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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石之女 - 14 潮起

作者:雨燕Sylvia│2013-02-06 23:30:27│巴幣:6│人氣:195
  古以來,人類為了保護自己、與攻擊敵人,創造過各種各樣的武器。也因為如此,懂得善用工具的人類成了星球主宰,但當我們親自面對由自身所創造的武器時,卻也在在彰顯了我們肉體的脆弱。

  比起對付那些冰原上的棘手野獸,殺人才是我更拿手的技巧,我所接受的訓練全都是用以對付人類,也就是那些隨時可能致我於死地的反對者、和行於暗處的刺客們。嚴格來說,所有的特務都是活生生的殺人機器,我只不過是不常出手罷了,不過除了那唯一的一次,槍殺了行蹤敗露的刺客以外,我不曾再取過其他人的性命。

  儘管如此,潛身於陰影之下,無聲無息的致人於死才是我所受訓的主要目的,對於這種野蠻的搏鬥,絕非我的強項。

  無論我們如何勸阻,都擋不住這些已經失去理智的狂怒游牧民們,我與灰狼只得在不明所以的狀況下與之短兵相接。當那個警衛的口中開始胡亂的吼些我們根本聽不懂的語言時,我縱身向後跳開,希望能爭取一點距離。灰狼顯得有些慌亂,他不情不願的舉起了手槍,瞄準那些憤怒的人類。亞斯已經嚇得不知所措,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瑟縮地躲在我與灰狼後方。

  情急之下,我看見比拉摩悶不作響的悄悄的溜向那些木造建築後方,這個卑劣、下流的膽小鬼!我心中暗叫著,儘管說得一口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事到臨頭還是躲到一邊逃命,丟下我和灰狼面對數十個武裝的游牧民。可惜這一切沒有瞞過首領的眼睛,他下了另一道命令,游牧民立刻分成兩群。他與警衛帶領了其中一半將我、亞斯與灰狼團團包圍住,另外一群則往比拉摩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真可笑!希望他能被這群蠢蛋給砍死。

  這些遊牧民各個拿著長矛、大斧與木棒之類粗糙、卻十分有效率的武器,騎著馱獸衝了過來。我向著最前方的游牧民開了一槍,子彈卻打中了麝牛的角,這隻體格龐大的草食動物悶哼了一聲,載著高舉著木棍的游牧民,繼續對著我的方向拔足狂奔。

  與和那些腐肉狼戰鬥時大不相同,在開槍的前一刻,我閃過了一絲念頭:這枚子彈將無情的殺死眼前這名人類。片刻的延遲無異於嚴重的錯誤,在我來得及開第二槍之前,木棒已經揮至我眼前,我幾乎是向後跌倒,勉強躲過了這可能打碎我頭顱的一擊。

  「克莉亞!」在我尚未穩住自己的身子時,我便聽見了灰狼的聲音,以及數聲槍響。他的確比我更加果敢,也更加堅信自己該做的事,並毫不遲疑的對那些失控的人們開槍。

  我急忙立起身,正當我的視線才剛拉到站立的高度時,另一個舉著大斧的壯漢已經向我撲來。我放棄了一切理性的想法,與任何與之談判的最後一絲希望,只得默默的舉起了手槍,按下無情的扳機。

  血花在空中飛舞著,當子彈從上頷打入顱內時,也一併將人類的骨骼與牙齒碎片化為撕裂大腦的武器,並且穿透頭蓋骨飛出。這名不幸的游牧民的頸子向後仰倒,身子則慣性的往前滑落,連斧子一起掉在地面翻滾了幾圈,在永恆的靜止之前,他抽搐了幾下。

  我急忙轉過身子,正看見方才與我錯身而過的游牧民,緊抓著麝牛的韁繩逼牠調頭。趁著這倏忽即逝的空檔間,我朝著他的後腦杓開了槍,頸椎受了重擊的身子劇烈的扭動著,像是受了強烈的電擊。很快的,屍體就歪斜著、從麝牛背上滑落下來,重重的摔落在地。

