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者—Aveline　3-3

　　對學生來說，上學的時間總在半夢半醒之間匆匆溜走。

　　鐘聲響起，台上的老師草草結束了課程，而歸心似箭的學生立刻收拾自己的隨身用品，更有人老早就把書本跟筆盒收進背包，等到老師一聲令下，立刻拔腿狂奔。

　　相較於大多數等不及早點回家的同學們，卡洛琳．夏維茲則是慢條斯理的整理；因為這樣，通常她也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

　　「卡洛琳，今天晚上有家庭聚會，所以我不能等妳了，不好意思！」安娜．懷特背著背包來到她的座位旁，匆匆的點頭致意。

　　卡洛琳微笑著搖頭，「沒關係，妳快去趕車吧。」她停下收拾筆盒的動作，以指梳理滑落至耳際的髮絲。

　　「明天見！」安娜．懷特丟下這句話時，人已經跑到門口去了。

　　「小心點。」她的輕聲叮嚀被男同學的笑聲掩蓋；很快的，喧鬧的教室轉為寧靜。卡洛琳．夏維茲把筆盒放進平常習慣的位置，拉上包包的拉鍊後，這才提起她的FENDI牛皮提包，用假日漫步的步伐走出教室。

　　不過在離開學校前，她先去了一趟辦公室；數學老師的手寫講義托了她送印，因此在去搭電車前，她最好把講義先送到街上的影印店。

　　她盤算著路線，緩步走過了噴水池的中庭，在即將抵達校門口之前，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停在舊禮堂的兩輛貨卡，意外的吸引了卡洛琳的注意。

　　而兩名穿著牛仔吊帶褲的工人，正站在禮堂大門口互瞪，爭吵的原因？恐怕是為了那無法從大門口「脫困」的平面鋼琴。

　　就她所知，那架鋼琴擁有三十年以上的歷史，史坦威（Steinway）的手工平面鋼琴，要價不斐；而他們這不懂得愛惜的工人居然捨得讓那精美的鋼琴烤漆抵在木質門框上磨損。

　　她皺起眉頭，一向慢條斯理的她難得加快了腳步，介入了兩人之間，「不好意思，請問一下你們要把它搬走嗎？」她的聲音輕柔卻略顯強硬的插入了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

　　其中一個大鬍子工人似乎對她的出現有些意外，他取下嘴邊的香煙，撢著煙灰。「是啊，但是搬不出來，妳也看到了吧？就差這麼一點……」

　　另一名在門內，身材瘦長的男人突然插嘴。「所以我說只能把鋼琴稍微傾斜一點試試看啊！」

　　「這東西你知道有多重嗎？」大鬍子以指節扣了扣平面鋼琴的上蓋，「推它就已經很費力了，還傾斜的搬哩！」

　　「不然卡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所以我正在想辦法！當初這架鋼琴怎麼進去禮堂，我們就要用同樣的方法……」

　　門內的男人再度打斷，用更大的音量。「當初聽說是直接從我們頭上的彩繪玻璃窗運進去的，除非你去找台吊車，然後把玻璃窗打破！」

　　兩個大男人爭得面紅耳赤，卡洛琳沒有制止，只是繞到鋼琴旁觀察了一陣子，然後輕描淡寫的說：「這鍵盤是可以拆下來的，不知道你們曉不曉得？」

　　兩個人突然停止爭吵，轉而驚訝的看著她，異口同聲。「可以拆？」

　　世界知名的鋼琴演奏家齊瑪曼（Krystian Zimerman）早年在世界各地演出時都是託人空運他自己專屬的鋼琴，跟隨他到表演場地去，但後來發覺這麼做容易使他名貴的鋼琴受損，所以後來他只帶著他熟悉的鍵盤演出。
　　鋼琴鍵盤可以拆卸，這是常識，不是嗎？卡洛琳冷冷的看了兩人一眼，然後教導他們如何把鍵盤從鋼琴上拆下來。

