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也是個陰沉的雨天。
男子雖然仍像往常一樣做在櫃檯前的高腳凳上，可是表情卻有些嚴肅，雖然說平常就是這張臉，但今日是真的比平日認真許多。
「今天他們就要來了嗎？」
幫客人結帳完的學徒問著。
「嗯……」
「這次要怎麼做？還是像上次一樣嗎？」
「這是當然的。我們別無選擇，這不僅是為了餬口，也是為了堅持我們的道路。」
雖然男子講得義正嚴詞，但徒弟很明白他們這樣的行為到底是什麼。
「我上次把那東西交給你了，先拿出來準備好，等他們來再叫我。」
「嗯……」
學徒點了個頭，目送男子走上樓去。
「師傅真的要這樣子嗎……」
學徒不禁猶豫起來。
只要有使用肉的地方，必會有肉場派人定期視察，檢查他們所用的肉是否合法；如果合法自然會安然無恙，但如果是非法行為，這些使用者可就沒那麼好過了。
這家麵店自然不是合法使用肉，他們唯一的方法就是請專人偽造肉場證明，以便繼續生存。不過肉場的檢查一向都不嚴密，他們這麼做都還嫌太謹慎。
「我很明白你的感受，但是我們回不去了。」
女兒從廚房裡走出來。
「我們不得不這麼做，從做了第一次開始就注定做這樣的事情一輩子。」
「我很明白……」
但是學徒就是沒辦法放下，也許是因為他過於慈悲，將活著和死亡的生命劃上等號才會這樣。
可是現在這個世界連活人都沒價值，更別說是不會呼吸的死人。
「從另外一種角度想，也許我們這樣做才是對的……」
學徒雖然無奈，但還是接受了。
「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是那些死者的話，我又不由得矛盾起來了……」
「其實你說得也沒錯……」女兒輕輕嘆了口氣，「但是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相信自己
的路是對的，要是自己不相信的話，那就真的成為惡人了。」
「我知道……」
純樸的善良並不能為社會帶來什麼。
現實的社會需要的一切正和這種理想衝突，簡單講就是社會必須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犧
牲少數人，而這些大多數人又是什麼？其實這些人在數量上是比不過所謂的「少數人」，只是因為他們擁有金錢，他們在社會上的地位就被無限放大；反之，掌心內沒有任何一點金錢的人在怎麼多都形同無。
「有人在嗎？」
一個清晰的男子聲從門外傳來。
這絕對不是客人，兩人都非常明白。
「來了。」
即使有千百個不願意，學徒還是得故作鎮定，拿起那張偽造的肉場證明書走到門口。
打開門後，那裡站在三個身穿西裝打領帶的男子。
「怎麼總是你拿出來呢？」
男子叫學徒這麼作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老闆身體不好，一下雨身體就老出毛病。」
學徒笑了笑，畢恭畢敬地遞上肉場證明書。
「是嗎？那可請你們老闆好好顧好自己，否則一倒下去被肉場接走也是遲早的事情。」
學徒不知這是在噓寒問暖還是在諷刺什麼，一時想不到好的回答。
「我們過幾天就會送回來，那時還請多多指教。」
「是的，謝謝您。」學徒深深地對那些政府人員一鞠躬。
「呵呵……有禮貌的小夥子，你不該待在這種地方的。」
他們對學徒露出意懷不軌的笑容後便轉身離開。
這次也平安混過去了。
學徒一面這麼想，一面無精打采地回到店內。
「為什麼要對他們鞠躬？」
才剛走到櫃台前學徒立即被男子這麼質問。
「對那些傢伙不用客氣，也不用多說什麼，只要把證明書交給他們就好了。」
「不……他們再怎麼說都是政府派來的人，只是聽命行事的人。」
「我不管那麼多！」男子加重語氣說著。
「你們之間的對話越多，他們就越有機會趁虛而入，到時候只會害我們形跡敗露。」
「對不起……」
「反正對方沒起疑就算了，下次不準再這樣。」
男子教訓完學徒，又一屁股坐下來盯著角落的小電視看。
來做檢查的那些人員事實上也兼顧推銷的工作，這就是為什麼男子看不起他們，對他們不屑一顧的原因。
「爸！」女兒咚咚咚地一路從樓上跑下來。
男子對自己的女兒十分明白，當她這樣慌慌張張的時候只會有一件事──
「妳又想去哪裡玩了？」
「澀谷……可以吧？」
澀谷離這裡有段距離，女兒也知道父親不一定會答應，所以顯得特別膽怯。
「澀谷……嗎？」
男子陷入了一陣沉思。
原因無它，最近的澀谷很亂，有一批不良青年的勢力不斷坐大，不但隨機綁架女子，還不時出現凌虐致死的事件……現在沒什麼要事的人基本上都不太接近了。
「妳要去做什麼？」
「買、買衣服……」女兒怯生生地說著。
「要買衣服的話附近也有中心商圈，不需要特地跑到什麼澀谷。」
「可、可是我想要的款式只有那邊有……」
女兒今天異常堅持自己的意見。
「妳自己看看廚房的湯……」男子指向廚房的方向，「如果妳不想變成那樣就別去。」
「我……」
女兒頓時說不出話來。
男子的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威脅，但也是事實；女兒深知那裡有多危險，即使結伴同行也
沒安全到哪，不過地方還是有派警察巡邏，所以只要在那個時間去應該沒問題……女兒是這麼想的。
可是男子這句話很明顯就是叫她別去了。
「不然我陪妳去吧？」
學徒提出了這建議。
「不行。」男子果斷地否決。
「澀谷不會因為多一個兩個男人變得比較安全。」
「不過……」
「不行就是不行。」
雖然男子的語調沒什麼變化，但是仍然有著說不出的威嚴。
「好吧……」
女兒沮喪地低著頭，默默走回二樓的房間。
「唉……」男子突然長嘆一口氣。
男子雖然嚴格了點，不過他也很自責。
「師傅，為什麼就那麼堅持不讓她去澀谷呢？雖然現在那地方的確是……不怎麼安全。」
「這很簡單……」男子打開了收銀機，指著擺在那裡的鈔票，說：「錢！我們這些錢不
是什麼多乾淨的錢，我們沒資格用這些錢去追求高貴。」
「但……那也是逼不得已的不是嗎？」
「正因為是逼不得已，我們才更沒資格追求，光是用這些錢飽餐一頓都是罪惡……」
男子低下頭去，默默關上收銀機。
「其實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對吧？」
跟著男子這麼多年，學徒也越來越明白男子的心裡了。一想到這裡，男子不禁笑了幾聲。
「你很聰明，以後這家店可就真的要交給你了。」
「不，師傅過獎了。」學徒謙虛地低下頭。
「我不喜歡說謊，我只會闡述事實。然後……你要懂得明白，不是能把話講得很好聽就代表正義，而是你做的事情能輕易被大眾接受，那就是正義；正義本來就是因為能被大多數人接受才被稱為正義，不管那是件什麼樣的事情。」
男子抬頭看看電視上的新聞後，又匆匆忙忙地出門了。
待續......
創作內容
～人類的正義～未來系列其之一──人類【3】
巴哈心情紀事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