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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P

天馬

作者:追風07號│2012-10-12 00:49:37│巴幣:16│人氣:550

  「有本事就來追啊!」
 
  騎著駿馬的少女,她那清亮如銀鈴般的嗓音在遼闊的草原上清晰可聞。
 
  在少女身後追趕的,都是方才吃了她手中長鞭苦頭的男子,其中有的是自己所養的牲畜礙著她的去路而挨了打,有的卻是多看了少女一眼,隨即就被鞭子抽了幾下,他們當中有的怒不可遏,有的卻因為自己吸引到了少女的目光而喜不自禁。
 
  少女策馬奔馳著,但前方朝她而來的,卻是她那剛出外辦事回來的父母親,她趕緊勒馬轉頭開溜。
 
  少女的母親原想出聲喝止少女別再胡鬧,卻被丈夫給勸停,他嘆了一口氣,說:「就隨她去吧,還能任她這樣子淘氣任性的日子也剩不多了。」
 
  兩人望著少女在馬上的身影逐漸遠去。
 
------
 
  「姊姊,讓我跟你們去嗎!」
 
  「穆珠兒乖乖待在這裡替我們把風,要是爹媽來了就通知我們一聲。」
 
  「不要!我想跟你們一起去!」
 
  「穆珠兒妹妹妳聽話,妳姊姊和我有事要談的,不是去玩的,等待會事情談完我在給妳糖吃。」
 
  「我不要糖吃、不要糖吃,我就是要和你們一起走!」
 
  「唉呀呀,這可怎麼辦?阿蕾依,穆珠兒今天特別不好說話呢……」
 
  這下換姊姊生氣了。
 
  「巴札爾,我們走!別管她!」
 
  姊姊拉著巴札爾哥哥的手就走,臨走前他還頻頻道歉,一再保證待會要給我糖吃。
 
  「誰希罕那些糖啊!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不禁放聲大哭。
 
  巴札爾哥哥是父親異母兄弟的孩子,從前他們家也和我們是同一個阿塔*,所以我們從小便玩在一塊,我記得那時候的巴札爾哥哥明明還很喜歡作弄姊姊的,相較之下,他對我總是很好。
 
  後來長輩間因為水草地的事發生爭執,他的父親便帶著他們一家和一些族人離開了我們的阿塔去尋找另一片天地。
 
  幾年以後的一天,當我陪著姊姊待在家裡頭做針線活正感到不耐煩的時候,聽到外頭有人叫喚我們的名字,當我們出門一看,一名高壯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裡,要不是當他看見我和姊姊時,那因害臊而笑著摳臉的小動作,我們還真差點認不出他竟是從前那纖瘦的巴札爾哥哥。
 
  我和姊姊當時實在太驚喜了,也沒請人家進屋裡坐,就在棚帳外連珠砲地問了巴札爾哥哥好多個問題。
 
  巴札爾哥哥說,當時他和家人離開我們的阿塔以後,經過了十數天的流浪,終於在天山的北麓停了下來,並在那邊搭建起屬於他們的新的阿塔,那裡年年都長著豐碩的青草;
 
  他又說,在他們的阿塔那也牧羊隻,但卻牧更多的馬兒,因為漢人說他們家養的馬又壯又快,都爭著想和他們做生意,所以他們便養馬來賣給漢人;
 
  然後他說,這次是他父親第一次讓他獨個兒帶著幾匹馬兒到城裡給人校貨,因此就想順道過來看看我們;
 
  最後,他笑著說,他還是挺怕我們的父親的,所以剛在外頭張望了許久,確定了只有我們在屋裡頭後,這才敢出聲叫喚。聽到這裡,我們姊妹倆都噗哧地笑了,巴札爾哥哥看著我們,也跟著笑了出來。
 
  後來我們便以他的笛聲為信號,每隔一段時日後聽見,我和姊姊便會背著父母偷偷地跑離阿塔,到幾哩外的一棵孤伶伶的白樺樹下與巴札爾哥哥碰面。每次見面,我們總聽他說伊犁城裡有多熱鬧,也聽他說騎著馬奔馳在天山下的草原有多快活,姊姊愛聽城裡的多采多姿,我卻喜歡聽後者多一點,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親自去看看天山。
 
  巴札爾哥哥答應我們,此後當他往伊犁去時,他便從天山下帶一樣禮物給我,當他返回天山去時,就從城裡帶一樣禮物給姊姊。
 
  巴札爾哥哥送過我天山下的花兒、石頭和鳥羽,送給姊姊的是從城裡買來的梳子、香粉和首飾,後來,巴札爾哥哥說城裡的事愈來愈多,說天山的事愈來愈少;起先,他的故事是說給我們兩個聽,漸漸地就只說給姊姊聽,到後來,他們總是以替他們把風為由把我支開,因為他們兩個說的話已經不想再讓我聽見了。
 
  他們當我還是不知事的三歲娃兒嗎?他們不讓我跟,但腿是長在我身上,難道我還不會自己找他們去?
 
