示意要廖東殊別自責,「不干你的事,是朕教子無方,養出那種泯滅良心的孽子,好在傲天命大,又思慮周全。大夫剛才來過了是吧?說了些什麼?」
「大夫說,二皇子外傷雖然看似嚴重,但並未傷及筋骨,只待休養幾日便好,只是……」廖東殊神色微恙,欲言又止。
「朕明白你想說什麼,傲天當時隨即跟著跳下山崖救人,要不是你即時趕到,打昏他,我看就連傲天也會跟著龍公主一起命喪深谷之中了。」
「龍宮公主的事…皇上決定怎辦?公主墬落一事要是傳回東海龍宮,只怕……」姚海之國即刻毀天滅地也不為過。
「這也是朕最煩惱的事,傲天這孩子已經盡力了,卻還是救不回龍孋姬,派出去找人的禁衛軍,還是沒任何消息嗎?」皇甫毅擰死劍眉,雖然著急,卻也束手無策,就只能等侍衛帶回好消息。
「禁衛軍已全部出動,找尋公主下落,只不過…還尚未有任何消息傳回。」
「也罷,就只能繼續等待奇蹟,吩咐下去,無論生死,都要將龍孋姬找回,不得有誤!」
「是!屬下也隨即加入尋人行列,請皇上寬心。」廖東殊拱手行過君臣之禮後,馬上奔出房間而去。
「寬心……,朕…該如何寬心呢!?」皇甫毅回頭看著不醒人事的兒子,也只惹來長長的嘆氣聲罷了……。
另一方面……
一間寬敞舒適的閨房中,床邊分別站了一男一女,兩人臉上已有著些許細紋,看的出來年紀應屬中年,拉瓦薩族長宋高青與妻子顏喜倆人,此時臉色凝重的望著依舊躺在床上,麗容上毫無血色、昏迷不醒的宋青萱。
「老爺…,我們女兒怎麼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大夫是如何說的?我都快急死了。」顏喜一身橘色勁裝,長髮盤上,只插了一隻木簪,如此簡便的打扮,卻也依舊風華絕代,和宋青萱眉目相似的她,此時焦急的詢問著丈夫。
「大夫說…青萱這孩子的小命算是撿回來的,幸好本身有點功夫底子,要不然後果真不堪設想,想必…一時半刻也醒不過來的。」
「我可憐的女兒……」顏喜挨近坐在床沿上,手輕撫著宋青萱的臉蛋,表情顯露出不捨。
「唉……,這次全怪這孩子一時糊塗,竟然和大皇子連手,難道她不知道皇甫夙堂這個人心如城府,斷斷不可跟這種人有任何接觸,更何況他還是賢姪的對手,身為師妹的她怎…怎就這麼糊塗。」宋高青嘆氣著,他實在是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別說了,青萱也是因為太喜歡皇甫傲天,才會想除掉情敵,你這個做爹的不幫女兒一把就算了,人都已經躺在這了,你還要罵她。」顏喜扳起怒顏,就是不許丈夫說她寶貝女兒的不是。
「妳阿~就是婦人之心,青萱糊塗,妳這個做娘的也跟著瞎起鬨。喜歡賢姪那孩子,需要去排除什麼情敵嗎?!等到傲天當上皇帝,就算青萱無法當皇后也能是個愛妃,一樣能待在喜歡的人身邊,何必如此。」宋高青搖頭,憑他這個復遙邊境族長,每年都進貢一堆貢品,要將女兒推薦給皇帝當妃子,哪難的到他!
