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了。
點點燈火亮起,整個台北才正沸騰起來。
建國高架橋上的車流湍急,一條條紅光曳尾如流星雨般咻咻劃過。
其中,一對頭燈疾馳於車流間,鑽過一道道驚險的車流縫隙,狂奔。
嗡————————
尖銳的喇叭仰天狂嚎,這輛貨櫃車拖著一卡波浪鐵皮的棗紅色貨櫃,一路向北,吵得整條高架橋上沸沸揚揚。
時速指針淹過了90還在持續攀升。
手指捨不得離開鳴笛拉繩的駕駛,絲毫不在意前方的路況,反倒神色恐慌地緊盯著左後照鏡。
「......甩掉了嗎?」
他不確定,只因暫時沒看到他不想看到的畫面而鬆一口氣。
昏黃的路燈一盞一盞頻率地呼嘯而過,伴隨橋面接點帶給車身的震動,譜出一曲節奏明快的爵士鼓獨奏。
油門踏板這才稍稍鬆會。
「......馬你個逼!這幫怪人到底打哪來的啊!」
身寬體胖的司機大哥,是個膚色黝黑、渾身髒污的工地人,總是穿著白色吊嘎,脖子上纏著擦汗的毛巾。自稱開車的哩程數比吃過的米還多,什麼離奇的道路場面沒見過。
偏偏,就在他打算幹這一票,好賺個一勞永逸的外快時,殺出了這群神出鬼沒的黑衣怪客,讓本該天衣無縫的計畫全亂了套。
踏踏踏踏踏......
「哇咧幹林老師咧!現在能不被抓去關就了不起了......跟當初說好的都不一樣了......」司機大哥好不容易能放慢腳步喘口氣,便忍不住放聲幹譙了起來。
嗖嗖嗖嗖嗖......
「欸!你探出去看一下,他們有沒有攀在貨櫃上?」司機向副座上的年輕同僚下了個指示。
但不知怎麼他完全沒反應,只傻傻地盯著右邊窗外。
「喂!酣眠喔!叫你探出去看一......」無意間,司機也剛好順著同僚的視線向外望去,只看到一個見鬼的光景——
一道人影,單憑雙腳,在路旁隔音牆的牆緣上疾速奔馳,還跟他們保持平行的速度。
時速指針屹今還不下於80。
那穿著深黑蒙頭斗篷的人影,衣帽戴得極低,帽下隱約露出一張面具,面具上豎著一條條的金屬柵欄,宛如中古歐洲的盔甲面罩。
透過柵欄縫隙,一雙嚴厲的眼神朝司機大叔狠狠瞪出。
「開...開槍!快開槍啊!」司機大叔一掌拍醒副座上的同僚,一面再度踩深油門。
而他那傻不隆咚的同僚似乎也才反應過來,趕緊掏出了烏茲衝鋒槍,搖下車窗,便朝隔音牆上一陣猛掃。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火光噴濺,開在附近的無辜車輛被嚇得急煞打滑、撞成一團。
叭——叭叭————喇叭聲此起彼落。
不長眼的子彈們將整片隔音牆轟得殘破不堪、彈痕累累。
然而,只見最該被射成蜂窩的人影,踏出忽前忽後的神秘步術,靈巧地閃過每顆橫來索命的子彈。
最後,索性腳勢一折、身形一翻,人影閃到隔音牆的外側,打斜著身子,鄙視著地心引力,在牆面上奔走急騁。
而他的下方,正是五層樓遠的車水馬龍。
人影閃到牆外後,開槍的男子找不著目標,這才鬆開了板機。
這時,超速行駛的貨櫃車剛好來到了一個幅度緊急、寬度狹小的彎道。
要讓如此高速的連結車通過這種急彎,若非司機大哥這種水準的駕駛來掌舵,肯定馬上翻過幾圈,直直甩出高架橋。
「他死了嗎?」司機緊張探問,目不離路,奮力地打著方向盤使車身平穩度過彎道。
「......大...概吧。」年輕同僚極其勉強地聳聳肩。
「大概?!」他臉一歪,內心不禁頻頻搖頭。
這種草莓族的含糊答案司機大哥當然不能接受,只好保持草木皆兵的警醒狀態。
然而,才出彎道,對向車道又出現了個令他倆瞠目結舌的奇景——
有另一人影,沿著路燈燈桿疾步而上,好似曲折聳立的燈柱才是地面般,一路頭下腳上地跑至柱頂,縱身一躍——
同時,來不及反應的貨櫃車持續前進,剛好迎上那道違抗地心引力的拋物線——
碰!!
