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Johnson之病歷檔案】－檔案號碼002號《偶遇》

「請問你是Mr.Smith嗎？」


低著頭看書的金髮男子很不想做任何回應，因為這句問話一上午不多不少已經聽過七八次。


他緩慢抬眼左右環視周圍，右邊是位抱著孩子的婦女，左邊坐著三十幾歲的女人拿著手機講個不停，除了他一個男人沒有別的男性。


「抱歉，我姓Johnson，你可以稱呼我Dr..Johnson。」同樣，他這段開場白講了不下幾次，過去沒有一個上午短短兩小時內他需要跟陌生人自我介紹那麼多次。


辦在會議中心的醫學研討會還沒正式開始，他累得想馬上搭機回私人診療室。


又不是演電影駭客任務，哪來那麼多Mr.Smith？


今早紐約天氣不錯，空氣裡乾淨氣味令人神清氣爽，他一時算錯時間太早搭機飛來此地準備參加醫學研討會。時間未到，他在會議中心外圍附設的一家咖啡廳坐著等開幕酒會，僅安靜半小時後開始應接不暇。一剛開始是位年輕女人，再接下來中年肥肚男人來問過，每個人問的問題很有默契完全一樣。


如果只有一兩位也罷了，Smith的確是個很普通的姓氏，要開人玩笑自稱無名小卒的話大多會說：
「I am Smith。」


但超過五六名不同的人來問同樣問題，就非一句開玩笑能夠解釋得了。


Dr.Johnson攔下眼前的老頭反問：「你在找的Mr.Smith是誰？也許我認識。」


說他可能認識只是他想從老頭那邊套點話的說詞，全世界Mr.Smith一堆，哪有這麼巧剛好被他認識？那位西裝筆挺、頭髮花白的男人頂了頂鏡框，看著他金髮碧眼、一身白色風衣，語帶懷疑回覆：「你真的不是Mr.Smith嗎？怎麼和他描述自己的長相差不多……？」


「真的不是！你沒見過對方嗎？」十分有趣，難道父親流落在外多年的雙胞胎兄弟今日要相認嗎？明知這是不可能，Dr.Johnson嘴角依然勾勒出一貫職業微笑。


「沒見過……我經別人介紹，用e-mail聯絡上，他與我在電話中約在研討會見面，我好像來得太早…。」


呵！看來傳說中的Mr.Smith不僅和他有著相同髮色、同樣性別，真要命的巧合啊！


研討會並不開放非醫護人員或是媒體記者入內參加，是那個笨蛋會約人在此見面？一約還約了好幾個？Dr..Johnson喝著冷掉的咖啡，拿張私人名片給老頭後就讓問不出所以然的人離開，喝完最後一滴咖啡，順便打開自己放在一邊的筆記型電腦敲下兩行文字。


五月十三日 紐約
長得也許和我很像的Mr.Smith是誰？


打完他忍不住對著電腦低笑。看似無聊記錄是他的習慣之一，導致診療室中某一個檔案櫃滿滿塞著這種怪怪字條與文件，這也是他為何有興趣出席像今天這種枯燥乏味的研討會。


他喜歡觀察人，越多人的地方可觀察的對象越多。


第一位問他問題的年輕女人身上脂粉味粉很淡，頭髮向後綁成一束，連她放下的時候都成現出往後綁的髮型，手指有著被大量藥水長年泡過的浮腫痕跡，加上她袖口邊緣有股本人好似沒察覺到的輕微福馬林味道，Dr..Johnson猜她不是做標本的就是幹驗屍人員。


第二位中年肥肚男子更好猜，骯髒襯衫的口袋插著兩三隻廉價原子筆，肥胖下半身代表不愛運動老坐在椅子上，臉上掛著厚到不行的眼鏡片說明他熱愛用眼睛可以從事的工作，另外看到他左手光滑肥嫩的手指尖上有著不少老繭，種種跡像加一加應該是常坐辦公室的媒體人或是搖筆桿的作家，而且還是個左撇子。


當對方習慣性地用左手掏出名片遞給他時，Dr.Johnson笑得沁藍眼珠瞇成一道藍光弧線。


賓果！他完全猜中。


肥肚男子是紐約一家小報的記者，他不打自招炫耀自己私底下擅長寫些光怪神離的故事。


命中紅心的快感讓他對猜測遊戲永遠玩不膩，而今一道謎題又擺在眼前，若是可以，他很想會會那個傢伙是何方人物。


「有任何問題可以來找我！尤其關於Mr.Smith。」


剛才他給老頭名片順便說出這句話。



當第二杯咖啡又要冷掉，他撥開衣袖看看腕表，時間差不多要到了。


會不會在會場內遇到Mr.Smith呢？


抱著少許期望，Dr.Johnson愉快地把咖啡分給在路邊的小貓，花色小貓舔舔咖啡低吼著跳開，他拎起筆記型電腦起身進入研討會的會場。


今年天氣不錯的關係，讓很多喊著風濕痛不克前來參加的老教授露臉，一兩百坪大的會場人來人往，每個人嘴裡盡是寒喧和大量醫學術語交談著。


Dr.Johnson沒窩在角落捧著紅酒高腳杯進行他的觀察遊戲，一反往常地他在人群裡開始攀談，最後一句一定是：「請問你認識一位叫Mr.Smith嗎？」


問過幾個人，他突然躲回角洛。


慘了…怎麼連我都開始中了Mr.Smith的道？抿嘴喝著紅酒，他提醒自己冷靜點，說不定Mr.Smith沒來、說不定根本沒有Mr.Smith這個人……說不定自己一早上遇到的那幾個人全是瘋子……。