「說的也是…唉呦~你瞧瞧我,著急到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忘了,男人要三妻四妾都不成問題了,更何況傲天是要當皇帝的,這麼說來咱們女兒不就白花心思,又差點賠上了自己性命。」經丈夫一講,顏喜恍然大悟,也開始覺得宋青萱太多此一舉了。
「唔……」聽見了唏哫的對話聲,讓原本熟睡中的宋青萱有了反應,緊閉的朱唇中吐出了嚶嚀聲。
「青萱…孩子阿~妳醒了嗎?」宋氏夫婦聽見了女兒微弱的氣息聲,趕緊停下交談,雙雙靠攏床邊,關心的問著。
宋青萱娥眉輕捻,扇狀濃密翦簾上揚,從模糊的視線中,看著了表情露出擔憂的父母,「爹…娘…」
「真是太好了,老伴你瞧,咱們女兒清醒了,上天保佑阿!」顏喜欣喜的握住宋青萱的玉手搓揉著。
「是阿是阿!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宋高青都快哭了。
「傲…傲哥哥呢?」宋青萱憶起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情,神色緊張的問道。
「賢姪沒事,廖將軍趕到現場將人救回了,妳才剛醒來,還是多休息嘿。」宋高青壓住欲起身的宋青萱回床上躺好。
「不行…我要自己親眼瞧瞧傲哥哥,確定他真的沒事,女兒才能放心。」宋青萱執意下床,蓮足才剛踏到地,就踉蹌一下,宋氏夫婦看見,連忙加入攙扶女兒的行列。
「哎呀~妳這孩子,就跟妳說要多休息,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兒,瞧瞧妳還差點跌傷了。」顏喜嘴裡唸著,卻也還是沒阻止宋青萱,因為她明白,女兒心繫皇甫傲天,不讓她去一趟,一定也不會安分躺在床上歇息。
「只要看一眼就好,我想親眼確認傲哥哥是否平安。」宋青萱撐著還隱隱作痛的身子往外移去,經過了一條道路,轉了個彎來到了皇甫傲天的寢室。
皇甫毅就剛好站在房門口,一見到宋青萱和宋氏夫婦,就擋著房門不放行,「唉…你們現在還是別進去比較妥當,就連我這個做父皇的都被兒子給轟了出來了。」
「皇上…發生什麼事了嗎?」宋青萱憂心匆匆,擔心皇甫傲天是否傷的很重。
「哎呀!沒什麼,還不是那小子的脾氣,他在怪朕算計他,不能早點將夙堂和蓉英繩之以法,害得龍宮公主命喪,夙堂也是朕的親骨肉,朕當然希望能給他有改過自新的機會……」皇甫毅又嘆氣了,他貴為皇帝,竟也還是怮不過兒子的脾氣,真不曉得是他太窩囊、還是兒子太強勢。
鏗鏘喀啦……砰!皇甫毅才話落,就又聽見了房裡頭摔東西的聲音。
「呃……,你們聽聽…又來了,不知道已經摔壞了多少東西,連桌子都給他翻了過去,這小子剛剛從昏迷中醒來,就一直是這副火爆德行。」
「皇上…,二皇子殿下他……」宋氏夫婦兩兩互望了一眼,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再看看女兒搖搖晃晃的身子,為了不讓女兒受到波及,還是好聲勸說一下。「……女兒阿!我們…我們晚點再過來好嗎?」
「不要,我要進去,傲哥哥對青萱一直很好,沒事的……」宋青萱離開了父母的攙扶,深呼吸一下,雙手輕推開房門,一顆心忐忑不安的走了進去。
當宋青萱踏進房間,就看了碎裂一地的玻璃瓷瓶、東倒西歪的桌椅、被甩在地上的棉澳,吞了一抹口中的津液,小聲開了口:「…傲…傲哥哥你…你沒事吧?」
皇甫傲天一頭白色長髮披散,身著黑色單衣半敞開胸,坐在床上、低著頭,一聽見了宋青萱的聲音,身子微微一僵,大掌擰緊身下床單,刻意壓低了聲音回答:「沒事,妳先出去。」
雖然皇甫傲天已經刻意壓低聲音,但宋青萱還是聽出了那語氣中的怒意,「傲哥哥…我……」
「出去!我不是說出去嗎!」隨著皇甫傲天壓抑不住的怒吼,一塊陶瓷碎片也鋒利的劃過了宋青萱的臉頰旁,不偏不倚的只讓宋青萱的臉蛋多了一痕紅腫,卻沒劃破皮膚。
宋青萱有些傻愣住,因為她知道,只要皇甫傲天願意,他隨時都能取了她這條小命,然而現在只是小小的警告……。
「別讓本皇子再說第二遍,出去!」皇甫傲天抬起了頭,斜眼睨了宋青萱一眼,身上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質,一雙黑眸迸出的目光,冰如霜凍、毫無任何溫度。
「是……」宋青萱覺得身體顫抖著,心也涼了一大半,從小到大…皇甫傲天從沒用過這樣的態度對過她。
哽咽抽泣,帶著滿腹委屈的宋青萱,不敢再多停留一會,快速的離開了房間,房裡頓時又恢復了寂靜。皇甫傲天從枕頭旁拿起了一條瑪瑙銖花金鍊子,定睛的瞧著手中的它,腦海中無時無刻都浮現著龍孋姬的倩影。
「孋姬……」大掌握緊了金鍊子,從薄唇中吐出的呼喚,又有誰能了解,他有多恨自己的無能,就只差一點點…就差了幾步他就能抓住龍孋姬的手,但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墬落谷底,從自己的視線消失……。
握緊的拳頭憤恨的往床上敲擊,引起了砰然喧聲,皇甫傲天咬著牙,撐起了身子,拿了一旁的佩劍,奪門而出。
「疑?傲天…你這孩子手脫臼才剛接回去,要去哪阿!?」皇甫毅差點就被兒子給撞個正著。
「我親自去找人,你培養的那些下屬個個都是飯桶。」皇甫傲天冷眼瞪了皇甫毅一眼,就施展了輕功,一溜煙的就消失掉。
「飯…飯桶……」聽見兒子這樣回應,皇甫毅撇動著嘴角,真是覺的哭笑不得阿!