車頂立馬遭到人影的衝撞,嚇壞車內的兩人。
一受驚嚇,車舵失了控制,任意打滑蛇行,撞翻了好幾輛嬌小的前車,還嚇得對向車輛跟著亂竄。
叭————、唧————
喇叭聲、打滑聲,群起鳴奏。
一顆頭,帶著於方才相同的面具,從擋風玻璃正上方,上下顛倒地探出來。
車內兩人看得傻眼。
人影忿忿拍打著玻璃:「停車!!快給我停車!!」
自面罩下傳出的這句話,聽似是個女人的怒吼。
喀嚓。
年輕同僚換好了彈匣,立馬指著擋風玻璃外的不速之客——
司機大哥趕緊出言制止:「不要!!!你這白——」
答答答答答答答!!
來不及了,蜂湧的子彈將擋風玻璃鑽成綿密模糊的蛛網,還有好些因著距離與角度的關係,在車內反彈亂跳,擾得司機大哥再也無法正常駕駛。
「啊幹幹幹幹幹幹......」
當然,也有不少流彈貫出車頂,但人影早在與槍口對視時便閃得不見人影。
頓時,失去控制的貨櫃車成了名符其實的脫疆野馬,看不清前方路況的司機大哥右腳中彈,沒了知覺,在無意間加重了油門的深度,讓車子更賣力地橫衝直撞,頂翻了一堆前車,來到了一個緊急右轉的下坡——
碰轟!!!
偌大的車頭頂撞分隔島,後方整整四十尺長的棗紅色貨櫃被衝力拱起、筆直聳立,翻摔在對向車道上的發財車,橫跨在兩向車道上連連翻滾。
轟隆!轟隆!
笨重的棗紅色貨櫃在對向車道騰地翻滾,一連砸毀了許多碰巧駛來的無辜車輛,僅少數幾台幸運兒在它彈起的空隙間閃過這飛來的橫禍。
碰嚓!!轟次!!
有輛高挑的廂型車,被狠狠地砸成一塊披薩,噴出四個輪子。
也有遊覽車被襲捲而來的貨櫃掃到車側,整台兩層樓高的巴士被撞開,壓垮邊欄,翻落高架橋下。
貨櫃車的車頭則是還卡在原本車道,被失控的貨櫃拖拉著,順著坡道滾捲而下,一堆前車遭到推擠,追撞成一股擋不住的洶湧車浪。
車皮如紙屑,玻璃如蛋殼,皺的皺,破的破。
最後,一直翻到再也翻不動,摔得殘破不堪的貨櫃車,才以橫躺的姿勢,順著分隔島一路滑行,在地面上刮出無數火花,壓垮分隔島上的每片墨綠擋光片與路燈,緩緩停在中山高與建國高架橋的交流道中心上。
位處車頭的兩人,想必現在連留個全屍都有難度。
整卡摔爛的紅色貨櫃,因結構毀損而垮塌,化成一灘殘破的鐵皮。
除它之外,現場其它車輛也都撞毀成一團,車屍與殘骸遍佈全地,儼然成為一座汽車的亂葬崗。
四處燃起的濃煙,夾帶著狀似汽車哀嚎的喇叭聲,連綿不絕。
霍霍霍霍霍霍霍......
隨後,好幾台警用直升機,載著見獵心喜的麥克風與攝影機,吹捲地面的煙霄與粉塵在高空盤旋。
幾盞白炙的探照燈澄澈地自上而下照亮現場,來回掃過這片狼藉,最後匯集在那團棗紅鐵皮上。
似乎在這團鐵皮底下,藏著某種至關重要的事物......
