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開場白嘛~還是一樣從《週刊少年JUMP》講起,其實說到這本已經算是漫畫界龍首的雜誌定位就是十分明確的「勇者冒險物語」,以代表光明的主角向上勵志實現夢想做為大宗。
不過同樣的東西看多了還是會膩,因此雜誌社當然也多方嘗試各項其他不同變化的作品連載,其中讓人驚豔的,突破了讀者問卷的考驗的「邪道」漫畫代表作當屬《死亡筆記本》(以下內容大雷大捏,以漫畫原作為準)。
《死亡筆記本》是JUMP著名漫畫家搭檔「大小組合」大場鶇、小畑健的作品,內容敘述智能、精神力、行動力、細心程度與正義感各方面接近完滿的天才高中生夜神月,在一日撿到了能決定他人生死的「死亡筆記本」,以此為契機要淨化世界成為新世界的神,並與追捕其的世界第一偵探「L」龍崎等人展開攻防(以下劇情全面劇透)。
整個作品是以奇詭的特質做為賣點,以被寫上姓名就會死亡的筆記本有如靈異事件、都市傳奇的新鮮設定而使人感到驚奇,讓讀者隨著對規則的了解開始去想像這項道具的可能使用方式。
遠遠超過一般漫畫所能看到的超高度邏輯鬥智與心理戰,月與龍崎雙方在彼此隱瞞底牌的前提下,互相刺探、設計騙局的過程更是拍案叫絕!情節的銜接是一環緊扣著一環,縝密的細節手法運用,不知道到底會從哪個方向出招,用什麼方式化解的鋪陳安排叫人看的目不轉睛!本以為要以自己的雙手親手掀開對方隱藏的秘密來獲取勝利,卻有誰能想到月會自行放棄筆記本所有權與借刀殺人來達成自己的成功?
小畑老師精湛的畫技更將整個作品作了昇華,不論是女性角色的美麗還是主角的俊秀,或是死神們特異的造型都相當搶眼,尤其是月那經典的「計畫通」藝顏相信是會流傳千古!(大笑)
最使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雙方信念與理想之間的衝突,月與龍崎,相似的兩人選擇的矛盾的道路所擦出的火花讓所有讀者都陷入一個彷彿沒有出口的辯論迷宮之中。
不過最有趣的地方就在這裡,雖然由於《死亡筆記本》本身的設定,乍看之下,讀者很容易直觀的想起死刑存廢的萬年論戰,但實際上《死亡筆記本》兩名主角關注的有關「正義」本身的論述其實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各說各話,只是大場老師很巧妙的將之重新包裝。(笑)
先看夜神月的理想是什麼,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要使世上所有的罪犯「惡有惡報」獲得應有的死罰,彰顯報應的存在來達到殺雞儆猴的目的,進而使所有人都不敢犯罪。
而關於龍崎的想法,比較容易受人誤解而複雜的一點是,他並不見得真的認為「任何情況下殺人即罪」,而更重視的是「沒有任何人可凌駕法律之上」的這點。
這其實很大程度上與美國超級英雄漫畫中「英雄是否可以殺人」的議題較為接近,擁有萬貫財力的蝙蝠俠與無敵的超人當然在每次面對罪惡時有能力將之誅滅而一勞永逸,但他們不這麼做,原因在於把固定反派弄死了故事就掰不下去XD若是每個英雄都能自由的決定敵人的生死,那麼一旦該英雄的判斷失常就將成為暴君,而造成更大的災害!所以他們必須是一個能令眾人安心的模範,而要恪守最後的底線。
也就是說無論他們本身是不是贊成藉由「死亡」來達到制裁,但這主導與做決定的應該是代表國家的法律,而不是他們這些超級英雄。
龍崎的想法也是相同的,他並不是反對讓罪犯獲得死罰,事實上早在一開始對未知是否存在的「基拉」挑釁的時候他就把一名死囚送上了實為死刑台的實況轉播之中,顯見對龍崎來說,人命的價值並不是無條件的凌駕於一切,所以繞了一圈,我們會發現龍崎並沒有反對月的理念,他所要針對、維護的,是社會現有的公義與秩序,不使個人的意志居於公眾之上。
可是這裡「任何人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的觀念有一個模糊地帶,在古代,懸賞的江洋大盜是生死不論人人得而誅之,即使是現代,假如有個現行犯在你面前犯罪你也有權利將他當場制服逮捕移送法辦,即使期間扭打而至殺傷對方也屬於正當防衛、緊急避難的一環。也就是說法條的執行,在時代的變遷、特定情境或是公眾意識同意的前提之下,是有部份權力可以讓渡於非執法單位的。
事實上也就是依據這個概念,我們所熟知的超級英雄在深夜無人所知的巷弄中打擊罪犯的行動才為人所認同,也就是說法律最終絕對不能割讓的部份其實是「審判權」而不是制裁行為。
如果從這個角度去審視月的理念,雖說月打一開始就有著要「成為神」的唯我獨尊發言,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像後來的火口一樣利用死亡筆記本的無上法力來為自己謀求利益,雖然他一個又一個的殺死罪犯,但要注意的是他所殺的目標清單絕大多數都是令人髮指的通緝要犯、極惡之徒,所以這裡界定罪責的準則並不是他的個人好惡,而是世間無法接受,或是法律上早已經定罪的罪人。
