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者—Aveline　3-1

　　星期天，風和日麗、陽光絢爛的美麗早晨。

　　當凱特接到艾芙琳打來的電話，問能不能陪她來商店街買件套裝時，正悠哉的梳著頭髮的凱特答應的很快。
　　反正就是走幾分鐘的路而已，剛好她早上有空，沒問題的！

　　但艾芙琳下一句話卻讓她驚覺自己誤上賊船。『那我五分鐘後到妳家門前載妳。』

　　「什麼？不是走路就到了嗎……」綁馬尾的動作登時停頓下來。

　　『我要去西城區的商店街，那裡的服飾店比較多，我想好好挑一件適合自己的套裝；那就這樣說定了！待會兒見！』

　　「喂！等等……」嘟嘟嘟……

　　看著Iphone，凱特忍不住尖叫出聲。「啊！不！」

＊＊＊

　　她們花了兩個小時才從店家裡走出來。

　　凱特跟在她後頭，手上提著她剛剛買下來的套裝；不得不說，這女人對於挑正式服裝真的一點概念也沒有！她替她決定了一件白色的西裝，襯衫則是深灰色；不想選用黑色只是單純的認為白配黑太無聊。

　　外套特別挑選了正式禮服的絲瓜領，下半身則是一件優雅的白色窄裙，長度還不到膝蓋；幫這女人挑衣服真的要很有耐性，而且臉皮要夠厚，因為這傢伙在挑選的過程中一直問店員究竟能不能把衩開得再高一點。

　　她只是冷冷的頂了一句。「如果想讓妳自己看起來跟紅燈區的櫥窗小姐一樣的話就儘管開。」

　　真搞不懂她在想些什麼！她今天之所以大費周章跑到這裡來，就是因為瓊斯太太要她來買一套正式的衣服，畢竟她的衣櫥裡絕大部分都不是正式場合能穿的，所以當然要至少準備一件搬得上檯面的衣服，讓她盡可能看起來端莊優雅……

　　腦子裡閃過「端莊」、「優雅」這兩個單字後下一秒，凱特就很想敲自己腦袋；這女人跟這兩個單字完全沾不上邊。就算穿了正式服裝，也只是膚淺的假象。

　　「……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穿得跟瓊斯太太一樣，那套衣服簡直跟梅莉史翠普如出一轍；我看那根本就是專門拿來會見老情人的戰鬥服。」

　　差點忘了說，艾芙琳打從走出店門口就不斷地對剛剛店員曾經推薦的寶藍色外套發表高見；當然，她根本沒認真在聽。

　　為了制止這女人繼續嘮叨，凱特很聰明的選擇轉移注意力。「喂！妳看那個。」

　　那是一台外殼漆黑，透著高貴質感的重型機車。

　　「哦……K1300 R。」艾芙琳盯著那台停靠在路旁的BMW K1300 R，雙手插腰；凱特從她的眉頭讀出些許輕視的訊息。「是滿『好看』的。」

　　凱特原本對車輛興趣不高，是因為去年艾芙琳興致高昂，抓著她一起去看車展而受到某種程度上的刺激……嚴格說來，那並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因為過程真的很乏味。艾芙琳從頭到尾拉著她跑，時不時對著各式新車尖叫；車子對她來說沒吸引力，她對那些車模也不感興趣，更對周遭男士不斷的靠過來與艾芙琳攀談、聊車這件事感到厭倦。

　　但就在離開展場的前一刻，艾芙琳似是發現了她的呵欠連連，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懂車的女人原來在男人眼中這麼搶手……我突然開始同情起那些不懂車的女孩了。」說完之後很不留情的放聲大笑，一手還壓在她的肩膀上。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懂機械的人是她才對吧！艾芙琳只不過是對那些車輛的基本資料記得比較清楚一點就囂張起來；背個東西有什麼了不起？她也會！而且最讓人生氣的是艾芙琳最後那個動作完全就是人身攻擊，長得高了不起啊！

　　從那個時候開始凱特就對新車資訊十分注意，偶爾還能跟艾芙琳聊上幾句；而且她後來才發現，就跟那些車模一樣，那時候靠近艾芙琳的男人，主要還是看上她的身材跟臉蛋，車子只是「純粹」的話題。
　　因為她發現懂車之後，跟班上、社團的男生還是一樣「絕緣」；當然，她絕對不會控訴艾芙琳說謊。

　　「只有好看嗎？」凱特橫她一眼，腦中開始搜尋有關BMW K1300 R的相關資料。「173bhp德制馬力，壓縮比13：1，水冷四行程並列四缸引擎，我敢說在這個級距裡的街車（Naked Class）裡，它的動力表現絕對是最佳的一輛，至於外型，標準的德製工藝，嚴謹、一絲不苟，弄一台來玩一定比Vespa快得多。」說完小小的揚起嘴角，同時偷瞄了她一眼。