可是……世界上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他保持著一絲疑惑持續到整個開幕酒會結束，半個金髮碧眼的Mr.Smith沒有出現過。


都是什麼鬼Mr.Smith！害他平白失去一次觀察遊戲時間……。


Dr.Johnson悻悻然提著筆記型電腦，準備要穿過會場上空連接著另外一棟大樓的天空浮橋，遠處迎面走來一個男人。


天氣依舊溫暖，他下意識微微發冷，不用問，心裡某個聲音通知他。


危險來了。


這種感覺有些像他殺完人，滿臉沾著鮮血照鏡子的那一瞬間錯覺。


現在，不是錯覺……一位與他有著相同危險氣息的男子翩然而至。


居住大都會中，Dr.Johnson有過幾次類似經驗，偶而在地下鐵的某節車箱裡與人打照面對上眼，他很輕易地能分辨出持有惡意或是殺意的人是誰。


他的直覺屢試不爽，隔幾天報紙上的小角落裡就會出現被害人。


不過那些人比起眼前的男子簡直小巫見大巫。


而他恐怕就是Mr.Smith………。金髮、碧眼、白色大衣無一不全，差別在於臉孔五官以及Dr.Johnson髮長過腰，比對方要來的長很多。


如果他馬上剪短，從背後看的確有幾分相似，別說是陌生人，就算很久沒見到的老友也未必可以一眼認出來。


一步、兩步、三步……


那名男子擦身而過對著他微微一笑，就那麼幾秒一道想探知內心秘密的莫名感覺襲向Dr.Johnson，他緊急關閉所有思緒，趕緊走遠才擺脫掉那令人作嘔的不舒服感。


他究竟是何許人物…….？


Dr.Johnson望著縮小成一小點的背影，頭一回嗅到跟自己相仿的危險野獸氣息，他有點不習慣。


野獸們通常劃分自己勢力範圍，絕少重疊互相干涉。


正因為這樣，真正聰明的連續殺人犯幾乎很少有兩人搭檔的案例，有了夥伴難免猜忌、洩密、甚至相殘，可是這一切僅是次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主宰的快感不容他人分享。


他重新打開手提電腦，在早上打下的文字後面接著打：


Mr.Smith是個有趣的危險人物……。


如果可以聽完他講自己的故事然後慢慢割開他的腦袋一定是很有趣的事情……Dr.Johnson摸著大衣口袋中的手術刀笑了起來。


他有追上去的衝動，一陣吵雜人聲此時從他背後幾公尺出現。


Dr.Johnson抬頭望去，在他背後高樓窗台上站著一名女子。


「小姐，別跳啊！」兩三個警衛七嘴八舌大聲苦勸，在外圍繞著與他一樣剛參加完研討會的醫護人員們。


這天風很強，吹的女子頭髮四處飛揚，紅棕色的髮絲下露出一張Dr.Johnson認識的臉…。


Dr.Johnson很快地想起來……她……不是早上來問問題的第一名女子嗎？


女子目光與他對上露出燦爛笑容，轉過身雙手抓著窗框對著後面的警衛開口，不是一般想自殺的人常喊對世界絕望的那套說辭，而是哼起歌…..宛如用錄音機錄好，平板生硬又怪異的一段歌詞。


「走吧！走吧！我們一起走吧！小鳥飛走……摔成泥漿……小狗跑走……輾成肉醬…嘻嘻嘻……跟我一起走吧……嘻嘻嘻……」


女子一唱完，放開窗框對著大家大笑揮手，任由身體直直墜落。


沒有人尖叫，沒有人嘔吐，女子破瓜般的腦袋攤在一樓花園裡，在場看熱鬧的醫護人員似乎習慣血腥場面個個冷靜異常，警衛們也只皺眉幾下打著手機報警以及請醫院來處理。


她瘋了嗎？Dr.Johnson冷眼旁觀回想早上遇到她的情形，那名女人一雙明亮眼神、清楚的問話、還跟自己閒聊她三歲女兒多可愛的事情……一點也不像瘋掉或是沮喪地想在今天自殺的人….。


真的是偶發自殺事件嗎？


他這麼想的時候，踏出會議中心門口又遇到早上最後一名來問他問題的老頭子。


「您好！你還記得我嗎？我是Dr.Johnson。」


「你是誰？」老頭兩眼無神瞪他，口水從嘴角流出卻不自覺。


Dr.Johnson輕笑，老頭突然老人癡呆症發作了嗎？他耐著性子解釋：「老先生早上我們才見過面的，你還問我是不是Mr.Smith……」


「Mr.Smith……Mr.Smith……對了……我想起來要做什麼……嘻.嘻.嘻……」


語尾笑聲使得Dr.Johnson笑容全失，他看著老頭喉嚨發出與不到20分前的自殺女子同樣聲音，這個聲音像啟動什麼開關一樣，老頭從隨身皮箱中掏出水果刀開始胡亂砍殺，旁邊走過的人群看到有人拿刀亂揮嚇得尖叫四處逃竄。


