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眼,迷茫的雙瞳才終於看清自己的所在,然而轉眼卻又被疑惑佔滿。
這是哪裡的房間?還有薄紗從天花板垂在床的四邊,這是什麼公主床啊!
自己又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手邊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這才發現是一隻小小的雪獸不斷蹭著自己垂落床邊的手,一臉擔憂。
「謝謝你,我沒事了。」坐起身,我笑著抱起柔軟的雪白毛團,聽到牠低鳴一聲回應。
我走到窗邊,發現自己似乎還身在雪山中,如山寨般的建築被佈滿雙眼能及之處的針葉林所包圍,似乎是由雪堆起的建築,和冰牙精靈所建的冰晶城堡不同,而是一片淨白。
再到處晃了幾秒後,猜想自己就在這座山寨的主建築,而且還是最高處的房間,這高度跳下去身體肯定會成一團爛泥。而由雪壓縮成的硬厚門板,牢牢關閉,重量也比自己想的還離譜,連搖動它都辦不到。
早知道當初應該向亞那或凡斯他們學幾招防身技或劍術了。
抱緊成了懷爐的小毛團,坐在床上,努力回想自己的記憶斷在何處,怎麼會被帶到這裡。
不禁雙眼又飄向窗外的灰沉天空,天氣依舊冷清。
這幾天都保持著這種要令人鬱卒的天氣,冷清。
而秘密基地──也就是我現在的家也可以用那兩個字來形容。
因為一年即將結束,不管是精靈還是妖師都要慶祝這重大的節日,回顧過去一年的日子和感謝接下來會有的日子。
凡斯和亞那兩人都因為族裡慶典的事宜忙到抽不出身,而安最近也都不見人影,早出晚歸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每到夜裡,我都站在洞口,放空。
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不懂為什麼自己不願進去。
現在回想起來,我才理解。
因為自己在等待。
傻傻的等待。
當我被兩位告知近幾天可能無法來訪的緣由時,我心裡就這樣想。
又要一個人過節了嗎?
以前都在房裡看著、想著窗外的人們會如何慶祝。
吃美味的大餐、放亮麗的煙火、許滿心的願望。
互道彼此真心的祝福與喜悅。
那是一個人無法說出的對話、那是一個人無法得到的溫暖。
我一個人待在房中,只能一如往常的度過極為平凡卻又如此不凡一天。
即使這樣的度過無數個節日,我依舊興奮無比,在每次要過節的前夕。
今年會不會不一樣呢?今年能否做些特別的事呢?今年可不可以成為那群綻放著光芒的人的一份子呢?
每年、每個節日,我都這漾滿心的期待,就算結局註定失落,我也不放棄的期待著,期待著會有不一樣的一天。
還陷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一陣冷風從窗子竄進房裡,使我用力縮緊身軀。
鈴──!!!
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竟有一道鈴聲,懷中的小小雪獸就突然用力撐大身體、四周發出小小的藍火。
「哇啊啊!!」嚇了一跳,不禁放手。
可小小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衣襟,我站起來,緊張的大喊:「等等等等,先放手,會燒起來、會燒起來的!!!!」
然而,牠完全沒有鬆手的跡象,可藍色的火焰也慢慢縮了回去。
到最後只剩一層藍光散發在牠周圍,而我感到被牠抓緊的胸口一股溫熱,手慢慢靠近,確定不會燙之後,我才又抱住牠,然後全身的寒意全被驅走了。
「謝謝……但我希望下次先提醒我一下啊。」低下頭這樣跟牠說,卻發現對著我的是一張無辜被罵、眼角可擠出幾滴淚水的小臉,好像自己在欺負小孩的感覺,趕緊又道:「對不起,我知道你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但還是會被嚇到的……真的很謝謝你。」
我輕輕摸了摸牠的頭,牠才一臉滿足的又低鳴一聲。