　　艾芙琳撇著嘴，從她的臉上讀不出一絲挫敗。「這是當然的，P125X多少錢這台多少錢？應該可以買個十台以上吧？」她雙手抱頭，打了個呵欠，繼續往前走去。「懂得欣賞機車的人就應該臣服在義式風格的浪漫跟優雅之下，而不會挑一台德國車。」

　　這完全就是車界的「種族歧視」。

　　凱特瞄了K1300 R的車頭一眼，那大小不一的頭燈正是這款車型的特色。回過頭來，艾芙琳已經甩開她將近兩間店舖的距離，「我就覺得德國工藝技術顯然比什麼義大利要好得多……」她咬著牙喃喃自語，把那台高貴的機車拋在腦後。

　　她小跑步跟上，經過一條小巷子卻不見艾芙琳右轉；她皺起眉頭，在艾芙琳背後三步左右的距離大喊，「我們要去哪？車子停在剛剛轉角那邊啊！」

　　「妳不餓啊？我早上只喝一杯咖啡而已。」艾芙琳沒有回頭，反而加快腳步，在眼前一家擁有大片落地櫥窗的咖啡廳停下腳步，抬頭看了招牌一眼，對凱特指了指門口，然後自己率先走了進去。

　　凱特也看了那家店的招牌一眼，那是一塊很特別的木雕招牌，形狀看似雞蛋花，上頭雕著「麗朵」（Rido）四個字母。

＊＊＊

　　艾芙琳選了一個靠近角落的座位坐下，現在時間才十一點半，不過廚房裡已經能聞得到麵包香味。就在她坐下後三秒，整個早上一直跟在她背後的矮個子也伴隨著風鈴響聲走進店門口。

　　她閒適的翹著腳，一邊拿出自己的新玩具—最新型的Iphone，一邊對著凱特揮手。

　　剛剛的快跑顯然讓凱特的心跳加快，她把手上的衣服甩在桌上，然後整個人躺向另一張空著的單人沙發。「妳一開始就打算在這裡吃？」然後張開嘴喘息，右手不斷地搧著風。

　　「我查過。」她搖晃著手上的新手機，「聽說這裡牛肉蛋漢堡佐碳烤羊排很不錯；沙拉跟湯品也很受好評。」

　　這裡她們不常來，如果只是為了挑衣服大老遠的跨了一個城區似乎不符經濟效益；還好拜科技所賜，距離衣飾街不遠處有一家或許值得一試的餐廳。

　　凱特露出得意的表情，「早就說妳應該淘汰掉那種過時的產物，或許就這點而言，應該要感謝辛普森？」說著也從小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一支一模一樣的手機。

　　對，拜那老傢伙之賜；艾芙琳想到就有氣。

　　「要是那支手機還能找到，我會繼續用。」多矛盾的心理！艾芙琳看著手上幾乎無所不能的新型手機，雖是著迷它所帶來的便利，卻也不禁懷念起以前普通話機的堅固耐用；簡單直觀的實體按鍵在最新型的電子產品上幾乎快成絕響。

　　「為什麼？」

　　手機在掌中轉了一圈，放在桌面上，「我沒辦法放心的把它塞進我的褲子口袋裡；拿一支好幾百塊的電話描繪臀型顯然太過奢侈。」

　　不愧是凱特，立刻聽懂了她的意思。「妳是說那隻被壓彎掉的Iphone？」她點頭，而凱特哈哈大笑，「我猜那是男人的屁股！如果妳害怕的話，應該學學其他女生背個小巧可愛的手提包。」

　　手提包？就為了帶支手機！艾芙琳立刻搖頭。「所以我覺得這東西很麻煩。」為一支電子產品改變生活習慣簡直荒謬；但她很清楚，許多人「樂於接受」這個事實。至少在幾年前，不會有人一坐上椅子就盯著手機螢幕看。

　　「麻煩跟方便都妳在講的。」凱特皺著鼻子嘲笑她，同時繼續專注於手上的小螢幕；服務生此時為她們遞上菜單。

　　「喂！先點菜再去玩妳的遊戲，我很餓。」她已經聽見了某個農場遊戲的音樂。

　　凱特幾乎是立刻回答，「我也很餓。」只是手指跟眼睛還是離不開手上的小螢幕。

　　「我不管妳了。」艾芙琳撇著嘴，開始尋找中意的餐點，快速研究一遍之後，決定就選擇別人介紹的那道牛肉蛋漢堡佐碳烤羊排。當服務生來點菜時，凱特才匆匆決定了一份牛肉起司漢堡。