匡、匡啷......
鐵皮底下一陣騷動。
一名赤裸上身、渾身浴血的光頭男子,撐開壓在背上的鐵片殘骸,忍著痛,苟延殘喘地吃力爬出。
火光閃爍,他那覆蓋在血漿下的龍紋刺青清晰可見,圖騰一路纏繞到腦勺。
「......完了!完了完了......」
前座那兩個辦事不力的白痴,連好好開個車都有困難嗎?!
光頭男神色慌張地看向周圍這片殘骸,這不知花了多少心力弄到手、本該是他這次計劃的關鍵道具,如今都成了一景廢鐵,讓他體內的嘔氣急速膨脹,怒火從目光湧出。
......那群雞婆的混蛋......干他們屁事啊!!絕對要他們付出代價!!!
惱火蒸得他滿頭熱,讓他再也無法像往常那樣,總在危機中從容不迫地想出可怕的鬼點子。
......冷靜點......我還有時間,只要那裝置還沒壞,就有辦法做出最後的反擊!
他縱身投入殘骸當中,奮力地用傷痕累累的雙手撥開眼前一片片的貨櫃鐵皮,翻找著某件重要的珍物。
「找到了!」
隨著最底層的一片鐵皮被他掀開,他找到了半具屍體,屍體頭上還戴著一頂奇妙的頭盔。
頭盔上面插滿、纏繞的電纜,在外圍被收束、聚集,直直引向殘骸的更深處。
光頭男小心翼翼地摘下頭盔,任憑屍體的頭顱摔落在地。
匡、匡啷......
貨櫃殘骸的一旁,有輛僥倖生還的小客車,僅僅因閃避而撞入圍欄拋錨,駕駛座側的車門被猛然推開,從裡頭蹣跚地走出一個額血涓涓、恍如隔世的青年駕駛。
鬼門關前走過一遭,任誰都會像他現在這樣,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活著。
「......救...救命啊!!」
這名倖存者這才想起自己好像應該呼救,因而吸引了光頭男的目光。
光頭男遠遠地打量著他,若有所思。
......很好,正是我要的材料!
宛如看到獵物一般,目光就此釘在那位生還者身上,一面將怪異頭盔輕輕放下,一面朝他走去。
「先生先生!你需要幫忙嗎?過來我這邊!我來幫你!」光頭男對他露出熱情的微笑招呼。
那位生還者雖然身受重傷急著求救,但還不至於摔壞腦袋——一個怎麼看都不像救護人員、渾身刺青的流氓,用很勉強地微笑走來說要幫你,而且還是從那肇事的貨櫃車殘骸走出來,怎麼看都不對勁。
「......喔...呃.........不用了謝謝,我還是等救護車好了。」生還者轉身要走。
「你他媽的給我過來!!」
光頭男矯情的笑臉遽變,猙獰面孔目露凶光,嚇得那位生還者杵在原地進退兩難。
「叫你他媽的給我過來聽到沒有!!」光頭男忿忿地邁開步伐朝他快步逼進,沒注意到身後的殘骸之上有道黑影閃過。
啾~啾~啾~啾~啾~~
數輛閃爍紅藍雙光與吵雜警笛的裝甲貨車,從側邊的交流道火速竄入。
一停車,便魚貫跳下數十位一身勁黑的武裝特警。
於此同時,光頭男見狀猛然奮進,溜近那名無辜的駕駛,掏槍挾持。
「哇啊啊啊——!你幹嘛?!」
「不許動!!」警方大喝,無數柄衝鋒槍一律全指向光頭男與生還駕駛,頃刻之間他們倆全身都是游移來去的紅色光點——大部分都在生還駕駛的身上。
生還者的右太陽穴被柄手槍抵著,驚慌失措的他正感嘆自己才剛從一波災難中生還,怎又掉入了另一波險局?