啊啊,看著被我弄亂的床被,還好這裡沒有燒起來,如果燒起來應該也……不會叫我賠償吧?哈哈。
嗯……如果我只在這詭異的房裡睡了一天的話,應該還是昨夜的事吧。
我在洞外發呆,不知是受到什麼吸引,沒有任何原因就抬起頭對上那輪明月。
沒有任何薄雲相伴、沒有任何星光相佐,廣大的黑色布幕上,只有它。
如此孤獨。
著魔地向它伸出手,卻在半路就被人握住。
「再感冒的話,可沒人有空管你的死活。」搭著冷笑,說出的話卻帶絲怒氣。
由於不斷吹著冷風的身體,而難得和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同溫度。
轉過頭,對上一雙瞇起的藍金色雙瞳,我笑了。
「你回來啦,安。」
那夜,安邊告訴我亞那和凡斯的近況邊灌我一大碗毒藥……
還有九天,九天過後就是新的一年了。
在收拾一下善後和幾場會議後,估計再三十天就可以回來一趟。
最後,在我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意識模糊時,又補了一句。
『所以在這段期間給我乖乖的待在家裡、顧好自己,不然就等著被……』
後面幾個字不知道是我沒聽到就失去意識了,還是他故意消音。
不過我想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這樣就能達到恐嚇的最高境界,簡單省力,從漾漾那時就得到最好證明了。
說是這樣說啦,結果威脅都威脅了,他肯定沒想到我還是偷溜出來了吧。
乾笑幾聲,看見外面的天色已成黑夜。
看來今天得在這過夜了啊……
是說剛剛想了一大堆,但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狀況,果然是因為我自己偷跑出來還忘了把眾多護符帶出來,而唯一一個隨身攜帶的又送人的關係吧。
本來想說鏡山很安全的……
嘆了口氣,果然是我太天真了嗎?沒料到外面除了鬼族之外其他種族也會傷人、抓人。
這倒是讓我多長見識了啊……
懷中的小小雪獸,是今早巧遇的鏡山小主人。
在大片針葉林中,看見一團又一團的小白球,跟牠們打了聲招呼,詢問下神聖的百年冷杉所在。
在天氣冰冷的時節,這群小小雪獸卻更加熱情如火,懷中的這隻更是拉著我就要帶路,身後的小毛球們動作靈敏的跳躍著一路跟,那躍起的高度可讓小小的毛球直達我的頭頂,看著牠們我不禁被感染,興奮無比。
走了一小段路後,林中的狹小道路突然擴大,那巨大的百年冷杉週圍沒有任何杉木,獨自散著淡淡光芒。
毛球們跑過我和牠的身邊,在冷杉的周圍圈成一一個小圈圈,轉呀轉著的,像是在跳舞慶祝。
我笑了笑,蹲下身將掛在脖子上的鍊子拆下,戴在小雪獸圓圓的身上。
「謝謝你們幫我帶路,這個就算是我的紅包吧,雖然還沒過,但新年快樂!」
小雪獸晃了晃,也不知道牠有沒有聽懂。但牠蹭了蹭我的手,然後跑去夥伴身邊繞在冷杉週圍跳呀跳。
我就在原地看著這歡樂的一刻,卻沒想到很近的一聲巨響,震昏了繞著圈的小雪獸們,也震暈了我,一腳踉蹌倒在地上。
視線轉成一片雪白,手扶著頭,但頭還在暈,一時不知道自己和周圍又是什麼狀況。
忍不住緊閉雙眼,直到聽見陣陣尖銳的鈴聲大作,我才驚覺事情不對。
撐起身體,睜眼看見的是一群像人但絕對非人哉的傢伙拿著類似大布袋的東西,將噴雪攻擊他們的小雪獸一隻接一隻丟進布袋。
小雪獸們各個撐大身體,並吐出暴雪。但對那群傢伙來說似乎不痛不癢,唯有其中一隻噴出的不是雪,而是火紅烈焰,讓他們感到棘手。
現在是……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誘拐小孩……不,不對,是綁架小孩才對。
噴火的小雪獸發出尖銳的鈴響嚇阻敵人,雖然讓那群傢伙感到棘手,但對他們來說應該不是大問題,只要找個死角趁機突破火焰就能抓到牠們,不過大概是是護符的關係吧,只要再快碰到的牠的時候就會被彈開。
牠護著幾隻逃開魔掌,將牠們守在身後,形成兩方對質的局面。
還好剛剛有把護符給牠,現在的問題是已經被抓的那幾隻……
