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腕錶上的秒針完全不理會我的猶豫而狂奔，我拿著手電筒一個人站在舊校舍的門口。手上微弱的光源非但沒有驅趕走我的害怕，反而讓四周的黑暗越顯其深沉。
『嗚…好可怕。』
人在害怕的時候腦袋總是會浮出那些更讓他害怕的事情，我的腦袋現在正瘋狂地覆誦著所有關於舊校舍的鬼故事。
倒立狂奔的人體模型……打不開門而無法上廁所的小女孩輕喊著打不開……
還有……不行，不能一直想這些！
如果再被爸爸媽媽知道我又看得到的話，我想一定又要鬧得雞犬不寧了吧？
舊校舍的木製地板很有情調地配合環境，每走一步就會傳來那纖維緊繃後特有的聲響。只來過一次還不習慣環境的我膽戰心驚地慢慢走著，三不五時低頭看向手腕上的腕錶確認時間。
他到底會不會出現呢？
我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三樓舊社團教室門口，將手放在門把上之後我又開始猶豫了。我懷疑起自己這樣到底會不會越陷越深，那段傷痛記憶苦澀地在心裡面攪拌著。我並不想再體會一次那種滋味，那種令人心痛的話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講第二次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討厭你！
回想起這句話，我的心臟像是被手用力握住一般。疼痛和窒息感襲上了我的腦袋，差點站不穩的我依靠著門才勉強使得自己不至於跌坐在地上。
我想見他……。
回想起白天那清晰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幻影，以及從他雙瞳綻放而出的光彩，那炫目光彩是如此真實地撼動我的心弦。
我將門把往下推打開了社團教室的門，我一眼就發現多出的兩張椅子以及一名坐在上面的人。
『等妳好久了。』
『鳳？為什麼？』
『我才該問為什麼喔！』鳳站起身體踏著輕快地步伐走著，她先是繞過試衣鏡才來到我的身旁。
『昨天還那麼害怕的妳竟然獨自跑來，為什麼？』
鳳狐媚的眼神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她的嘴角意有所指地微微向上彎。在我眼前的鳳散發出我從來沒從她身上感受過的氣息，那是一種銳利到要刺穿我的假象的氣息。
『難道說…妳…呵呵。』鳳將說到一半的話用笑聲帶過。
我沒有回話只是看了一下腕錶，確認現在的時間離十二點還差兩分鐘。
『果然有看到什麼！』鳳說完大叫著抱住我的左手手臂，一邊拉扯一邊用臉在我上臂磨蹭。
『妳都一直說沒有，現在被我抓包了吧！』
『我都說沒有了…哎…。』氣氛一下從緊繃到放鬆讓我鬆了一口氣，我一度以為鳳是我父母派來監視我是否仍然正常的人。
嘛…這邊沒有多餘的時間提我的父母，我的一生都沒有這樣的多餘時間給他們。
『好啦好啦，來這邊坐。』鳳坐到放在鏡子前的其中一個椅子上，邊拍著坐墊邊招手要我過去。
『我可是特地搬椅子過來呢！』
『妳到底有沒有聽懂啊？』
『沒有聽，可是我懂。』說著這句話的鳳露出了笑容，同時我又感受到那從未在她身上感受過的氣息。『剩三十秒就十二點整了喔！』
見到我遲遲不過去，鳳笑咪咪的站起身子走過來牽住我的手。
『不要害怕，完全不用在意我。妳會忘了我曾存在，我打一開始就不存在。』鳳讓我盯她的雙眼，然後用溫柔的口氣這樣說著。
「啊！」
當手錶上所有的指針皆停在十二這個數字的瞬間，我現身於鏡子前並且看到原本應該是自己的倒影變成一位坐著的女孩。
「妳好，這樣腳不會酸？」
『呀啊，你…你好。這個…坐在椅子上腳不會酸吧！』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接著低下頭與他四目相對。
「也是。哈哈哈。」
無法看到她之外的東西嗎？
『你看不到，對吧？』
男孩露出那個我熟悉的表情，那是我們這一類人都有的表情。我想我能確定我一直對男孩懷有的那種感情，那大概是兩個很相似的人互相吸引的感覺吧！
「嗯。」女孩用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刺穿了我，我稍稍能用語詞形容出來白天那股感覺。
被瞭解的安心。
煌瞭解我，這種知道被瞭解的安心感包覆著我跟煌。
我首次在煌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這份安心，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被這女孩吸引的原因吧！