* * *
「皇甫…傲…天……」龍孋姬終於從暈厥中醒來,發覺自個身軀仍不停緩緩墬落,秋波杏眼微睜,看見眼前迷濛一片,場景搖晃不清不定,陽光彷彿被什麼吞噬,竟照射不及於她。
「這裡…是哪裡?我……」憶起稍早的畫面,龍孋姬柳眉輕蹙。她記得…身體好似被什麼東西打中,所以往後踩了個空,之後…之後……發生何事了?
挪動著粉軀,才發現自己輕飄飄的浮沉著,「這裡…是水中嗎?原來…我跌進湖裡了,所以……我還活著嗎?」
「皇甫傲天呢?他……沒事吧?」隨即想起了皇甫傲天身上的傷,讓龍孋姬好不捨,都是因為她……,都是她連累了皇甫傲天。
「呵…幸好…本公主能在水裡呼吸,要不然老早去見菩薩了。」龍孋姬擺動著四肢,想游出水面,但卻心有餘力、而力不足,輕晃了幾下,身體依舊沉的很,一點也沒移動,現在的她就像水母一樣,隨波逐流、任意飄蕩著。
更糟的是…她的意識又開始模糊了起來,覺得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氣,整個人說有多累就有多累,「怎麼…會這樣……。不能睡阿龍孋姬,就算妳能在水中呼吸,但現在是冬天,湖水寒冷,哪怕未能睡醒就失溫升天而去了。」儘管龍孋姬在心中如何囑咐自己不能睡著,但眼皮還是沉重的垂下。
矇矓間,她又好似聽見了奇怪、忽遠忽近的耳語。『不…不可以……』
「嘎?不可以?」她知道自己這樣子下去不行,但這幽瀾湖中,哪來的旁人低語?