  短短的五秒間,我手上的槍枝已奪走了兩條人命,在這瞬間,我的確是將身為特務、殺人機器的天職發揮得淋漓盡致。

  「神詛咒妳!」另一個看起來還是只個大男孩的游牧民,騎著羚羊衝了過來,在他準備扔出手上的矛尖前,我擲出了匕首。銳利的刀尖劃了個完美的圈,正巧刺入了他的眼窩,他痛苦的伸出手撫摸失明的左眼,連人帶著長矛,一起踉蹌的從馱獸身上跌落。

  在此刻的空檔,我望向灰狼。他身後已經躺著兩具屍體,正用粗壯的手臂緊握著另一個遊牧民的頸子,將他狠狠扔向另一個騎在麝牛上的人,然後,立刻轉向後方對著一個頭上插滿羽毛和枯枝的女人開了槍,她死前的嚎叫實在是淒厲無比。

  「小心妳背後!」灰狼看著我大吼,並且舉起手槍朝我後方開火。我身後傳來重物掉落的聲音,還來不及轉身查看,兩側又各有敵人襲來。

  我默唸著彈匣中所剩的彈藥數量,繼續招呼著這些暴民們。在我確認已將兩發子彈送入左邊那個人的頭顱後,從右邊衝向我的傢伙也遭受了同樣的命運,只不過這次打在她的喉頭上,那個女人伸手緊抓著自己的頸子,向後仰倒。瀕死的軀體上的動脈將鮮血灑得像是座噴泉一樣,轉了一個圈子後,重重的落地。

  那名執著長矛的警衛出現在我前方,對著我揮出了充滿怨恨的一擊,像是非致我於死地不可。我驚險的躲開,在他來得及將武器抽回,並重新第二回合的進攻前,我欺近了他,並對著胸膛打出了致命的子彈,火藥驅動著金屬塊擊碎了心臟,並為他的生命寫下句點。

  「我恨你們!新北洋島人!」游牧民死傷了大半,悲痛得發狂的首領高舉著一柄生鏽了的彎刀,對著我與亞斯之間的空隙奔來,他厲聲狂吼、不顧一切的衝向了我。「殺了妳!殺了妳!把屬於我女兒的項鍊還給我!」

  我順勢抓住了警衛手上的長矛,將銳利的矛尖對準了遊牧民首領、用盡全力推向前去。當他逼近得足夠將刀砍在我身上之前,矛尖便直插入了他的喉嚨,推著他的身體。我感覺得到從木柄上傳來的強大衝擊,與氣管、頸椎斷裂所造成的震動。首領的屍體從麝牛上躍起,無力的往下墜落,在他跌落在地之前,頸動脈已經被矛尖割裂開來,血花濺灑得像是一片紅色的霧氣。

  亞斯一臉驚恐的避開,但人血依然噴了他一身。

  「躲開!」當我的眼角餘光看見稍遠處,一個拉滿了弓的游牧民時,我對著亞斯大吼,然後對著那個人連開了數槍,直到彈匣打空了為止。

  當我還沒有會意過來時,亞斯已經看著我的方向,他的臉上露出了更驚恐的神情,似乎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我突然感到背後的劇痛,與一聲劃裂空氣的輕響同時出現,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正當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情況時,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扭曲得嚇人,讓我在這一瞬間怕得不知所措。

  「克莉亞小姐!」在我向前傾倒之前,亞斯急忙衝了過來,抱住了我。

  我努力抬起頭,看到的是他發白的臉孔,強忍著痛楚睜大眼睛,確保所看見的不是自身的幻想。似乎有某著炙熱的物品就插在我的背上左側,眼前的景物彷彿變得緩慢,將灰狼的槍響聽得一清二楚:一枚、兩枚、他打出了許多子彈,又有幾個遊牧民倒下了呢?