「住手！」以老頭三腳貓身手，Dr.Johnson只要三秒就可以撂倒他……只是他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下殺人，而且他很想知道老頭怎麼了？


「食我血肉者，必得永生。」滿場碰跳的老頭狂喜地大喊大嚷，身體呈現不自然的扭曲不見他喊半聲痛，與被控制住的人偶娃娃很像……反常地叫人害怕。


什麼永生？去你的永生！Dr.Johnson判斷老頭不尋常舉動是被催眠的徵兆，一個箭步衝上把老頭手上的刀打掉，抓著老頭肩膀怒吼：「看著我的眼睛！聽好！你現在不想殺人！你才是自己的主人！停下來！現在就停下來！」


聽完話，老頭愕然停住動作安靜坐下。


「記住你才是自己的主人……當我數到三你將醒來，所有加諸在你身上的多餘的記憶將不存在….知道了嗎？」


老頭呆若木雞上下點頭。


「1‧2‧3！」Dr.Johnson彈了一下手指，喚醒老頭。


「我怎麼了……？」


老頭大夢初醒般問他，Dr.Johnson一時片刻累得說不出話來回應。他很討厭用催眠術，尤其解開別人下的亂七八糟指令更是累人！


警衛這時候趕來想抓人，他提出醫生證明向他們解釋說老頭是他的病人，剛剛突然受到刺激發病，現在已經沒事了。


「你記得早上問完我之後遇到的一切嗎？」警衛一走開，Dr..Johnson買來兩罐販賣機飲料問著老頭一些問題。


「不記得…。」


果然…… Dr.Johnson喝下罐裝咖啡點點頭，他料到老頭的記憶會被洗光，被那個叫Mr.Smith洗的很徹底……。


他猜測老頭應該有別的指令要去執行，但只要有人向老頭提起Mr.Smith就會引爆自殺引信，有如保險絲的作用一樣，Mr.Smith先設定這道預防陷阱以免有人懷疑到他身上去。


那個自殺的女人呢？並沒有再跟自己接觸啊……是因為執行完指令嗎？
也就是無論有沒有提起Mr.Smith，終究要死…老頭不過提前被引爆而已……。


一股惡寒從Dr.Johnson胃部升起，和發現自己擁有黑暗面那天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他只對攻擊他的人反擊，Mr.Smith則是無差別殺人。


在回程的飛機上，他面帶愉悅的微笑使用手提電腦。

螢幕上寫著他今天的意外收獲：

五月十三日 紐約
長得也許和我很像的Mr.Smith是誰？

Mr.Smith是個有趣的危險人物…。
金髮、碧眼、擅長催眠術，值得注意。


呵呵…這個世界真的瘋了…有趣的事情真是多啊…


以他一早上被問過七八次來看，Mr.Smith大概不只約了女人和老頭。


不過…

他不是英雄救不了所有的人。
他也不想當英雄去救所有的人。


與Mr.Smith再度見面前，他選擇靜觀其變。


他一向如此面對黑暗面，包含自己的。



「真是可悲的人…玩弄別人的人生，說到底不過是對自己人生的悲鳴……。」


窗外變化無常的白雲層層飄過，Dr.Johnson關閉電腦轉向窗外眺望，在他前方椅背袋子中放著幾份沒動過的報章雜誌。


報紙上面一如平常刊登著發生在各國的無數慘案，而這些很快會被人遺忘。


跟舊報紙一樣，沒有人在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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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

有習慣看九把刀作品的明眼人一看內文應該很快猜到Mr.Smith是誰，他正是網路小說家九把刀筆下有名的大變態Hydra Smith，目前九把刀大在寫別的系列，這個系列放給他停很久沒有續集可看，因為之前有巴友提到我的Dr.Johnson很像這個角色，靈機一動把他給寫了進來。(借用一下，九把刀迷請不要砍我)

我從沒讓別的作者寫出來的小說人物出現在自己小說裡，這篇可說是實驗之作，當然我的文筆張力比九把刀差多了，只是想圓一個作為讀者的小小妄想。

妄想著其實Hydra Smith的催眠不是天下無敵，他會催眠就一定有人會破解。

如果問我Dr.Johnson跟Hydra Smith打起來誰會贏？我必須老實地說Hydra Smith會贏。

因為《功夫》中九把刀寫的結尾明明Hydra Smith的分身－藍金落敗要掛點之際，居然換吸血鬼人格上場反敗為勝。

裁判！他作弊啊~~~ (=口=)/


因此這一篇算作者私心插曲，Dr.Johnson跟Hydra Smith只是偶然遇到。


下一集，Dr.Johnson將回到他的診療室開始正式看診。

歡迎掛號看診。(笑)