　　拆下鍵盤後，禮堂的大門正巧可以容納平面鋼琴通過，所以既不需要動用吊車，也不需要打破玻璃窗，問題迎刃而解。

　　「我……我把鋼琴推過去吊到卡車上。」原本說這架鋼琴是用吊車吊進禮堂的男人一臉愧色，低頭緩慢的推著平面鋼琴，「湯姆，鍵盤就交給你搬了！」

　　「我……媽的！你還給我派工作，臉皮也太厚了吧？」被稱作「湯姆」的大鬍子恨恨得丟下煙蒂，先看了她一眼，然後插著腰，站在巨大的鍵盤前，顯然不知如何是好。

　　卡洛琳可不想出力替他搬鍵盤。她與眼前的大鬍子眼神交會，輕點了點頭，正想離開，禮堂內一串爽朗的嗓音登時抵達大門。「我說你們兩個，來搬東西之前究竟有沒有做功課？」

　　她順著聲音來源一看，一個穿著襯衫，梳理的乾淨整齊的年輕男人兩手各拿著一支燭台走了出來。「拿去！當作麻煩人家幫忙的懲罰！」

　　那個叫「湯姆」的大鬍子被來者這麼一說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接過燭台，沒多說什麼就往卡車走去。

　　「感謝妳的幫忙，這兩個傢伙對於樂器完全是門外漢。」那男人對她報以誠摯的笑容。

　　卡洛琳回了一句「不客氣」，藏在襯衫裡的腕表顯示著四點二十七分，她已經多留了快半個小時；她該離開學校了，只是這個男人接下來的舉動讓她不禁多逗留了一會兒。

　　他蹲下來，仔細的檢查琴鍵，那動作輕柔，彷彿他觸碰的不是鍵盤，而是剛出生的寶寶。
　　「請問……你們是來收購這些古董的嗎？」他檢查的十分專注，就連開口與他攀談都像是怕打擾了他。

　　男人抬起頭，沒看著她，反而注意著外頭的門柱、門面的拱廊，「對，我們專門回收舊貨，把這些東西保存起來，可以修復的話就適當地加以修復，讓它們恢復原貌，重新賦予新的價值。」他的語氣平穩，縱然話語中不脫商業色彩，卻仍能從中讀到對於舊貨的嚮往與緬懷的情感。

　　「這座禮堂本身就是值得紀念的老建築。」他環顧禮堂內部，最後視線才回到她身上。「可惜為了建造新的禮堂而不得不拆除，換成新式的建築後，恐怕看不到這麼漂亮講究的內部裝飾了；妳不覺得圓頂的禮堂富含古風，而上面交錯的拱肋真是美得沒話說嗎？」他以輕快的語氣敘述，臉上的表情似是渴望著她的認同。

　　卡洛琳被他的表情逗笑，認同的點了頭。「我也這麼覺得，如果現在有夕陽的話，加入光線的變化，裡面會更漂亮。」禮堂正面的彩繪玻璃窗有點仿哥德式教堂的色彩，但整個禮堂建築是偏向厚重的羅馬式，主要的光線來源來自於正面的玻璃窗。

　　可惜今天是陰天。

　　「沒錯！就跟教堂一樣，會讓我想起小時候住的育幼院。」他緬懷似的再度看著禮堂內部，即使最深處只是個大型講台，但從他的眼神判讀，彷彿看見了一座莊嚴的十字架。

　　卡洛琳又看了一下腕表，四點三十二分，「抱歉，我該去搭電車了。」她在這裡多浪費了快十分鐘。

　　男人回過神來，再度對她點頭道謝。「抱歉，耽誤妳的時間了，謝謝妳的幫忙。」

　　她看了卡車一眼，發現剛剛還在為鋼琴而爭吵的兩個男人正合作的拉著纖維索，利用卡車上的吊臂準備吊掛鋼琴。「對了，先生剛剛說你們回收舊貨，碰巧家父也對古董有些興趣，你們有店面可以參觀嗎？」