因此嚴格來說,基拉的行動並沒有逾矩,甚至可以說是符合大眾的期望,因為「哪一個人有罪」的決定權仍是掌握在公眾的手上!從結果來說在《死亡筆記本》的世界中,基拉的制裁不僅大快人心,其存在也確確實實的使犯罪率下降而改善了社會,而在後期基拉的存在甚至受到相當多數人的認同,其信念是否正確似乎是不言而喻(至少在漫畫裡的世界是這樣)。
其實這裡也牽涉到一個法條的威嚇性問題,在我們這個世代已經沒有菜市口行刑的這種事情,既然殺雞都不在猴子面前宰了,這嚇阻效果即使有也會大打折扣。月的做法只是再次的把這件事情重新拉到大眾面前,其震懾力自然是有增無減,何況死亡筆記本的威力是無視任何空間的掩護、偽裝的。
但雖然是這樣,這也並不表示龍崎是錯的,這很大成分則要歸咎於月本身的人格缺陷。
其實從當初一下子就受到挑撥,致使各國警務單位確定了實際犯人的存在,讓「基拉」從形而上學的地位掉入人間的那一瞬間開始,讀者多少已經可以開始察覺到月自我中心的個性要凌駕在他的理念之上。
理論上不曝光使基拉仍存於暗處,保持住神秘性而使人畏懼會是最理想與最便利的行動方式,而以月本身表現的智慧來說他也早該想到自己的計畫必定會受到現行體制的反彈,但三言兩語怒氣上衝就使自己行動範圍等重大情報讓人確認不能不說是失策。
他無法接受其他人的質疑與反對,一旦受到指責就以最激烈的方式反彈,不容許有人冒犯他的無上權威。打一開始他就沒想過通過和平談判來使雙方達成共識,眾多調查員、警探也才會在這件案子中失去性命。
所以縱使基拉的作為對於社會是正面的,但是那也只是月的選擇在這時與公眾利益剛好一致,他或他的繼承者不見得永遠會依循大眾善惡的基準來行動,一旦承認其超然法外的地位,則失控後連箝制的手段也將不可得。
可若這裡如果又繞了回來,卻又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變的是說反對基拉的原因並不在於他的行為對群眾有所危害,只是因為害怕這個「過強的能力」無法掌握所以才要將他提前逮捕。
以月的情況來說,縱使其個性是個無限中二的自大狂,但如果只是放任他自由發展的話,在這個「基拉事件」中同樣不會賠上其他無辜者的性命。而堅持與其鬥爭到底的龍崎,先是非法監聽、偷窺最後甚至監禁綁票、刑求海砂、月等嫌疑犯,老實說在這方面的處理方式與基拉的行為相比是不惶多讓。
實際上比照月失去記憶時「白月」言行與龍崎之合拍一致,我們甚至是可以合理懷疑,如果當初撿到筆記本的不是月而是龍崎,現在《死亡筆記本》的故事就不知道會不會倒過來由月挺身而出要逮捕龍崎了。
會發現到,在這個撲朔迷離的案子中,雙方的主張都是「既是也非」以一種首尾相銜的方式無限循環,但偏偏又不歸結在同一點上,「革命志士與恐怖份子只是一線之隔」端乎思考的出發點不同而使結論錯動。也就是因為這樣具有強烈話題性的灰色地帶,才使作品人氣飆漲,至今仍能使兩派人馬爭論不休。(笑)
某方面來說這也是《死亡筆記本》盛極後衰的原因。從「龍崎之死」作為切割,第二部的「N」尼亞與「M」梅洛很顯然並沒能接起第二部中基拉主要對手的棒子。
一方面是因為雙方鬥智的計謀變的十分豪(ㄘㄨ)邁(ㄘㄠˋ),又是大規模黑幫勢力攻堅又是光明正大的擄人,已經毫無原則與隱密美學,與前一部的縝密鬥智大相逕庭,就連月最後的失敗也不是輸在計謀而是輸在執行者魅上的失誤很難說沒有橫空賜死的感覺,讓尼亞所說「兩人加起來就能勝過L」的言論說服度下降不少。
更重要的是尼亞與梅洛的行為舉止中看不到「信念」,他們的言行缺乏龍崎、月兩人對於自己相信的東西「我才是正義」的霸氣與魄力,甚至很難感受到繼承龍崎的理念的部份,「逮捕基拉」這件事情更像是一個證明自己的目標,只是為了超越L而不是為了社會的公義,這使的他們兩人的角色高度一直無法追上龍崎,枉論充當月的對手,激盪的火花也就不若前一部耀眼。
當然,玩弄人心,把戀人、家人、朋友和一切可利用的東西當棄子,甚至設計陷害直接間接的導致親生父親死亡,為了一己理念幾乎喪盡天良的月在嚴格恪守少年漫畫底限的JUMP上連載最終自然是沒有什麼好下場。
但高明的一點在於無論雙方的立場大場老師並沒有把話說死,或給予一個既定的答案,而只是純然的敘述現狀,完整交代人物故事始末後留下一片空間,讓讀者自行去反思自己心中「正義」的型態,某方面來說也算是一種良好的「開放式結局」的示範。
《死亡筆記本》是一本將「所有人都知道用了會大紅」但卻很難使用的敏感題材處理的十分圓熟的作品,大場老師巧妙的避開最尖銳的部份,適度的讓對立的雙方站在微妙差距的立足點上展開衝突,雖以「龍崎之死」前後做分界評價下滑,但仍不改其於少年漫畫界異質的存在感,在讀者心中以及漫畫史上都將記上強烈的一筆。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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