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年短文】時光文件

　　　時光文件





　　一個不算寬闊的圓桌，在我眼前有四個男女盯著一張白紙激烈的辯論著，緊張氣氛壓的人喘不過去。

　　「這個地方應該要這麼做才對。」其中一名女子說道。

　　「不行，如果這麼做你分析這部分要怎麼呈現？」另外一位男子反駁。

　　「為何不行？分析這部分剛好可以放在下一Part做銜接的部分啊！」

　　隨著他們似乎就快爭吵起來，但剛剛就從旁觀者的角度一直看到現在的我只覺得奇怪。因為兩個人總是繞著不同的事情在旋轉，不知道是否只有我有這樣的感覺，只覺得另外一位沒開口的人也只是皺著眉。

　　我突然靈機一動說：「我們何不把這兩個獨立成兩個部分，然後以這點放在……」

　　放在開頭貫穿全文是我無法說出口的字句，因為我的話語硬生生遭到打斷。

　　「你這樣要怎麼做？應該是要……」那女子不留情面的反駁。

　　「什麼獨立成兩個！現在問題不是這個。」男子也跟著反駁，語氣略帶點怒氣。

　　「不然問題是什麼？」

　　「……你不懂就別亂講話，聽就是了。」

　　轉過頭他們繼續爭論，我聳肩撇過頭，試著壓抑心中那股燃燒的怒火，全身也跟著發熱。同時疑惑也從心底油然而生，是自己缺乏表達能力，還是真的搞錯了意思。

　　我無法理解，也未曾釐清，終究讓它懸掛在心裡。

　　我輕吐了一口氣，小聲的說：「我去廁所。」

　　聲音輕的似乎沒人注意到我默默離開，步行的一路上，所有的負面思想不斷在腦中迴盪，想轉移一時間也揮之不去。

　　走到鏡子前的我，臉上顯得疲憊。我輕捧著清水往自己的臉上潑灑，只是試圖讓憤怒、挫折和哀怨隨著滴落的水珠流走。
　　我又吐了一口氣，這次特別沉重。





　　討論過後，我回到宿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頭，闔上雙眼，寧靜享受這與世隔絕的短暫時光。

　　但是方才的光景不斷在腦中反覆的重播，每一個畫面都如此清晰、明瞭。

　　又來了……只有此刻記憶才會好得跟什麼一樣。

　　我大力甩了甩頭，反正在自己房間裡，沒有人會為我的行為舉止感到詭異。

　　我沒辦法忘掉那些景象，雖然我外表不在意，但我這時將我內心的激動嶄露無遺。對，我很火大，火大他們這樣無視我。

　　但我又能做什麼？溝通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當沒有人願意聽你所說，那麼問題終究是出於他們，還是自己？

　　正當我無處發洩時，手機響起。

　　「喂。」連我都感覺到自己氣若游絲的語氣。

　　「嗚哇，你在睡覺啊？」一名女性的聲音略顯驚訝，但語氣卻是我現在最缺乏的亢奮。

　　「沒有，只是在休息。」

　　「今年的最後一天居然這麼消沉！怎麼樣，晚上要不要出來狂歡喝個酒。」

　　最後一天？我愕然看著螢幕，才驚覺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號來著。

　　「原來今天三十一號了啊。」

　　年末阿……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但偏偏這顆笨腦袋現在一丁點也想不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跟這個世界接軌啊！那你要不要來？喂！哈囉？」

　　「啊，抱歉，剛剛突然恍神了。」

　　「真是的，你還好嗎？」不再問我的意願，女子突然關心起我。

　　「還……可以，只是被一些事情弄得很煩。」

　　「嘿，需要聽眾嗎？」

　　「嗯……我現在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先給妳欠著。」

　　「還有這樣的喔！好啦，看你需要休息就不勉強了，但下次約你再約不到，你！就！死！定！了！」

　　我哭笑不得，現在約人都是這種威脅的方式啊，不過我卻對她的體貼感到欣慰。

　　掛了電話，此時我突然覺得整個人放鬆不少，為了想起被我遺忘的事情悄悄將我心中不滿的情緒給蓋了過去。

　　但我究竟忘了什麼事？

　　下午三點二十五分。

　　我默默將電腦開啟，試圖在裡頭搜尋一絲線索，當桌面展現在我眼前那一刻，我便了解自己忘掉的是什麼。

　　看著自黏便籤上那明顯的字眼，我不由得會心一笑。

　　「我八成會忘記！但年末記得開啟！！！！」

　　很沒邏輯的一段話，自己一看卻一目瞭然。在眾多的資料夾中，我找到熟悉的那一個，所有的回憶也逐漸回到我那空無一物的腦海中。

　　裡頭只有一個文件檔寫著「給一年後的我」。

　　那是我當初在去年年末時無聊所寫，也是我第二年來到台北，或許是看到動畫翻出時空膠囊那種興奮，我突然靈機一動也試圖想做這麼一件事。

　　可是憑著我的記憶力，寫信拿去埋土大概會被我遺忘一輩子，如果說藏某處等五年後這段記憶百分之百也會煙消雲散。因此，非常的可笑，我只等一年，而且就存在我平常使用的電腦，頂多在信箱裡頭備份。