　　「有，就在利維亞街五十三號，我跟那兩個傢伙共同經營的店面。」他從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張名片，「我叫強尼．坎普，歡迎來我們的店參觀。」

　　卡洛琳接過名片，看了一眼，然後輕柔的將之收進口袋裡。「我叫卡洛琳，再見，強尼先生。」她微微一笑，轉身走向校門。

　　稍微耽誤了一些時間，她沒忘她還必須把講義拿去影印店送印……卡洛琳稍微加快了步伐，就在即將抵達街角的影印店之前，三個同樣穿著學校制服的少年擋住了她的路線。

　　她知道他們是誰。

　　不管再怎麼「高貴」的學校，總還是存在著些許陰暗面；很顯然的，他們就代表著那骯髒幽暗的一面。

　　其中一人隨手丟掉手上的煙；她聞出那不是普通的煙。是大麻。「妳就是卡洛琳．夏維茲。」

　　是肯定句。「對，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聽說妳上床的模樣很帶勁，今天想邀妳一起玩玩，有興趣嗎？」站在中間的男人一頭黑髮，臉上帶著下流的微笑。

　　眼前的天色灰濛一片，她的棕色眼珠瞬間閃過一抹紅光，鮮艷的紅唇彎開淺笑，冷著聲調回答。

　　「我能說不嗎？」

＊＊＊

　　BMW K1300 R充滿高貴質感的金屬車殼透著內斂光澤，掩藏在街角的路燈下，而車主穿著單薄的棉質背心，跨坐在車上，手上的煙灰積了半截；他隨手撢開，左手的軍用金屬酒壺裝著他最愛的龍舌蘭。

　　他表情嚴肅的瞪著由那三個男孩包圍著的女孩，叼著香煙，騰出右手拿出手機，俐落的按下快門；沒過多久，她們沿著人行道離開，穿過馬路，消失在另一個街角。

　　打開酒壺，灌了一口龍舌蘭。

　　他哼了一聲。

＊

　　最近這個地方不太平靜；應該說，單就這個月而言，他們已經接獲了至少三起遭到惡魔寄生的委託，其中有一件還沒完全解決。

　　寄生的人有男有女，不過都是年輕人；這不稀奇。雖然中老年人思想複雜，體力與精神也都不比年輕人旺盛，但很矛盾的是年輕、思想單純的年輕人，倒也還是頗容易引惡魔上身。

　　只是這些學生有個巧妙的共通點。

　　他們都正好是西城高中的學生。

　　西城區不只這麼一所高中，但是一個月內突然冒出三件來自同一個學校的學生遭受惡魔寄生的通報，未免也太過巧合。

　　假如不是巧合呢？那麼一定能夠在這裡找到原因。抱持著這樣單純的想法，晃到校門口來碰碰運氣，事實證明他的運氣似乎不太差。

　　儘管無法用法眼確認，他仍確信，那個女孩並不單純。

　　那是近乎直覺的反應，憑藉著多年來與夾縫間的惡魔打交道的經驗，剛剛那個從他眼前經過，打扮高貴時髦的女孩，其身份絕不簡單。

　　最好查一查那個女孩的身份，或許能找到進一步的線索？他的運氣真好，電話裡的聯絡人正好就有一個適合這種調查任務；麻煩他準沒錯。自嘴角吐出些許煙絲，他撚熄煙頭，順手往前輪底下的排水孔蓋丟，滑動螢幕上的聯絡人訊息，撥了一通電話。

　　「喂？是我，賽巴斯欽（Sebastian）……你幫我查個人，我等一下傳照片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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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過後的新段落，從序開始就出現的那個戴眼鏡的男人終於有了名字；不是很特別，但我很喜歡的賽巴斯欽。

　　雖然看到這個名字大家可能都會想到黑執事的賽巴斯欽？至少在台灣、在巴哈姆特可能是這樣，但會決定選用這個名字的主要原因是來自於我所喜歡的Ｆ１賽車手，Sebastian Vett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