接著我開口說出心中真正想說的話，鏡子裡的女孩面露驚訝的遮著嘴巴。我看到她開口說著什麼的樣子，但是教室內什麼聲響都沒有。
『你說什麼？』男孩只說出了“我覺得”之後就只看到他嘴巴動著而已，我想我應該是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他應該也聽不見我說什麼了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對他說出我的心情。
『我想……』
「我覺得……」
『我們…』
「我們…」
我們都用著相同的方式在對抗著寂寞呢！
我們都是害怕寂寞的人。
語畢，我與鏡子上的影子一起微笑著。
今天晚上要跟哥哥去哪裡玩好呢？。
哥哥說今天晚上要提早陪我呢！
我將衣櫥裡的衣服一件又一件拿出來，我想選一件適合在美麗月色下穿的衣服。
今天的月亮非常漂亮，所以我不能輸給月亮。
我坐在鏡子前面梳著頭髮，在桌子上尋找指甲油。
哥哥又亂收我的東西了，那罐跑到那裡去了？
嘛嗯…真是的。哥哥不知道在瞎操什麼心，反正又不會有人亂跑進來。
就算有人進來看到了，我會保護好哥哥的。
我笑著用指尖撫摸在桌子上反射月光的冰冷刀鋒，殺意就這樣麻痺了我的指尖並讓我的身體因為快感而顫抖。
我抬頭看向窗外那輪明月，臉頰上緊繃的肌肉應該使我充滿笑意。
我脫下從哥哥那借來的T恤，將臉埋進裡面用力地吸氣。
哥哥的味道…。
一股甜美在我的心中擴散開來，一想到等一下就能見面讓我的心狂亂地跳著。
啊！都這個時間了，得趕快準備呢！
不能再這樣浪費時間，得趕快穿好衣服。
我套上一件像是吸收了月光的白色洋裝，挽起我那散在背頸上的黑髮後我將洋裝的細繩繞上並綁了個結。
我在試衣鏡前轉了一圈，然後注意到某件事情。
嗚……塞一下好了。
可不能因為我這樣而讓外頭那些野女人有機可稱，尤其是那個叫成荃的狐狸精我絕對不能讓她稱心如意。
我拿起淺褐色的針織毛線外套穿上……
我呆站在試衣鏡前，手上的手機顯示著哥哥傳來的簡訊。
很抱歉，今天晚上又不能陪妳了。
我將臉轉向鏡子，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我雙眼被吸進鏡子內。還是說我從鏡子內將什麼吸進我的瞳孔內？
世界正在旋轉，在我跟鏡子中間旋轉。
我舉起顫抖的手伸向桌子上的短刀，我走到窗戶前將刀反握並且高舉著。
又不能陪我？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和哥哥見面。
因為是好不容易…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所…哈啊哈…！
我一次將氣用盡之後喘著氣盯向閃著銀光的刀鋒，刀面映照出我微笑的唇以及淚水。
所以儘管只能晚上見面，只能待在這間宿舍、這間房間內，我都可以忍受。
夜晚的哥哥是只屬於我的。
只屬於我的！
我瞪大了眼睛將刀子往身上刺並且往下切。
唰！
布料破裂的輕脆聲響迴盪在黑暗的室內，刀尖從胸口滑過並輕而易舉地將我的洋裝、我的胸罩割開。我雙手無力地垂下，衣服就這樣順著我的手臂落地。仿佛力氣被抽走似的窒息感遍佈全身，我如失了線的人偶跌坐在地上。
是我的。
我拿起毛線外套的袖子一刀劃了下去。
是我的。
我拿起洋裝的一角切了下去。
是我的。
我粗暴地撿起另一隻毛線外套的袖子將之破壞。
我一刀接著一刀，一句接著一句重複著相同的動作、話語。
啊！
對了，得確定哥哥不是跟野女人出去。
我將刀子丟在地板上，拿起手機開始打起了簡訊。
等等！
有個想法如蟲一般在我腦袋鑽來鑽去使我興奮地張大嘴巴喘著氣，唾液順著我的嘴角流下滴在手機的螢幕之上。但我完全不在意，誰還管手機螢幕怎樣！
我今天跑出去玩好了，簡訊回來再說。
嘻嘻，這是給哥哥的懲罰。
說好要贖罪卻又不陪我，我只好破壞約定了。
我要讓哥哥知道我也是很有魅力的，讓他知道不能丟下我一個人。讓他知道外面的男人有多想要我的身體，只要一個不小心我就會被奪走！
我要讓他飽受這種煎熬！
我雙手抓著自己的臉頰想像哥哥備受煎熬的苦悶表情，臉頰上的肌肉向上提升到再也不能往上，我甚至感覺到嘴角傳來撕裂的疼痛。持續想像著哥哥的這種表情讓我感覺到背脊一陣顫慄，一陣酥麻的快感從我的腳趾快速地竄到頭頂。
吚！哈啊哈啊！哈哈哈，哥哥…哥哥…
哥哥，你只能有我。你…跟我…我們！
我脫下和已經破爛不堪的胸罩成對的內褲，用刀子將內褲釘在哥哥的床上，然後站起身子重新打扮自己準備出門。
今天的月色很美呢，嘻嘻。
第二章 我們 完
(待續)
創作內容
鏡子
鏡子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