  「噢,不!」不知何時,我已經被灰狼緊緊抓著,當我確認自己還活著時,看見了他的臉,與那片灰濛的天空。

  灰狼的臉上血跡斑斑、一頭金髮幾乎被染紅,他的肩上有幾處刀傷,大衣被割破了好幾個口子,看來這邊的游牧民全被擺平了。

  「我……」甫一開口,我便感覺得到連說話都十分吃力,背上的傷痛得讓人無法冷靜,我全身的每一吋血肉似乎都在痙攣著。

  「不要動!不要說話!」灰狼說:「我們得先想辦法把箭取出來。」

  「妳不能死,求求妳!」我看見亞斯的臉扭曲成一團,他幾乎要哭出來了。

  「比拉摩呢?」我奮力維持清醒。「游牧民……追著他的那些,回來了嗎?」

  「我可還沒死。」熟悉的聲音響起,他竟然還活著!並安然無事的從十幾個武裝遊牧民手中脫險,他是怎麼辦到的?

  雖然我並不知道究竟是他一人之力就殺掉了另一群游牧民,或者該歸功於灰狼拼命的善後工作,我一方面感到可惜,另一方面卻又感到欣慰,至少在這裡少失去一條人命,隊伍也沒有損失成員。

  比拉摩若有所思的望著我,眼中似乎跳動著細小的火焰。

  「把醫藥箱拿過來。」他說。

  我感覺到灰狼緩緩的將我放在草地上,雖然這一箭幾乎要了我的命,不過,至少我還剩下一口氣在。如果箭頭再往右方偏離一點,可能就會命中心臟,那麼即使是神醫也救不了我的命了。

  灰狼將醫藥箱交給了比拉摩,並露出擔憂的神情望著我。我吃力的環顧四周的景像,卻感覺到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眼皮無法自主,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在這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是即將死去,就連痛覺都逐漸感受不到了。

  「糟了!」我聽見灰狼的聲音,並且有某個人輕拍我的臉頰。

  「醒醒啊!」亞斯啜泣著。「看著我,看著我!」

  「箭上有毒,這是麻痺的跡象,大約半天就會恢復了。」比拉摩的聲音說:「幫個忙,我現在要進行手術。」

  「她不會有事吧?」灰狼問道。

  「我可不敢打包票,如果箭頭傷及了主動脈,那麼我們就在這裡向克莉亞告別吧。」他冷冷的回答。「現在,你們先替我把她身上的箭身切斷、並把上衣剪開,然後各自向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祈禱便行了。」

  眼前一片漆黑,我只感覺得到自己被放在另一件大衣上,然後就像其他死人一樣,一動也不動的趴著。先是有人抓住了那枝箭,然後發出了斷裂的聲響,緊接著,大衣的繩索被解開,以及其它更多。

  「嘿!嘿!小兄弟,你的眼睛在看哪裡?」灰狼吆喝道:「過來這邊!剩下的就交給比拉摩了。」

  「我只是……好吧。」

  在如今的狀況下,如果要殺死我的話,任何一個最弱小、最未經訓練的人都可以很輕易的辦到。現在我簡直是待宰的魚肉,比拉摩大可以不必治療我,等著讓我痛苦而亡,即使他在過程中對我做了什麼手腳,像是劃破我的動脈,都可以簡單的宣稱我是因為失血而死。

  這種可怕的感覺實在是超乎人類的想像,麻痺毒藥雖然阻斷了大多數痛感,卻沒有切斷中樞神經,剪刀切開了我背上的皮,我可以感覺得到傷口被劃開的刺痛。比拉摩抓著那柄箭頭,緩緩的拉動著,並輕輕滑過我的血肉。我感覺到自己命懸一線,這比讓人用槍抵著喉頭更加讓人煎熬、更加難受。

  他只要扭轉箭頭,或者輕輕一推,我便會死在這裡了。

  數十秒後,在一個奇怪的角度上,那柄箭頭似乎碰上了我的肋骨。我聽見比拉摩呼出了一口氣,並繼續他那將我的生命給把持於手上的工作。在幾次令人膽戰心驚的調整後,箭頭離開了我的身體,我終於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現在,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覺,似乎在精神解除了過度緊繃的狀態之後,麻痺毒藥的效果仍未完全達到極限。我試著聽清楚他們在討論著些什麼,但辨認音節已經開始變得困難,感覺也漸漸離開了我的身體,我覺得自己即將睡著。

  「破傷風……拿給……沒錯……」我努力維持了最後幾秒的知覺與聽覺,就再也沒有任何意識了。

  這是夢境嗎?

