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０３
用完餐後，塞爾拉幫著我把好幾個紙餐盒（上頭印著「沙漠旅人」的字樣，旁邊還有三姐妹的Ｑ版形象畫－－但是胸部還是都畫得很大）跟餐具放到了廚房的水槽跟垃圾桶裡。而同樣吃了我一餐免錢的瑪莉亞，卻只是晃了晃自己手腳上的鐵鍊，裝著一副「不能幫忙真是太遺憾了」的表情，坐在沙發上頭休息（在廚房時，塞爾拉有問我關於她額頭上的那個「肉」字是怎麼回事，而我則是告訴她「那似乎是一種惡魔的傳統，但千萬別提，否則會惹她生氣」。）
然後我跟賽爾拉一起搬開了茶几跟沙發，騰出了一個足夠讓魔法陣附著的空位，再用那隻從「九十九的九十九」（那家由九十九神經營的店九十九元店）買回來的掃把稍微掃了一下地板，在清理的時候我才想到把先前塞爾拉的照片撿起來，她看到時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而我則是用手指了指瑪莉亞說「是她幹的」。
我婉拒了塞爾拉的幫忙，因為我多少有些擔心茶几或者是沙發底下會有什麼尷尬的東西－－某任女友的衣物、不知擦過什麼的衛生紙之類的－－但所幸，結果不僅沒那些東西，我還替自己提高了七塊錢的身價（雖然其中有一塊錢的正面頭像已經被磨損得看不出是人類還是精靈女王了）。
一切就緒後，我拉了張椅子，在瑪莉亞的正前方坐了下來。
我把在剛剛用餐時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其間，還得不斷忍住因為看到她額頭上的「肉」字而想笑出來的衝動）。
她嘆了口氣，「真的得這樣做是吧？」
「不然有更好的方法嗎？」我說，「如果妳擔心的是生命安全的話－－」
「親愛的，」女惡魔說，「好吧，或許我現在模樣的確有點狼狽，也或許我昨天的表現真的讓人失望，但是最好別真的小看我－－我不怕她，只是嫌麻煩罷了，而我超級討厭麻煩……現在，解開我的手腳吧。」
我望了塞爾拉一眼，她什麼也沒說，但卻移動到了瑪莉亞的身後，以那無比專注的眼光，注視著我把那些鐵鍊跟鞭子解下。
女惡魔站起身，扭了扭手腳跟關節，伸展了一下身軀（但我認為這個動作只是想展現她那誘人的好身材），扭頭望向塞爾拉，半開玩笑地做出了像是貓科動物用來威嚇敵人那般的張嘴動作來。
「我也很討厭這種事情呢……」她邊說邊繞著空地走。
一開始毫無動靜，但漸漸地，空氣裡彷彿有某種元素躁動起來。她走過的方開始冒出細小的火星，看起來就像是靜電產生的小火光，然後地板開始燒了起來，就像是被某種易燃物給引導般，火焰漸漸變成了一個圓形雙圈的魔法陣：中央是五芒星，每個尖端各有一個地獄文字的母音，外圈則是一長串我看不大懂的咒語（只隱約看得出來是某種誓言）。
瑪麗亞停下腳步後，魔法陣也隨之完成。
「我有兩個疑問。」我說，「首先……這個東西應該有辦法在下次房東來以前清乾淨對吧？其次……」我忍不住皺起眉頭，「現在不是該有人被魔法陣召喚出來才對嗎？」
「這是不具有強制力的那種。」瑪莉亞說，「有強制力的我畫不出來－－而且你們之中應該沒有誰願意貢獻一年壽命對吧？這就像是某種……就像電話吧，親愛的，你見過誰會在電話一響連看都不看就接起來的呢？」
我腦海中出現的是我弟當年正在談他第一場戀愛時的情況，可是不等我講，魔法陣裡就已經出現了變化。
空氣分子的震動模糊了幾秒鐘的視線，魔法陣裡出現了一對巨大的乳……不，應該是說阿麗莎現身在魔法陣裡。
她穿著跟先前工作時差不多款式的黑色西裝，當然，胸前那對令人贊嘆的奇景也用著比恰到好處再多一點點的方式曝露在空氣之中。
她先用著我、瑪莉亞、塞爾拉這樣的順序看了在場所有人一次，然後輕嘆了口氣，再把視線轉到瑪莉亞的臉上，卻只說了一個字：「『肉』？」
「啊？」瑪莉亞愣了一下，直到阿麗莎用手指了指瑪莉亞的額頭，又比了比自己的額頭，重新說了一次「肉」後，她這才從某個恐怕連上帝都不會曉得的地方，拿出了一個黑色圓形鏡盒來。
