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般俊顏難得沒了笑意,墨色鳳眸緩緩掃過在場眾人,個個垂首,沒人敢開口,偌大寢房內,死寂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最後,視線睞向昨日還神采奕奕,如今卻冷冰冰躺在床上,面容蓋上白巾的父親。隱在袖內的十指握得死緊,指甲陷入膚肉,卻感覺不到疼痛。
他若是一般尋常人家的孩子,定落下哀痛不捨的淚──但他不是。
王府失去主人,身為獨子的他,必須攬下重擔。。更何況,父親一生正義清廉,為國為民,卻落得遭人殺害的下場,這世間,豈還有天理?!
眸光一閃,再望向眾人時,卻教人看傻了眼。
俊臉上鑲著的不是悲戚,而是令人錯愕的笑。
至親被人殺害,他怎還能笑得出來?!
「真是的,我就說過,做人這麼清心寡欲做甚?到頭來,還不是沒個好下場?」雙手一攤,薄唇揚起諷刺笑容。
此言一出,原本死寂的房內瞬間吵雜起來。一干僕役們全沒料到,王爺生前捧在手心上疼的兒子,竟開口說這種話!
「冬總管,我父王的後事,就勞你費心了。」鳳眸睞向一旁年邁的老總管,笑道。
被指名的冬總管神色不悅,欲開口說些什麼,接觸到鳳于嘯的眼神後,瞬間換了臉色,恭敬一揖,說道:「老奴明白。」
「需要多少人手,你自個決定。」拋下話後,鳳于嘯甩袖旋身,「都沒事的話,就各歸各位吧。」
待頎長身影離去後,眾人隱忍的情緒瞬間爆發。
「怎會有如此不肖之子?!」
「太可惡!王爺對小王爺的心意全白費了!」
「不值得、不值得啊……」
不平的聲浪在房裡激起陣陣漣漪,情況眼看一發不可收拾,冬總管連忙咳了幾聲,板起老臉。
「放肆!王爺哪容得你們批評?!」他人老,眼可沒老。鳳于嘯表面上笑著,鳳眼掠過的悲戚是騙不了人的。
「可是──」
「夠了!再讓我聽見誰毀謗王爺,誰就等著捲鋪蓋!」冬總管開口,打斷他人欲反駁的話,「各歸各位,王爺的話你們當耳邊風嗎?!」
聞言,不滿的眾人這才魚貫退出,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徒留冬總管在房內,睞著已成為冰冷遺體的先齊王。
「王爺,小王爺的話您可別介意。小王爺會找出兇手,替您報仇的。」
語罷,冬總管雙手合十喃喃唸了幾句佛號。隨即步出房門,喚來幾名心腹,開始著手處理後事。
而離開的鳳于嘯則踩著飛快的步伐,穿過苑囿,越過長廊。隨地在一處涼亭裡坐下,頹然地垮下肩,玉容低垂。
「你的手受傷了。」
一道清嫩女嗓冷冷傳來,鳳于嘯連頭也不抬。雙眼無神睞著出現在眼前的黑色武靴,知道眼前人不是別人,是那甫成為他親身護衛不久的紫夜。
「不礙事。」望見自己掌心正冒出血絲,他淡道。「自然會好。」
聞言,紫夜蹙眉,自衣襟內掏出一瓶藥膏,不顧鳳于嘯反對,拉過他冒著血絲的手掌,逕自打開藥蓋,沾藥抹在傷處。
藥效很快地發揮,冰冰涼涼地,連帶刺痛傷處。但鳳于嘯不以為意,任憑紫夜為他上藥,一雙鳳眸睞著眼前專注的面容。
許久,他才緩緩再度開口──
「我很不肖吧?」唇角揚起諷刺自己的笑。
「為父親打抱不平,有何不肖?」紫夜開口,手中上藥的動作始終沒有停頓。
總是帶笑的鳳眼,少了笑意,望著紫夜。
「今後必定會有不少麻煩事。妳……隨時可求去。」
鳳于嘯手中的傷處均上好了藥,紫夜沉默地將藥瓶放回衣襟後,抬起螓首,迎上他注視的目光。
「我唯一能去的,就只有在你前方。」轉過身,紫夜背對著鳳于嘯,開口。「誰想殺你,就得先殺了我。」
鳳于嘯睞著背對著自己的紫夜。眼前的背影嬌小,卻擁有頂天立地的力量與氣勢。
好半晌,始終緊抿的薄唇,總算真正揚起一抹笑。
「所以我能在妳背後,盡情去玩了?」
此刻,背對的身影轉過身來,睞向鳳于嘯帶笑的俊顏。略帶稚氣的俏顏沒有遲疑地頷首,紫藤眸子亦堅定地找不出一絲迷惘──
「只要你一聲令下,我便會成為你的劍。」
聞言,鳳于嘯頓時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什麼重擊,一抹難以言喻的感受,在紫夜許下承諾的瞬間,一湧而上。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女娃,說出如此超齡的話,實在教人不禁好奇及……心疼她過去的遭遇。
薄唇開開闔闔,幾度欲言又止。好半晌,這才開口:「沒我的命令,不准死。」
依她的性子,面對每個危害到他的敵人,定會以命相博。雖然與她相識不過數日,但他就是明白。
鳳于嘯的話,教紫夜有些詫異。紫眸與他的鳳眼對望著,總是緊抿的唇,掠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