  我悄悄地走近那棵白樺樹,巴札爾哥哥和姊姊正坐在樹下的另一側。
 
  「……巴札爾你說你會娶我,可是說真的?」
 
  「真的,真的!」
 
  「好了,好了,我信你了,可是我們的父親那邊……」
 
  「我會想辦法說服我父親,至於你父親那……雖然我現在養的馬兒頭數還不多,還沒法一下賺進許多錢,但只要再等幾年,等母馬生了小馬,到時我便有錢籌措最好的聘禮,請最好的迎親隊伍,風風光光地去和妳父親提親,我想到時他見了,知道我會好好待她的女兒,肯定也會答應將你許配給我的……阿蕾依妳……會等我吧?」
 
  「……我等你,只是……」
 
  「只是……?」
 
  「只是要快些,我擔心我父親會將我許配給別人,我雖不願意,但也沒法拖延我父親太久,所以別讓我苦苦等候。」
 
  「不會的,不會的。」
 
  「巴札爾,如果……我是說如果,哪天我沒辦法阻止我父親將我許給別人,到時你會來帶我走嗎?」
 
  「別說這種話,妳這樣說,我真恨不得現在就帶妳走……」
 
  聽到巴札爾哥哥要私自帶姊姊逃走,我心裡忽地噗通了一下,也沒來得及將巴札爾哥哥的答覆聽完,我便趕緊從那棵白樺樹悄悄地退了開來,等到確定他們瞧不見我後,就飛也似地拔腿往阿塔的方向跑去。
 
------
 
  這日,姊姊出嫁了,對方是住在天山南麓的富人家。
 
  我從沒見過姊姊裝扮得這麼漂亮過,頭上得小帽還連著一塊面紗,當她在馬背上頻頻地回頭往娘家的方向望時,親戚朋友們都笑著邊揮手邊說:「別回頭了,去吧。」
 
  不知姊姊在面紗的底下是什麼表情,想來一定是哭花了臉,只是這眼淚肯定不是因為開心而流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頭,我知道她肯定不是捨不得我們,而是四下在找那個人的身影。
 
  但我想,他是不會來的了。
 
  前一日從親友送來的賀禮裡,我認出了巴札爾哥哥託人捎來的禮物,那是一只有著精細雕刻的木盒,上頭繫著的藍絲線底下,還插著一枝帶著葉子的白樺樹枝,裡頭除了放著一只銀鈴,就沒有其他的東西,我決定不告訴姊姊,便私自地將禮物給收為己有。
 
------
 
  「巴札爾你這次帶什麼禮物給我?……啊?又是花兒啊?」我嘟起嘴來表示我的不快。
 
  「這……」巴札爾用手抓著頭,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的表情,我看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了,我是逗你的,這天山下開的花有啥不好?雖然長得又小又素,但一點都不嬌弱,況且,還是巴札爾你送的,我怎麼會不喜歡?」
 
  「好啊,穆珠兒妳!」
 
  巴札爾伸手過來搔我的癢,我嚇得邊笑邊閃,這樣玩鬧了一陣子後,我們都累得靠在白樺樹背上休息。
 
  自從姊姊嫁人後的那一陣子,巴札爾哥哥好久都沒來看我,但有一天,或許是他突然想起來這裡還有我這一個小妹妹,於是當我在阿塔裡聽見那熟悉的笛聲時,我便拋下手邊的事,連忙地趕到那棵白樺樹下,當我看見那熟悉的身影時,我的眼淚忍不住地撲簌而下。
 
  巴札爾哥哥是來詢問我有關姊姊的消息的,起先聽到時,心頭是痛的,但要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巴札爾哥哥他也不會再回來找我,我若不利用這次機會,反而跟他計較,這樣我就會真真正正地失去他了。
 
  關於姊姊嫁去之後的事,我知道的不多,父母也總是刻意不在我面前談起,但我仍能從他們說話的片斷,隱約猜到姊姊在那過得並不快樂,其實夫家那頭生活相當寬裕,待姊姊是挺好的,只是姊姊自己像是為了什麼事情想不開來,總是鬱鬱寡歡。
 
