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軼事(三十四)——酒中沒有毒
公元七五六年六月九日,安祿山的叛軍攻占了潼關,整個關中平原就像一顆被砸開的榛子暴露在叛軍面前,唐朝的首都長安城已經無險可守。唐玄宗向官員們宣布說自己要御駕親征討伐叛軍,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相信年過七十的皇上能夠再現年青時提劍入宮誅殺韋氏力挽狂瀾拯救李唐輝煌。
果然,唐玄宗匆匆離開皇宮西出長安開始大撤退,撤退初期那幾天整個隊伍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落腳點,反正是離開長安越遠越好,馬嵬事變後,君臣之間進行了一次我們的出路在哪裡的大討論,最終決定去劍南的成都。
去成都要翻越秦嶺,穿過劍門,那正是李白《蜀道難》一詩中描寫的「難於上青天」的古道,雖說是「上有六龍迥日之標高」,但山高迥日不迥駕,再難也要克服。
在深山中行進可苦了負責後勤保障的置頓使韋倜,要安排這麼多人的吃穿住行,更要重點照顧因為「國破河山在」君存貴妃亡而心情不佳的玄宗皇帝。
這一天早晨,山中的靄氣未散,隊伍又要踏上征程。韋倜在一個山野人家發現一壇剛剛醸好的酒,就弄了一壺趕到玄宗的馬前。韋倜跪在地上將這壺酒舉過頭頂請玄宗品嚐,但是皇上沒有接酒的意思。韋倜想著是不是皇上他老人家嫌這山野村醪品位太低,這酒的味道比起皇宮中的美酒確實要淡的多,還愛上頭,喝多了脖後梗子疼,可現在是艱難時刻,得湊合著來。比如說離開皇宮那一天皇上沒吃早飯,餓了大半天走到咸陽時高力士高公公才跑到市場上買了幾個芝麻燒餅讓皇上墊墊飢。眼下這酒雖說差些,但總歸是聊勝於無。
就這樣想著,韋倜又一次把酒舉過頭頂,玄宗還是不接,韋倜一共舉了四次,四次都沒送出去。這就有問題了,韋倜首先從自己身上查找原因,不查不知道一查驚出一身冷汗,莫不是皇上懷疑這壺酒中有毒?!現在正是皇上落難的時候,京城丟了,而且發難者是皇上最為信任的人之一。前幾天在興平馬嵬驛站禁軍士兵們又揮著搶弄著劍高呼口號在皇上眼皮底下殺了楊國忠,又迫使皇上下旨讓楊貴妃自盡。此時此刻在這深山險峻之處你又送上一壺來歷不明的酒,皇上怎麼敢喝。
韋倜想到這件事如果說不清楚,自己可能會落下一個企圖謀害君王的嫌疑,那些寫史書的人會作出如下記載:「置頓使韋倜獻酒,帝疑其酖,不飲。」
解脫嫌疑的最好方法是自己以身試酒,韋倜當場從壺中倒出一杯酒,一飲而盡。這是讓聖上看看俺韋倜喝下壺中的酒之後依舊精神抖擻神智清晰,看山山綠,看水水清。結論是酒裡沒有毒。
皇帝玩的就是深沉,那邊韋倜急得恨不得將自己的心一刀剜出來讓人看看是紅是黑,這邊唐玄宗才說了話,他說你以為我懷疑這酒有問題嗎?事情完全不是這樣,我已經四十多年不喝酒了,這一點高力士可以證明。
高力士對現場圍觀的人們說,那還是在開元四年的時候,聖上喝醉後下令殺了一個人。需要指出的是,事後聖上對於所發生的事情毫無記憶,屬於酒後短時期喪失行為能力。聖上對於此事感到萬分的懊悔,從此就戒了酒。這事請屬於國家機密,你們外人不了解那是很正常的。
司馬光在撰寫《資治通鑑》時也注意到了這件事,司馬溫公堅持小道理服從大道理的原則,他說唐玄宗這會兒連江山社稷都搞得一塌糊塗,戒酒這種小善事根本就不值得記載下來。
唐玄宗是否戒酒還有疑問,不過這是題外的事。