「你們全部給我退後!!」光頭男一面左臂緊緊勒著他剛撿來的肉盾,一面慶幸自己的絕處逢生。
他硬拉著這名倒霉的臨時肉票一步步地後退,想一面遠離警方的射程,一面往方才那頂怪異頭盔移動。
礙於人質的遮蔽,特警們無法任意開火,只好亦步亦趨地跟上,保持與目標的距離。
「......別...別抓我啊!我只是個小人物,狹持我對你沒有——」
「閉嘴!」光頭男用威嚇的力道賞他一記槍托。
拖著他所謂的"材料"回到原位,卻沒看見他剛才的那頂寶貝頭盔。
「......奇怪......我剛才放這裡的啊......」
他慌張地左右回頭查找,都沒發現那頂亮晃晃的頭盔,但卻看見了一束被截斷的電纜——
——這瞬間,他明白這又是怎麼回事了——
——哐、哐啷啷啷啷啷啷......
——遠處,一塊亮晃晃的圓形物事落地,滾過一個漂亮的大弧線,溜到最前方的特警跟前,被他一腳踩住——
——就是那頂斷了線的頭盔。
完了,一切都完了。
萬事休矣,大勢已去。
連最後一副牌都被拆了,還能玩出把戲的,大概只剩鬼神了。
一向精明奸巧的光頭男走棋至此,也想不到解出此局的下一著。這種時候,挾持個人質似乎也改變不了什麼,只好能拖多久是多久。
千機算盡,也算不到今天會落到這般田地。
說起來,要不是那幫莫名其妙、多管閒事的黑衣怪客,一切肯定都會在他的算計之中穩當成事......
他一邊粗魯地拉著人質,一邊小心翼翼地躲在人質後面閃避槍口,一邊為了縮減破綻而忿忿地躲進那團鐵皮——那卡貨櫃——那個這趟計劃最為重要的心血關鍵,現在全報廢了。
一想到這光頭男就滿腔怒火,若以後能有幸脫此困局,來日必要尋得那幫黑衣怪客報這血海深仇,一洩心頭大恨。
但視線不敢離開警方的他,壓根沒想到,這群仇人的其中之一,正蹲踞在他的後上方,那堆貨櫃殘骸之上,對著他那龍紋蟠踞的後腦勺虎視眈眈。
濃煙裊裊,長襬飄搖。
一顆火熱的心與他夜黑的斗篷一同鼓盪。
「別過來!誰靠近我就開槍斃了他!!」光頭男朝特警們恐嚇著,持槍的右手死命緊抵著人質的太陽穴。狗急跳牆的他至今未曾想過,聰明如己也會有說這句垃圾話的一天。
虛握著漆黑刀鞘的左手拇指,悄悄地頂開護鍔......
嚇出一褲子尿的無辜駕駛,這時也老淚縱橫,轉起人生的跑馬燈。
本是蹲踞的那雙運動鞋,這時也變換了姿勢......
對面的特警們,此刻也察覺到了貨櫃上的異象,彼此交換了個眼神......
——唰!!
眨眼瞬間,一道白光閃電貫下——
——不偏不倚地插在光頭男持槍右手的手肘與手臂縫隙之間。
搶在光頭男反應之前,刀身一扳,黑影強勢撥開了他的手肘——
——碰!!
板機催動,槍口走火,子彈有驚無險地自無辜駕駛的兩眼前劃過。
「哇————蛤~~~~......」
這聲槍響,敲斷了人質的最後一線理智,崩潰暴哭。
「幹......」光頭男驚駭轉頭,便迎面吃了記刀柄重挫。
同時,右手的武裝也被這不速之客一把抓住,硬是扯掉。
正當他心中暗叫不妙之際,腰側又吃了黑影一腳,又一踢!將他硬生生地與人質拆離飛得老遠。
機靈的特警們見狀趕緊蜂湧而上,將光頭男團團包圍。
淒慘落魄的光頭男渾身是傷,趴在分隔島的殘骸上吃痛。
周圍攏聚的人影宛如罩頂烏雲,大難臨頭的前兆,鮮紅的雷射光點再度匯集於他的龍背。
一回頭,那道黑影早已無蹤。
兩名特警戰戰兢兢地上前將他壓趴在地,給他的雙臂上了手銬。
萬念俱灰,一切無救。
這一切都怪那些該死的黑衣客,莫名其妙的程咬金!!
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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