  至於是為了什麼事,我若告訴巴札爾哥哥,我想他會和我一樣明白。
 
  但是,我並沒有告訴他實話。
 
  我編了一些姊姊在夫家那過得愜意自在的謊話來告訴巴札爾哥哥,因為,我不要讓巴札爾哥哥知道姊姊的心裡還有他。
 
  從前巴札爾哥哥來看我們姊妹倆,總是去城裡的時候來,回阿塔的時候也來,但這次他消失了一陣後又出現,他就只在回去的時候來了。我和姊姊就像巴扎爾哥哥心頭的兩半,如今姊姊不在了,他的心也跟著被折掉了一半,而且還是他最珍惜的那一半。
 
  每次他從我這裡聽完我說的有關姊姊的事後,嘴裡雖說:「那樣就好了」,但神情卻總是落寞,然後就帶著滿腹的憂愁策馬離去。
 
  時間移轉,我又長了兩歲,不用照鏡子,我也能從經過身旁的男子看我的眼神知道,我已經變得不一樣了,這次,我是真正的不再是孩子了。
 
  這段時間裡,巴札爾哥哥來看我的頻率,先是回程時的半趟,但漸漸地來了全趟;原先,他只從我這裡聽我說有關姊姊的事,但後來他想聽我說更多關於我自己的事;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像從前一樣是大哥哥看待小妹妹一般的是疼惜,如今卻和那些在路上遇見的男子用著一樣的眼神看我。
 
  若是別的男子如此,我見了就生氣,氣得會用鞭子狠狠地在他們身上抽個幾下,但若換作是他這樣子看我,我便歡喜。
 
  當初,巴札爾哥哥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姊姊的嗎?
 
  「巴札爾,我告訴你件事。」
 
  「什麼事你快說,只要是妳說的,我都愛聽。」
 
  「你少沒正經,我沒要跟你開玩笑。」
 
  我沒好氣地說,巴札爾見了才知道我接下來要跟他說的事不是跟他鬧著玩的。
 
  「妳說,我聽。」
 
  「巴札爾……」
 
  「嗯?」
 
  「姊......不,你……你心裡還有姊姊嗎?」
 
  巴札爾先是楞了一下,然後說:「妳問這個幹嘛?」
 
  「你別管那麼多,先回答我,你還想姊姊嗎?」
 
  巴扎爾整個人沈默了下來,連表情也變得嚴肅,等待他回答的同時,我也害怕結果不是我要的答案,此刻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得厲害。
 
  他會怎麼回答呢?
 
  「我還是想念妳姊姊的……」
 
  我原想故做鎮定,但全身卻不由地打顫。巴札爾伸手要抓住我的肩膀,但當他的手觸碰到我的那一剎那,我卻縮起來閃躲了。
 
  「穆珠兒妳聽我說。」
 
  「你不用說!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我伸手摀住了耳朵,但巴札爾卻使力地將我的手拉開。
 
  他也生氣了。
 
  「妳既然問了,那也該讓我好好把話說完。」
 
  淚水在我眼眶打轉,但我還是直直地,狠狠地瞪著他。
 
  他嘆了一氣。
 
  「我還是想念著她的,畢竟……我愛過她,我們曾經有過那麼一段快樂的時光,」此時我已難過的淚水直流,但巴札爾卻沒有要停止不說的打算。

  「我不能抹滅她在我心裡還留有一個位置,但相信我,那都已經過去了,如今她已經嫁給別人,如妳所說的,過著富裕幸福的日子,那些都是當時的我,甚至現在的我都給不了她的,我只能替她高興,並祝福她,除此之外,我還能夠改變什麼嗎?」
 