我小心翼翼的爬起身,並慢慢移動。似乎是因為對方都在樹的另一邊專心對付小雪獸,而沒注意到樹這一邊的我。
有機會,我將背貼上巨大的樹幹,繞著樹來到他們身後,似機而動。
在他們向小雪獸發動攻擊的時候,我衝了出去,撞倒扛著大布袋的傢伙。
「快逃!!」我大喊,要他們趁機逃走:「回森林裡去!」
既然對方的目的是小雪獸,一直僵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雖然護符絕對是無敵的,但這樣被動的情勢太糟了,趕快回到林裡才是上策,牠們的動作都很敏捷,複雜的林地要抓到手,是很困難的。而且林中一定有牠們隱匿的家,不然也會有成年雪獸的保護。
被困在布袋裡的小雪獸落荒而逃,四散進森林裡。
才安心了一會兒,一陣鈍痛感隨即從背部傳來,大力的壓下。
完全無法反抗的被打倒在地,只能勉強的瞄見對方手中的棍棒。
啊啊,還好不是刀嗎?背部傳來的痛感還在自己的忍受範圍內,但身體卻無法動彈,手只能微微舉起。
四周的傢伙似乎慌了,腳步聲雜亂無章,大概是不知該不該追回小雪獸們還是要看緊眼前的那群,絕不能讓剩餘的再跑掉。
「快……帶著牠們回森林裡。」我使力抬起頭,眼神對上帶著項鍊的小雪獸:「那是你的責任吧?......加油。」
牠似乎不知所措的來回看了我和同伴們幾眼後,才似乎下定了決心,脹大自己的身體,比之前看到的都來的大,然後一口吐出似乎會將一切燃燒殆盡的火焰。
衝向自身的火焰溫暖而令人懷念,像是被人擁抱。
好累。
我緩緩閉上眼,然後陷入一片寂靜。
想到這,不禁低頭,憐憫地撫摸著小雪獸:「你是放心不下我,才不跑走的,是嗎?」
牠身上的項鍊寶石碎裂成一半……
究竟和他們糾纏了多久呢,才會讓這個有亞那和凡斯品質保證的護符壞掉?
「對不起……」反過來蹭著我的手,懷中小小的身軀讓人滿心溫暖:「謝謝你。」
我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而讓別人困擾的,卻沒想到竟還害別人受傷……
不禁思及自己會偷跑出來的原因……
雖然,來到這裡過後,每一天都很不一樣,而且都熱鬧非凡。
但就是因為懂了有人陪伴的溫暖、懂了一個人得不到的喜悅,所以在這種更想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裡,獨自一人……
太空虛……
但我又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給他們添麻煩、讓他們為難。
過年一定是每個種族的大節日,而且就是應該家族團圓的日子,我怎能要求他們偷跑來陪我,不是嗎?
結果……沒想到自己偷跑出來還被抓住,這樣不是給他們添更大的麻煩嗎?
不、這樣不行,我一定要自己想辦法回去,在被他們發現我不見之前。
我記得安也說他要過三四天才能回來看我……那就還有時間。
我站起來,走到窗邊。
首先要先了解對方,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不過……看著高塔下的景色,不難猜出自己所在的塔真的真的很高……
……有種自己是長髮公主的感覺…………
去死,誰是公主了啊!
讓小雪獸掛在肩上,一隻手撐上窗檯。
我可不會只是待在這等人來救。
還在思索要怎麼逃離的時候,片片白色的花朵突然降落。
啊!下雪了。
一隻手忍不住伸出,想接下從天而來的冰冷碎花,可在感受到那股寒花融化於手中之前……
鈴──
我的手被另一隻手握住。
在尖銳的鈴聲響起的同時,身後突然多出了一個人,伸出的手越過我,握住我高捧在窗外的手心。
「什……」
然而,在轉頭看清之前,又多了一道突出的色彩出現在房中。
豔紅。
「可以請你不要隨便碰別人的東西嗎?」
伴隨冰冷笑意的語句,從身旁濺出一道在雪白之中顯得詭魅的豔紅。
在彷若永恆的一瞬間,染上那抹深藍的髮和白色的衣,映在眼裡。
而後被無情的潑向地面。
安,你來……了啊。
在不甘和難過酸澀心頭的那秒,一切歸於黑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