「哎呀，」她輕嘆，「怎麼這麼好玩。」然後用著實在看不出有在生氣的表情望向我，「另外兩個字呢？該不會是寫在我屁股上吧？」
「哪兩個字？」我說，但仔細想想我實在不該問的。
「『便器』。」她說，「親愛的，你不覺得這樣比較合理嗎？」
「偵探。」阿麗莎突然出聲，但我懷疑她只是看不下去了，「你找我對吧？」然後又轉頭看向瑪莉亞，「不要鬧了，把那字給擦掉。」
「我想確定一下。」我指了指瑪莉亞，「妳不會懷疑她怎麼在這裡嗎？」
「我該嗎？」阿麗莎說，「絕大多數的惡魔都是完全的利己主義者，而她－－瑪莉亞更是箇中翹楚，如果要我懷疑，我最多只會想知道的是……妳這次私下接了誰的委託而來？還是男人癮又犯了？」
「一半一半囉。」瑪莉亞說，「有人叫我來探他的口風，而我又覺得它看起來還滿順口的……妳知道的，我最愛這類可以把工作跟興趣一起完成的事情了。」
「委託她的人是『淨世軍團』。」我說，然後觀察了一下她的反應，「而顯然妳也早已經知道了。」
「只是懷疑。」阿麗莎說，「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只是懷疑……我猜那場爆炸也是妳幹得對吧？」她嘆了口氣，「如果塞巴斯汀知道鐵定會氣瘋的。他昨天才來跟我抱怨了一堆關於史萊姆是怎麼樣誤會我們的話。」
「結果不是誤會。」瑪莉亞輕輕搖頭，「很諷刺對吧？」
「等一下。」我忍不住插嘴，「妳早就懷疑她，可是卻把她繼續留在身邊？」
「這對惡魔而言不算什麼。」阿麗莎說，「被人在背上捅了一刀的人，只能怪自己背後沒長眼睛－－這是我父親常說的話之一。」
「噢，拜託。」瑪莉亞說，「什麼常說的話之一。那老頭永遠都在講話，吃飯、刮鬍子……連上床時都拼命問別人要到了沒，講講講講講，講個沒完。真是的，我還以為要求聊天談心是女人專屬權力才對。」
「而且……」阿麗莎繼續說，「而且她是我父親所疼愛的女人之一。」她看了瑪莉亞一眼，然後看著我露出苦笑，「幸好我們服從的是渾沌守則而不是人類的道德觀，否則現在，我恐怕就得喊她一聲母親或者阿姨了。」
「很好。」我說，「我本來還以為，咱們人類的電視劇已經是最亂的了。」
「言歸正傳。」阿麗莎說，然後朝塞爾拉望了一眼，點點頭，「塞巴斯汀跟我說你在找人，看來，你似乎成功了……」說著，她又不禁把視線停留在塞爾拉的身上一會兒，「妳很特別。」阿麗莎說，「而且妳自己似乎也比誰都清楚這點。」
塞爾拉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這一幕讓我注意到，她們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共通點，硬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圍繞在她們週遭的氛圍有些類似吧。
由於我擔心她們再這麼繼續彼此對望下去，很可能會發生融合或者愛上對方（不管哪種情況，對世界上多數的男人跟少部分的女人們而言都是種損失），所以我開口說道：「我想談筆交易。」
「當然了，交易。」阿麗莎點點頭，轉身坐上了沙發，優雅地翹起腳來，我猜這舉動或許像是某種儀式，某種用來把狀態從平時轉變成生意時的儀式。她將十指交疊，用著比方才更加專注的眼神看著我，「偵探，只是善意的提醒……當然，所謂的善意也只是對彼此都有利的意思罷了。希望你還記得你之前已經欠過了一次人情，如果再加上這次，你未來當然也得還得更多。」
「我知道。」我說，同時拉了剛剛的椅子來，跟阿麗莎面對面的相望「但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這筆交易還能順便還我欠的。」
「我對此存疑。」阿麗莎說，「不是懷疑你，而是有太多太多人告訴過我類似的話了……太多太多人都喜歡認定我一定會對什麼有興趣、對什麼事物很重視，又或者很希望某件事情發生。甚至有些人為了還他欠的債，還荒謬到說要把神塔區哪棟大樓給炸了來獻祭……我甚至懷疑他們根本是認為，惡魔就像死靈術師或者某些妖怪那樣，是靠著蒐集死者的靈魂來得到力量似的。」