  大概是看見我的表情逐漸緩和,巴札爾說話的口氣也不再那麼強硬。
 
  「更何況……」
 
  「更何況?」
 
  「我現在有妳啊!」
 
  聽見他這麼說,我不禁破涕為笑,他見了也跟著大聲笑了出來。
 
  如今,我知道在巴札爾哥哥心裡剩下的,是他更珍惜的那一半了。
 
  只是聽到他這麼一說,也打消了我原本要告訴他的話......那有關姊姊已經去世了的消息。

  這次我能夠輕易地背著父母出來和巴札爾哥哥碰面,其實也是因為他們這幾日都到了姊夫家去參加姊姊喪禮的緣故。
 
  想到這裡,我的心便又沉了下去。
 
  「好了,剛害妳哭成個淚人兒,現在又愁眉不展的,我就來說件從城裡聽見的趣事來跟你賠罪。」
 
  「你是該賠罪,還不快說!」
 
  「我這趟到城裡,從一個漢人那聽到他們從以前就有流傳著一句話是用來形容我那些在天山下所養的馬的。」
 
  「真的?什麼樣的話你快說。」
 
  「好像叫做『天馬行空』。」
 
  「添……麻……形…….孔?」我試著模仿巴札爾唸出那饒口的漢語。
 
  「嗯,這意思我也不很清楚,但照字面上的意思翻來,應該是說我所養的馬,被他們稱做『天馬』,意思是能夠在天空中奔跑。妳說好不好笑,他們漢人還當真以為我養的馬會飛?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的,若真有會飛的馬那該有多好,這樣就不只能在草原上奔馳,還能自由自在地遨翔在天空之中。」
 
  巴札爾見我想得出神,忍俊不住地又笑了出聲,這下子又惹惱我了。
 
  「你竟然笑我!這次的賠罪我不要了,除非你下次帶來會飛的馬給我作禮物,否則我就不原諒你,你也不用來見我了。」
 
  「會飛的馬,這可真的有點難啊……」
 
  「難不難是你的事,你不是養了許多天馬嗎?自己想著辦吧。」
 
  「若我一直尋不著會飛的馬,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妳可捨得?」
 
  「呸,你還貧嘴,瞧我饒不饒你!」
 
  「唉呀!殺人啊,救命!」
 
  在這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我倆繞著這棵孤伶伶的白樺樹盡情嬉鬧著。
 
  結果,我還是沒找到機會問巴札爾哥哥,當初他告訴姊姊,但我卻沒來得及聽完的答覆。
 
  「哪天我沒辦法阻止我父親將我許給別人,到時你會來帶我走嗎?」
 
  當時的我以為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能夠問他,卻沒想到這可能會是我最後一次再見到巴札爾哥哥了。
 
------
 
  「你們難道還不明白,姊姊是被逼死的!」
 
  我憤怒地對著父母大聲咆哮。
 
  「姊姊根本不愛那男人,她心裡已經有別人了,但你們卻仍是逼她嫁,她這才得了心病自盡的!」
 
  「住嘴!妳姊姊不是自盡,她是在懸崖邊不小心失足滑落下去……」
 
  「你們胡說,你們和那邊的串通起來想來騙我,那男的才剛沒了姊姊,竟然馬上就要再娶我,你們到底收了他多少好處,竟然同意他的要求!」
 
  「妳……妳住嘴……」
 
  父親氣得說不出話來,母親趕緊扶他坐下,然後試著跟我解釋。
 
  「穆珠兒,事情不是妳想得那樣的。妳姊夫會有意要再娶妳,是當初阿蕾依還在世時,總是在他面前惦念著妳說,這裡抬頭就看得見天山,妹妹一定會喜歡這裡,若是妳也能來跟她作伴,那該有多好,妳姊夫只是想成全妳姊姊生前的遺願呀。」
 
  原來是姊姊!
 
  她是刻意的!
 
  對,她一定是刻意的。
 
  她知道我也喜歡巴爾札哥哥,她早就看出來了。
 
  她是算計,若是她沒法子和巴札爾哥哥在一起,那麼我也休想。
 
  她跟那男人說的那些話,就是要害我也落水,她是來報復我的!
 
  我死也不會屈服的,我可不像姊姊妳那樣任人擺佈。
 
  「是你們逼死了姊姊,現在也要來逼死我了吧!」
 
  忽然一陣天昏地暗,我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當我聽見母親的叫聲而稍微恢復知覺時,我才知道是父親忍無可忍之下,驟然給了一個巴掌。
 
  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款款落下,當淚水滾過我那紅腫發燙的臉頰時,一陣陣的刺痛也跟著流進了心裡。
 
  這是父親第一次打我。
 
  我好不容易站起了身體,打算奪門而出,但父親早有預備,一聲:「拿下吧。」兩名族人便將我抓住關進我自己的房裡,並在外頭看守著。
 
  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拿鞭子出去,將他們狠狠地抽得皮開肉綻,但此時雙手被綑綁的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竟是這麼的無助和窩囊,因為除了淚水,我已經找不到其他的方法來表示我的抵抗了。
 
------
 
  「穆珠兒姊姊打扮的好漂亮呀!新娘子果然就是不一樣,啊呀……姊姊別哭,眼淚會把妝給哭花的。」親戚家的小妹妹口氣裡滿是欽羨。
 
  這些話不都是當時姊姊在出嫁時,我也曾在心裡想過的嗎?怎麼如今也用在我身上了?
 