「沽酒 市脯不食」,不吃市面上買回來的酒和醃肉這是孔子對於外賣的態度,買回來的食品不清潔會吃壞肚子。皇帝的飲食安危也是國家大事,凡是大事都會搞得很複雜,而一般人自帶酒水去朋友家做客就不會有那麼多禁忌,除非那人家門口貼著「禁止自帶酒水」的告示。但凡事總會有例外,有時候帶著酒到朋友家去也會有麻煩出現。
晚唐的王鐸和李蠙是同一年的進士,兩個人後來都做了大官。有一天李蠙得到可靠消息,王鐸將會被任命為宰相,就拎著一壺酒去王鐸家拜訪。李蠙對王鐸說,你就要當宰相了,咱們是同年,我先在你這裡掛個號,以後可要多加照應。為了表示祝賀,你我二人喝上幾杯。
王鐸的妻子早就听說李蠙把自己的丈夫當作政治上的競爭對手,現在聽說李蠙自帶酒水要和王鐸乾杯,就懷疑這是心存歹意,那酒中怕是有毒吧。
官員之間因為妒忌下毒的事情是有傳說的。
開元初年,有一個叫常敬忠的人記憶力超群,他向玄宗皇帝自我推薦說一千字左右的文章我看上一遍就能背詠出來。唐玄宗讓張說去進行面試,為了保證面試的公平與公正,張說專門找了一本市面上根本見不到的書作為試題。這本書有一萬多字,張說讓常敬忠看上十遍之後一字不差的背出來。常敬忠看了七遍之後就達到了標準,不僅一字不差,背詠的時候語速還極快絲毫不打絆子,連對照原書進行檢驗的張說目不暇接都有些跟不上躺。唐玄宗聽了面試情況的匯報後立即召見了常敬忠,很是賞識。不幸的是常敬忠不久就「為同輩所嫉,中毒而卒」。
王鐸的妻子聽說李蠙要和自己的丈夫喝上幾杯,急忙讓身邊的丫鬟到前廳去提醒王鐸。那丫鬟來到廳中當著李蠙的面對王鐸說,夫人希望你不要丟下妻子和兒女。李蠙聽了這話大吃一驚,這女人的意思是我帶了毒酒要害死他的丈夫,看來李蠙也要證實自己的清白,他二話不說自己給自己滿斟一杯先乾為敬,喝完之後抬腿就走,先閃了再說。
王鐸的這位妻子甚是厲害,而王鐸本人則生性柔弱,「懼內」也就順理成章了。那一年王鐸以宰相的身份去鎮守江陵防禦黃巢,出門在外要調劑一下生活,讓夫人呆在京城,帶著小妾同行。夫人管的嚴,小妾放得開,所謂妻不如妾。
王鐸和他的隨從一路前行,忽然有快馬趕來飛報:「夫人不放心已經離開京城正在趕往荊州的路上。」王鐸聽罷對身邊的幕僚說,現在的形勢是這樣的,黃巢的軍隊從南邊壓過來,夫人又從北邊壓過來,真不知道哪裡是平安的地方,幕僚開玩笑說,俺琢磨著當兩種歷害同時存在時因該選擇比較輕的一方,王公不如投降黃巢算了。
王鐸當然沒有投降黃巢,不過當黃巢的大軍進逼江陵時王鐸棄城而逃。這似乎有損於宰相風度,不過面對著黃巢的大軍望風而逃的不止王鐸一人。黃巢兵敗被殺後,他的姬妾被抓住押到了成都,唐僖宗正在那裡避難。據說唐僖宗還親自審問了黃巢的姬妾,大概是想瞧一瞧這些女人長得怎麼樣和自己宮裡的女性來個類比。唐僖宗正兒八經的批評這些女子說,你們這些良家婦女幹什麼不好,怎麼經不住威脅利用去伺候黃巢。
黃巢畢竟是當了一陣子皇帝的人,少不了遵循妻妾成群這個皇帝的慣例,面對著唐僖宗的審問,這些女人中為首的一人回答說:「狂賊凶逆,國家以百萬之眾,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相於何地乎?」
這段話顯然是經過文人加工潤色的,通俗點講這女子是在說國家的百萬大軍尚且擋不住黃巢,連皇上你本人都扔下祖宗的牌位跑到成都,現在卻來責怪俺們幾個弱女子,那麼那些負有責任的公卿將相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