　　「可以指定漢堡的熟度嗎？」在服務生收回菜單前，凱特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服務生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點頭說「可以」。「那我要三分熟的！」凱特露出開心的笑容，然後視線瞬間回到手上的螢幕。

　　等服務生離開後，艾芙琳側過頭，一臉疑問。「漢堡的熟度？」

　　「我看到菜單最底下寫『如果沒指定熟度，漢堡一律預定五分熟』，三分熟漢堡吃起來才叫美味；套句安東尼．波登的話，『擅自幫顧客決定漢堡熟度的店家簡直是恐怖份子』；就這點來看，這家店真的還不錯耶。」

　　她怎麼就沒看到這行字？算了，希望她的五分熟漢堡也不會太差。

　　凱特繼續埋頭「經營農場」，艾芙琳看著桌上同樣的手機一眼，實在沒有熱衷於虛擬世界的興致；她看著放在回收箱上的玻璃花瓶，普通的三角錐形花瓶裡頭插著一支新鮮的香水百合，而店面內部搭建出小型的木造閣樓……視線順著階梯蜿蜒，後頭玻璃櫥窗外的綠意吸引了她的目光。

　　艾芙琳突然想起網頁上的介紹，這家咖啡廳除了餐點外，造景設計也頗具特色。帆布鞋踩上帶有波紋的板岩地磚，艾芙琳繞過凱特的沙發時，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農場裡。

　　踩上木造小閣樓，另一桌的客人正放聲談笑；她走近玻璃櫥窗，赫然發現地面上浮現出只有頭頂才有的藍天白雲，原來是一片平靜無波的水池；說「水池」又好像不大對，因為那大概只有三公分左右的深度；池子不大，寬約一公尺，與店面寬度等長，而貼近牆面種了三根深紫色，大概一隻手粗，一節一節的植物。

　　艾芙琳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植物，只是跟那層薄薄的水面相互映襯，竟是很直接的讓她感受到片刻寧靜；她很確定那不是室內播放的鋼琴曲的功勞。

　　「艾芙琳？」就當她注視著小小的造景時，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喚，她順著聲音找尋，從小閣樓的扶手空隙間看見一張帶著驚喜的熟悉面孔。

　　她當然認識這個人！「蘿莎莉亞（Rosalia ）！」她熱情的敞開雙臂。

　　好久不見！

＊

　　「妳怎麼來這裡吃飯？」蘿莎莉亞．喬凡尼（giovanni）在樓梯口等待著她，兩人互相擁抱，棕色眼珠仍透著不敢置信的驚訝。
　　她仍是留著一頭波浪捲的深褐色長髮，有著健康的麥色肌膚，五官深邃立體，略寬卻性感的唇笑起來時，彷彿散發著陽光般的溫暖。
　　跟以前一樣；只是隨著年紀增長，似乎又多了點成熟韻味。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妳，強尼（Johnny）呢？妳們還在一起吧？」艾芙琳握住蘿莎莉亞的手，不時東張西望；可惜另一張熟悉的面孔並未出現。

　　蘿莎莉亞有些害羞的笑了一下，「對啊，他沒來；妳坐哪？吃了嗎？」

　　「剛點餐。」艾芙琳指著角落，蘿莎莉亞回到原本的位置，拿著所剩無幾的紅茶，跟著來到她與凱特的座位。

　　蘿莎莉亞是她以前還在育幼院時的好友，也是室友；蘿莎莉亞小她一歲，從小就是神父眼中的好孩子。
　　一如她的名字，她的歌聲美妙，但廚藝更是一絕。艾芙琳一直認為那是身為義大利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蘿莎莉亞二十歲時就離開育幼院出外工作，不像她為了學習驅魔儀式多留了三年；蘿莎莉亞當時就跟同樣生活在育幼院裡的強尼．坎普（Camp）是一對，兩個人感情穩定。兩、三年沒見，知道她們還在一起，讓她感到高興。

　　艾芙琳簡單的為凱特與蘿莎莉亞引見過彼此後，又急沖沖的問起兩個人的感情生活。

　　「還沒結婚，不過，快了。」蘿莎莉亞仍是維持靦腆的微笑。「我們就住在這附近，不過最近打算搬家；強尼已經買了一棟房子，也在這一區，等搬家之後再邀妳過來看看。」

　　「買房子，真好。」艾芙琳吹了一聲口哨，咬著唇賊笑，注意到蘿莎莉亞隱藏在寬鬆襯衫底下的腹部。「既然快結婚了，那方便透漏一下肚子裡的小孩是班比娜（bambina）還是班比諾（bambino）？」