  我的淚水流得更多了。
 
  「姊姊,是不是我說了什麼惹妳不高興?如果有什麼能讓妳開心的,我一定想法子替妳做到!」
 
  「我的好妹妹,妳若真的想讓我開心,那就替我辦一件事。」
 
  「姊姊快告訴我。」
 
  「好妹妹,妳到主屋裡頭去,幫我瞧瞧親友送來的賀禮裡,有沒有一樣是上頭插了白樺樹枝葉的呢?若是有,妳替我悄悄地拿來。」
 
  「插著白樺樹枝葉……?那是姊姊的朋友送的嗎?」
 
  「妳別問那麼多,趕緊替我去瞧瞧。」
 
  「好是好,但姊姊妳……可別再想逃跑囉。」
 
  「我若是能逃,早就逃了,況且這帳棚外四周都還守著人,還用得著妳擔心。」
 
  「說的也是。」
 
  看著她笑著離開了,我從架子上取下幾樣東西放在桌上,其中一項便是當初我從姊姊的賀禮裡擅自收起來的木盒。我打開拿起裡頭的那只銀鈴放在手心,想著巴札爾哥哥這時也該知道我要出嫁了的事吧?
 
  他會來帶我逃離這裡嗎?
 
  會吧?還是不會呢?
 
  正當我反覆猜想的忘我的時候,聽見小妹妹叫著我的名子進入帳子,我趕緊把東西藏進身上的袍子裡。
 
  「怎麼樣?有找著嗎?」我焦急地問。
 
  「沒有,我沒找著。」
 
  「真的?真的沒有,妳可有用心地找?」
 
  「姊姊妳也真是奇怪,一般人沒收到禮物都是難過的,怎麼妳看起來卻很高興?」
 
  「傻ㄚ頭,這事妳是不會懂得。」我喜孜孜地說。
 
  「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也不知道是那個親戚那麼大手筆,送了一匹好大好駿的馬,就繫在主屋外頭,牠白得像是用天上的雲朵捏得,好似騎著就能飛起來一樣……咦,姊姊妳怎麼啦?」
 
  我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
 
------
 
  我騎在雪白的馬背上,頻頻地回頭張望,親友們一邊笑一邊揮手地說:「別回頭了,去吧。」
 
  我雖然捨不得他們,但我更急著尋找巴札爾的身影,他會在什麼時候,從哪裡衝出來救我呢?
 
  我還能這樣想著,畢竟我沒有聽見巴札爾哥哥當時給姊姊的回答,所以我還能保有一絲希望,儘管,這十分渺茫。
 
  離開家門前,我威脅父親,若不用那匹白色的天馬載我,我死也不嫁。父親當然怒不可遏,但那想做我丈夫的混漲男人卻在這時出來打了圓場,說他願意改乘這匹馬迎娶我回去。
 
  我將當初從姊姊那裡取來的銀鈴繫在白色天馬的脖子上,隨後便乖乖地被人捧上了馬背。
 
  巴札爾哥哥什麼時候會出現呢?我隔著面紗望呀望,想像他會從遠方的另一端騎著馬兒來將我劫走。。
 
  從白天走到了夜裡,迎親的隊伍在野地裡搭了帳,聽他們說要到那男人的家還要再過兩個晚上。
 
  隔日,我仍朝著無垠的草原張望,心裡頭仍想著巴札爾哥哥究竟會在什麼時候出現?但盼到了夜裡,眼前仍是一片空蕩蕩。
 
  這個夜裡,那渾球已經按耐不住地想闖進我的帳裡,卻被我轟了出去,他和外頭的人訕笑成一片,我卻是深怕一個鬆懈就讓那個男人得逞,提心吊膽的不敢入眠。
 
  又過了一天,這日在我眼前出現的,是一座熱鬧的市鎮,坐在我前面的混漲男人說,這就是伊犁。原來這就是那座巴札爾哥哥每次做生意都會來,從前姊姊十分嚮往的那個地方啊。
 
  巴札爾哥哥會從裡頭出來救我嗎?