  風吹過雲朵,讓片片陰影掃過一片草原,在碧草如茵的美麗山谷,有個小村落定居在這裡,男人、女人、老人與小孩,快樂的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他們飼養牲畜,在草地與河川間放牧,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信仰著山神、水神與一切所見的自然現象及地貌,從不與外界爭鬥,只是日復一日的、辛勤卻簡單的活著。

  從遠方的山上,來了一群武裝的戰士,他們扛著七稜的旗幟,浩浩蕩蕩的進入了山谷。原先居住在這裡的人所面臨的敵人,遠比他們更加強大、人數也更為眾多,他們潰敗而逃,許多人慘死在侵略者的鐵蹄之下,永遠回歸於塵土。當逃出了戰爭與殺戮後,美麗而和平的家園已經不在了,人們被迫在荒蕪的土地與幽暗的森林夾縫間求生,甚至是冒險踏足於危機遍佈的海冰。

  當人們重新聚集在另一片與家園相像的草地後,他們建立了新聚落,定居下來。很快的,從廣袤海冰另一端過來的,先進、精銳而無情的軍團,挾著有巨大落差的強大武力,這些軍團遠勝過原先所面對的敵人,並且徹底的擊潰了他們。

  這些人們,默默的吞下了鮮血與淚水,並重新紮根立足。他們前往海冰,祈求神明給予寬慰與指點,地面震動了,出現的不是所信仰的神明,而是張牙舞爪的海怪。利斐亞森揮動牠的長爪和巨口,轉眼間吞下了最接近牠的小女孩,人們四散驚逃,躲回了山脈另一端的盆地。

  在面臨了末日巨獸與兩大集團的殘虐及迫害以後,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稱得上是威脅他們的事物了,沒想到,叢林中冒出了無以名狀的漆黑怪物,牠踏著無聲、卻沉重得彷彿能撼動大地的步伐,並緩緩的走入了這個聚落。

  怪物所經之處,人類一個接一個的倒地不醒,聚落在轉眼之間就成了墳場。牠抬起頭來,從口中吐出煙霧遮蔽了太陽,並脫下身上的甲殼、化作人形,她身穿黑衣,並伸出手,慢慢了拉下了遮蔽面容的黑色面罩。

  克莉亞‧塔米西就站在屍堆的中心!最終毀滅這些人們生路的,不是七印、不是新北洋島軍、更不是末日巨獸與死亡獸。

  那是我!

  我嚇得大聲尖叫,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我不是劊子手!我也不想捲入他們之間的鬥爭環節!更不想看見這所謂的歷史!所謂的歷史難道就只是一幕幕的血腥往事嗎?仇恨究竟是至死都無從化解嗎?

  我所做的,與那些野蠻殘暴的化身,又有任何不同嗎?

  人們交談的聲音,將我從這場深沉而可怕的惡夢拉回到現實,我可以聽見火堆燃燒、金屬器皿接觸的聲響。我試著移動自己的身體,卻使不上力,看來麻痹毒藥還未退去。我感覺到身上被纏滿了紗布,橫放在毛皮墊上,並被大衣覆蓋著,儘管如此,雙眼依然看不見任何東西。

  我還活著!第一個想到的念頭便是如此,比拉摩確實會某些醫術,並且沒有在手術中致我於死地。對於團隊而言,我這樣的人其實是在旅程中的累贅,雖然灰狼與我是保護成員的重要戰力,但重要性依然遠不如其他人,儘管如此,他還是救助我,並讓我存活了下來。

  「嘿!小兄弟。」灰狼的聲音響起,並帶著陣陣回音。「水差不多燒開了,先吃點東西吧,待會還得交班值夜呢。」

  「火把要掛在洞口嗎?」

  「就掛在那邊就行了,免得有什麼野獸過來湊熱鬧。」灰狼答道,並發出了勺子攪拌的聲響。

  「真香呢!」亞斯的聲音由遠而近,並在附近停了下來。空氣中充滿了濃湯、燻肉的微焦香味,就連我都開始餓肚子了。「不過比拉摩先生還沒回來。」

  「別擔心他,只要替他留一份便夠了。」灰狼答道,我聽見了勺子與舀湯的聲響。

  「還得留一份給克莉亞小姐。」

  「是啊!」灰狼啜了一口湯,發出了吸吮聲,並且對自己的手藝讚不絕口:「恰到好處,你會喜歡的,當年我在部隊裡可是以這技巧聞名的!」

  「先生待過新北洋島軍嗎?」亞斯問道。

  「是啊。」灰狼沉默了一陣,才開口道:「那幾乎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你做了些什麼?」