「那還比我好呢。」瑪莉亞說，「有些私下委託我的人，還曾妄想用自己的身體來支付酬勞呢。」
「但妳終究接受了不是嗎？」阿麗莎說。
「是啊。」瑪莉亞露出異常鮮豔的笑容，「是啊，還接受得一乾二淨呢。」
「我聽塞巴斯汀說過，所以我想妳應該也不喜歡『淨世軍團』對吧？」我說，「如果我說能讓他們影響力減弱、甚至解散呢？」
阿麗莎的表情毫無變化，坦白說，這讓我當下覺得有些氣餒（還以為自己也被歸類在那些想炸大樓的白痴之列），但我隨即想到，她是個惡魔，是個會為了讓交易時的利益增加而擅長各種談判技巧的惡魔。我相信她是在等我加注，在等我提出更多有利的條件來說服她……即使她可能已經對這個條件產生了興趣。
這讓我想起了自己國中時的某個化學老師，基本上，她是個真實不虛、買錯退十倍差價的大型爛人，但我得承認，她折磨學生的手段卻異常高明：總是只用著足以讓人懷疑為什麼地球還會繼續暖化的冰冷表情看著那些沒把事情做好的學生－－通常就只是實驗失敗，或者是讓原本該上解剖台的青蛙被放生之類的－－就讓他們自己說出那些處罰自己的方式，只在最後加上一句「記得，這是你們自請處罰，可不是我逼的喔」。
於是我沉默。
我猜大約只過了四五秒吧－－沉默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阿麗莎終於開口說道：「話先說在前頭，我不介意聽到任何有創意或者老掉牙的提案，但就是請別跟我提什麼能夠暗殺她或者是握有她的醜聞之類的……信仰這東西跟老二很像，你越是想讓要打壓祂，祂往往就會越堅挺。」
「除非你能讓牠清光庫存。」瑪莉亞說。
「信念固著。」塞爾拉說，「越被否定或嘲笑，反而越會讓人想要堅信。」
由於好像除了瑪莉亞以外的人都說了某種頗深奧的意見，原本我也想要開口吐露一下自己獨到的看法，可惜的是，我總在關鍵時那令人失望的大腦這時只能想到某個曾經紅極一時的網路作家名言跟以前我家樓下的獨居老兵被詐騙的事件……於是當下的我還是乖乖地閉緊了嘴巴。
「我很清楚妳擔心的事情。」塞爾拉對阿麗莎繼續說著，「我是說，因為我以前就是淨世軍團裡面的一份子──不只如此，我還曾經算是核心成員。」
阿麗莎輕輕揮手，做出了「繼續說」的姿態，於是塞爾拉開始把她的事情──跟幾個小時前她跟我說的內容量相比，簡直是試用版的簡介──說了出來。只見阿麗莎用著微微側頭的姿勢聆聽著，但是從她的眼神看來，卻比較像是在比對著塞爾拉的話跟自己的記憶之間有那些異同罷了。
當賽爾拉說完後，阿麗莎點點頭，「我知道了，」她說，「也就是說，妳的老師覺得妳跟妳朋友可能知道了某個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才會在現在想殺妳滅口。」說完，她看了旁邊的瑪莉亞一眼，但卻什麼也沒說，再度轉回目光，「那麼，塞爾拉小姐，是否能請妳告訴我，妳知道那件她不希望妳知道的事情嗎？」
「我知道。」塞爾拉說，「沒錯，我知道。但很抱歉，我無法告訴妳──假設妳有這樣的期待。」
阿麗莎這回看了我一眼，而我則是聳聳肩，用表情告訴她我也不知道。
「好吧，」阿麗莎說，「就假設妳真的知道吧──妳想我們怎麼做呢？」
「我需要妳們幫忙演場鬧劇。」回答的人是我，「好讓我們進入軍團的總部。」
「聽起來不算太難。」阿麗莎輕點著頭，「然後呢？」
「然後我會跟老師好好談談。」塞爾拉說，「我會勸她解散救世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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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異端之城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