  結果,我的希望再一次落空。

  第三天的夜裡,我獨自望著滿天的星光,想著巴札爾哥哥現在可能正在大草原上那棵孤伶伶的白樺樹下等著我,想著我怎麼那麼久都不出來見他。

  我真後悔當時沒有告訴他,姊姊是因為想他才墜入山崖的事,這樣巴爾札哥哥一定不會再讓我嫁給這人家而趕來救我的。

  悔恨眼淚又開始流個不停。  
 
  當黑夜褪去,絢爛的日光刺痛了我徹夜未眠的眼睛,當我再試著睜開雙眼後,印入我眼簾的,是座巍峨連綿山脈,之前我雖未到過,但卻也不用猜想就已知道,這就是那座我從巴札爾哥哥的故事裡,讓我魂牽夢縈的天山。
 
  這男人的家在天山南麓,巴札爾哥哥的阿塔則在北麓,也就是說,只要翻過了這個山頭,我就能到巴札爾哥哥那了。
 
  看著天山的高聳和險峻山勢,我的心頭頓時又涼了半截,怎麼想也不是我這樣一個女子能夠克服的,姊姊當初到了這裡,是不是也望見天山後就對巴札爾哥哥死了心呢?
 
  但我和妳是不一樣的,姊姊。
 
  我稱著那人一個不注意,用力將他從我前座推下馬去,他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叫,其他人都趕緊湊過來察看,我伸腿一跨,在馬背上坐穩,從袍子裡抽出事前藏在裡頭的鞭子,倏地朝這些人抽了過去,幾個人吃痛混亂了起來,我便趁機提起馬兒的韁繩,衝出人群。
 
  接下來該往哪裡去呢?我騎在馬背上望著眼前的天寬地闊,頓時沒了方向,但也已經沒法再回頭了,父親是不會再肯認我這個女兒的,我一咬牙,忍著淚水不讓它滴下,使勁地將雙腿在馬腹上用力一夾,馬兒吃疼便飛也似地往天山的方向奔去。
 
  跑呀,跑呀,我只是朝前不停地跑。
 
  其實,早在我把長鞭藏進衣服底下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巴札爾哥哥是不會來接我了的吧。
 
  跑呀,跑呀,不停地跑。
 
  不知過了幾個日夜的我,已經分不清後頭是否還有人在追?只聽見馬脖子上繫著的銀鈴不停叮噹、叮噹地響,我彷彿聽到姊姊的聲音在我耳邊不斷催促著:「快跑啊、快跑啊!」是我錯怪妳了姊姊,我以為這一切都是妳計畫要來害我,但原來妳也希望我能逃跑。
 
  跑呀,跑呀,平坦的原野換作崎嶇的山路,茂盛的綠草也變作開滿兩側的白色小花,我這時認出這就是巴札爾哥哥常送我的天山之花啊!
 
  就在這一刻,我聽見那熟悉的旋律,向前一望,竟看見在前方道路的盡頭處有著一棵孤伶伶的白樺樹,那站在樹下的,不正是我那朝思暮盼的身影嗎?
 
  「巴札爾哥哥,你果然來接我了。」



  少女騎著白馬縱身朝空中一躍,一道白虹劃過天山山脈的兩端。




*故事中的背景預設是清代新疆地區的哈薩克民族,當時哈薩克人的社會組成,最小單位為[家],數個家組成[阿吾勒],然後再由數個阿吾勒組成[阿塔],在之上還有[烏露],然後[阿洛斯],阿塔或許可以翻作家部落,但作者卻覺得此譯名反倒失去了異族文化的韻味,因此在故事中仍保留原文的音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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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4 篇留言

巴哈姆特小管家
親愛的勇者:

感謝您對勇者小屋的支持,
我們會將此篇設定在首頁的精選閣樓中增加曝光。

--
巴哈小屋管家 敬上

10-12 11:55

追風07號
@@太榮幸了,感激不盡!10-12 12:01
小屋已經死了.緣~/銨銨
幾小時不見竟然精華了!可以當達人了![e40]

10-12 13:56

追風07號
不是達人啦(搧手),只是這一篇被選中在精選樓閣而已,我仍是小小的無名埋頭寫作者;)10-12 15:20
夜幕低垂。仰望星空
是追風學長翻譯的?! @口@!!!

10-12 14:11

追風07號
是『原創』!(喬眼鏡)10-12 15:21
小屋已經死了.緣~/銨銨
看完囉!前半段有點霧煞煞,最後越看越懂~[e6]

10-12 14:13

追風07號
呼~還好還能懂,否則自己寫的盲點就是自己當然怎麼看都懂,但從別人的角度就不一定了,你還喜歡嗎?10-12 15:23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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