  空氣陷入了一片寧靜,沒有人說話,只有勺子輕輕攪拌著鐵鍋的聲音。然後,灰狼放下了他的湯碗,並發出了輕響,接著,他先是嘆了一口氣。

  「我駕駛裝甲車,帶領他們毀滅與屠殺。」他低聲地說:「那曾經是我的工作。」

  「所以,你現在換了工作嗎?」亞斯問道,並且發出了盛裝食物的聲響。

  「我父母是在大滅絕事件中所活下的倖存者,戰後,他們加入了羅瑞爾所領導的軍團,參與了建立新北洋島的過程。」灰狼語調沉重,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沮喪。「我父親是他麾下的一名將軍,在國內享有盛名,但在某次對抗軍閥的戰役中,他被狙擊手給殺死了。」

  「你父親是很厲害的人嗎?」

  「也許是吧,當時國家還沒有建立,狀況非常混亂,人們走在街上都隨時可能被軍閥捉走,加入他們的軍隊,我便是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有一次,我被一個軍人狠狠的羞辱了,他嘲笑我們這樣的難民是沒有明天、沒有任何希望的垃圾。」

  亞斯似乎在喝著湯,他靜靜的聽著灰狼訴說自己的過往。

  「當時我還是個毛頭小子,急著想要建立屬於自己的榮耀,於是,我加入了新北洋島軍。當時,羅瑞爾才剛打完榮耀戰爭,也得到了建立國家的主控權,就在那時,我進入了雪地裝甲車軍團。」他說著,回憶過往、並不時出現斷斷續續的沉默。「羅瑞爾為了平定局勢,以非常強勢的手段鞏固軍政府的統治,只要有反抗的聲音出現,必有大軍壓境,而對當時渴求戰功的我,那是非常完美的契機。」

  「先生也曾經是新北洋島的戰士吧?」他非懂的問道。

  「算是吧,原則上,我不是那種專門動手的人,我要做的就是開著裝甲車,讓弟兄們開火,並且帶著他們衝鋒與撤退出戰場。」灰狼稍做停頓,並長嘆了一口氣。「隨著參與了大大小小的戰役,我的軍階不斷的提升,但一直以來,我不曾讓我的手沾上鮮血。」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亞斯喝湯的聲音停下了。

  「有某個聚落發生了反新北洋島的抗爭,我們被派遣去做為先鋒部隊,處理掉那些民兵。」他要開口說話似乎變得越來越吃力了。

  「你殺了人。」

  「那是一個小女孩,她就站在裝甲車前,用肉身擋住我們的進攻。」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艱困的吐出句子。「我讓裝甲車輾過了她,而聚落也完全被毀滅了,她身上也戴著那樣的寶石項鍊,我可以肯定她就是首領的女兒。」

  「她不可能阻止戰爭的,從來沒有人可以。」亞斯淡淡地說。

  「當我回想起這件事,我會想起她的臉孔,那幾乎是哭泣哀求,希望我們放過她家人似的。她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要交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哪些事,對她來說,聚落與家人就是一切。」

  「所以你離開了軍隊嗎?」

  「我逃離了,小兄弟!我逃離了那裏。」灰狼聲音微弱地說:「你可以覺得我是個懦夫,但我只是不想再傷害那些與我沒有仇恨的人而已。」

  「仇恨嗎?有那麼多的仇恨。」亞斯彷彿沒有認真的把灰狼的話聽進去似的。「沒有任何辦法把仇恨消除掉嗎?」

  「我曾經想過,但你知道的,唯有聖人能夠辦到這點。」灰狼拾起了自己的碗,並吸了一口湯。「聖人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那種聖人,我也放不下屬於自己的一份仇恨,只有到死了,人們才會忘記那一切,就像今天死的那些人一樣。」