　　接著我還在桌面自己一眼可見的地方打上這段話，每天瞄到才不會忘記。

　　事實上我還是忘了，好在現在想起這件事也不算太遲。

　　我只記得當初寫了滿滿一頁。裡頭包括對未來的期許，以及今年的目標等等。可是這一年間完全沒有動過，內容也忘了大半。

　　帶點期待且怕受傷害的心情點開，裡頭確實有滿滿一頁，但第二頁卻留下了幾行粗體字，讓我直接忽略了前文。

　　「致一年後的我：

　　或許我已經沉醉於狂歡而遺忘了，沒關係，至少我沉浸於快樂。

　　如果我寂寞難耐的待在家裡，那時我究竟會是快樂、平靜、憤怒還是難過？

　　對於未來我不做猜測，我相信上帝的規劃與安排；但問問那時的我，多久沒有好好放鬆？

　　別總是壓抑著，因為到最後自己一定會崩壞，相信我。

　　別忘了上次的教訓，如果累了，別忘記自己還能回家。

　　期望一年後的我此刻是快樂的：）」

　　看了這段話，我莫名其妙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去年的我究竟有什麼神力，能夠預感到我此時的心情。是啊，我總是壓抑著自己，不管在任何方面總是不會表達出自己的情緒。

　　我真的需要放鬆。

　　不是任何玩樂、狂歡，而是更單純、單純的能將自己的武裝完全卸下。

　　我拿起手機毫不猶豫撥了一通電話。

　　「喂。」男子慵懶的聲音從裡頭傳出。

　　「載我回家或借我車。」這時我也懶得問候了。

　　「……啥？」

　　我又重複了一次。

　　「你指的是回彰化？」我表示肯定且認真。

　　「你在開玩笑吧？」

　　「今天是跨年不是愚人節。」我很冷靜的這麼對他說。

　　「如果我晚上要出去咧！」

　　「除了逸君，應該也沒別人會約你了，我已經跟她說好了。」

　　「去你的！還幫我決定勒！」

　　我突然安靜了兩秒，我輕聲的說：「拜託。」

　　「……」
　　
　　



　　下午十一點十五分，我右手倚靠著車窗邊，看著外頭一片烏黑的夜空，不時綻放短暫的煙花。

　　最後他到了八點多時來接我，但我們光是在市區裡塞車便花了兩個多小時，直到現在才接近苗栗。

　　「你真的很誇張！我要不是可以順便回家一趟，我看你怎麼辦。本來我還以為有什麼嚴重的事，結果你居然只是單純想回家？」

　　他名叫治宇，而他整個路上不斷的重複這句話。

　　「好啦，欠你一份人情，回去請你吃飯。」

　　「哼。」治宇頓了一下才開口：「這樣回去就由你搞那份研究。」

　　「我才不要，我寧願多請一頓飯。」

　　我忘了說，今早直接反駁我，讓我整個心情極差的人，就是他。至於我們為什麼現在依舊可以這麼自然的相處，那也是因為今天的狀況決不是第一次發生。

　　當我們抵達台中時，時間已來到十一點四十八分。

　　我苦笑的說：「看來我們得在車上迎接新年了。」

　　「不都誰害的！說不定我本來還可以狂歡度過，不然至少還可以邊『嚕阿嚕』邊倒數。」

　　「這樣也很特別啊！反正去年你也是邊嚕邊過的。」我賊笑著，我想應該沒有人可以拜託人的同時還這麼白目吧。

　　四周綻放的煙花逐漸增多，轉眼間時間只剩下短短的三分鐘，收音機也不斷傳來主持人興奮的喊聲。

　　但車上的我們卻依舊異常的冷靜，而擔任司機的治宇則已經露出昏昏欲睡的表情。

　　「十！」主持人大聲的喊著。

　　「九。」我冷靜的數秒。

　　「八……」治宇則相當無力。

　　七、六、五……

　　年末將近，喜樂、痛苦或悲傷將隨著時間一同過去。或許跨年只是一種形式，可是在充滿著全新的氣氛下，總是會給我一股無形的力量。

　　縱使他可能持續不久……

　　四、三……

　　這都無所謂，至少在新的一年，我將回到我起步的原點。重新的審視自己，重新讓自己填飽能量，重新試著拾回熱情。

　　二。

　　一！

　　周圍的煙火一同灑滿黑夜，剎時有如日照的光明。

　　「……」我依舊看著外頭，治宇依舊開著車。

　　「好空虛喔。」坐在車上的我們真的，真的一點都沒有興奮的感覺。

　　「多虧有你，讓我第一次知道跨年能這麼無力。」

　　「哈哈，別這麼說嘛，至少新年的第一天還能陪著家人，多好啊！」

　　「還真謝謝你。」

　　我左手握著拳頭微微舉起說：「總之，Happy new year, my buddy」

　　「損友。」他以握著拳頭的右手和我撞擊。

　　「致一年後的我：

　　此刻的我是快樂還是悲傷？這一年來又累積多少情緒和壓力？

　　如果可以，就放下一切回到原點吧！

　　P.S.：下次不能再拜託王治宇，小心會有生命危險。」


　　據說最後他回去時，家人早就全部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