龍孋姬努力睜開半闔著的雙眼,迷糊中她好像瞧見了前方有抹纖細的身影,輕啟著唇口,用著一雙柔情似水的星瞳看著她。
「什麼?」
『不可以…愛上那個人……』眼前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耳語也越來越接近自己,龍孋姬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醒著,還是在夢中,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不實際,虛幻飄邈、若有似無。
「誰……不能…愛上誰?」不敵睡意,龍孋姬閉上了美哞,帶著滿腹疑問沉睡而去……。
就在龍孋姬沉睡後,似乎有股什麼拉力,拉住原本往下墬的香軀,讓龍孋姬不但停止往湖底掉落,反倒還漸漸的浮上了水面。
當龍孋姬浮上水面時,皇甫傲天和廖東殊也剛好來到湖邊尋找,廖東殊瞧見了水面上似乎有道人影,趕緊喚著皇甫傲天,「二皇子你看湖面!」
「孋姬…是她!快將她帶上來…不等等,本皇子親自下水。」皇甫傲天快步來到湖邊,正要躍下湖中,就被廖東殊阻止。
「二皇子你的身上還有傷,右手還纏著布條,實在不宜下水救人,要是弄巧成拙就不好了,還是讓末將來吧!」
「也好,快點將她帶上岸。」皇甫傲天猶豫了一下終於應允。
廖東殊以輕功來到湖面上行走著,一手撈起漂浮在湖面上的龍孋姬,馬上帶回岸邊將龍孋姬放在草地上。
「把她給本皇子。」皇甫傲天接過龍孋姬,大掌輕拍著失了血色的俏顏,一經觸碰才得知龍孋姬整個人幾乎凍僵了,粉軀冰冷、原本紅潤的粉唇也泛紫了。
「二皇子…,龍姑娘她是在湖中發現的,會不會已經……」溺斃兩個字令廖東殊斗膽,不敢隨便說出口。
「不會的,這丫頭是海中的妖精,哪有溺死於水中的道理,不過她身體太冰涼了,我們回村莊,你吩咐下屬多準備一些炭火,一定要將房間弄暖,還有…準備幾套乾淨的衣裳,這一身濕衣得換下才可。」皇甫傲天抱住龍孋姬凍僵的身子,試圖將體溫分給她一些,手掌也挽著柔荑磨搓著。
「是!末將馬上去辦。」
「不會有事的,真是太好了,終於讓我找到妳了……」皇甫傲天摟著昏睡中的龍孋姬,一找她,剛才心裡的不安頓時消失,讓他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
「唔……好…好冷……」從凍著的唇瓣中吐出的呢喃細語,龍孋姬本能的瑟縮肩頭,往唯一覺得溫暖的地方靠。
看著懷中昏迷中的人兒,一直往自己胸膛靠近,皇甫傲天露出一臉無奈,即便身上的衣裳也被龍孋姬一身濕衣給染濕,他也不會再放開龍孋姬。
「沒事的,我這就帶妳回房間去取暖。」抱起人兒,右手臂因重量而感到刺痛,皇甫傲天稍稍擰了一下劍眉,隨即撫平,邁開步伐回村。
* * *
「你們都下去吧!這我來守就行。」回到房間,廖東殊早已安排好一切事宜,差來了茗香替龍孋姬換上乾淨的衣裳,皇甫傲天立刻驅離閒雜人等。
「嗚…不行,茗香要陪在公主身邊照料,嗚嗚……」茗香心疼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的主子,邊哭著說,不想離去。
「妳要照料行,但妳家公主安然無恙,妳哭什麼阿?」站在一旁的朱良沒好氣的說著,看看自家二皇子身上的傷,他才是應該哭的那個人吧!
「我家公主福大命大,當然要安然無恙阿!只是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演變的。」茗香瞪了朱良一眼。
「行了行了,你們倆你一句、我一句的,叫孋姬怎麼休息,兩個都給我去門口守著。」受不了朱良和茗香的吵雜聲,皇甫傲天再次下令驅趕。
「都是你啦!這麼吵。」茗香哽咽說著,一雙眼睛瞪著朱良,邊走出房間。
「噫~還怪起我來了,還不是妳這丫頭哭哭啼啼的,才吵到妳家公主的。」朱良也不甘示弱的邊數落邊離開房間。
皇甫傲天看著前方兩道喋喋不休的人影,你來我往的互不退讓的樣子,突然又覺得好笑,嘴角輕揚。「這兩個人感情挺好的嘛!呵呵……」
「就跟我們一樣……,不吵不相識呢!妳說對不對阿?孋姬……」皇甫傲天緊握著玉手,眼神中露出難得的溫柔,目不轉睛的看著熟睡中的人兒。
「嗯……」躺在床上昏睡的龍孋姬,似乎也聽見了,輕輕回應著一聲。
皇甫傲天薄唇拉開一抹好看的微笑,「呵……這還真是糟糕,本皇子當初答應妳,三個月一到就放妳自由,但現在本皇子卻想反悔了……」
「我要妳當本皇子的皇妃、將來的皇后,永遠陪伴在本皇子身邊,行嗎?」
「……不…不可以……」龍孋姬又在昏睡中囈語著,而這一次的回答卻讓皇甫傲天有些傻眼。
皇甫傲天撇動著嘴角,揚起一抹邪笑。心想:這天殺的海鮮,竟然連睡著了也不忘跟他唱反調。
不可以?誰說不可以的!?這輩子,這隻小龍蝦休想擺脫他皇甫傲天,想都別想!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