  「我不知道。」亞斯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似乎把某些事給搞錯了,除非真的有人在我們離開以後就進村。」灰狼說完,繼續攪動那鍋湯,發出了叮噹響。「但有誰會來這種地方自討苦吃?」

  「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有聖人可以消除仇恨。」他冷不防答道。

  「你會知道的,在那之後,你也會知道沒有任何人是聖人,也包括你在內。」灰狼輕哼了一聲。「我也曾經是如此天真的孩子,世事難料。酒啊!真是的,總是戒不掉的壞東西,當我有心事時總是放不下它們。」

  「你或許該加入七印,可以幫你戒酒。」亞斯說,並繼續享用他的晚餐。

  「謝了!等魔手出現在我面前,並讓我舔過先知的鞋跟後再考慮這件事吧。」灰狼笑著說。「若不是因緣際會讓我從軍,說不定我會開家餐廳,賣這些濃湯。」

  我試著繼續移動身體,感覺到麻木的手指似乎有了點回應。藥效似乎稍微減退,但直到能夠自由活動不知道還得過上多久,何況,我已經整整一天沒吃沒喝的,倒在這裡對我而言實在是場煎熬。

  在幾經嘗試後,我終於將眼皮張開了一點縫隙,看見亞斯與灰狼兩人正坐在火堆前煮湯,我們似乎正處於一座山洞之中。溫暖的火光照耀、扭動著,讓壁上的影子不斷的跳躍。隨著藥效的減退,背上的疼痛也越趨明顯,我不知道自己的肩胛骨是否受箭所傷,若是如此,在幾個月內我的左手大概都沒辦法動了。

  「好了,你休息一會!」灰狼狼吞虎嚥的吃掉他的餐點,將碗放下,並拍著亞斯的肩。「兩個小時後再換你值班。」

  他站起身來,隨手抓了一柄長矛,似乎是從殺死的那些遊牧民身上奪來的。灰狼踱步走向洞口,除了放在石縫間的火把外沒有任何光源,現在似乎是夜晚,外頭漆黑得沒有一點星光。

  亞斯繼續攪拌著那鍋湯,並把容器架高,以免燒焦。他慢慢的品嚐著灰狼燉煮的晚餐,似乎很享受這種充滿新北洋島風味的料理,只不過在碗中多放了些自己所喜歡的草藥風味。比拉摩仍然不見蹤影,不知道他在這種黑漆漆的晚上會閒晃到些什麼地方去,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郊野外還有什麼樣的野獸、甚至是危險生物出沒,仍然是個問號。

  我稍微移動了一下身子,亞斯立刻跳了起來,把碗給扔在地上。他一臉欣喜的跑向我,眼中充滿了激動的神情,然後蹲在我面前。

  「克莉亞小姐!」他興奮地叫道。

  「這裡……是哪裡?」我緩緩吐出句子,感覺舌頭像是綁著石塊,一字一句都是困難的挑戰。「幾點了?」

  「我們在東邊的山腳下,現在很晚了,太陽已經下山很久。」亞斯殷切地說:「餓了嗎?妳今天什麼都沒有吃。」

  我微點頭,每一個細小動作都會增加背後的痛楚,即使說話亦然。亞斯輕輕的扶起我,讓我坐起身來,痛苦幾乎讓人難以忍受,我皺著眉並咬緊牙,吃力的忍耐著。他露出了充滿歉意的表情,像是怕我感到痛。

  「灰狼先生燉了美味的湯。」他走向鍋子,並替我盛裝了一碗,走了過來。

  我試著舉起手,但左臂卻不聽使喚。傷口疼痛欲裂,難當的劇痛讓我的眼淚立刻掉了出來,讓亞斯嚇傻了。

  「別動!別動!」亞斯緊張地說:「我來幫妳!」

  「走開。」我低聲說,一想到我需要這個遊牧民的幫助,令人感到光火!