　　「艾芙琳！」蘿莎莉亞睜大眼睛，就連玩手機的凱特也不禁疑惑的抬起頭來。

　　她哈哈大笑，對於自己猜謎功力進步感到很得意。「妳們兩個在一起快十年了，怎麼會拖到現在才結婚？原因很容易猜嘛；快說！男的女的？」

　　「班比娜。」蘿莎莉亞輕拍自己的肚子，「上個禮拜才照出來；艾芙琳，也別光聊我的事情，妳呢，最近好嗎？」

　　「一切都好，包括單身在內。」她輕輕的攤手。

　　不過凱特選在這個時候吐嘈。「只是兩個禮拜前差點燒了租來的小套房就是了。」

　　「妳可以不要選在這個時候拆我的台嗎？」她瞪著凱特，一臉不悅，而蘿莎莉亞則是忙著追問事情始末。

　　聊天可以讓人忘卻等待的煩躁，餐點「很快」就來了；早上只喝一杯咖啡的她應該很餓，但蘿莎莉亞有效的讓她的吃相不至於太難看。

　　「所以妳最近回去過一趟？」切下一小塊羊排，艾芙琳把叉子遞給蘿莎莉亞。

　　蘿莎莉亞吃了一小口後點點頭。「一個月前的事情，我還跟魏斯特神父要了妳的電話；不過妳最近是不是換了號碼？我怎麼打都是空號。」她唸了一組電話號碼，而艾芙琳一臉尷尬。

　　都是辛普森惹得禍！艾芙琳慶幸害她漏接電話的傢伙現在正在牢獄裡接受法律制裁。「是換了，連手機也換了。」她拿起放在桌上的Iphone。

　　「她很常換號碼跟手機，我建議最好搭配其他通訊軟體比較容易找到人。」凱特再度插話；真是「良心建議」。

　　「妳可以乖乖的吃妳的漢堡嗎？」艾芙琳晃著手上的刀子，咬牙切齒。

　　蘿莎莉亞笑著跟她交換了電話號碼。「凱特真有意思。」

　　艾芙琳瞪了對面的凱特一眼，而後者則是對她吐舌頭挑釁。「就是一個長得像高中生的老太婆罷了。」

　　「妳說誰像老太婆？」凱特惡狠狠的反問被蘿莎莉亞的手機鈴聲掩蓋。

　　艾芙琳立刻舉起食指嘟著唇，以唇語對凱特說了聲：「安靜。」這舉動有效的讓毛躁的少女氣得牙癢癢，而蘿莎尼亞則是低著頭接聽。

　　通話很快就結束，蘿莎莉亞對兩人露出遺憾的表情。「艾芙琳，真是抱歉，強尼下班了……我們約好下午要去看電影，下次等搬家之後，再邀妳過來玩。」她推開椅子，輕輕起身。

　　「看電影啊，真好；有空也到我那邊走走吧，我就住上卡賽那區河畔，瑪格里娜街。」艾芙琳也跟著站了起來，緊握著她的手。

　　「好，到時候我再跟強尼過去打擾。」蘿莎莉亞回握，不忘禮貌的與凱特道別，才提著包包離開。

　　艾芙琳的視線一直追隨著蘿莎莉亞，直到她的背影掩藏在街角才回到座位；當她一坐下，迎接她的就是凱特那雙銳利的眼神。「妳說誰是老太婆？」還執拗著剛剛那句玩笑話。

　　她重新拿起刀叉，裝作若無其事，「生氣容易生皺紋哦。」

　　放下刀叉的力道很用力，「碰」的一聲。「再說一次我以後就不幫妳修東西，也不替妳煮菜了！」

　　這可嚴重了。艾芙琳露出討好的微笑，對凱特揮手，「好啦好啦！不說了，不過妳也真是的，總是在朋友面前扯我的糗事。」

　　凱特拿起餐巾擦嘴，「機會難得啊！誰叫我是妳的好朋友？」她頓了一會兒，又問：「她就是妳之前提過的室友？」邊說邊把餐巾折妥。

　　拿起漢堡咬了一口，艾芙琳露出滿意的笑容。「是啊。」享受著食物的美味，她緬懷似的仰望天花板的吊扇，以溫柔的語氣重述。「好朋友。」

　　「我覺得她表情怪怪的，今天星期天，她卻剛剛說她老公剛下班……妳不覺得怪怪的嗎？」視線回到餐桌上，她發現凱特正拿著叉子挑掉漢堡裡的酸黃瓜。

　　艾芙琳不禁皺眉。「有嗎？」

　　凱特抬起頭，很認真、很認真的說：「她剛剛講電話的時候擦了一下眼角，表情有點感傷；我不認為她們要去看電影。」

　　凱特的觀察力入微是她的招牌；一起接受委託許多次，凱特的眼睛就像雷達一樣，總能注意到最微小的細節。她這麼說……所以看電影只是個藉口？

　　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