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同人】我所知道的雛見澤

　　或許在外人眼裡只是一個位於深山裡的偏僻村莊，但對我來說雛見澤卻是這片喧囂塵世中僅存的最後一塊淨土。不需歷史文獻記載，透過古老傳說代代口耳相傳，村人可以告訴你早在千百年以前御社神已在此徘徊，以自我囚禁為代價，賜福予這片荒蕪的土塊使其得以人居。村人為了它奉獻生命，神祇為它犧牲自由。兩者攜手共同在深山裡這片荒蕪的土地上綻放出雛見澤這朵美麗的玫瑰，柔弱而堅韌，散發出生命的光華。

　　拜訪這個被群山擁抱的小村莊，從山腳蔓延而上的柏油道路在此停下腳步。踏上地面時，先別急著邁開步伐，閉上眼，感受腳底下傳來的大地脈動，那是無數生命奔流而過的餘響。抓一把土，掌中那飽滿的肥沃，透露出此地的豐饒。村口一旁的水車徐徐運轉，兩側清澈的溝渠中悠游著嬉戲的魚兒。傾聽，潺潺流水在歌唱著生命的歡樂。蟬鳴順著微風傳進耳裡，伴隨著令人心曠神怡的稻穗清香。在這裡，濁盲的双目得以恢復神采，混亂的聽覺得以重新調弦，城市裡令人窒息的空氣將成為回憶，冷漠的心靈拾回當初應有的溫度。凝滯的思緒變得透徹輕盈，乘著羽毛，延伸到遠端的彼方。

　　沿著道路往下，一間不起眼的三合屋映入眼簾。這裡是雛見澤唯一的學校。由於人口稀少，整間學校包含老師在內不超過四十人。低年級、高年級全擠在一間教室中上課。老師在黑板上抄著五十音，後頭的高年級卻埋頭算著幾何代數，一邊還要安撫哭鬧的孩子。這景象乍看有些混亂，但深入後才發現其中的和諧。班上的人彼此幫助、互相學習。整個班級像是共生的群體，沒有隔閡、沒有自私，只有無限的包容與分享。我在這裡看不見都市學校裡為了名次而勾心鬥角的心機，看不見對成績的壓力。我只看見孩子臉上純樸的笑容。在他們身上找不到人生的負擔，只有對生命的熱忱與希望。

　　若要說有什麼能在雛見澤悠閒的步調中興起波瀾的，那便非一年一度的棉流祭莫屬了。只有在這天，雛見澤的燈火與熱鬧才會維持到深夜，平常難見各種攤販才會出現在神社周圍的台階上。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平常保守的村人們才會露出瘋狂的一面，從平常辛勤的農耕中解放出來。撈金魚、烤棉花糖、打靶、刨冰……，祭典不止讓大人放鬆心情，更成了孩子夢中的天堂。等到玩也玩夠了，酒也拚醉了，眾人聚集在神社前，虔誠觀看棉流儀式的舉行。主持的巫女高舉鐵耙，將代表災厄的棉帛撕成碎片。之後村人們撿拾殘留的棉絮，放入河川，象徵一年來的不幸將隨流水而逝。相傳，御社神有著紫髮女子的外表，頭上長著鬼角，而繼承神社的古手家族便是御社神的後代。雖然沒有鬼角，但歷代古手家族的女性都有著近紫的深藍長髮。或許這就是村人們信仰歷久不衰而日益深厚的原因吧！

　　有人認為雛見澤是寧靜的世外桃源，但鮮少有人知道雛見澤的寧靜是村人用生命捍衛而來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政府為了要有足夠的能源，而在雛見澤興建水壩。只要大壩完成，雛見澤將被洪水淹沒，而村人也勢必失去家園。為了守護家園，村人們不顧政府的決定起身反抗。由於政府態度強硬，村人抗議手段越加激烈，最後終於爆發了「大壩分屍案件」。懾於媒體的壓力，政府終於讓步，大壩興建工程無限期凍結。但事情並未因此而結束，工程凍結後連續數年，原先支持大壩工程的人士在棉流祭當夜不是離奇失蹤，就是莫名死亡。恐懼的村人們將這一連串的案件解釋為「御社神大人作祟」。不論是分屍案還是作祟，兩者的兇手至今仍未尋獲，而事件的陰影也殘留在村人心底延續至今。對與錯的界線早已模糊不清。錯的是動手殺人的村民？還是把村民逼到絕路的政府？對於御社神作祟，我不敢斷言神的思想。但我敢揣測御社神對於這片土地的眷戀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如今大壩廢建，工地上棄置著爬滿紅鏽的怪手，開挖的土丘如一座座無名墳墓，乾枯的河床現在成了廢棄物堆放場。村人不喜歡來這，這裡不但是眾人痛楚的根源，最主要的原因更是因為丟棄在此的屍塊尚未尋獲。漫步在大壩上，不時會看見一個佇立於風中的小小身影。孤獨的少女垂首合掌，是在向上天禱告？抑或是在弔唁死不瞑目的怨靈？知道答案的只有生命將盡的蟬鳴。我無從得知少女的想法，我只希望她那瘦弱的肩膀能承擔住悲傷的重量。

　　我們已經太習慣每個事物的有它自己的歸宿，所有故事最終都有一個適當的結束。但雛見澤卻永遠不會有結局。這裡是蟬兒鳴泣之地，誤入迷途之森，就再也找不著歸途。政府至今依舊沒放棄大壩興建計劃，而村人也不會放棄守護從祖先承傳下來的家園。

　　或許雛見澤並不完美，它不是人間樂園香格里拉，也不是陶淵明筆下與世無爭的桃花源。許多悲劇與衝突曾在這片土地上發生過，村人為它流下血與淚。但就是有這些鮮血淚水，雛見澤與村人的羈絆才會如此牢固而可貴。明知裂痕是無法完全消除的，但當補上最後一塊理想拼圖時，那股剎那間完成的感動仍會在心底長存，永不磨滅。

　我鍾愛雛見澤。我喜歡它的純樸，喜歡那令人心安的寧靜。雖然、雖然啊，這股寧靜帶了那麼些悲痛與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