  「我什麼都做不到,一直以來,是妳在幫我、救我。」亞斯取來一枚湯匙,舀起濃湯,遞到我面前。「現在,我必需幫妳的忙。」

  「幫你?救你?」我苦笑,並看著眼前的亞斯。他單純的臉孔,絲毫沒有半點猜忌和懷疑,總是相信所有他遇見的人。他真蠢、卻蠢得天真與單純,我永遠不會有他那樣的善心與和藹,我只是朵劇毒的玫瑰,不但刺人、還對其他人有害。

  「到今天為止,妳已經救了我三次。」他說。

  亞斯認真的神情讓我動搖了,我暫時放下了防備,讓他將湯匙送進我嘴裡。濃湯充滿了燻肉、馬鈴薯、乾酪和各種風乾蔬菜的味道,令人感到滿足不已。灰狼的手藝確實不錯,如果我們完成了各自的任務,或許我會建議他真的去開間餐廳。

  我喝著那些濃湯,回想起至今所碰到的一切,感到眼眶逐漸濕潤。緊接著,淚水就不受控制的滑落下來。

  「別哭!別哭嘛!」亞斯伸出他髒兮兮的手,抹著我的臉。

  「據說猛獸的尿可以趕走野生動物,希望我的也可以。小兄弟,你在跟誰說話?」灰狼的聲音從遠方響起,漸漸的接近,他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中。「啊!克莉亞,妳沒事了,請忘記我剛才所說的。」

  我用力吸了鼻子,收拾情緒,儘可能慢慢轉頭看著他,以免傷口的疼痛繼續發作。

  「嘿!你幹了什麼?」灰狼雙手扠腰,豎眉望著亞斯。我仔細看了他,他的金髮上還掛著幾片乾掉的血跡,臉頰也多了幾處擦傷。

  「克莉亞小姐一定是覺得你的湯不好喝。」亞斯悻悻然的說。

  「胡扯!」灰狼反駁,他走近了我,並坐在一旁。「應該很痛吧,妳能撐到這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比拉摩去哪了?」我輕聲問道。

  「似乎是去觀察四周的情況,這樣的夜晚在外頭走動實在不是明智之舉。」灰狼搔著頭,說:「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希望他在午夜前回得來。

  「那些遊牧民。」面對那些慘死的人們,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發抖,讓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啜泣。「全部都死了嗎。」

  「別想這麼多了。」灰狼伸出手,輕輕拍著我的右肩,安撫著我。「可能是發生了什麼誤會,並把入侵者當成我們的同夥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便好了。死亡獸與我們,分別導致了兩個聚落的滅絕,雖然外界的廢村多不勝數,但親眼看到它們、甚至親手造成這一切,實在令人沉痛得難以承受。那些留在聚落裡的孩子們,不出幾天就可能接連餓死,而他們在死前也會記得:是有某些新北洋島人來到這裡,並將他們的未來給葬送在地獄裡。

  「休息一會吧,如果那些藥有用,不出一個星期就能動了,只要哥羅德那個傢伙沒賣些假貨的話。」灰狼輕輕的扶住我,讓我躺在那張鬆軟的毛皮上,並替我蓋上大衣,然後轉頭望向亞斯。「我繼續到洞口待著,你在這裡看好,明天我會教你怎麼用槍。」

  「好的。」亞斯點點頭,重新坐在火堆旁。

  夜晚雖漫長得令人感到害怕,但此刻,我卻希望能夠留下片刻的時光。雖然身受重傷,但離開國境至今,我第一次能夠徹底讓自己放鬆下來,只是心中仍有一小片陰霾未曾散去。這些陰影由來已久,我一直沒有真正察覺它們的存在,總有一天,可能會對我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看著亞斯讓火光照耀著的側臉,我不禁期望這個人,是個能夠漸漸改變哈坎達與七印的人,或許,他也能漸漸的改變新北洋島,甚至是改變我。

  我緩緩閉上了雙眼,希望,這次不會再是個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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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亞蘇
第一人稱的武戲我看過許多,我自己也會寫,也知道大概應該要著重在什麼地方;這一節前面的段落描寫的不刻意渲染,雖然是交待整場她所能看見的細節,卻也沒失去緊張感,血腥的描寫也算恰到好處。

10-05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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